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裏的夜晚靜悄悄……

薛白楊走在有些幽暗的樓梯上,一點一點的燈光被薛白楊疲憊的身軀掩蓋,又從身後緩緩露出,這讓薛白楊始終在明滅之間徘徊,偶爾下來的學生跟薛白楊打了幾聲招呼,讓他知道這樓上原來還有別人。爬到3樓,薛白楊的寢室就在左側第二間,旁邊是那間小洗漱室。薛白楊回到寢室裏,寢室裏沒有一個人,他打開燈,燈光很刺眼,薛白楊坐了下來,無聊地翻了幾頁武俠小說。

薛白楊所在的302寢室原本有四個室友,其中一個回了老家,另外一個經常跟女朋友在外麵過夜,或者說這位老兄已經在校外租了房子,所以這302寢室就是老牛跟薛白楊兩人的天下了。當然,吳勇那家夥有事沒事也來蹭上一宿,三個人最喜歡一人占據一張床,然後一個一個講鬼故事,看誰在鬼故事的氛圍裏最先睡著。

薛白楊想起了三人所獨創的鬼故事促進睡眠的辦法,覺得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不是有那句話嗎?鬼故事聽多了,身上難免就沾著了鬼氣。薛白楊打了個哈欠,繼續是跌宕起伏的一天。迷糊蟲在薛白楊腦子裏開始遊走,也不知道老牛吳勇那兩個家夥啥時候回來。薛白楊起身關了燈,也懶得洗刷了,拿被子往身上一蓋,很快眼皮就睜不開了。

意識漸漸模糊,薛白楊僅存的意識告訴自己,自己正進入暗無邊際的睡眠。周身寂靜伴隨著黑暗一同凝視著薛白楊,薛白楊突然打了個激靈,原本沉重的眼皮一下子睜開了,感覺像被人窺視。他慢慢環顧寢室裏,除了自己,再沒有任何能喘氣的生物了。

但方才,薛白楊昏沉的腦子裏乍現出了一雙眼睛,就貼在自己臉上,望著自己。

薛白楊難免心慌,想想算了,還是開著燈睡吧,也算給老牛兩個留門了。燈重新亮了,光明驅逐了黑暗,薛白楊心裏頓時踏實多了。再閉上眼,那種被盯視的感覺也不存在了,薛白楊總算安心了。

人還是很疲憊,腦子還是昏昏沉沉,但薛白楊翻來覆去幾次怎麽也不能像剛才那樣很快入睡了,無法入睡的煩躁讓薛白楊心緒難寧。

偏在這節骨眼上,薛白楊頭頂上傳來了幾聲悶響,砰!砰!砰!像是樓上正有人練習跳高,高高的跳起,再狠狠跺下。薛白楊早就煩了,這下被點燃了導火索,他爬到上鋪,拿起臭拖鞋,用厚實的鞋幫子狠狠地砸擊寢室的天花板。

“鬧什麽鬧,這麽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薛白楊歇斯底裏的咆哮,不吐不快!

薛白楊可算把心頭那股子憋屈好久的悶氣發泄出來了,發泄完了覺得有些過分,剛想到這,天花板上又傳來了聲響,這次不同上次,不再是沉悶而緩慢的聲音,而變成了密集刺耳的尖銳雜聲,吧嗒,吧嗒,喀!吧嗒,吧嗒,喀……NND,樓上難道在搞舞會不成!?薛白楊實在服氣了。

這下可真的到了誰可忍,我覺得不忍的地步了。薛白楊蹦下床,鞋隻趟著,就怒氣衝衝地摔門衝了出去。

忍無可忍,薛白楊一陣風似的衝到402寢室外,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始砸402的房門。砸了一會兒,裏麵一點動靜也沒有,薛白楊這才注意到裏麵是完完全全的一片黑暗。薛白楊將眼睛貼上去,模模糊糊啥也看不到。

這幫家夥,剛才還有興致的戲弄別人,現在就集體裝睡了。此時薛白楊有種怒發衝冠的衝動,這口怒火一定要發泄出來,他更用力地砸門!

終於門開了,但不是402,而是旁邊401寢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矮小男生探出腦袋,用一雙小眼睛上下瞅著薛白楊,語氣不善地說:“你砸什麽砸!這寢室的人都被安排去實習了,裏麵一個人都沒有,你叫鬼給你開門啊!”

“沒,沒人!?”薛白楊像是沒明白,問,“你是說,這間寢室的人都去實習了?”

“廢話。我不剛說完啊。”

“怎麽可能?我剛才還聽到他們寢室裏有聲音……”

“哼,那你是見鬼了!”401寢室的矮小男生冷冷撂下一句,關門關燈睡覺去了。

薛白楊這下子有些發蒙,他再將眼睛貼在402門玻璃上,果然裏麵看不到半個人影。難道自己這幾天被折騰的神經衰弱,幻覺不斷出現?薛白楊晃了晃腦袋,既然這樣,還是回去吧。誰知剛想走,薛白楊的餘光倏然瞥見了402寢室裏存在著一個發光的物體。

薛白楊重新調回眼光,在402寢室最裏麵床鋪後,好像真有個綠色的發光物!在一閃一閃!薛白楊心裏發毛,但還是忍不住盯著那時隱時現的綠色發光體。

驀然,薛白楊發現了,那綠色詭異的發光體不是一個,而是一雙!一同在閃爍,就像是……人的眼睛——在眨眼!

後背脊梁涼颼颼的,就像是沒穿衣服一樣,薛白楊暗罵一聲倒黴,忙遠離了402寢室,來到樓梯邊。薛白楊再回頭張望了一眼402,微微反光的門玻璃後麵,猶若正靠著一雙眼睛,射出兩道綠色光芒尋向薛白楊這邊。

薛白楊再沒敢回頭,連忙下樓。

薛白楊居住的這幢男生寢室樓是新建樓,建築格局更人性化,從中間樓梯分開,左右兩側各有一扇樓梯開關門,通往兩側寢室。薛白楊下到3樓,拉開自己這邊的樓梯門,剛要進去,背後又一陣涼颼颼的冷風。

微一回頭,薛白楊正看見一雙眯起的眼睛貼在樓梯門的玻璃後麵。誰在盯著自己?!

總有這麽一雙眼睛躲在暗處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這讓薛白楊無法忍受。他轉過身,麵對樓梯門,大聲喊:“誰,誰在門後麵?滾出來!”

薛白楊的一聲喊,將躲在門後麵的眼睛給嚇跑了,薛白楊微微一遲疑,很快抓住了對麵的樓梯門,打開,鑽了進去。

昏暗的空間,薛白楊一眼望去,悠長的走廊裏看不到半個人影。不知道方才躲在門後偷窺自己的人藏到了哪裏?算了,薛白楊不想繼續找下去了。或者說,他沒有膽量繼續找下去。

他小聲咒罵了兩句,轉過身子,但剛轉到一半的薛白楊的人突然停住了,像是一個鉚足了勁兒旋轉的陀螺被人猛地從中間立住。薛白楊就是這種感覺,他身體扭曲地站立,眼睛望著一個地方。不,準確來說那個地方是一扇門!

門是很普通的門,厚重,堅固!門臉是黑藍顏色,如同夜晚與大海混合的色彩。

薛白楊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門臉上,眨也不眨,因為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所在的這幢寢室樓所有的門都是淡黃的門臉,從未有過這樣一扇黑藍色的門。

如此,這黑藍色的門又從何而來?

