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霧山

薛白楊忐忑不安地躺在**,左右傳來響亮的鼻鼾聲,老牛在睡夢裏翻了個身,身下的床板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煩躁。薛白楊想著照片,自己幾乎確定她應該被照下來了,但為什麽照片上沒有?薛白楊思來想去,隻能將問題歸結於幾乎確定這四個字上,畢竟不是百分百確定。也隻有這個原因,在自己照下的瞬間,女孩恰巧走了。

耳邊經久的鼾聲中,薛白楊也漸漸入睡,自從不可預測的神秘詛咒開始後,薛白楊總是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有一些荒誕的近乎可怕,而有一些卻是很真實。

就如同此時,薛白楊知道自己在做夢。他再一次站在了洗漱間裏,對麵女子洗漱間裏,粉紅色的女孩依然背對著自己,靠在窗邊,微風徐徐,吹起了她黑色的長發,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頸。

薛白楊感覺身體輕飄飄,這是如此真實的一個夢境。薛白楊不禁想到,既然這是一個夢,我為什麽不能利用這次機會去看一看女孩的真麵目。

薛白楊走到窗口,衝著粉紅背心的女孩喊:“你好!”

女孩優美的背突然一顫,但她還是沒有回過頭來,隻是伸出一根細長的手指,指向了左麵。女孩左麵有一麵超大的洗漱鏡,薛白楊沒想過女生洗漱的鏡子原來這麽大,足遮擋了一半的牆壁。薛白楊看了一眼,不由有些激動了。

鏡子裏,反射著女孩的容貌。她……是想讓我從鏡子裏看她,有意思。

薛白楊停住了思維,他靜靜地觀望鏡子中投影的女孩麵容,但很快又讓薛白楊失望了。鏡子裏的女孩低著頭,臉藏在了黑發裏,薛白楊隻能看到她的額頭,嫩白的幾乎透明。

“我看不見你的樣子,你能抬起頭來嗎?”

女孩緩緩將臉抬起,薛白楊雙手撐住窗邊,將半邊身子探出窗戶,隻想看得更清楚些。女孩的臉一點點出現了,還是細致透明的肌膚。但隻有肌膚,女孩光滑的一張臉上竟然沒有人類的五官,薛白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鏡子裏的無臉女孩瘋狂的抖動著身體和頭顱,那感覺像是在大笑。

薛白楊驚慌失措的將半邊身子縮進來,倏然,脖子被一雙冰冷的手緊緊的摟住了。

薛白楊低頭,窗外半空裏懸浮著一個女孩,正是那個無臉的粉衣女孩。女孩雙手鎖住薛白楊脖子,將她的臉一點點貼近。薛白楊反抗,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對這無臉女孩用不出分毫,他眼睜睜看著那如同一個平滑肉球的臉靠近自己,薛白楊閉上眼睛,猛地用頭狠狠砸在了女孩的臉上。

“砰!”的一聲悶響,薛白楊瞬間倒地。

思緒、記憶充盈進了薛白楊的大腦,血液循環開始加速,一陣光明與黑暗的交替後,薛白楊重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洗漱間冰冷的地板上。薛白楊口幹舌燥地站起來,摸著腦袋,疑惑自己怎麽會在洗涮間,難不成自己夢遊了?最近精神恍恍惚惚,總會產生幻覺,又出現了夢遊,自己是不是應該去看看醫生?外麵刺眼的陽光毒辣的射在他臉上,額頭一陣裂開的生疼,薛白楊捂著腦門看去對麵,女子洗漱間裏沒有任何人。

薛白楊轉回臉,洗漱鏡裏自己額頭鼓起了一個大包,疼痛清晰的沿著神經脈絡傳遞至中樞神經。這疼痛如此真實,但自己方才明明在夢裏,夢裏的結局怎麽也出現在了現實中。

薛白楊想起了粉紅女孩無麵容的肉球臉,後背一陣發涼。

薛白楊走進寢室,老牛和吳勇不知什麽時候起床走了。這兩個家夥神出鬼沒的,薛白楊坐在**,吧嗒,門被打開了,老牛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後麵是吳勇。

老牛看了一眼薛白楊,納悶說:“你咋回事,一臉憔悴的?”

