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聲歎息
我嘖嘖讚道:“這門厲害啊,還是全自動的,沒想到幾百上千年前的人就能造出怎麽精巧的機關來。”
呂三道:“老祖宗的智慧可不止這麽點小聰明,讓你吃驚的東西還多著呢,小心別吃驚吃到消化不良。這門其實隻是運用了最簡單的物理原理,其構造大概跟現在的彈簧門差不多。”
說著聽見牆上傳來了激烈的撞擊聲,應該是那女屍鹹魚翻身起來。我們相視一笑,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下去。霍然說:“看,腦袋撞牆了。”
呂三一笑,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也虧他笑得出來,我和霍然不禁由然起敬,這才是藝高人膽大的手藝人啊。隻聽呂三對胡大頭說:“胡大頭,你先進來一會兒,仔細看過這地方沒有,有沒有什麽異常?”
胡大頭道:“好叫各位客官得知。小店一無床,二無灶,住宿打尖,免開尊口,吃飯喝茶,一律沒有,端的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隻有一樣不好。”
我看他唾沫橫飛了半天,什麽也沒說,隻有最後一句是重點,就問他:“那一點不好啊?”
胡大頭歎了一口氣,道:“這個地方,除了我們進來的這扇門,再沒有第二個出口了。”
我們都是聽得一呆,如果再沒有其他的出口的話,要想出去,就勢必要再從這扇門出去,而外麵的亀龍和女屍估計正守在大樹樁旁,等著我們這隻傻兔子往上撞。而如果不出去,則勢必困死在這裏了。雖然我們帶了幾盒的壓縮餅幹和肉罐頭,可也禁不住幾天啊。我聽說有很大一部分探險或是盜墓的人兕在險地裏,並不是被什麽妖邪的東西害了命,而是被困在一個地方出不去,活生生餓死的。這樣小著,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戰。
呂三看我們有點著急,說:“先別忙著著急,也許這地方有其他的出口,胡大頭沒找仔細,你們想啊,他也才在裏麵呆多久啊,肯定不能什麽地方都查看過,我們再找一遍,實在不行了也隻能往外衝。放心吧,活人不會讓尿憋死的。”
話是這樣說,我和霍然心裏先入為主,早認定了這裏沒有別的出口,心下還是不免惴惴不安。四下散開找了一會兒,沒什麽發現。這間暗室比外麵那一間小得多了,隻有大概不到一半大,同樣從天花板上垂掛下無數變成暗黃暗黑色的幕布,隻是在牆的盡頭並沒有養著亀龍的血池。
確定把這地方找遍了之後,我們圍成了一圈坐在地上休息,都有點沮喪,而且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發覺,現在才發現,在這暗室裏,我們的強光手電打出去的光路並沒有擴散開來,而是被束成小小的一束,像是在黑暗中刺殺出一條光道來,,所以,即使我們四把手電一起打著四下掃射,也並不能看清這暗室的全貌,隻能看見幾條光蛇在空中亂舞,平添了幾分詭異。
我們把目光投向了呂三,呂三思量了一會兒,才說:“這暗室裏到處都塗滿了吸光材料,能最大限度地吸收光線,限製光源亮度。”
胡大頭不滿地說:“這地方到底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啊,烏漆抹黑的,就不怕晚上起來上廁所掉進去。”
我們給他一說,先是一樂,又是一怕,萬一裏麵真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藏在黑暗裏,那肯定不是想跟我們躲貓貓這麽簡單。
而正當我們胡亂猜想,又驚又疑間,一聲歎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就傳了過來。這一聲歎息又愁又苦,聲音蒼老,而且一聽就知道不是從嘴裏發出的,重重 的一聲“哼——”聽上去比楊白勞還淒慘。這聲歎息要是青天白日在外麵聽見,肯定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讓人當場就要上去給他十塊錢,讓他買斤麵粉回去包餃子過年,順便給喜兒扯上二尺紅頭繩。
現在在這黑不溜秋的暗室裏突然聽見這個聲音,對我們來說,不啻是晴天霹靂,感覺真是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冷啊。
我們都是耳根一緊,全身僵硬,保持姿勢長達幾分鍾,一動不動的。幾分鍾過去了,隻聽見那聲音除了不斷歎息,並沒有從什麽地方冒出來,好像此舉純粹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嗓音,此外別無目的似的。
胡大頭首先還過魂來,悄悄地起了身,迅速地用手裏的手電在周圍畫了一個圈,什麽也沒照到,那聲音照樣還是從不知道什麽地方不斷地傳來。胡大頭臉上見了汗,和我們麵麵相覷,然後眼珠子上下左右地亂轉,耳朵好像也在動似的。
眼觀四方,耳聽八路了好一會兒,還是一無所獲。胡大頭清了一下喉嚨,故意響亮地說:“沒事,這家夥正吊嗓子呢,業餘愛好,純粹業餘愛好。我認識一人,老婆跟人跑了,從此獻身歌唱事業,整天也是這麽長籲短歎的,節哀啊,千萬別唱壞了身子。”
我們一聽,虧這大頭鬼想得出,激將法都用上了,不知道這歎息鬼有沒有血性,吃不吃激。我們全身戒備,高度警惕地看著四周。
胡大頭一翻話說完,那歎息聲忽然停了,我們一看,以為天它就要衝出來找胡大頭拚命了,誰知道左等右等,一個影子也沒有。胡大頭看自己這麽罵它都沒用,悻悻地罵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
那歎息聲忽然停了下來,反而更讓我們心裏空落落的沒底,賣藝的唱完了還得露個小臉出來收錢呢,這東西難道純粹是來娛樂大眾的?情操也太高尚了。
我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四人互相看著對麵坐著的那人 的背後,手裏的槍也是握得緊緊的。不一會兒,卻見胡大頭突然轉過身去,走了幾步,麵對一個角落,不知道在幹什麽。
隻見胡大頭肩膀一抖,屁股往上一收,頓時一陣嘩嘩的聲音傳了過來。此人號稱冒失鬼,果然名不虛傳,在這種關頭,我們緊張得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了,他還能像沒事人似的開閘放水,一泄千裏,端的是條好漢。
見我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他連忙解釋道:“我這可都是為你們好,聽說童子尿辟邪最有用了,這地方邪氣太重。”
我置疑道:“你還是童子呢?”
