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不是財神
這神像頭帶天官雙翅紗帽,身著大紅錦袍,五綹長髯垂胸,一臉慈祥微笑,騎黑虎,右手拿著一條神鞭。
呂三拿胡大頭沒辦法,隻好轉頭去看那神像,看了幾眼,咦的一聲,說:“這不是趙公明嗎?”
霍然傻傻地問道:“你認識啊呂哥?”
我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說:“別丟人現眼了霍然,你不認識啊?怪不得你這麽窮,一直在我這吃大戶呢,原來是不認識是財神,活該你窮一輩子。”
霍然轉過彎來,恍然大悟道:“原來就是財神啊,我想起來了。”
呂三道:“不錯,這就是統領五路財神的高上神宵大都督如意執法趙元帥,下轄招寶天尊,納珍天尊,招財使者,利市仙官。”
我們聽得有點暈乎乎的,呂三笑了笑,說:“這都是學名,你們就不用管了。沒想到今天能在這種地方碰見財神爺,看來我們的運氣應該不會壞到哪去了。”
我懷疑道:“呂哥,那這學名財神爺自己用不用啊?要是用的話,等他報完字號,銀子都貶值了。”
呂三正想接話,胡大頭把臉湊近那神像,用手電仔細地照了照,然後皺著眉頭,道:“我看不是這麽回事小呂三,你看,自古以來,財神爺都是滿麵紅光的,表示酒足飯飽,人家才會對他有信心,不然財神爺自己一副倒黴催的樣子,好像剛被黃世仁逮了女兒去似的,誰還會傻乎乎地給他上供賄賂他啊。可是你看,這位大爺整天黑著一張臉,活像他娘的誰摸了他老婆屁股似的,還強作歡顏,一臉賊笑的。”
我們都把手電打在那神像的臉上,這才發現這神像的臉果然是黑的,隻是剛進來的時候,周圍太黑,在黑暗裏幾把手電的照射下,神像又反光,根本分不太清楚臉上是黑是紅。
呂三也是一愣,半晌才道:“是啊,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黑臉的財神的,可是這神像這副造型,不是財神又是什麽呢?難道是財神的造型太帥了,在神界引領了潮流,大家都這麽打扮?”
胡大頭“呸”的一聲,說:“要真是這樣,那這批東西也太淺薄了,你要時髦,學胡哥啊,瞧我這一頭小平頭,多精神。”
呂三向神像又靠近了一點,去看那安放神像的神案,神案下邊有幾個格子,放著幾個大概有小西瓜大小的壇子,上麵封著封條,封條早已腐朽,呂三的手一碰上去就脫落了,化為灰塵。呂三顫巍巍地拿起一個壇子,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湊近了去看。
我們都看見呂三拿壇子的手抖動了一下。胡大頭見事不對,探過頭去,沒看出什麽門道來,就低頭去看那擺放在神案下麵的格子中其他的幾個壇子。他沒用手去碰壇子,隻是把頭湊近,用手電去照上麵的封條。
看完封條,胡大頭的臉也有點不太對勁了,他和呂三對視一眼,驚疑地問道:“是藏魂壇?”
呂三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胡大頭自言自語地道:“這老財迷倒真的奇怪了,不要錢光要人孤魂野鬼的魂魄幹什麽?這老東西的錢多,難不成是買來的?買來幹什麽啊,錢又不缺,難道是當會計用?”
