第四十一章 王陵壁畫

我好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雪水,冷得整個人都發抖了起來,我竭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但是雙腿還在顫,呂三看我不對勁,連忙上前來一把扶住我,說:“這是怎麽了啊,哪不對勁?”

我拚命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他說:“呂哥,我剛才還牽了一隻手!”

胡大頭道:“不應該啊,小呂三牽著我,我牽著你,你還能牽著誰?”說完才駭然道:“你是說,剛才有另一隻不知道是誰的手被你牽著,跟著我們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鍾路?”

我拚命用牙齒咬住下嘴唇,驚慌地點了點頭。

呂三馬上用手電四下裏照了照,這是一條寬不到兩米的甬道,又是直道,手電掃過去一目了然,什麽也沒有。胡大頭道:“就這麽一會功夫,它就是兔子也來不及跑啊,手在哪呢?”

我茫然地搖了一下頭。胡大頭道:“會不會是這東西就站在我們身邊可是我們看不見啊?要不我們關了手電你再摸摸看?”

我趕緊叫道:“你可別開玩笑啊,我這小心髒現在還在砰砰跳呢。再來一下,直接就停了。”

胡大頭道:“停就停了唄,紅燈停,綠燈行。”

呂三拍了他一下,道:“別瞎扯了,這總共就這麽點地方,要是真的另有一個人,它會藏哪呢?”

我指著呂三前麵的石門,說:“會不會搶先我們一步進了這門了?”

呂三道:“有可能,不過看那隻手剛才拉了你這麽久也沒對你怎麽樣,不是它對我們沒有惡意,就是它根本沒有能力對我們怎麽樣,事已至此,多想無用,我們也進去吧。”他走到那石門的旁邊,摸索了一下,在一塊壁磚上按了一下,那石門就轟隆隆地慢慢轉開了。

我看這門轉動,上前看了一下,門下麵有一道槽,槽裏有個大石球,正頂在門下,門正是順著槽滑開的。

我們走進冥殿,呂三揮舞著手電到處掃視。這殿似乎非常之大,因為隻有一把手電,我們隻能在手電掃過的地方看見一個角落。呂三掃視了幾下,說:“這一把手電也看不清什麽,我把電池給你吧張哥兒,你裝上,我們先看清了地方後再關掉。”說著從背上包裏拿出最後一副電池遞給我,我接過來裝了上去,打開,頓時眼前一亮,把冥殿看了個大概。

這冥殿是個正方形的地形,四麵靠牆立著一排排的架子,手電光掃上架子的時候,發出一道道的反光,不知道放的什麽東西,天花板上是向上凹起的圓形,可能是象征的古代人們的世界觀天圓地方,我們找了一下,卻沒有發現墓台,當然也就沒有棺材的蹤影了。

我們就近走向靠牆的一個架子,手電射上去,一陣強烈的反光頓時就讓我們睜不開眼了。胡大頭眯起眼伸出手去在上麵翻了一下,拿下來一個東西,抖了一下,我們馬上看得目瞪口呆,這居然是一件金縷玉衣!

這金縷玉衣本來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那架子上,剛才我們手電照上去時發出的反光就 是金絲和玉片沒有被腐蝕的部分發出來的。胡大頭一言不發地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地上,依照原樣又給它整整齊齊地折疊了起來,就在我們以為他轉性了,要把這東西給人家放回去時,卻見他又把自己的背包解了下來,打開,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然後長出了一口氣,誌得意滿地說:“且慢,先讓胡哥激動一下,哎呀娘啊,這東西得值多少錢啊,金縷玉衣,全國也沒出過幾件啊。好了,激動完了,讓胡哥再看看這上麵還有什麽,咱們不能讓它們說咱們厚此薄彼不是。”

胡大頭上去又是一件亂翻,又找出一個玉錫板,幾個細瓷碗,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把他激動一個勁地叫:“寶貝啊,寶貝啊。”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找到的是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

胡大頭忙著父子團聚,我們也就沒理他,我和呂三一件一件翻看架子上的東西,都是不住口地嘖嘖讚歎,這些東西確實是太精美了,以幾千年前的工藝能造出這樣的藝術品來,實在是不能不佩服我們老祖宗的智慧啊。