薛白楊目光終於微微轉移,隨即他整個人愣住了,而且是那種徹徹底底,無任何退路的蒙呆了。薛白楊的視線中,悠長的走廊裏,出現了十幾扇黑藍色的門!

黑藍色,此時宛如一口深不見底的深井,正在將薛白楊一點點吞噬。

薛白楊肯定,這些門並不是自己寢室樓裏的門。而這種黑藍色有些詭異的門臉,他隻在一個地方見過——承天大廈!

承天大廈的名字一出現在薛白楊腦海裏,他不由真的去看周圍,兩側的景物果然像極了承天大廈的布局,黑藍色沉重的門,幽暗近乎無光芒的壁燈,薛白楊的目光漸漸收攏,他看到在走廊的盡頭,那間敞開的門裏,有一盞微弱的燈光正在亮著。

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覺?!薛白楊無法確定,但他肯定了自己正站在承天大廈的走廊裏,而盡頭的那一扇門後就是自己所待過的休息室,雷剛也是從這扇門裏麵消失的。

燈光微弱,一個黑沉沉的影子藏在燈光下。薛白楊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他靠近過去,黑藍色門近在咫尺,讓薛白楊禁不住想起了從黑藍色門裏鑽出來的那些怪模怪樣的人類,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是人類!薛白楊目光微微轉了轉,這一轉,正好看到旁邊一扇深藍門正緩緩打開了一道小縫。

薛白楊不敢放慢速度,他飛快地穿過走廊,一陣陣寒風從背後襲來。休息室的門是敞開著的,一個人就伏在小小的台燈光暈裏,身體一抽一縮,像是在偷偷地哭泣。但看他身上的衣服,卻正是雷剛失蹤時所穿著的保安工作服。

薛白楊目光不安地望了一眼身後,十幾扇黑藍色的門就像十幾張黑藍的巨嘴,不清楚什麽時候就會突然張開,從裏麵爬出些東西來。

薛白楊轉回視線,輕輕叫了聲:“雷剛?!”

身穿保安製服的男子依然伏在桌上,臉緊貼桌子,聽到薛白楊的呼喚,身體**的頻率更快了,跟抽風一樣!

薛白楊看的驚奇,微微一頓,“雷剛,是你嗎?”

刺啦,刺啦……一陣陣刺耳的聲音從長桌下傳來,薛白楊半蹲身子,眼光從一個狹窄角度看到了一雙手正在下麵不停地撓著桌底,撓的力道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響。

“雷剛,你在幹嗎?你究竟……是不是雷剛!”

刺啦,刺啦……撓桌的聲音更響了,薛白楊驚愕地看到一滴滴鮮血從手指縫裏流了出來,落在地上。薛白楊想要製止雷剛這種近乎自殘的行為,但目光一瞥,他猛地看清楚了,雷剛的手在桌底並不是在撓,而是在用指甲深深的挖著幾個字!薛白楊將自己的視線壓的更低,雷剛挖出的字跡混合了血,漸漸印在桌底。

隻有三個字——快逃命!

薛白楊看著三個血淋淋的字,猛地站直了身體,桌子上匍匐的雷剛不知道何時又不見了,薛白楊環顧四周,隻有漸漸逼近的黑暗,別無他物。

背後涼颼颼的感覺更加明顯,像是有一雙、兩雙、無數雙的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薛白楊心髒沉重跳動。猛地,薛白楊轉過臉!身後,走廊裏,站滿了無數靜止的人,白茫茫的衣服,黑長的頭發,還有隱藏在黑發裏微微轉動的眼球,所有的人一步步向著薛白楊靠近過來,猩紅的嘴裂開一個巨大的弧度,薛白楊的目光鎖在那道弧度裏。他看見,那張猩紅的嘴巴裏,竟然還藏著一雙人的眼珠子,白淒淒沒有任何眼黑的眼球瞟著薛白楊。

身體像是結了一層冰,倏然間,薛白楊動彈不了。他眼睜睜看著一群如僵屍的人一點點地占據了他的視線,薛白楊張大了嘴,雖然已知無望,但他還是用盡所有力量喊了出來!

小小白色的台燈在這一秒也熄滅了,一切歸為黑暗。不,是一切沉淪入黑暗。

——宛若地獄,無路可逃。

“啊!”薛白楊的喊聲出口。

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薛白楊的脖子,接著另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薛白楊的雙手,兩雙手的力道在加強,薛白楊漸漸無法呼吸,死亡的溫度順著這兩雙冰冷的手蔓延到了薛白楊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

漸漸,薛白楊平靜下來,出乎意料,身上的兩雙手也在薛白楊放棄掙紮的同一時間倏然失去了力道。接著,薛白楊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叫。

“楊子,楊子……你別嚇我,醒醒!”這個聲音好熟悉,薛白楊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了老牛一臉焦急地望著自己。見薛白楊醒轉過來,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說:“我說薛白楊,你別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嚇老子好不好,擦,老子心髒快受不了了!”

“我已經被他嚇死了!”另一個高八調的吳勇急說:“我說楊子,要不要送你到醫務室看看,你方才臉紫黑紫黑的,跟快死了沒兩樣。”

“你這……烏鴉嘴。你死我也死不了!”薛白楊習慣的頂了一句,吳勇大笑起來:“能頂嘴,說明這小子沒事。一回來就看見你那副模樣,可把我們嚇壞了。”

薛白楊發現自己躺在寢室**。而那些所見到的承天大廈中的一幕幕場景隻如一場噩夢,煙消雲散。隻是,薛白楊突然有了種莫名其妙得想法,幻覺,難道隻是假象嗎!?所有的恐懼,往往源自真實的存在。

不自覺,薛白楊的目光垂下,手腕處的黑色印記依然安靜無聲,就像是一塊淺色的泥土覆蓋在了薛白楊的手腕上。

薛白楊拉下衣袖。詛咒,是否真的會來臨?

薛白楊走進洗漱間,想洗把臉清醒一下,可他突然從洗漱鏡裏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粉紅色的點綴。薛白楊某些記憶被喚醒,是她!?

幾天前的夜裏,薛白楊從對麵女生洗漱間裏發現的女生倩影,此時又出現在洗漱鏡的倒像中。薛白楊忙轉了視線,果然,在正對麵洗漱間窗沿邊,站著一個女孩,背靠著窗戶,身上穿著粉紅背心,黑長的頭發飄了下來,如同黑色的瀑布。

果真是她!薛白楊心底湧起了一股躁動,他望著女孩欣長白皙的脖頸,不由暗暗在想,擁有這樣完美背影的女孩不知道會長什麽樣子?但從上一次到現在,薛白楊一次也沒看到過女孩的臉。不,應該有一次機會,卻碰上了神秘的停電事件。

隱隱約約,薛白楊記得好像在光線消失的一刹那看到了女孩的側臉,但太過短暫,現在努力想也想不起來了,薛白楊就這樣盯著女孩的背影,盼望著女孩能夠回過一次頭來。這樣等了幾分鍾,身後響起了老牛莫名的話聲:“薛白楊,你傻站那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薛白楊回頭,指著自己胸口說:“有些悶,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老牛搖頭走了,等薛白楊再回頭,那女孩也不見了。薛白楊一陣失落,或許,她剛才已經轉過臉來了,可惜了。

老牛的臉又一次招人厭的出現,薛白楊歎息一聲:“大哥,你又怎麽了?”