“沒事。”

“楊子不是昨晚撞邪了吧,撞了個漂亮女鬼?”吳勇嬉皮笑臉地說。

薛白楊不用瞅就知道這廝肚子裏是哪根花花腸子在動,作勢要給他一腳。

吳勇躲了開去。

“薛白楊……”樓道裏傳來了一聲呼喊。老牛拉開門,“這裏。”

一個瘦小的男生帶著殷切的笑容說:“外麵有人找薛白楊,好像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薛白楊想起了自己發給紫靈的短信,難道是紫靈!

薛白楊衝出了寢室,險些將老牛撞了個跟頭。老牛扶住門框大咧咧罵說:“見色忘友啊!”

薛白楊衝下樓,男生寢室樓外是一小片樺樹林。初秋的樺葉開始泛黃,薛白楊來到樺樹林邊,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株高大樺樹後的人影,她穿著一身乖巧的紫色長衣,腳下是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紫靈。”

紫衣女孩轉過身,薛白楊臉上開朗的笑容一刹那變成尷尬的笑容。麵前女孩並不是紫靈,而是林丹。

“呃……林丹。”

林丹也笑了,同樣笑得有些勉強,“好像你期待見到的人並不是我,對嗎?”

“不,不是,她是我一個朋友,本來說好會來找我,所以我一時嘴快就說了她的名字。”薛白楊解釋著,說完了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對林丹解釋,或許這樣承認了更好。

“她叫紫靈嗎?”林丹問。

“是。”

林丹點點頭,雙手在身前輕輕拉成一個扣,望著樺樹,薛白楊頓覺口幹舌燥,兩人尷尬的沉默了一會兒,薛白楊覺得不應該搞成這樣的氣氛,畢竟林丹的生日自己忘記了,有愧於她。

“你……”

“你……”

幾乎同時,薛白楊同林丹一起開口,而後彼此看了一眼,釋然地笑了。

“你想說什麽?”林丹問。

“哈,我想說,你看這樺樹不過半年的工夫就變粗了這麽多,還有這麽多葉子。”薛白楊不知道如何開始話題,腦袋裏空空的,隻能說些看見的了。

“是啊,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林丹有些恍惚,“就在這裏。”

薛白楊一震,他也想起來了,自己就是在樺樹林裏第一次見到了林丹,被林丹所吸引,而後追求她、熱戀、分手,似乎自己跟林丹的每一次約會總會來樺樹林裏轉悠,那時林丹還笑稱:這樺樹是我們兩人的紅娘呢。說完這話,林丹的臉緋紅一片。薛白楊一瞬間想起了好多,這本是刻骨銘心的愛情為什麽就在片刻之前,薛白楊還遺忘得如此徹底?

薛白楊覺得有些尷尬,拿出手機假裝轉移注意力。

這一看才知道自己有一條短信,他翻開手機屏蓋,是紫靈的短信,薛白楊忙不迭地點開。

“我回來了,一會兒在你學校門口見。”

薛白楊關起手機,心已經飛到了紫靈那邊。林丹像是看出什麽,突然說:“薛白楊,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哦,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

“後天,我想讓你陪我過生日,不要拒絕我好嗎,就當最後一次。”

看著林丹期望的眼神,薛白楊隻好點點頭,“好。”

“說定了哦,那我走了。”

林丹走了,薛白楊等她離開了一會兒,飛衝向校門口。

薛白楊內心深處,牢牢記下了這一次林丹的邀請,這本就是自己虧欠她的,現在終於有機會補償。

校門口,紫靈的像是一個跳動的精靈躍入薛白楊視線裏,她的臉上掛著許多疲憊神色,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還是充滿了活力。她拍打著薛白楊的肩說:“哈,薛白楊,才幾天沒見麵,這麽想我啦。”

“誰……誰想你了。”薛白楊臉不自覺的紅了。紫靈饒有興趣地看著薛白楊。兩人不知覺處,一雙幽幽的目光正悄然地落在兩人身上。

紫靈拉著薛白楊去了寧靜咖啡館,照樣是要了兩杯自磨咖啡。紫靈毫無忌憚地盯著薛白楊的臉,薛白楊一個大男生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臉去看咖啡館後麵的幽蘭海鳥背景。

薛白楊聽見紫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過頭來望著紫靈:“紫靈,你笑什麽呢?”