看我和霍然一臉的驚疑,呂三解釋道:“這藏魂壇主要是用來封存人的三魂七魄的,是一種非常邪的東西,一旦魂魄被封存在這裏麵,就相當於把自己的魂魄賣給了藏魂壇的主人,就要供藏魂壇的主人驅使如奴婢。當然,這隻是風水陰陽上的說法,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們也不知道。”
霍然一聽,善心大發,道:“那這些被藏在藏魂壇裏的魂魄豈不是永世不得投胎?太悲慘了,我們把它們放出來吧。”
胡大頭伸手阻止他道:“別他娘的假裝多愁善感了,你要是愛心實在泛濫你衝胡哥來啊。誰知道裏麵關的是什麽東西的魂魄,你這麽階級立場一不堅定,等會裏麵的東西一出來,在場的就咱們這些人,沒錯,就是你了,當初把它關進去的就是你,好了,等著冤鬼纏身吧。”
呂三拍拍霍然的肩頭,說:“胡大頭說得有理,如果藏魂壇裏封存的是無辜的魂魄也就罷了,萬一是什麽邪祟東西的魂魄,放在這是為了讓這神像鎮住它,咱們放它出來不是自找倒黴嗎,在這種地方咱們還是一切小心的好。”
霍然聽呂三這麽說,也就不再說什麽。呂三把手裏的藏魂壇又放回了神案底下的格子裏。就在他彎下腰去放那藏魂壇的時候,我們三個同時發現,那個黑臉財神動了一下。
我失聲叫道:“呂哥小心。”
話聲落地,隻見那個神像上半身猛地一動,手裏的神鞭就揚了起來,對著呂三的腦袋就甩了過去。
呂三聽得我叫,又聽見風聲向著他去,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多年的經驗讓他處事不亂。呂三鎮定地頭一低,身子一矮,就勢坐到了地上。那神像的神鞭堪堪地從他頭頂掃過。呂三不敢遲疑,就地一滾,向著我們就滾了過來。呂三一過來,胡大頭手裏的槍就響了,對著那黑臉財神就放了一槍。那黑臉財神小樣的還挺堅強,挨了一槍也是一聲不吭,怎麽看它還是一個泥雕木塑的偶像。
我們退後幾步,我心想,這神像怕不是善物,光看它這收藏愛好,喜歡收藏人的魂魄,就知道居心叵測。等了一會兒,那神像再沒動靜,胡大頭大著膽子向前一探,手電光打在剛才他放槍打到的部位,胡大頭驚叫一聲,我們離得遠一點,又被他身子擋住了,不知道他見了什麽鬼。
胡大頭轉過身來,嘴巴張得像嗷嗷待哺的雛鳥一樣大,手往後指,驚疑地說:“他娘的,這木頭疙瘩在流血!”
說著後腦勺一涼,那神像手裏的神鞭又是一揚,向著胡大頭的大腦袋就甩過來,胡大頭急切間來不及跑,突然整個人向後一倒,跌在神案下。那神像的神鞭掃過,噌著他的頭皮過去了。這可真是有冤報冤仇,有仇報仇啊,看不出這神像還是個不肯吃虧的好漢,剛被這大頭鬼打了一槍,這麽急就忙著報仇了。
我們都看得一身汗,見胡大頭沒事了,才喘了一口氣。胡大頭貓著身子向我們走過來,確定那神像已經鞭長莫及了才直起腰,呼了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驚魂未定地指著那神像說:“這鬼東西在流血,一定是已經成精了。他娘的,這東西狡猾大大的,打完人就在那裝處女,一臉無辜的表情差點讓胡哥上當。不過看它打一鞭就喘口氣的樣子,似乎它整個身子連在神案上,動不了。”
自從下了這畫樓地下的這層,見的東西實在是都太詭異了,現在我們聽見這神像成精了也沒太奇怪,抬眼看那神像,在肩部的位置果然像胡大頭說的,正汩汩地往外流一種墨黑色的**。
胡大頭被那神像差點一鞭子抽到,耿耿於懷,這廝一向有仇必報,這會兒仗著自己比人家多了兩條腿,站得遠遠地挑釁,馬步立定,說:“胡哥生平最恨背後抽冷子的,有本事你就衝人當麵來啊,看看胡哥,就是敢當麵放你槍,看你能咬著胡哥不成?”