“忘記告訴你了,昨天林丹還真來找過你,給你留了張紙條,我給你放床頭上了,你看見——”老牛的話還沒說完,薛白楊就衝到床邊。

從枕頭下,薛白楊找到了紙條。紙條上隻寫著一句話——還記得你的承諾嗎?

是林丹在提醒自己對於她生日的許諾!薛白楊懊惱的搓著頭發,惡狠狠瞪著老牛,老牛忙擺手,“哈哈,我的錯,我的錯!昨天本來想告訴你,但吳勇這小子催在屁股後麵太緊,就給忘記了。而且,我看紙條上也沒寫要緊的事啊。”

“算了,已經這樣了。”薛白楊將紙條折了幾折,放進口袋裏。雖然對林丹有一萬分的歉意,但或許這樣對自己和林丹,是一個很好、很安靜的了結。

昨夜驚魂的幻覺讓薛白楊白天裏極度疲乏,在上完了早晨無聊透頂的政法課後,薛白楊找了個僻靜的自習室,準備補補覺。薛白楊剛剛將腦袋接觸到桌麵,就聽到了口袋裏的短信聲,掏出手機一看,紫靈的短信。

短信的內容是讓薛白楊下午3點去安可家,有事商量。薛白楊裝起手機,有些納悶,昨天不才去了安可的家,怎麽今天又要去?薛白楊管不了那許多,迷糊蟲開始逞威,薛白楊打了個哈欠,低下了腦袋。

白天裏的這一覺,薛白楊睡得很死,簡直連打雷都聽不見,隻是模糊地感覺到身旁有人坐下,又有人離開,這是自習室,有人來去當然再正常不過。

下午三點,薛白楊乘坐公交車來到了安可的半山別墅區,公交車在山腳放下了薛白楊。

不遠處的樹蔭下,傳來一聲呼喚。

“薛白楊!”

薛白楊順眼望去,斑駁陽光下的樹影裏站著一個白衣藍牛仔褲的女孩,乍一看,女孩的眼睛裏閃爍著某種神奇的幽藍色,再看時,就看不到了。雖然這雙眼睛美麗動人而且充滿了迷幻,但很可惜,更多的時候它是被冰寒所堆砌!這個女孩當然就是冰美人卓幽然。

卓幽然從樹影裏走出來,用最簡單的話語招呼薛白楊,隻一個字:“走!”

真的有夠簡短,薛白楊笑笑,這是他們的第三次碰麵,他開始慢慢習慣這個冷漠的女孩了。上山的路,卓幽然走在前麵,她微微翹起的臀部以及纖細的柳腰不時在薛白楊眼前晃悠,這讓薛白楊有些難以自持,掃除雜念,薛白楊一口氣躥到了卓幽然的前頭,這才輕鬆了許多。

從山腳到半山別墅,走上去需要走20分鍾,兩個人快到別墅區時一輛淺藍色的奧迪A6從山上駛下,車窗裏坐著的中年男子薛白楊見過,他就是安可的爸爸,聽紫靈說,他叫安震華。

奧迪A6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山腳下,這讓薛白楊不得不從心底裏佩服有錢人的優越,薛白楊一嘴口水地瞧著奧迪消失的地方。轉回頭,卓幽然站在自己身旁,正用一雙靜靜的眼睛看著薛白楊。

“你很笨。”卓幽然沒來由地丟下一句。

“我很笨?”薛白楊重複這句話,沒明白什麽意思,他追上卓幽然,問說:“什麽意思啊?”

“沒意思。”

薛白楊聽著卓幽然對自己說的話,有些好奇的湊上來問:“卓幽然,你是不是很不耐煩跟我說話?”

卓幽然停住了腳步,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薛白楊無語。

兩人在別墅區裏走了十分鍾才走到了安可所住的那幢別墅,別墅後麵的紅色楓葉林開始初見鮮豔,一片片潤紅色楓葉掛在枝頭像是一麵麵小旗。別墅前麵,陳嫂已經打開門,準備迎接兩人。

“請進,小姐等你們好久了。”

薛白楊當先走進了這幢別墅,再次進入別墅,薛白楊被吸引住的不是裏麵豪華的裝潢或者是名貴的家具,而是那種淡淡的氣味。跟第一次來時的氣息一樣,說不上來頭的香氣,淡淡卻讓人很難忘記。

“這是什麽香味?”薛白楊轉問陳嫂,陳嫂愣了愣,“哪裏有香味?”

“沒有嗎?”薛白楊摸了摸自己鼻子,想問問卓幽然,迎來的卻是冷冷的一瞥,薛白楊立馬將話題重新咽回了肚子裏。

安可別墅一樓大廳裏,一臉憔悴的王睿正等著兩人。王睿斜坐在紅木沙發上,雙眼無神。

“王睿,你臉色太難看了,是不是哮喘又犯了?”

王睿搖搖頭,看著卓幽然和薛白楊,笑了笑,“怎麽就你們兩個,紫靈呢?”

“紫靈?她有事離開了S市,不會來了。”卓幽然冷不丁說。

“啊?”薛白楊吃了一驚,連忙問,“紫靈不來了,你怎麽不早說?”

卓幽然冷冷回了一句:“因為你沒問。”

“你們來了。”虛弱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薛白楊抬頭看到了臉色蒼白的安可。隻是一晚的時間,安可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風了,簡直一陣風就能把她刮跑了,她被陳嫂扶著,慢慢走下樓。

“你怎麽下樓了,安叔不是說你不能下床嗎?你現在還不能走動,趕快回樓上去!”王睿緊張地從沙發上蹦了起來。薛白楊覺得王睿的緊張有些誇張,不太像前兩次看到的冷靜沉著的王睿。

“王睿,別這樣激動。安可也許是太悶了,想下樓走走。”薛白楊替安可解圍說。

“你懂什麽!安可要是再昏倒,那她就真……”王睿全身都開始震動,他將後麵的話強製壓了回去,微頓兩秒又望著薛白楊帶著歉意說:“不好意思,薛白楊。我太過激動了,但是安可,安可不能再昏倒了。”

“再昏倒?”薛白楊聽出了什麽:“昨天之後,安可又昏倒過嗎?”

王睿點頭,“昨天到今天,到現在為止,她已經連續昏倒了9次。安叔請來了市裏最著名的內科醫生也看不出安可有任何疾病,但安可就是一直不停地昏倒。而且每一次昏倒,安可的身體狀態就會下降一次,這樣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我已經……”王睿說著說著,又開始全身震動起來,將臉藏在了胸前。

安可走過來,依偎在王睿肩膀上。安可露出了蒼白的笑容對王睿說:“如果真的會怎樣,我情願就這樣陪在你們身旁,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好。”

“你在說什麽混話!你不能有事,知道嗎?”王睿的語氣強硬,但最後的幾個字,薛白楊還是聽出了王睿聲音的顫抖,他在害怕。

卓幽然默不作聲,目光遊離在所有人之外,又不知在自己想些什麽鬼東西。

“先坐下。”

安可坐在了沙發上,臉上始終掛著笑:“陳嫂,給我的朋友端點茶水和點心來。”

“是。”陳嫂轉身,走進餐廳。

“安可,你覺得自己有異常嗎?比如幻覺、噩夢,不要有隱瞞,都告訴我。”卓幽然語氣不容置疑。

安可想了想:“真的沒出現過幻覺,也沒做噩夢。實際上,我從昨天回來就一直在睡覺,其間醒來了幾次,但剛站起來就又昏睡了過去,我沒有覺得異常,就是困,很困!還有身體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這怎麽回事?”薛白楊聽著也覺得奇怪:“醫生都查不出任何病,為什麽還會一直昏倒,而且沒有力氣?”

