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不同床死同棺

這兔子也是兩眼通紅,雙耳豎起,弓著背立在梳妝台上。我們在進上麵那一層的時候就看到了門外站著兩個石兔子鎮宅獸,現在在這又看見了一隻兔子,都是暗自納悶,這家的人怎麽回事啊,難道真的都是兔崽子不成?

我們看過我爺爺的那本筆記,都知道雲雨畫樓下麵的這層每個房間的**都臥著一個大棺材。雖然心裏有了準備,可是當呂三和胡大頭掀開落地大床帳的時候,我們還是駭了一跳,主要是這棺材實在是太大了,怡然自得地躺在那張與之相得益彰的大**,跟個大春卷似的,隻是餡不好。

這大棺材差不多將整張床都覆蓋了,高約三尺,威風凜凜地蹲在**,好像一個一肚子壞水的人拉著臉在那盤算著什麽。棺材的表麵,黑地彩繪,上麵描金畫著許多希奇古怪的野獸。

呂三上前仔細地看了看那些畫在棺材表麵的圖案,半晌,說道:“這是一個雙人棺,是漢代的,大概是漢後期的。”

我和霍然都問道:“何以見得?”

呂三用手摸了一下棺麵,說:“漢王朝,雖然說是漢承秦製,但是在意識形態的某些方麵,卻保持著楚文化的特色。楚國遠古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和巫術,在漢代的漆器的上可以得到充分的反映。當年在長沙馬王堆一號墓出土的一副黑地彩繪棺上,就有楚國的頭插鹿角,巨目長舌的鎮墓獸的形象。這些東西東西屈原的楚辭裏都描繪過。而這一副棺材,你們看,也有這樣的鎮墓獸。”

“那怎麽知道是漢後期的呢?”霍然問。算錢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這小子這麽積極的。

呂三繼續誨人不倦,說:“漢代漆器的裝飾有堆漆法和針刻兩種,所謂堆漆法,就是利用漆的黏稠不易展開的特性,用以表現具體物事的立體感,其眼、牙、爪、肌肉凸出,具有淺浮雕的效果,這是漢代初期就具備的技術;而針刻,就是用錐狀金屬工具在漆器表麵刻出紋飾,填以朱色和金色,使得形象更鮮明,這是漢後期才發展出來的。這副棺材明顯用的就是針刻法。”

我們再看那大棺材,果然是塗脂抹粉的,上麵畫的東西,不是人的,一個個都張牙舞爪的。看上去像人的,都是青麵獠牙,眼球暴起,一個個鬼鬼祟祟的,明顯居心叵測,雖然經過了幾千年了,上麵的漆剝落得很厲害,可是蒙朧間更讓人心神不定,效果還是相當地逼真,仿佛一個不開心就會撲出來找麻煩。我心想,誰說蒙朧就是美啊,讓他來看看這玩意兒吧。

我看得心裏一跳,連忙安慰自己,別怕,張牙舞爪的那都是虛張聲勢呢,青麵獠牙的更不用怕了,看完牙醫那就剩一臉菜色了,下回再來我給您提倆口服液來,現在先歇了吧。

雖然這麽想,眼睛還是不敢多看,轉開了。這邊胡大頭早就摩拳擦掌的,叫道:“我說小呂三,你這考前輔導班就先關了吧。咱們還是理論結合實戰,先把這大春卷打開,看這陣勢挺大的,應該會有個好收成。”

呂三把我和霍然往後拉了幾步,說:“二位哥兒,你們靠後點,這地方不簡單,剛才的珠簾無風自動,我老覺得不對勁,我和胡大頭要開這棺材,你們小心點,有什麽動靜,二話別說就先開火。”

我和霍然都緊張地點了點頭,手舉著槍對著那大棺材,抖個不停。胡大頭不滿地看了我倆一眼,說:“這是幹嘛呢,哥倆個到這比賽發抖來了?”

我趕緊擦了一下流到嘴角的汗,左手也握上去,說:“沒事,抖擻精神呢,你們開你們的。”

胡大頭轉過頭去,呂三把獵槍掛到肩膀上,和他站到一起,互看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嘴裏輕聲念道,一,二,三,手上一用力,發一聲喊,把棺材蓋往床的裏頭推開了。

就在棺材蓋剛剛偏移了棺材時,有一個東西從裏麵輕飄飄地就**了出來。

我身子一僵,腦子頓時就沒感覺了,霍然“啊”的一聲就開了槍。但是那東西好像是隨著空氣擺動的,在空中一直沒停,根本打不著。

霍然直勾勾地盯著天上的那東西,撞了我一下,直抽冷氣,緊張地說:“竹子,這會兒可別犯單相思啊,瞧你魂不守舍的,天上飄著閻羅王的小外甥呢。”

我回過神來,吞了口口水,看清楚了空中的那個東西,原來是個小小的嬰孩,雙目緊閉,麵色死白,偏生兩頰各自塗了一片圓圓的紅斑,小嘴嘟起,大概正睡著被我們吵醒了不高興。身上穿一件翠綠的外罩紗衣,可以看見裏麵血紅的肚兜。這嬰孩乍看眉清目秀的,好像還很可愛,多看兩眼就隻覺得那嘟起的小嘴是用力抿著的,似乎怒發衝冠的樣子,在那咬牙切齒,說不出的暴厴陰沉,加上眼皮下麵的眼珠子居然在動,更是讓人忍不住一股寒意按捺不住地打心底升起,直打寒噤。