紫靈將目光從薛白楊臉上移到咖啡杯上,小小的喝了一口,說:“沒笑什麽,隻是幾天沒見你了,想你了。現在看見你,所以就笑了。”

薛白楊沒想到紫靈會這樣直接,幹咳了幾聲,問紫靈:“安可的情況你知道嗎?”

“卓幽然給我打過電話了。”

“也是,你們兩個通風報信的效率比我高多了。”

“嗬,你一個大男人不會是吃醋了吧。”

“你才吃醋!”

“我沒吃醋,太酸了,我喜歡甜的。”紫靈故意調侃。

“在安可家聽卓幽然說你離開S市去辦一件要緊的事,是什麽事?”薛白楊想起來問。

紫靈眨巴眨巴眼睛:“這還是秘密,現在不能告訴你。等等吧,等你需要知道的時候我就會告訴你。”

“哼,你現在也學會了卓幽然的招數了。”

“噫,我學她什麽招數了?”

“裝神秘唄。”薛白楊用手指敲打著桌麵,微笑說:“卓幽然就夠神秘的了,現在你也變得神秘兮兮,是不是每一個女孩子總得藏著點秘密才舒服。”

“女孩子的事,你不懂,就別管了。總之,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因為它不被很多人知道的好。”

紫靈打了個哈欠,薛白楊看著她眼裏不少的血絲,看來出去辦的這件事讓她辛勞了不少,不由換了語氣,關心說:“看你累得,趕緊喝完咖啡回寢室好好休息。”

“心疼了?”

薛白楊不說話,用手裏的小勺輕輕敲了敲紫靈的鼻子。紫靈又連著打了兩個哈欠,薛白楊等她喝完了咖啡,又陪著紫靈去吃完了午飯,送她回到了S師範。

紫靈走進校門,揮舞著手說:“等我電話。”

薛白楊終於看著紫靈走進S師範,心頭一陣空虛,又獨自在S師範校門口待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該走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匆忙從S師範走出的人影吸引到了薛白楊的注意,這個人背影有些熟識,誰……

這個人的名字就要出現在腦海裏了,偏此時,薛白楊兜裏的手機突然傳來一陣震動。

薛白楊以為是紫靈又搞怪,按下接聽,但誰知道電話另一頭卻傳來了一個粗重的男子話聲,話語顯得極其恐慌。

“喂……有人在嗎,有人在聽嗎?”

這人的問話很奇怪,像是巴不得立刻找到一個人聽他說話一樣。薛白楊微愣,還是回答了。

“我在聽,你是哪位?”

“你是不是那天來承天大廈找我的那些學生,是不是?”

承天大廈,找他?薛白楊一個機靈,用有些虛無的語氣問。

“雷剛,你是雷剛!?”

“對,我就是雷剛。”

“你沒事真太好了,那天沒找到你,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不測……”

“不,我現在很危險。你不要說了,聽我說,你想知道六年前第三高中大火裏詛咒的真相嗎?如果想知道真相,在三個小時內來承天大廈後麵的霧山,到了以後再給我打電話。記住,隻有三個小時,隻有三個小時!”

“雷剛,你究竟遇到了什麽危險?喂,喂……”薛白楊對著聽筒喊了幾遍,但對方已經掛斷。

三個小時,去霧山!

薛白楊心裏頭在打鼓,聽雷剛的口氣像很恐慌,他在害怕什麽人或事,又跟當年的那場大火和詛咒有關嗎?他說要告之當年詛咒的真相,難道他還有所隱瞞?