王睿突然張開嘴,嘴唇抿出一個微弱的弧度:“也許,是……它!”

“它,什麽它?”薛白楊腦中一閃,望著王睿的眼睛,又盯著安可蒼白無血色的臉,一字字不敢相信地說:“難道你是說——詛咒?!”

王睿點點頭:“除了這個,我再想不出別的原因。”

薛白楊心中一空,身體癱軟地坐回到沙發上。難道詛咒真的來了?

——你忘記了它的詛咒了嗎?它已經來了!死神將會奪走每一個窺視它秘密的人類的生命!這詛咒的話語開始縈繞在薛白楊腦海裏,經久不散。

安可意外的很平靜,他望著王睿說:“不管是什麽,我都不怕。隻要有你在我身邊。”

王睿眼中滾著幾滴晶瑩,他從未想到過安可會這樣的堅強,而自己卻變得如此的軟弱。他緊緊握住了安可的手,安可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倒去。

“安可,安可!”

“她又昏過去了。”王睿抱著安可,叫著陳嫂的名字,兩個人將安可重新架上了二樓。

薛白楊關心的也想去看下,卻被一隻手拉住了,他低下頭看,是卓幽然。卓幽然的手冰冷得出奇,感覺不到半點人類的溫度。

“安可需要你的幫助。”卓幽然突然說。

“幫助,我?”薛白楊茫然。

“對。”

“怎麽幫?”

卓幽然嘴角輕輕揚起了一個角度,“你今晚不要走了,就留在這裏。”

薛白楊留了下來,卓幽然也一同留在了安可家,陳嫂準備晚飯,兩個人就在樓下的餐廳裏吃了,安可身體起不來,王睿端著菜飯送到樓上。陳嫂從餐廳裏轉悠了一圈,跟薛白楊說已經跟他們準備好了兩間客房,可以過會去休息。另外,安可的爸爸好像有很重要的生意,今晚也回不來了,薛白楊聽見陳嫂接了個電話後,小聲地嘟囔著:“孩子都病成這樣了,還要做生意……哎!”

“哎!”薛白楊也歎息了一聲,瞧瞧抬眼,他有些不適應足夠寬闊的餐桌這邊隻有自己,當然對麵的卓幽然也讓他不自在。桌子上很有氣氛地點著一根高尾蠟燭,燭光迷幽,卓幽然的臉在燭光下生動了許多,薛白楊埋頭吃著陳嫂準備的飯菜,卓幽然也在靜靜的進餐,氣氛有些尷尬,薛白楊扯了扯嗓子,突然想說點什麽:“對了,紫靈去了哪裏?打電話也沒人接,這丫頭老喜歡有事沒事關手機。”

“你找她有事?”

“不,沒事。”薛白楊順口說。

“那打電話幹什麽?”卓幽然幽幽的目光從桌子對麵望來。

“就是,就是想知道她在哪裏?”

“想知道她在哪裏……”卓幽然輕輕重複,“你在追求紫靈?”

薛白楊剛吞進去的飯差點噴出來,這話,太直接了點。薛白楊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眼光不錯,希望紫靈的眼光不要太低。”卓幽然丟下一句,默默地吃起飯來。

“這話,這話什麽意思?”薛白楊開始沒反應過來,但越想卓幽然的話越覺得不是味道,好像話裏有話。

“我吃完了。”卓幽然起身,已經離開了,不給薛白楊繼續追問的機會。

“什麽將眼光不要太低,你這個家夥……”薛白楊想說兩句狠話,他目光接觸到卓幽然轉身時投來的目光,立馬吞進了肚子,對付這種冷冰冰不好惹的女人,還是知道進退的好。

薛白楊大口吃飯,雖然心裏有許多許多的事裝著,從詛咒的陰影、承天大廈的所見、雷剛的失蹤,再到不斷出現的噩夢幻覺……許多許多稀奇古怪的事都一股腦灌進了薛白楊腦子裏,再不停地攪和,現在薛白楊覺得自己腦子裏就是一團漿糊,非但想不出什麽問題,反而越想越迷糊。

但不得不提的是,安可家保姆陳嫂的做菜手藝的確是一流,幾盤地道的山西小吃已經讓薛白楊吃的肚子滾圓,抹了抹嘴,薛白楊走出餐廳,進到客廳。卓幽然正坐在客廳沙發的一角,若有所思的抬頭仰望繪製著各種美麗圖案的天花板,望的出神。

薛白楊找了最寬敞的一張沙發坐了下來,身體一下子融進了沙發靠墊裏,薛白楊覺得眼皮開始打架,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王睿從樓上下來了,端下了杯盤,薛白楊關心問:“安可怎麽樣了?”

“沒事,今晚上算吃的不少了,已經睡著了。”

“實在抱歉,還連累你們不能回去,其實你們的心意我代表安可已經領了,真的不需要再辛苦……”

“我們留下不是安慰她,你應該明白這點。”卓幽然打斷王睿,冷冷地說。

“哦。”王睿茫然地點點頭,神情有些古怪,說:“總之,謝謝你們兩個。”

“你去休息吧,看你也累得不成樣子。”薛白楊拍了拍王睿肩膀。

王睿轉進了樓下一間臥室,門被關了起來,很快就傳出了細微的鼾聲。薛白楊看看客廳古老的落地鍾,在這西洋化的客廳裏這座有著傳統曆史的古鍾有些奇怪,它孤獨地立在左邊角落裏,大部分身體都被垂下的落地簾子擋住了。古老落地鍾的時針和分鍾分別指在10和2上,過10點了,薛白楊從座位上站起身,對卓幽然說:“困了,我先去房裏睡了。對了,左右兩間睡房你睡哪間?”

“哪間也不需要。”

“怎麽,你難道還想在沙發上過夜?”

“可以這麽說,但不隻是我,還有你。”

“我?不,不,不……我可不習慣睡在沙發上,而且是這種紅木的沙發,就算有靠墊也硬的刺骨頭。還是你自己睡吧。那我先去……睡了。”薛白楊瞥著卓幽然的麵容,趕緊向睡房走去,剛走到門口,卓幽然的話聲還是悠悠的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忘記你留下的目的了嗎?”

薛白楊快要哭了,強忍住已經上頭的瞌睡蟲,走回客廳,走到卓幽然麵前問:“難道你說的幫安可,就是坐在這裏,熬通宵?”

“可以這麽說,什麽都不要問,按我說的去做,其他的你以後會明白的。”

“我服你了。”薛白楊無奈地重新坐回沙發上,卓幽然則重新抬起視線觀看天花板上的圖案,薛白楊覺得好奇,卓幽然到底在看什麽?

他也仰起脖子,看著頭頂天花板上不知名的花卉圖案,時間一久,那花卉伸展的枝葉竟漸漸扭曲交纏在一起,成了一張女子的臉,還有幾分熟悉,是安可的臉!安可的臉在天花板上凹凸浮現,像是極度的痛苦,一瞬間,臉不動了。薛白楊還沒搞明白,那張臉“呼”的一聲撲了下來,撲在了薛白楊的臉上。

“啊!”薛白楊猛地掙紮,一切都消失了,原來一切隻是自己的幻覺。他擦了冷汗,脖子後麵涼颼颼的,卓幽然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薛白楊身後,幽幽微藍的目光正從上俯視著薛白楊,薛白楊嚇了一跳,從紅木沙發上蹦了起來,說:“卓幽然,你在我後麵幹嗎?”

