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鏡中姬(上)
這時候,霍然和呂三也緊接著爬出了床底,霍然一出來,就驚奇地道:“這地方修得可真是奇怪啊,先是暗道修在人頭頂上,然後出口居然又開在了床底下,上天入地的,也太曲折了。”
胡大頭嘿嘿笑道:“這就叫十萬家丁守不住,奸夫爬上閨床來。”
說話的當口我們同時一邊察看這個房間,發現果真如胡大頭說的,在雕金描花的紅木大**,並沒有臥著一個大棺材,而且床的帳子也是挽起的,**一片狼籍,已經變成暗色的錦被淩亂地在**攤著,應該是胡大頭的傑作。
我們一邊在房間裏轉悠,一邊談著話,我問胡大頭:“胡大頭,你這眼睛可真是明察秋毫啊,是怎麽一眼就看出來剛才的密室和外麵的房間之間高度相差了一米的?比布店的夥計還厲害啊。”
胡大頭不勝唏噓地道:“胡哥別的都不在意,隻有對這布的長度是絕對留意,差一分我都能看出來。此話怎講呢?說起來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小時候家裏窮,一年到頭都是丐幫九袋長老的打扮,幾年都難得做一件衣服,有一年我娘積攢了好幾個月的錢,痛下決心,決定給我做一件衣服,給我量了尺寸,給了我錢,讓我自己去布店挑選自己喜歡的顏色,買回來她給我做。我就興衝衝地去了布店,選了個顏色,說了尺寸,夥計給我扯了布,我就拿了回家了。回了家,我娘擔心布店欺負我年紀小,騙我的尺寸,就重新量了一次,誰知道那布店的小夥計果真是殺千刀的,騙了我一尺的布料,我娘大驚之下,連忙趕回布店向夥計要短少的一尺布,誰知道那個夥計馬上翻臉不認,說買的時候就是這個尺寸,並對我娘破口大罵。我娘羞氣之下,將我一頓痛毆,並就用少了一尺的布料給我做了件前無古人的衣服,此衣服款式新穎,兩邊各隻有半條袖子,引領了當時一時的潮流,至今我家鄉還有一就諺語,叫做胡大頭的衣服——少一半。從那以後,胡哥就對布料的尺寸格外上心。”
我們聽了,都感歎道:“真是萬惡的舊社會啊。”
說話間,我隨手拿起靠牆的一個木架上的一卷絲帛,手剛握上去,還沒拿起來,隻覺得手心裏一陣酥軟,那絲帛已經在我手裏化做一堆布沙。胡大頭一見,頓足捶胸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小兒多動症啊,這是帛書,記事用的,說不定看看就能知道這是個誰修的是什麽破地方了,這下好了,讓你弄成一堆珍珠粉了,隻能拿去美容吧。”
我一愣,懊悔不迭,說:“你怎麽不早說啊,現在怎麽辦啊?”
呂三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別聽胡大頭胡說八道,這雖然是帛書,可誰知道它到底記載的是什麽啊,也許隻是人家的初戀日記呢,隱私問題咱們還是不要窺探的好。就算是記載這是什麽地方什麽人的事,你看,連翻都翻不開了還怎麽看啊。”
胡大頭嘿然道:“小呂三,你就護短吧,胡哥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我感激地向呂三笑了笑,又瞪了胡大頭一眼,這家夥臉皮厚,就當沒看見,轉過身去自己也從木架上拿起一個瓷瓶仔細端詳,看了半晌,說:“不是秘色瓷,胡哥還以為又天降橫財了呢。”
呂三撇撇嘴,說:“你是被牌九強暴太久了,連本性都迷失了吧,這地方應該是漢代修的,秘色瓷是唐朝的,這哪來的秘色瓷啊?”
胡大頭啞然失笑,摸著自己的大腦袋,說:“嘿嘿,還真忘了。”
這木架上的藏品很是豐富,有畫軸,瓷器,以及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在木架的旁邊,是一張寫字的木案,筆架上掛著幾把幹禿的毛筆,手一碰,毛馬上就分崩離析了,筆架旁邊是一個石質的鎮紙。通常鎮紙一般會雕刻成獅子老虎之類比較威猛的動物,可是這個鎮紙卻是雕刻成一隻又像是狐狸又像是狼的動物。
胡大頭看了生氣道:“這地方的人怎麽老是脫離群眾路線啊,什麽都跟人家不一樣,這樣怎麽搞得好團結工作啊,給我們盜墓工作者又造成了多大的疑惑,形成了多大的心理壓力啊。”
呂三拿起那鎮紙,摩娑了幾下,說:“鎮紙一般人家都會選擇比較威猛或是比較吉祥的動物的形象來雕刻,很少會用狐狸或是狼這樣形象比較負麵的動物的,也不知道這地方的人怎麽想的。”
胡大頭疑惑過了之後,沒忘記自己是幹什麽的,一把搶過呂三手裏的鎮紙,往自己包裏塞,說:“心理學不在咱們研究的範圍,這東西希奇古怪,應該會有假裝文雅的冤大頭喜歡,能賣點錢。”
呂三看著他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就走開去看別的地方了,我和霍然也四下亂看著。沒過多久,我們就聽見胡大頭在一個角落裏對著一個什麽東西喃喃自語,說什麽:“哎,那什麽,你看你看,第一次見麵,不要這麽直接好不好?別這樣,再這樣我可閉上眼睛了啊,娘子貴姓啊?”