薛白楊思來想去,必須要去一趟霧山。但怎麽去,一個人去?紫靈現在累得不成樣子,安可剛剛經曆了家庭劇變,而王睿需要守在安可身邊照顧她。老牛和吳勇更不能想,那剩下的人,隻有——她。

半個小時後,一個冰冷冷的麵容出現在薛白楊麵前,薛白楊現在有些習慣了卓幽然冷冰冰的態度了,見她來了,將經過重新跟她說了一遍,然後靜靜等著卓幽然的決定。

卓幽然聽完了薛白楊的話,細細的眉毛微微一皺,冷冷地說:“走吧。”

環城公交人很少,薛白楊跟卓幽然坐在空****的車裏,顛簸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距離承天大廈不遠的翠新園站下車,卓幽然下車一語不發,步行走向承天大廈。

薛白楊很識趣,卓幽然不說話,自己還是少開口的好,要不然少不了會被頂罵幾句。

再見承天大廈,時間來到了下午兩點二十分。明媚的陽光下,承天大廈沐浴在一片土黃色的光暈裏,它的矗立正好遮蔽了刺目的陽光,距離承天大廈還有幾百米的距離,卓幽然停住了腳步,薛白楊也停下了。

卓幽然的目光幽幽地望著承天大廈高聳的頂端,承天大廈這個名字並非浪得虛名,其整個造型猶如一把刺破大地的寶劍,直插入雲霄裏,劈光斬日。

“走了,發什麽愣!”薛白楊還在出神,卻聽到卓幽然的話語從前麵傳來,不由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通往霧山的路就在承天大廈後,兩人繞過承天大廈,走上霧山山路。霧山遠看並不大,但當你真正身臨其境時,你就發現你的直觀看法完全是片麵的。它猶如中古傳統的八卦,外看平淡無奇,卻內涵乾坤。等走進霧山,卻像是走進了一片沒有邊際的山海。

“給雷剛打電話。”卓幽然說。

薛白楊找到了雷剛打來的電話號碼,撥了回去,但雷剛的手機卻關機了。薛白楊重新撥了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薛白楊哭喪著一張臉:“不會是有人惡作劇吧。”

“不可能,別人又怎麽會知道雷剛的事。”卓幽然淡淡地說:“如果方才雷剛有對你提到過他很危險,而現在聯係不到他,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經出了危險,或者馬上就要出危險。”

“那怎麽辦?”

“他一定在霧山裏,他來不了,我們就去找他。”卓幽然撂下話,向著霧山深處走去。薛白楊想想,卓幽然分析得頭頭是道,隻能跟著走進這片大山深處。

薛白楊以前來過幾次霧山,但都是在山腰轉了幾圈,照了幾張照片就走了,像現在這樣深入腹地還是第一次。霧山作為奇景之一,算是得到了比較好的保護,原始山貌並沒有受到大破壞,薛白楊進山半個小時,此時腳下處處荊棘,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而走在前麵的卓幽然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瀟灑自在。薛白楊彎腰撩起了自己褲腿,那些細小的刺還是穿透了褲腿刮割的薛白楊小腿上一道道血印,薛白楊齜牙說:“我想雷剛不可能到這麽深的山裏等我們吧,我們還是回去……”薛白楊話沒說完,頓住了,眼前可見的距離裏緩緩升騰起一縷縷白色山霧,漸漸將周圍所有籠罩在其內,並向薛白楊這邊靠近。而在薛白楊視野所及的範圍內,看不到了卓幽然。

“卓幽然,卓幽然!?”

薛白楊的話像水滴入海,瞬間無了聲息。薛白楊轉身想按原路回去,但來時的路同樣籠罩在白乳色的霧氣裏,找尋不見。

“哢哢,哢哢!”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從薛白楊左側的白霧裏傳來,薛白楊定睛看,一隻手臂突兀地出現在白霧外,而一張模糊的臉藏在霧氣裏,古怪的聲音就是從霧氣裏傳來。

“卓幽然……”沒人回答。

薛白楊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雷剛!?”