卓幽然沒有答話,反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我……”薛白楊支吾,但在卓幽然幽冷目光逼視下,終於還是開口:“我剛才看到了安可的臉,就在天花板上遊動。”

“那是你自己的幻覺。”卓幽然不再理會他,走到客廳後麵的巨大落地窗前。從這裏可以看到別墅後麵一大片的紅色楓葉林,卓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低的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語氣,喃喃說。

“這裏的夜,好靜,好久沒有度過這種寧靜的夜晚了。”

卓幽然的話,薛白楊沒有聽到,但他聽到了落地鍾沉悶的敲擊聲,“咚,咚,咚……”一連敲了十一下,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了,薛白楊在沉悶的響鍾聲裏,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

微微,弱弱,但存在著!

這是什麽聲音!?

薛白楊仔細聆聽,轉過頭問卓幽然:“卓幽然,你聽到聲音了嗎?像是,怎麽說,就像是用手指撓頭發的聲音。”

卓幽然從落地窗前走開,走到薛白楊身旁。薛白楊尋找這種詭異聲音的來源,不經意,薛白楊看到了卓幽然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麗,閃爍著幽幽的藍光,前麵幾次,薛白楊也見到了卓幽然眼裏的藍光,但他總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而這一次,她就站在自己麵前,她的目光無視地穿過自己,薛白楊才終於認定了這藍色的眸光不是自己的幻覺,莫非她是混血兒?薛白楊有了一個大膽的催側。但下一秒,他順著卓幽然的目光望去,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密密麻麻爬滿了一大片黑色粘糊糊的東西,那是——螞蟻!

薛白楊呆住了,那大片大片粘糊糊的螞蟻,每一隻足有小指蓋一半大小,互相擁擠著,不時撕咬,爬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一陣陣低低的蟻音從覆蓋的蟻群裏傳了出來,正是方才薛白楊聽見的那種異樣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這些螞蟻!”

螞蟻爬行的速度超乎了薛白楊的想象,幾分鍾時間,大群的螞蟻已經爬上了樓梯,消失在了樓梯拐角。樓梯上殘留了一道暗紅色的蟻痕,薛白楊緩過神來,喊道:“不好,這些螞蟻進了安可的房間,趕緊……”

卓幽然的手突然捂住了薛白楊叫喊的嘴巴,薛白楊頓時沒了聲息,隻嗅到了鼻尖微微的手香,還有那細弱柔滑的手掌貼在自己嘴上的感觸,薛白楊有一瞬間的斷電,就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腳不著地。再回神,客廳的燈光不知何時熄滅了,別墅瞬間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裏,薛白楊沒有看到卓幽然的人,她去哪裏了?薛白楊有些擔心,他憑著記憶,摸索到電燈開關,燈果然被人關死了,但方才的客廳就隻有自己跟卓幽然,又會是誰突然將燈光熄滅!

薛白楊按住開關,身後倏然出現了一雙眼睛,幽靜的微藍色凝望著薛白楊。薛白楊看到這雙眼睛,長籲一口氣:“你嚇死我了,剛才你去哪了?”

“不要開燈。”卓幽然壓低了聲音,命令說。

薛白楊乖乖將手縮了回來,卓幽然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樓梯上,薛白楊看到在樓梯拐角,趴伏著一隻瘦長的影子。隔的不近又沒有燈光,薛白楊隻能判斷出這是一隻動物,別墅後麵就是一座大山,有這樣的獸類出沒也不奇怪,隻是不知道它為什麽躥進了安可的家裏。獸將身體完全壓在樓梯地麵上,像在利用高低起伏的樓梯掩蓋自己的目光,但薛白楊還是瞥見了,那是一雙同樣閃爍著異樣光芒的碧綠瞳孔,正眨也不眨地望著薛白楊同卓幽然所站的黑暗處。

薛白楊的人剛好藏在了牆壁一邊,估計是看不到,但卓幽然呢?薛白楊想拉過卓幽然,卻發現剛才還站在自己身後的卓幽然又一次不見了蹤影,簡直是神出鬼沒。薛白楊不由想到了這個詞。

獸悄無聲息的潛伏了十分鍾,碧綠的瞳孔裏閃爍出錯愕的神情。它重新起身,踮著腳輕輕上了二樓,薛白楊等這隻獸上了二樓才走出角落,旁邊傳來冷冷的話語。

“還愣什麽,它去了安可的臥室。”卓幽然又從薛白楊屁股後麵冒了出來,嚇了薛白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直就站在你的身後。”卓幽然的話聲裏帶有一種古怪的語調,讓薛白楊有些發毛。

薛白楊愣了一愣,卓幽然背影有些恍惚,好像跟白天上山時所看見的身影有了一點不太一樣的地方,但具體的,薛白楊也看不出來。

二樓,薛白楊看到紅蟻遺留的暗紅色的痕跡消失在房門前,薛白楊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門上的安可照片,就是安可兒時戴花帽的照片,而房間正是安可的臥室。

房門虛掩著,門角露出了小半身的空隙。難道那隻有著碧綠瞳孔的獸鑽進了安可的臥室,薛白楊擔心安可出意外,著急想推門進去,但被身旁卓幽然攔住。卓幽然目光裏現出了少有的凝色,他擋在薛白楊身前,自己伸出手,緩緩地推開了門。

黑暗籠罩著的房間離,月亮的光芒在這裏完全消失,整間臥室裏薛白楊看不到一絲亮光,除了剛剛從門口射進來的一抹昏黃的燈光。卓幽然將門完全推開,門碰到牆壁發出一聲幹脆的碰撞聲,黑暗裏,兩道詭異的目光被驚動了。

無光的房間裏,微藍目光同碧綠目光就此碰撞在一起,卓幽然對望著綠色目光的主人,然後邁開步子,一步步地逼了進來,而那隻擁有碧綠瞳孔的獸則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像是一尊迅速石化的雕塑。

薛白楊從卓幽然背後看不到前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隻看到卓幽然緩慢走進了安可的臥室,走到粉紅色的大床前,然後蹲下了身。當卓幽然蹲下,薛白楊透過她身體下降留下的縫隙裏,看到了一幕詭異的情景。

卓幽然向那隻碧綠瞳孔的獸,伸出了手。薛白楊驚異地想要製止,他擔心這隻詭異的獸類會傷害卓幽然,但接下來,更奇怪的事發生了。那碧綠瞳孔的獸類非但沒有攻擊卓幽然,而且對卓幽然落在它腦袋上的手表示出十分歡迎的神情,扯這嗓子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獸叫!

“喵!”

這叫聲?貓!薛白楊又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他看著此刻溫順的藏在卓幽然身下的獸,它足有半人的高度,如此修長的身形,薛白楊片刻前甚至想象過它是一隻野生在山裏的豹子,但沒想到,隻是一隻貓!

但這隻貓的體型也未免有些驚人。薛白楊靠近卓幽然,剛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全身漆黑的貓突然獰叫了一聲,碧綠色目光緊緊盯住薛白楊,露出了森百的牙齒,做出了一副隨時準備搏擊的神態。薛白楊忙退了幾步,背抵在身後牆壁上,卻感覺到脖子後麵一股燥熱的氣息撲了過來。

薛白楊回頭,然後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可臥室的牆壁上,爬滿了一群群黑紅色的螞蟻,沒有一絲空餘地占據了臥室的全部牆壁。它們聚集著,聳動著,從口腔裏散發出燥熱的氣息,就如同出現了一麵活著的牆壁。

“鬼?”卓幽暗突然回頭,笑了起來,微藍的目光顯得殘酷,說:“馬上就出現了……”

“你開玩笑的吧?”薛白楊覺得背後涼颼颼,除了那些螞蟻還有黑貓,他覺得似乎在這間臥室裏還藏著別的什麽東西,更加可怕。

“哼!”卓幽然冷冷一聲,目光低下,同黑貓碧綠的眸光融成一塊,成了一抹詭異的色澤。

“還記得你留下的目的嗎?”