我們聽得奇怪,這大頭鬼什麽時候學會這樣自娛自樂了,還娘子相公的,唱戲呢?霍然向著他走過去,站到了他旁邊,剛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神經不太好啊?”話才說了一半,然後突然就沒了聲音,兩個人並肩站著,就這麽一言不發的一個勁地不知道在看著什麽東西。
由於被兩個人的身子擋住了,我和呂三根本看不見他們前麵的是什麽東西,隻能看見兩人的肩膀都是微微地在發抖,好像興奮不已或是緊張不已的樣子。我和呂三狐疑地互看一眼,悄然地向著兩人走過去,到了他們的身後,我正想去扳霍然的肩膀,被呂三一把拉住了。我回過頭,呂三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嘴邊,示意我噤聲。
我不解地看著他,呂三用手指了指胡大頭手裏的一個東西。我定睛一看,胡大頭手裏攥著的,是一塊紅布,這布料不知道是用什麽染成的,都多久了還鮮豔得血紅血紅的,上麵不知道繡了什麽圖案,一道一道的,倒有點像什麽符咒一樣。
我一征,這布應該是蓋在什麽東西上麵的,讓胡大頭拿了下來,看呂三的樣子,好像其中有什麽門道。我向呂三打了一個疑問的眼神,呂三衝我擺擺手,走到胡大頭的背後,從他手裏輕輕地抽出了那塊紅布,胡大頭不知道看什麽看得這麽投入,居然沒有發覺。我隨著呂三走過去,站在了霍然的旁邊,眼睛順著他的視線往前一看,馬上隻覺得一腔熱血湧上鼻頭,喉嚨裏幹燥得連咽唾沫都覺得困難了,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前麵,呼吸也困難起來,一口氣始終出不來。
在我們三個前麵的,是立在一張幾案上的一麵油光發亮的銅鏡。這銅鏡經過了幾千年,還是一點銅鏽也沒有,好像天天有人為它擦拭一般。這銅鏡不生鏽並不值得奇怪,那是人家會保養,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這銅鏡裏還有一個女人!
這女人生得好生嬌俏,怎生見得?有詩為證:“金蓮容貌更堪題,笑蹙春山八字眉。若遇風流清子弟,等閑雲雨便偷期。這女人一身白色的輕紗薄衣,三寸金蓮,水蛇腰,唇若含丹,臉如滿月,髻似遠山,正在裏麵曼妙地起舞,而且,一邊跳還一邊慢慢地把她那小身板上穿的本來就不多的幾件衣服脫了下來。這女的也太直接了,第一次見麵就要跟人坦誠相見,難怪胡大頭剛才叫著讓她別這麽直接,確實讓人不太受得了。”
這女的一邊跳**,一邊輕聲曼語地輕啟櫻唇,緩緩地道:“奴家乃是五代時朱全忠寵姬也,全忠為後唐所滅,遂歿於亂軍,後遇仙師,魂乃附於此鏡。”
我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看著它,雖然心裏很明白剛才我們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根本沒看見一個女人,這女人就是鏡子裏的,必定是妖孽無疑,我隻覺得自己應該驚慌失措,應該嚇得上天入地,但是實際上卻沒覺得怎麽害怕,反而覺得她婉約可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我潛意識裏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不妙,發現自己一刻也離不開鏡子裏的那個女人的眼睛。我使勁想要搖搖頭,讓自己擺脫那女人的眼睛控製,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連話也已經說不出來了。
我暗暗著急起來,這女人不知道會什麽妖法,不但不讓人覺得害怕,還讓人覺得全身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我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要上當,不要上當。還是忍不住眼皮耷拉了下來,快要睡著了。
就在這時候,鏡子裏的那個女人的手居然伸出了鏡子,挽住了我的衣袖,輕輕地拉著我往鏡子裏走。我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拉力往鏡子裏走,心裏大急,快要哭出來了,可是身子卻不聽話,怎麽也停不下來。
就這樣,我慢慢地走近了鏡子,立刻感覺到撲麵的陰氣。眼角掃描之處,我發現,在放這銅鏡的幾案之下,赫然擺著一雙血紅的繡花鞋!難道這裏麵的女人還能走出來不成?!
我後腦勺開始發涼了,嘴唇一下幹枯得要裂開,人還是被那鏡子裏的女人牽著慢慢地往鏡子裏走。到鏡子跟前,正要邁腳踏進去,麵對麵才發現這女人實在是白得嚇人,根本不是人可以形容的白,整張臉簡直就是一塊大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