霧氣後的臉聽到雷剛二字,迅速地轉身逃進了山霧深處,薛白楊遲疑下,縱身追了上去。

一直追了好大一會兒,那前麵的人隻是偶爾露出一隻手或者半邊臉,但完全看不清楚樣貌,不過薛白楊肯定那不是卓幽然,而是一個男人的輪廓。薛白楊加快腳步,前麵的人也像故意的放慢了腳步。

——就要靠近了,就要抓住他了。薛白楊整個人撲了上去,但他卻撲了一個空,而薛白楊腳下也空了,他身體一歪,墜了下去。

墜落的過程裏,薛白楊視線穿過白霧,他看見了一截斷崖,自己就是從那裏失足落下的。

身下是無盡的濃霧,濃得化不開,伸縮變化著形狀,像是一張巨大的白色大嘴等著薛白楊落入鬼口。

卓幽然聽到了薛白楊的慘叫聲,本能的回頭,但原本跟在自己身後的薛白楊早沒了蹤跡,卓幽然暗自搖搖頭,轉身沿著來路往回走。但周身也已被濃霧深露所包圍,卓幽然走了十米,突然定定地望著身側一片濃鬱霧色裏,有聲音發出,嗚嗚咦咦聽不真切,像某個人在痛苦的呻吟。

“誰在哪裏?”卓幽然希望得到答複,但結果顯然非她所願,甚至連那種嗚嗚的聲音也消失了。也許是薛白楊……卓幽然擔憂薛白楊這愣小子遇到麻煩,走了過去。

等走到近前一米範圍內,那濃霧裏的事物才看清楚,不是薛白楊,卓幽然身旁隻有一截從腰折斷的枯樹。

卓幽然望著濃霧,喃喃自語:“霧氣越來越大了,得盡快找到薛白楊。”

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這是薛白楊醒來後第一個想到的問題,四肢撕裂的疼。

他緩慢地起身,還沒有到動不了身的地步,看來隻是皮肉傷。薛白楊記得自己是從斷崖上摔下,他抬起頭,不由吃了一驚,頭頂兩米之上都是濃鬱的乳白色霧氣,竟連半點陽光都看不見。

薛白楊在白霧裏,變成了瞎子,他隻能看到近身一米內的事物,再向外就一片白慘慘的顏色。

現在這樣子,怎麽走得出去……薛白楊愣了愣,想起了卓幽然。他掏出手機想打電話告訴卓幽然自己失足落崖,薛白楊相信卓幽然一定可以找到自己。但搜遍了所有口袋,手機沒有找到,莫不是摔下來的時候手機遺失了。

薛白楊沮喪得不得了,倒黴事一樁接一樁,現在也沒辦法了,隻能自己慢慢摸索著找路。薛白楊辨不清方向,隻能憑著摔落下時的模糊印象,向霧深處走去。

薛白楊感覺自己像是在走一個迷宮,走來走去都隻是原地踏步,肋下突然傳來一陣刺骨的寒冷,然後是微弱的麻癢。薛白楊低頭,一縷白霧從肋下遊走,薛白楊摸了摸肋骨,方才的感覺讓他有一種迷茫,就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指頭戳了自己肋骨一下。

錯覺……幻覺?薛白楊更迫不及待想找到路走出去。肋下又是一下,疼痛伴隨癢感齊至。

迅速地第三下、第四下發生在薛白楊脖子後麵,像用長指甲劃過。薛白楊不動了,靜靜地等著,目光從身邊的白霧裏一一轉過。

一道飄走的影子出現在乳白霧氣之中,薛白楊終於抓到了一次機會,他不顧一切地衝進霧裏!飛起,身體重重砸向那個影子,但可惜的是,被薛白楊砸到的隻有一堆黃土。

薛白楊四肢著地,頹然的抬頭,一張臉就在自己眼前幾寸距離,冰冷冷的臉毫無聲息。

這張臉薛白楊竟有印象,他是……

“雷剛!”薛白楊叫出聲。

臉消失了。薛白楊追進濃霧裏,他感覺自己追跑了很久,足有十分鍾。直到他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視野隨之降低,平行的空間裏,薛白楊看到了一堆隆起的黃土堆,隱約的有人的聲音從土堆裏傳出。