呂三和胡大頭也很緊張,瞄著那東西就開槍,但是那東西好像根本沒有重力似的,子彈還沒到跟前呢,它就忽忽地**開了。

胡大頭一看,懵了,說:“他娘的,小呂三,瞧你這烏鴉嘴,真叫你說著了,讓咱們遇上槍都解決不了的主了。這都能飄著呢,裏麵躺著的豈不是也能伸腰打哈欠。”說著趕緊往後跳了兩步。

呂三端著槍對著棺材,說:“兩位哥兒,你們盯著上麵的,我看看裏麵什麽東西。慢慢地低頭往下看,眼珠子一時都還不敢往下轉。等瞻仰了裏麵的尊容,突然“咦”的一聲。胡大頭看呂三沒事,這才往上湊,往棺材裏一看,也是“咦”的一聲,說:“這裏麵怎麽躺著倆女的啊。”

我們看著天上的那東西,慢慢地往呂三那邊移動。那東西這麽長時間了居然也沒什麽行動,跟羅大佑歌裏唱的似的,就這麽飄來飄去,就這麽飄來飄去,也不嫌累得慌。我肩膀一抖,悄聲誇道,對了,別動,這才是好孩子。

到了呂三那邊,我們快速低頭看了一眼棺材裏,隻見裏麵兩個女屍並肩躺在一塊,身上著的都是色彩極為鮮豔的百摺裙,彩帶連結在一起。兩個女屍都是麵容安詳,嘴角輕微上翹,一副很欣慰的表情。我雖然膽小,但是看這倆姑娘這麽和藹可親,倒也不怎麽害怕,倒是那飄來飄去的讓人覺得心裏沒底。

霍然比我看得仔細,也“咦”了一聲,說:“呂哥,這倆姑娘怎麽有一個頭上還戴著鳳冠啊?”

我再一看,還真是,躺在裏麵的那個女屍,臉如滿月,柳葉眉,眉心一點褪跡的朱砂,瓊鼻,櫻桃小嘴,再來倆水汪汪的大眼睛,整張臉就是一副荷塘月色圖。這女屍頭戴一頂滿是珠花的鳳冠,好像誰家的小媳婦睡錯了地方一樣。

呂三沉思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胡大頭指著那女屍,說:“你明白什麽啊,這姑娘你家的?”

呂三沒理他,對我們說:“難怪這會供一個兔子,我現在知道了,兩位哥兒,你們現在猜出來這兔子是什麽東西了嗎?”

我和霍然想了想,還是沒明白,這兔子也不是我們養的,我們哪知道它是幹什麽的啊。一起搖了搖頭。

呂三說:“二位一定知道木蘭詩吧,裏麵結尾的時候有幾句關於兔子的詩句還記得的嗎?”

我馬上接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辯我是雌雄?”說完聯想到棺材裏的兩個女屍,心裏隱約有點明白過來。

呂三說:“不錯。兔子是最難區分性別的動物之一。在古代,尤其是自漢以來,中原地區男風極盛,而女風相對而言較少,但是由於那時候的女性平常是很難出閨門的,除了父兄之外,待字閨中時,絕難見到其他的男性。所以在豪門大家中,就會經常有小姐會和女伴相互愛慕,日久生情。簡而言之,這兔子,人稱兔兒神,是同性相戀之人所供奉的。”

我們都是恍然大悟,原來棺材裏躺著的,就是一對古代的女同性戀。胡大頭也是驚訝地說:“我說小呂三,你連這個都知道啊?”

呂三微微一笑,說:“我也是聽我爹提起過一次,不過之前從來沒見過,所以剛進來的時候,一時也沒想起來。”

我想起剛才那珠簾的無風自動,心裏又有點發毛,問呂三:“呂哥,那這東西邪門嗎,剛才那珠簾怎麽回事啊?還有那正飄著的,什麽東西啊?”

呂三眉頭一皺,說:“剛才那珠簾無風自動我倒是不清楚怎麽回事。一般來說,古代的女同性戀,下場都是很悲慘的,由於不被人所承認,周圍的人都是千方百計想拆散她們,寧可讓她們殉情而死也不願意看到她們在一起,所以很大一部分女同性戀在死的時候怨念都極大,她們是帶著對世人的詛咒離世的。不過我看棺裏的這兩個麵容安詳,而且死的時候尚能同棺,在那時候算是下場很好的了,不像是有什麽怨念的樣子。”

“其實。”呂三感歎道。“無論是什麽戀,無非是一種情感選擇上的不同而已,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都是應該得到尊重的。”

胡大頭懷疑地看著他,說:“什麽時候輪到你主持公道了,我說小呂三,你是不是也有這愛好啊?”

呂三笑道:“別胡說,我這幾天還在痛恨老天,為什麽要造出這麽多漂亮姑娘,而卻讓她們一個也不屬於我呢。”

霍然指著空中的那東西,說:“呂哥,那是什麽東西啊?”

說完才發現剛才我們盡顧著說話,這會兒那嬰孩竟直向我們飄了過來,挨到胡大頭身邊,嘴一張,就露出裏麵兩排細細的,白森森的銳利的牙齒,張嘴就向他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