“當然,為了幫助安可,但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要如何幫助她?”

“很簡單,掀開它!”

著卓指著安可躺臥的那張粉紅大床的床板,薛白楊待問為什麽,但被卓幽然冰冷的視線一凝視,二話不說,將昏睡的安可轉向一側,而後用力地掀開了那張床板。

暗色床板發出刺耳的吱呀呀聲,薛白楊看到在床板底麵用四根鐵釘釘著一張像豬皮樣的皮質,它覆蓋了整張床板。而在灰色的皮上,畫著一個大圓圈,鮮紅色,像是用血畫成的一樣。圓圈周圍,還畫著許多隻蠕動爬行的大蟲子,每一隻都有嬰兒胳膊粗細,薛白楊看的恍惚,像看到蟲子身上有什麽東西在不住地聳動,但下一秒,就消失了。

床板被翻開的同時,牆壁上那些螞蟻開始焦躁起來,它們在空氣裏發出竊竊私語的低鳴,讓人聽去十分不舒服,而後螞蟻們開始成群結隊的躥下牆壁,來到安可的大床周圍,繞著圈子不停地徘徊。

而卓幽然身下的黑貓,它碧綠的目光盯著那張灰皮,周身的黑毛豎立起來,不時咆哮,若非卓幽然用手壓製著它,估計這隻它早就撲了上去,將這張皮撕得粉碎。

“這到底怎麽回事?這是什麽東西,怎麽在安可的床下麵?”薛白楊滿肚子疑問,而能給他解開答案的隻有一個人,他將目光望向她。

卓幽然目光收攏,凝視著灰皮,而後吐出幾個字:“九貓奪命!果然是一張九貓奪命圖!”

“九貓奪命?”薛白楊聽到卓幽然所說,一陣詫異:“九貓奪命又是什麽鬼東西?”

“貓是自然界最神奇的動物,而在所有貓裏麵,又以黑貓最接近靈性生物,傳聞黑貓可以看到陰間的鬼門,所以某些傳說故事中,黑貓出現的地方就會有人死。但事實上,那是黑貓被陰間大門所吸引,而陰間門一開,自然就會死人。”

薛白楊望著黑貓,它碧綠色的瞳孔裏倒映著薛白楊的影子。薛白楊不覺一陣暈眩,忙轉移了視線,而卓幽然繼續緩緩地說著,像說給自己聽,又像說給薛白楊聽。

“民間傳說裏,黑貓無限靠近死亡,它們的生命力是所有生物裏最頑強的。正因為這樣,許多邪惡的咒語開始圍繞在這些原本無辜的黑貓周圍,利用黑貓強烈的生命力來吸收活人的陽壽,害人奪命。而其中,最為可怕的就是——九貓奪命咒。但類似的這些傳說都是神棍蒙騙世人故意傳播出去的謠言,並不可信。”

卓幽然冰冷目光讓薛白楊明白了自己應該馬上閉嘴,他果斷的閉嘴。

“據傳聞裏說,每一隻黑貓生存的區域不會存在第二隻黑貓,而設置九貓奪命利用九九變數,需要捕殺九隻黑貓,然後用它們的血在一張人皮上畫下九隻貓尾,再將咒害人的鮮血滴在九隻貓尾中間。用不了百日,被九貓奪命所下咒的人就會全身脫力而亡。”

薛白楊看著安可,蒼白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薛白楊憤怒道:“究竟誰信了這可惡的邪咒,想加害安可?”

卓幽然突然笑了,鬆開了黑貓,同時目光望向安可的大床旁邊,黑貓像是心有靈犀的也轉身麵對那裏,齜牙咧嘴,卓幽然輕說。

“故事已然講的這裏,主人公可以登場了。”

“你在跟誰說話?”薛白楊詫異地問。

“鬼!”

“鬼?這臥室裏……真的有嗎?”薛白楊緊張起來。

安可的床後,那扇緊閉的衣櫥門緩緩打開了,一雙人手從衣櫥裏伸了出來,像是一具將要跳出來的僵屍。一個沙啞的聲音將話接了過來:“在這裏,我就是那個鬼!”

“怎麽是你?”薛白楊驚訝地看著從衣櫥裏走出來的人,竟然是安家的用人,陳嫂!難道卓幽然口裏害人的九貓奪命咒就是陳嫂布置下的,可她為什麽要害安可呢?

薛白楊雖然跟陳嫂接觸不多,但眼見她對安可的關心,實在沒有想到會是她在暗地裏搞鬼。

卓幽然也在看著陳嫂,陳嫂也在盯著卓幽然,黑貓怒視陳嫂,而鋪滿地麵的蟻群還在原地打著轉,像是十分忌憚什麽,不敢靠近安可的床。卓幽然目光一瞥:“九貓奪命咒,在人皮上塗滿用二十種最香濃花朵精煉而成的花液,再用特殊的方法去除香氣,使普通人無法察覺,但嗅覺靈敏的夜出生物卻可以聞到,這些濃花花液對於某些動物而言,具有無法抗拒的**。比如,晝伏夜出的靈貓,還有夜裏集體出來覓食的蟻群,他們都會被吸引過來。”

“你說的都沒有錯,我費勁了許多心機才找到了九貓奪命咒的法門,因為這種古老的邪咒已經幾乎沒人知道,可卓小姐似乎比告訴我這個法子的老師傅還要精通,這我實在沒有想到。”

“你已經殺了八隻貓了,如果今晚上再殺了一隻,用它的血你就可以完成九貓奪命咒。真是煞費苦心。”卓幽然淡漠說,“如果不是你身上的花液香氣出賣了你,我可能還沒有發現你的計劃。我曾經在一個故弄玄虛的神棍身上也聞到過這種花香,他告訴過我關於九貓奪命咒的一切不過隻是個騙局而已,而你身上的花液香氣就是來自這個所謂的詛咒的一種必需的原料,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嗅出這種花液的氣味,我自然聯想到了九貓奪命咒,雖然這種詛咒不過是騙人的把戲,但我不知道你接下來還會做什麽,所以我今晚必須留下來。”

“為什麽是最後的機會?”卓幽然微藍的目光乍現一光,但陳嫂還沒來得及說。臥室的門突然一下子被重重地撞開,王睿衝了進來,雙眼噴著火一下子跳過安可的床,直接撲到了陳嫂麵前。

“我不會讓你傷害安可的!死也不會!”王睿瘋了似的想要將陳嫂製服,但誰知道陳嫂一個女人力氣卻出奇的大,揮胳膊一甩,王睿的人就趴到**了。王睿呼吸不均,顯見哮喘病又要發作了。

薛白楊上來拉住了王睿,王睿掙脫了薛白楊,又撲倒陳嫂麵前。陳嫂眼中凶光一閃,從懷裏端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叫囂著說:“我說過,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都要完成它。你們都不要逼我!”