薛白楊先一愣,難道是雷剛被人埋在了裏麵?薛白楊一咬牙,反正找到這裏了,無論如何也要把雷剛找出來,否則這一趟驚險之旅豈非毫無意義。

薛白楊用雙手不住的翻扒著土堆,散落下的黃土向兩側分開,漸漸露出了黃土下的麵貌。薛白楊抓開一把黃土,手掌心突然接觸到了某樣冰冷尖銳的事物。

非黃土,薛白楊提著心,將手掌移開,那是一張臉出現在了薛白楊眼前。

一張死人的臉!張開的嘴裏塞滿了黃土,脖子上還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薛白楊先是一驚,而後不自覺也有一絲絲的慶幸。慶幸的是這張臉不是雷剛,但這張臉薛白楊也見過,他就是薛白楊等人剛進入承天大廈時,在一樓保安室所遇到的那個中年保安。

他怎麽會被人殺死,並遺屍在這霧山斷崖下?!難道因為雷剛的關係,真如此,雖然沒有找到雷剛,但雷剛處境也可以而知。

薛白楊將保安的屍體扒拉了出來。保安死時的表情很恐懼,薛白楊有些想不明白,雷剛的危險或許是因為他知曉六年前那場神秘大火和詛咒事件的一些內幕,但那些早已經過去了六年,誰還會為了這些事來威脅雷剛呢?如果要殺害雷剛,這六年裏為何不動手,偏偏等到薛白楊等人找上了雷剛才著急動手,而且還牽連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那場詛咒的黑色大火是否隻是詛咒的開始?或許,它帶來的還有更大的陰謀,足以讓人殺掉一切的知情人。會是什麽……薛白楊覺得暗藏的危機遠超過自己所想,他低下頭,看見保安緊緊握起的拳頭,拳頭縫隙裏好像有東西露出來。

薛白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保安的手指掰開,手裏麵是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有些奇怪,尾端尖銳,弧起的部分像一把小鋸。

臉上突然涼絲絲的,微弱斑駁的亮光也隨之透了進來,薛白楊站起身,天空下雨了,看似無力的雨絲卻輕而易舉地穿透了那濃得化不開的白霧,真是所謂一物降一物。

不多會,更多光線透射進來,薛白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再睜眼,卻被眼前的一幕所完全的驚呆了。

目光所及的方圓十裏地域內,有無數隆起的黃色土堆,一個個靜默的呆在那裏,像是一具具腐朽的屍體掙脫了深土的束縛,將腦袋伸了出來。

薛白楊看著身後的黃土堆,它裏麵埋藏了那個保安,一個死人。薛白楊大膽的想,是否每一個攏起的土堆裏都埋著這樣的一具屍體呢?薛白楊不禁被自己想法嚇了一跳,數不清的黃土堆豈非預示著數不盡的屍體……

薛白楊思索片刻,將保安的屍體重新埋進了黃土堆裏。他可沒有這個勇氣,在這詭異地拖著一具屍體四處逃命,薛白楊暗暗記住了周圍的參照景物,尋了一條路,迅速逃離。

腳下生風,薛白楊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突然肩膀一緊,他猛地回頭,卻看到了一張冰冷冷的麵容,卓幽然!

這一次,薛白楊從來沒有覺得卓幽然這張冰臉會是如此的親切動人,親切的他恨不得立即撲上去親一口。

卓幽然也終於找到了薛白楊,放下了心頭一塊石頭,時間轉瞬,到了下午四點多。再過一會兒,黑夜來了,在這霧山裏還不知道會遇見什麽,卓、薛兩人匆匆下了霧山。

薛白楊始終處於一種無法言明的震驚裏,對於霧山中所遇見的一切,薛白楊諸多的無法解釋。卓幽然靜靜聽完薛白楊所說,輕輕皺著眉毛說:“難道是真的?”