說著一陣亂槍,把那神像打得木屑亂飛,汙血橫流。我們攔之不及,也隻好隨他去。胡大頭把那神像打得千瘡百孔了,我們上前再看那神像,發現它的表情居然變了,原本微微向上翹的嘴角已經耷拉了下來,一臉的和藹可親現在也變成了苦笑,看得胡大頭得意不已,哈哈大笑,道:“還是胡哥厲害,幾顆花生米就把這裝大頭蒜的一臉哈密瓜給掃成苦瓜了,階級專政麵前,囂張的下場就是毀滅。”
霍然哼哼道:“你也挺囂張的啊,小心也讓人掃成苦瓜。”
胡大頭氣定神閑地道:“沒事,胡哥這再囂張也是人民內部矛盾,怎麽輪不上這些牛鬼蛇神來指手畫腳的。關於胡哥的功過問題,曆史自有評論。”
我們看這神像被掃成了篩子,有什麽壞心思也是有心無力了。我和呂三討論道:“呂哥,這神像好生奇怪啊,說是財神又不是,我看它現在的樣子,倒有點像瘟神,你看它那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明顯不甘心於受到咱們的階級鎮壓。”
呂三也很疑惑,說:“照它的打扮和這一身行頭來看,應該是財神沒錯,可是在財神的神案下邊怎麽會擺著藏魂壇呢,再說,也沒見過黑臉的財神啊。可是說它是瘟神,你見過這麽一臉微笑像是感受到了組織溫暖的瘟神麽?”
這時候霍然忽然一拍腦袋,問我:“竹子,咱們上個學期是不是選修過一門曆史民俗的課?”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點了點頭,說:“怎麽了,怎麽這個時候問這個?”
霍然皺眉道:“我記得好像課上有提起過,說什麽在民間的各種信仰中,地域的差別非常大,而且就是在同一個地域,如果時間差異大的話,對同一個偶像的信仰差別也非常大,比如就說財神吧,趙公明是最有影響的財神,在全國各地都有供奉的,在明清之前一直是作為正財神接受民間膜拜的,但是明清之後,又出現了另一位影響非常大的財神,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關公。”
我凝神一想,馬上也想起來了,叫了起來:“不錯,傳說中關雲長管過兵馬站,長於算數,而且講信用、重義氣,故為商家所崇祀,一般商家以關公為他們的守護神,關公同時被視為招財進寶的財神爺。可是這和眼前這木頭疙瘩有什麽關係?”
雖然想起來了財神的來曆,不過我想霍然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著給我們上民俗課,普及曆史知識,就問了他。霍然朝我點點頭,道:“我要說的不是財神,你還記不記得,課上說過,雖然財神廣受推崇,但是並不是每一個地方的人都供奉的,財神信仰基本隻是中原地區的人才有的,而偏遠地區,比如說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地處西北,當時屬於未開化地區,就不一定有這樣的信仰,據我所知,當時有的偏遠地方瘟疫頻繁發生,當地供奉的其實就是瘟神。”
我恍然大悟,道:“沒錯,當時由於醫療條件差,人們對疾病和瘟疫的抵抗能力極差,死亡是件很容易發生的事,所以出於對死亡和瘟疫的敬畏,就會對瘟神極進行盡虔誠地供奉,這其實是古人對強大的不可抵抗的力量的崇拜和一種屈服,就像我們所知的,經常打雷的地方會崇拜雷神,經常遭遇洪水的地方會祭祀龍王爺一樣。如果一個地方瘟疫橫行的話,自然就會祭祀瘟神,這樣看來,這個神像應該根本就不是財神,而是特定地方獨特的崇拜對象瘟神。”
胡大頭看我說得斬釘截鐵的,頓時勃然大怒,罵道:“他娘的你們這倆破孩子,知道這家夥是瘟神怎麽不早說啊,害得胡哥一不小心就上去調戲了一下,呸呸,真他娘的晦氣,萬一瘟神纏身,怎生是好?”
我不好意思地說:“自從下了這地方,事情是一茬接一茬,搞得我思維都有點停頓了,要不是霍然提了這麽一下,我還真的到現在還想不起來呢。”
正當我們熱烈討論這神像的身份時,一陣急似一陣的響聲,像是千軍萬馬在急行軍時發出的腳步聲,以雷霆之勢,從走道裏向我們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