王睿沒再妄動,但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角落裏的那隻黑貓突然像一道黑色閃電躥到了陳嫂麵前,張開鋒利的牙齒準確的咬在了陳嫂的手腕上,陳嫂吃疼的手一軟,小刀掉在地上,王睿也看準了機會,一下子拉住了陳嫂的胳膊,但一人一貓好像也不是陳嫂的對手,雖然黑貓的尖牙已經將陳嫂的手腕咬出了鮮血,但陳嫂反抗著那隻黑貓,眼裏的凶光更盛。

王睿全力地拉著陳嫂,呼吸越來越困難,薛白楊看王睿吃力的樣子暗歎一聲,看來隻能出手了。他也跳進了兩人一貓的戰場,環身摟住了陳嫂的腰。

但即便薛白楊加入了進來,好像也不是陳嫂的對手,王睿的額頭上開始不停地冒著冷汗,陳嫂的手漸漸脫離了他的束縛,摸向了落在地上的那把小刀。

陳嫂的眼神裏閃爍著凶芒,望著咬住自己手腕的黑貓。

很快了,隻要再殺了這隻黑貓,一切就都結束了。陳嫂心中默念。

刀就在眼前,可當陳嫂的手指摸到刀柄時,一隻手更快的從她手指間將小刀搶了過去。陳嫂詫異地抬起頭,一雙微藍色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臉上,陳嫂伸出手,惡狠狠地說:“把刀子給我,快點把刀子給我。”

卓幽然舞動小刀,望著陳嫂拽著薛白楊同黑貓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等陳嫂挪動她麵前,卓幽然突然開口:“你真的相信這個九貓奪命咒嗎?”

陳嫂愣了一愣,但很快搖頭說:“不管相不相信,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快把刀子給我,讓我殺了這隻黑貓!”

“別,一定不能給她……我不管這個是不是騙人的把戲……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安可。”王睿痛苦的伏在床麵上,掙紮著說。

卓幽然望著陳嫂的眼睛,冷冷地說:“誰說她要害安可!?”

薛白楊腦子遲鈍了:“卓幽然,你什麽意思?不是你說傳說中九貓奪命咒是最害人的邪咒,陳嫂在安可的臥室裏擺下了九貓奪命咒不就是要害安可嗎?”

這一下,除了卓幽然同陳嫂外,其餘的人都傻住了。

卓幽然倏然出手解開了陳嫂胸前灰色的衣襟,陳嫂竟沒有反抗,等衣襟解開,正抱著陳嫂的腰的薛白楊發現衣襟裏竟然也掛著一張灰色的布,上麵同樣用貓血畫著八條貓尾巴,同時,薛白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薛白楊曾經也嗅到過,而這味道正是九貓奪命咒煉製而成的花液香氣。

“在傳聞裏,九貓奪命咒除了害人外,同樣能夠救人。將邪咒反噬,那麽效果就會降臨在施咒人身上,而九貓奪命咒的反噬就是利用九貓血作為媒介,將下咒人的陽壽傳遞給被下咒人。陳嫂,你想用你的生命來換安可的生命。對嗎?”卓幽然的話語無論何時都是冷冰冰的。

陳嫂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王睿臉色茫然,他望著陳嫂,不敢相信地問:“陳嫂,你怎麽……這麽傻?”

“你們不用管這些,總之隻要能夠挽回安可的生命,做再大的犧牲我都覺得值得。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我是為了救安可,就不要再阻攔我了,讓我殺了這隻黑貓,完成咒語!”

陳嫂突然從卓幽然手裏搶過小刀,甩開發呆的薛白楊,將小刀狠狠刺向黑貓,黑貓尖銳的叫其,竟忘記了躲閃。陳嫂興奮地笑了起來,噗的一聲,小刀刺了下去,但沒能刺進黑貓的身體裏。

卓幽然用自己的雙手握住了小刀,刀鋒劃破了她的手掌,鮮血一滴滴落在黑貓的前額上,黑貓碧綠的目光望著卓幽然,低低的叫了一聲。

“你在做什麽!”陳嫂驚訝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卓幽然臉色蒼白地說。

“什麽問題?”

“你真的相信九貓奪命嗎?”卓幽然將每一個字說得清楚,每一個字裏像是堆滿了寒冰,帶著逼人的寒冷。

“我……”陳嫂遲疑了:“但這是救安可的唯一辦法,我不能看著她死!”

“所謂的九貓奪命咒其實最早是來源於古代地域特有的祭祀,根本無關乎邪咒,也救不了人的性命。後來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用來騙人,其實這個所謂的奪命咒根本就是空談。陳嫂,你做這些隻是為了讓安可不再昏睡,健康地活下去。如果我有辦法替你做到呢?”

“你真有辦法?”陳嫂將小刀緩緩了收了回來,但還是一臉懷疑地問:“你真能救安可?但安可不停的昏迷,連醫生都束手無策,你又能有什麽好辦法。”

卓幽然從口袋裏取出了一條手帕,包紮起自己的傷口,冷冷一笑:“醫生之所以沒有辦法,那是因為安可得的根本不是病,安可之所以會不停地昏迷,是因為在她身後的陰影裏藏著一隻鬼!”

“你是鬼嗎?”

陳嫂搖了搖頭。

“這就是,你不是,總有是的。我們隻要等著……”

“等什麽?”

“哐!”別墅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卓幽然幽深一笑:“好了,鬼來了,我們可以去捉鬼了。”

卓幽然撂下話,不管別人轉身走出了臥室,黑貓跟在卓幽然身後一同離開。陳嫂稍微猶豫了下也立即跟了出來,薛白楊同王睿互望了一眼,也都出來了。

幾個人同著一隻貓下了樓,那隻黑貓像是對卓幽然極有好感,伴在她身旁,等她下兩三個台階,它就躍身一跳,跳下兩三個台階,緊跟住卓幽然。

卓幽然走到樓梯下,空****的別墅一樓又恢複了平靜,卓幽然眼光裏那種微微的藍色像是沉澱,一點點凝結,她轉身走向旁邊的餐廳,後麵的幾個人也跟了進去。

餐廳裏似乎彌撒著一股異樣的味道,黑貓尖銳地叫了一聲,碧綠的瞳孔縮起,一個拱身躍到了餐廳盡頭的調料架旁,薛白楊的目光跟隨著黑貓,正好看到調味架角落裏有一堆玻璃碎片,從裏麵流出了淡黃色粘稠的**,應該是蜂蜜。

黑貓嗅著摔碎的蜂蜜瓶子,黑黑的腦袋一會抬起,一會兒落下。陳嫂從後麵走過來說:“怪了,這蜂蜜瓶子一般是放在架子最裏麵,因為小姐還有安先生都不怎麽喜歡吃,怎麽會摔碎?”

薛白楊走到架子前,調味料架子裏麵的確是空了一個位置,在空出的位置上薛白楊看到了一點點黑色的粉末,薛白楊用手指蘸出了點粉末,放在鼻間聞了聞,氣味不像是普通的調味品,這黑色的粉末是什麽?

黑貓突然在卓幽然腳下轉了兩圈,向著餐廳外躥去,卓幽然跟在黑貓後麵,黑貓出了餐廳,低頭不停用鼻子嗅著,最後停在一間矮小的房門前,用爪子撓起了門。卓幽然回身問陳嫂:“這門後是什麽?”