“什麽真的?”薛白楊聽到了卓幽然的低語,問。

“現在許多事情已無法用真假來區分,霧山的事我回去會跟紫靈他們說,我看你臉色很差,回去不要想太多。”薛白楊的臉色近乎蠟黃色,卓幽然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薛白楊伸開手,望著沾滿泥土的雙手,突然問卓幽然:“卓幽然,你現在有沒有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

“就好像,有點無法……怎麽說,就是不能區分現實和幻境。有時我覺得隻是一場夢境,它卻可能是真的。而我認為真實的,卻有可能是自己腦海裏冒出來的幻覺。”

卓幽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霧山的許多事情我也搞不明白,但要知道大自然無法解釋的現象太多,出乎人類預知的東西也存在,你不必在這上麵糾結。”

“還有……”卓幽然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

“那個死去保安手裏藏著的鑰匙或許是一條線索,他那麽在意,可能鑰匙所打開的門後會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收獲。”薛白楊摸了摸口袋,那尖銳的觸感讓他現在還有些詫異。

環城公交車,搖搖晃晃一個多小時,兩人回到了S市區。卓幽然還是在市中心體育廣場下車,薛白楊這次好奇地問:“這裏是鬧市,卓幽然,你住在這裏?”

卓幽然回望了一眼,不說話,漸漸走遠了。

薛白楊想給紫靈發一條短信,但想了想下午經曆過於混亂和突兀,他不知道如何跟紫靈說,又想到卓幽然說過她會跟紫靈說,就幹脆放下了手機。這一晚,薛白楊睡的死沉。

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境衝進了薛白楊的意識最深處,如同一片積雨的烏雲,籠罩了意識世界的全部。夢境裏薛白楊隻看到了一樣東西,一座土黃色的荒墳,定格在薛白楊夢境裏。直到夢醒的刹那,薛白楊倏然看見有一個人從墳地裏爬了出來,如水的黑發、粉紅色的背心,是那個神秘的女孩。

第二天,薛白楊平靜的在學校度過,上課,吃飯,林間散步,圖書館發呆,直到夜晚再一次來臨,他沒有接到紫靈的電話,卓幽然難道還沒有告訴紫靈霧山的一切。

薛白楊也沒有主動聯係紫靈,他想靜一靜,一切過於突然,讓他猝不及防。

9月13日,天氣微轉涼。

早晨,薛白楊的手機很早響了起來,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是紫靈,但翻開手機蓋,他看見了另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聽。

“喂,薛白楊?”

——林丹!

薛白楊想起,他答應過林丹今天要陪她重新過一次生日,才兩天,薛白楊險些又忘記了,內心無比責怪自己,薛白楊溫柔地對手機另一頭說。

“林丹,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

“你現在在哪裏?”

“還在那片樺樹林裏,我等著你。”

“好,你等我。”

薛白楊掛掉手機,從衣櫥裏找了件幹淨的外套,想了想,又把林丹送自己的那件紅色毛衣穿在了裏麵,穿上後身體立即變得溫暖。薛白楊卻總覺得有些別扭,卻又想不出來哪裏別扭,關上衣櫥門,也沒時間磨嘰了,薛白楊飛快地下樓。

林丹果然早就等在那裏了,今天林丹穿了一身深紅色的連衣裙,長發綰了一個簡單的順馬尾,看上去很利索,也很可愛。

薛白楊走到林丹麵前,笑說:“今天我都聽你的,你說我們去哪?”

林丹微笑:“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秋天在S市有一個地方不得不去,因為太漂亮了。”

薛白楊一拍腦門,說:“楓葉穀。對,這個時候的楓葉穀最漂亮了,一眼望去都是看不完的紅色,楓葉相連,風一吹,就像是陷入到了一片紅色的海裏。我記得我答應過你,要跟你一起……”薛白楊停口,他想起要跟林丹去楓葉穀的想法是在兩人沒有分手的時候提出的,現在說起來不免有些尷尬。

林丹似看出了薛白楊的想法,甩了甩手臂:“現在就是秋天,就我們兩個,還等什麽?”