胡大頭嘿嘿笑道:“聊勝於無,聊勝於無。”說著話鋒一轉,道:“要不你們二位上去來一下,就當做場法事?”
我連忙擺手拒絕。
經過胡大頭這麽一插科打諢,緊張的氣氛頓時就降了下來,我們心裏一鬆,也敢動了,都從地上站了起來,,跟著呂三和胡大頭亦步亦趨地順著牆角仔細搜尋剛才那陣歎息聲的來源。
但是剛才那一下子太緊張了,加上這暗室好像回聲功能太好了,一時間我們根本就弄不清楚那聲音是從哪傳過來的。
謹慎地在裏麵慢慢地饒著圈子,我和霍然更是睜大了受驚的大眼睛。想這可真是該啊,沒事在家裏呆著還嫌屁股長刺了坐不住,非要跟著霍然這小混蛋來湊熱鬧,,這下可一勞永逸了,幹脆得在這安家了。這事我爸我媽還不知道呢,知道了還不得急死,好奇沒害死貓,害死倆大學生,雖說現在的大學生不值錢,可怎麽也沒淪落到要給鬼當助理吧。人類啊,你怎麽就不長記性呢,潘多拉大姐的盒子是能隨便打開的嗎?
想著想著,不覺走了神,正暗自為我爸媽難過呢,他們可就我這麽個兒子。想得鼻子一酸,幾欲落淚,誰知道正在這感人關頭,突然我發現呂三正直直地盯著我,兩眼裏盡是駭然與不信,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驚恐正源源不斷地從皮膚裏滲透出來,像一個浴血的人一樣,嚇得臉都曲折變形了。
我被他看我的眼神和臉上的表情嚇住了,張了張,覺得嘴裏一片苦澀,喉嚨發幹。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開口的,呂三的眼神和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嚇人了。我隻聽見自己幹枯得要裂開了的聲音在顫抖地問:“呂哥,你看著我幹什麽?”
說著才發現他身邊的霍然和胡大頭也和他一樣的眼神和表情看著我。
我心一慌,腦袋就亂了,馬上胡思亂想起來,一定是剛才我想心事想得太入神了,被什麽鬼乘機上身了,現在我的身體裏可能住著一個不知道幾千幾百年前的人 的靈魂。這鬼道行這麽深,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用不了多久,我自己的靈魂就會被它趕出去,由它完全控製我的身體,為所欲為。而我自己的靈魂則無所依托,勢必要淪為孤魂野鬼,不知道還能不能轉世投胎,再世為人,倘若不能,恐怕就要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想得我手腳酥軟,冷汗直流,嘴裏鹹鹹的都是汗水 的味道。我麵如死灰,掙紮著問呂三:“還有救麽我?”不自覺地聲音都走了樣。
呂三還是那眼神和表情,好像他已經 被嚇到魂不守舍了似的,根本就沒聽見我和他說話。
我看呂三臉上的基本政策恐怕要保持五十年不會變了,心想上我身的鬼實在是太厲害了,連呂三和胡大頭這樣膽比腦袋大,氣比腰身粗的見多識廣的手藝人都給嚇得傻掉了,可想而知這鬼的道行有多深了。這會兒我臉上不定是副多麽猙獰的表情呢。我這條小命沒奉獻給國家和人民,隻怕要奉獻給鬼大王了。想得我悲憤難當,吞聲對霍然說:“霍然,我…我隻怕是出不去了,你好好留著一條命,出去後替我照顧我爸我媽,也不枉了我們兄弟一場。你身上穿的這條我的褲子就送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腳上的襪子也是我的,沒找全一雙,現在左腳是黑的,右腳是灰的,也送你了,當然,我也沒吃虧,身上這件襯衫是你的,就是你藏在箱底那件你爸給你寄的七百多塊你沒舍得穿的那件,我就拿去當紀念了,趁著你睡在的時候我偷翻出來的,你就別跟我計較了,兄弟一場。嗚——。”我終於忍不住,崩潰了,我才二十出頭,大學還沒畢業呢,學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拿去報效祖國或是為害一方,真是心有不甘啊。
不甘也沒辦法,誰叫我倒黴呢,心一橫,馬步立定,下盤一穩,對呂三他們說:“我來拖住它,呂哥,霍然,你們快跑。”
一番真情表白後,發現對麵的三個人都是無動於衷,臉上還是一副見鬼的表情,我悲悲切切地想,這群人也他娘的太冷血了,我自己都聽得熱淚盈眶,石點頭的,他們還是不為所動。
就在這時,站在我對麵的呂三突然叫了我一聲:“爹。”
然後腿一軟,向著我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