正在感歎間,呂三突然把我往旁邊推了一下,我一征,隻聽他說道:“哎,張哥兒,你看這架子後麵好像畫著不少壁畫啊。胡大頭,你先別忙著搞搬運了,幫我把這架子抬開,我看看這上麵畫的是什麽。”

胡大頭聽得架子後麵有畫,也停了下來,和呂三一起把架子移了出來。我們湊近了看,這牆上麵一溜煙過去的都是壁畫,雖然時間久遠,很多都已經斑駁支離了,但是大部分還能看出個大概來。

我們麵前的這一幅壁畫,一個全身**的青年女子站在一個長方形的蓮池內,梳高髻,脖子上帶著一個項圈,手上帶手鐲,下肢和胯部都有裝飾性的花紋和飾品。此女左手撫胸,學西子捧心,右手攬腹,可能是穿得太少,著涼了,正肚子疼呢。左下方有一個形如童子的**男像,也站在蓮池當中,身高僅僅到達**腿部,不知道跟邊上的姐姐這麽一比較,自不自卑。男像正仰望著**,而**則回首俯視裸童,麵帶欣喜嬌羞之狀。蓮池的邊上有一匹布滿了菱形花斑的寶馬。

“咦。”我看了這副壁畫,不禁叫了出來。“這不是龍女索夫圖嗎?”

“怎麽,你認識?”呂三聞言轉頭詫異地問我。

我點點頭,道:“我這人對曆史的東西比較感興趣,沒事就會找些史書筆記看,上學期的時候我看過一本西域通史,上麵寫了一個在西域流傳很廣的神話傳說,說的是古西域於闐國的王城城南有一條大河,於闐舉國上下的作物都賴以灌溉,後來這河的河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斷流了,於闐國王覺得很奇怪,就向國中的僧人請教,僧人告訴他,這是因為河底的龍在作祟的緣故,隻要國王以盛大的禮儀祭祀河龍,就能恢複水利,灌溉五穀。於闐國王聽從僧人的建議,就在河邊為河龍建了一座祠堂,向河龍祈求,這時候隻見一位龍女陵波而至,對國王說道:‘我丈夫早就沒了,現在我無所依托,所以才讓河水斷流,使農人失利,如果大王能夠選一位貴族做我的丈夫,水流馬上就可以恢複。’於是國王就在大臣中選了一位年輕英俊的做龍女的丈夫,讓他騎著白馬沉入河中而去。我看的那書上還畫了一張插圖,就跟這壁上畫的差不多,所以我才會一眼認出來。”

胡大頭在一旁哈哈大笑說:“這龍姑娘倒是真坦白啊,單刀直入地求愛,開門見山地要人,頗合胡哥的胃口,換成胡哥就一下子給她發一打過去了。”

呂三聽了我的話,想了想,道:“照張哥兒這麽說,那這陵寢莫非就是於闐國皇族的?隻是於闐深處大漠,怎麽又在這裏會有一個皇陵呢?”

我道:“現在光憑這幅龍女索夫的壁畫不能斷定這陵寢是,或者不是於闐國皇族的。因為,第一,這龍女索夫的傳說在西域各國傳得非常廣,幾乎各國都有,因為當時於闐是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國,其影響力非常大;第二,在漢以前,我們現在在的這個地方,其實並不是完全屬於中原地區的,而是中原和西域各國的交界處。不能排除西域國家的皇族在這裏建陵墓。”

呂三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胡大頭詫異道:“你他娘的知道得還挺多啊,老實交代,是不是這裏麵的死鬼派來臥底的?”

我笑了笑,道:“剛好在書上看到的,這麽湊巧在這裏邊用上了。”轉過頭對呂三道:“我們接著看下去吧,嗯,下麵這一幅是鼠王救國。這是一個鼠神幫助於闐王戰勝匈奴的故事。說的是在於闐的王城以西有一片沙棘,裏麵有許多鼠墳,鼠王體大如刺蝟,長著金色和銀色的毛。一次,匈奴入境掠劫。但是於闐國內的兵將人數極少,國王恐怕不能阻擋得住匈奴兵,於是就焚香請鼠王顯靈。當夜,鼠王就托夢給國王道:‘願意相助,請王上及早整頓軍隊。’