“是,還等什麽呢!”薛白楊傻笑。

S市去楓葉穀的路要轉幾次公交車,薛白楊嫌麻煩,也不想兩人將時間都浪費在擠公交車上,他幹脆打了個的士,兩個人不到半小時就來到了楓葉穀大門前。

楓葉穀在S市同臨市交界處,距離楓葉穀不遠就是黃河的一條分流,現在楓葉穀裏楓葉正紅,紅的像是酒醉秀女酡紅的臉頰,深紅裏流淌著幾分說不出的羞澀。

林丹的故鄉靠近海邊,家鄉沒有楓樹,更別說看到這麽多美麗的楓葉了。

林丹像第一次戀愛的少女,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拉著薛白楊的手,薛白楊感覺到林丹小手的溫暖細膩,內心深處一根塵封已久的心弦不經意輕輕被撥動起來,任由林丹拉著一路走進楓葉穀內,一路上林丹都有說有笑,薛白楊不禁想到自己同林丹相識大半年裏,林丹第一次這樣痛快淋漓的笑,雖然薛白楊無法完全理解林丹的快樂,但他很知足。

兩人遊遊逛逛,轉眼到了中午,找了楓葉林一處幹淨的空地。林丹從隨身小包裏取出了餐布鋪在地上,然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便當、汽水,還有水果,薛白楊有些受寵若驚,他第一次吃到了林丹為自己做的飯菜,實在美味。

薛白楊一口氣吃完喝完,看著林丹安靜地收拾,他愜意地躺在林地裏望著頭頂飄紅的楓葉還有流走不定的雲彩,此時感覺悠然而滿足。

太陽溫暖地停留在薛白楊臉上,薛白楊眼皮不自覺打起架。溫暖始終席卷著他的全身,等這個舒服的午覺醒來,薛白楊發現林丹也依偎在自己身邊睡著了,微風吹散了林丹的頭發,薛白楊愣了愣,伸手將她的頭發重新收攏,手停在林丹臉頰上方,薛白楊忍不住輕輕觸碰了下林丹的臉頰。

霎時,柔軟光滑的觸覺通過指尖傳回大腦,在從大腦傳遍全身每一處,薛白楊的心輕輕地揪緊。這種心靈的悸動為何在兩人熱戀時都不曾有過,而現在出現又意味著什麽呢?

薛白楊收回了手,卻發現林丹早已經睜開眼睛看著他,眼睛裏閃爍著幾滴晶瑩。

“對不起,我看你頭發亂了,所以……”

林丹搖搖頭,坐直了身子,望著遠處的楓葉,突然開口說:“薛白楊,你知道嗎?上一次回老家,媽媽去世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沒有了。”

“啊?”薛白楊抿著嘴看著林丹,想安慰她,卻不懂此時此刻該說什麽:“你不要太難過……你高高興興的,我想這也是伯母想看到的你的樣子。”

林丹微笑,一抹轉瞬的憂傷劃過眼角:“我本來不想回來了。媽媽雖然走了,但我不想離她太遠,但猶豫了很久,我還是又回來了。”林丹盯著薛白楊:“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薛白楊被林丹的眼神看到有些不知所措,內心深處卻有著莫名的希冀。

“因為這裏有我割舍不下的東西,當媽媽離開了,親情不在了。我才發覺,我生存下去的意義就是它,它……”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林丹的話,薛白楊不好意思的轉過身接聽了電話。

“喂,薛白楊!”

“我是,你是……”

“我是安可。”

“安可啊,你好些了嗎?”

“先不要說我,你趕緊來我的公寓裏。趕快!越快越好!”

薛白楊聽出了安可語氣裏的驚慌,心裏掠過一抹不好的念頭:“安可,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手機另一頭安可微微停頓了下:“你總會知道的。是紫靈,她出事了!”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