國王知道有神佑,馬上整頓軍馬,突襲匈奴。匈奴聞大軍前來,驚慌失措,欲上馬迎敵,而馬鞍,衣服,弓弦等凡是用來係物的帶結全部被鼠咬斷。於是於闐軍大獲全勝。國王感念鼠王恩惠,為之修建了祠堂,塑像供奉,認之為皇室的守護者。”

“啊。”我說著一拍腦袋,道,“我知道了,為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多老鼠,如果這裏真是於闐國的王陵,那老鼠一定是於闐人用來守護這皇陵的。”

胡大頭憤慨道:“他娘的這於闐王以為自己是塊大奶酪啊,要這麽多老鼠圍著他轉,惡不惡心啊,說不定當初老鼠頭子救了於闐王老頭子,老頭子一個感激,恨不能以身相許,就把女兒嫁給它了,然後生了個賊眉鼠眼的外孫繼承王位,咱們在這找著了王棺,打開了一看,一隻超級老鼠標本躺在裏麵高枕無憂地睡著,那才叫一個晦氣。”

這廝想像力倒著實豐富,我們聽他自己自得其樂地胡扯,也沒理他,正要接著看下去,卻見胡大頭說著說著從架子上拿起一卷東西,握住頂端,向下展開了,說:“哎,你們看看這是什麽畫,看這地方放的其他東西,很可能是吳道子閻立本的真跡呢。”

我們過去看那副畫,這是一副佛像,不知道畫的什麽什麽佛,不像是釋迦牟尼,但是因為在佛教發展史上,佛像的形狀也經過了多次的變化發展,所以我們不能肯定這到底畫的是什麽佛。

這佛像高鼻深目,嘴邊一劄大胡子,頭上一層貼著頭皮短短的卷發,明顯帶有胡人的麵部特征,這倒符合佛教剛傳入中原時佛的形象。這佛像雙手合十,端坐金蓮台,一雙眼睛眼神柔和,此時正悲天憫人地看著胡大頭,好像他罪孽深重,已經無藥可救,他老人家宅心仁厚,正對此痛心疾首。畫像的左下首蓋著一方紅印,寫的什麽根本就看不懂的,像是哪個調皮的小鬼在佛祖的腳下畫個押示威似的。

呂三眼睛貼上去看了半天,才道:“是尉遲乙僧的畫。”

胡大頭道:“這廝什麽來曆?他娘的,我還以為能出幅吳道子或是閻立本的真跡呢,看這於闐王賊眉鼠眼的,品位也沒好到哪去,從哪花三十文錢請人畫的這破畫啊。”說著就想隨手扔掉。

呂三連忙按住他手,道:“尉遲乙僧在中國美術史上的地位雖然不如吳道子和閻立本,但是其實在當時,這三人是齊名的,隻是由於他是胡人,唐以後胡人在華漸少,所以唐以後的畫壇都不大推崇甚至很少提起他,其作品傳世之稀少,價值絕不在吳道子和閻立本之下。”

胡大頭喜道:“他娘的,原來這東西值錢啊,你不早說。”說著急忙將畫卷起,包裏塞不下,如獲至寶地抓在手裏。

呂三笑著搖了搖頭,和我又轉頭去看那牆上的壁畫,一邊道:“看樣子這裏是於闐王的王陵是沒有疑問了,這尉遲乙僧也正是於闐國的,據說還是王族出身。”

我點頭道:“不錯,尉遲乙僧於貞觀六年來到長安時,大約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他當時已是以“丹青奇妙”而著稱於闐了。到長安後被授為宿衛官,之後接父親尉遲跋質那的班,襲封郡公。至景雲年間,他還健在人世,接近百歲高齡之際,長眠於唐都長安。由於他出身王族,又被授為宿衛官,襲封郡公,所以後世史學家都懷疑他是不是於闐國送往天朝上國的質子。因為這兩個官職當時都是隻授於各國質子的。”

所謂質子,就是當時西域各國向中原王朝稱臣附屬,為了表示對天國的忠心,送一個王室子弟前往中原作為人質。

我說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呂三道:“哎,呂哥,你說這地方處處透著於闐國的痕跡,又發現了一幅尉遲乙僧的畫,那會不會這個墓就是尉遲乙僧的埋骨處啊。”

呂三思索了一下,道:“應該不會,以這個墓的龐大氣勢和布局之宏大,除了王室,否則以尉遲乙僧一個區區畫家和西域小國質子的身份,是絕沒有辦法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