“哦,這扇門後麵是個小儲物室,用來儲藏安先生最喜歡的外國紅酒,這黑貓怎麽一直在撓這扇門……”陳嫂同卓幽然交換了一個眼神,像感覺到了什麽,陳嫂從口袋裏取出了備用鑰匙,吱呀一聲門被拉開了。黑貓嗖的一聲躥了進去,一秒鍾後,儲酒室裏傳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接著一個顫抖的男人喊著:“快鬆口,鬆開,你這隻畜生。”

卓幽然望著儲酒室,冷冷說:“既然已經暴露了,安先生,還是請你自己走出來。”

“安先生?”陳嫂想不明白安先生為什麽會突然回來,又將自己鎖進了儲酒室裏,過了一會兒,裏麵沒了動靜。

“既然不想出來,就叫那隻黑貓跟你好好玩玩。陳嫂,關門。”

“別,別,我出來,我出來了。”一個狼狽的身影從酒室裏緩緩走了出來,黑貓也跟了出來,一雙碧綠瞳孔死死盯住前麵的人,陳嫂一看,出來的人果然就是安可的爸爸,安震生。

“哦,這個,是這樣,公司的生意不很順利,今晚上也沒談成合同。我心情不太好,就自己提前回來,一個人喝酒緩解下……可陳嫂,這幾個人是誰?怎麽這麽晚了還出現在我們家裏。”安震生搪塞著過去,而後反問。

“他們都是安可小姐的好朋友,王睿叫他們來的。”

“呃,好朋友啊。”安震生揉了揉額頭,說:“好,你們去看看安可。我不行了,頭疼得厲害,我要先去睡了。”

安震生剛想走,卓幽然突然開口:“安先生,既然想喝酒,又怎麽會打碎餐廳裏的蜂蜜杯呢?”

“你在說什麽,什麽蜂蜜杯子,我不知道。”

“嗯,那安先生褲腿上的是什麽?”

安震生低下頭,才發現自己褲腿上沾染了一小片黃色**,安震生瞬間臉色沉了下來,他點了點頭,像是剛剛想起來似的說:“對了,剛才我去餐廳喝了杯水,可能不小心打碎了個杯子,看來就是你說的蜂蜜杯子了,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嗎?”卓幽然突然冷笑一聲:“我看安先生進去餐廳裏,不是去喝水,而是去找什麽東西吧?”

“找東西?”安震生忙搖頭否認:“我說了,就是去喝杯水。哪裏有找什麽東西?好了,好了,你怎麽這麽多問題,我要去睡覺了。”

安震生繞過幾個人,徑直向樓上走去。

卓幽然冷冷道:“安先生為何這麽著急走,莫非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成?”

安震生臉色沉了下來,喝道:“你到底什麽意思?我不歡迎你。陳嫂,送客。”

“不用你多說,我肯定也會走。但走之前,我還是想把你丟的東西還給你。”

“什麽東西?”安震生語氣有些亂。

卓幽然從自己口袋裏取出了一小包黑色的粉末,薛白楊發現這包粉末跟自己在調料架上看見的粉末一模一樣,同樣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種花香。

“這包就是你要進餐廳裏找的東西吧?安先生。”

“沒,我沒見過,不是。”安震生明顯詞不達意。

“真的?好,如果你沒見過,應該不怕叫警察來好好搜查下你。隻要你沒有接觸過這東西,你的身體或者衣服上就不會殘存著它的顆粒,但如果有的話,我不知道警察會如何想……”

“你……”安震生支吾著,突然拍了拍腦袋笑了起來:“想起來了,這個是我前幾天買來的外國安眠藥,我一直因為安可的事睡不著,就買了。但後來忘記放在哪裏了,今天被你找到了,真得謝謝你啊。”

安震生上來想拿走卓幽然手中的那包黑色粉末,卓幽然轉身交到了薛白楊手裏,冷冷說:“不,安先生。你可能真的搞錯了,這不是安眠藥,而是一包毒藥。”

“你胡說!”安震生大怒,一張臉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做賊心虛,變得煞白難看。

“你方才去餐廳根本不是去喝水,而是去拿藏在架子裏麵的毒藥,但毒藥我早已經掉包了,在放毒藥的地方我換成了蜂蜜。蜂蜜瓶我早開了口,而且傾斜地放在架子裏麵,隻要你稍微碰一碰,它就會掉下來。也就是因為你身上不小心沾了蜂蜜,黑貓才找到了你。”

“真真假假,我們沒有必要爭辯。等警察來了,將這袋子裏的東西帶回去檢查一下,真相自然可知,你說呢,安先生?”

安震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了,終於安震生一屁股坐在樓梯上,不停地自己嘟囔著什麽。

卓幽然轉向陳嫂,語氣淡然:“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阻止你施展九貓轉命了?即便這咒術真的管用,你可以救她一次,但第二次、第三次呢,隻要這個‘鬼’還存在,安可就休想平靜地生活下去。”

陳嫂咬的嘴唇發紫,她突然衝上去拉起安震生狠狠摑了他幾個大耳瓜子,安震生萬沒想到這個自己家的傭人會抽自己耳光,他捂著腫脹的臉頰錯愕地看著陳嫂:“你,你造反嗎?你憑什麽打我!你滾出我的家!”

“你的所作所為,不該挨這幾耳光嗎?自從安可她媽死去後,我就發覺你對安可的關心變得微乎其微,我還真以為是你的應酬多,工作忙,而疏忽了自己女兒。原來,你竟是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安震生臉上陰晴變化,伸手指著陳嫂說:“你沒資格在這裏教訓我!就憑這丫頭說的幾句屁話,我就禽獸不如了,她說的都是謬論。今天,今天你一定得把這袋子裏的東西還給我。”

薛白楊看著安震生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安震生雖然步入中年,但體格十分健壯,若真要動真格來搶,薛白楊還不見得能在他手裏討得便宜。薛白楊迅速地向著門口方向退去,安震生從後麵追了上來。

“停下,停下吧!”聲嘶力竭的一句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讓安震生呆在當處,他緩緩回頭,安可正臉無血色的扶著樓扶手走下來,她的目光霧蒙蒙的看在自己身上。安震生不由低下了頭,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話說:“安可,你不要相信他們?不要相信……”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你,已經不再是多年前那個為了給我買一串糖葫蘆,起早兩個小時,趕十幾裏山路去鎮集給自己女兒買糖葫蘆的父親了。”安可話聲哽咽,薛白楊看到淚珠子在她眼眶裏打著轉,一圈圈增加厚重,那是一抹化不開的悲傷。

安可緩緩從自己身後拿出來一個綠色的日記本,日記本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扉麵已經微微的褪色。安可望著說:“這是媽媽的日記本。自從你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以後,媽媽每一次覺得委屈,都會寫日記。她不想讓我看見她難過的樣子,不想讓我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竟會變成如此,所有的難過和委屈,媽媽一個人默默承受。她還要笑著麵對我,你對得起她嗎?你告訴我,你對得起她嗎?”

“我是在整理媽媽遺物的時候無意發現了這個日記本,它本已經隨著其他雜物棄入垃圾箱裏,可能是天意讓我終究看到了。”安可摸著日記本,“你不會知道我看到這本日記後的感覺,我的心都要碎了。但你不會理解,因為你早就不愛媽媽了,所以你不在意她的快樂和難過,但我在乎,我在乎啊!”

“媽媽以為她忍氣吞聲,承受了一切,她離開後,你會良心發現好好待我。但她怎麽也沒想到,你外麵的女人竟然讓你謀害親生的女兒,來達到獨吞全部財產的惡毒目的。你不用狡辯,我是在你書房外麵,偷聽了你跟那個女人的電話通信後才知曉了一切。”安可靜靜說出了安震生圖謀的陰險計劃,安震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陳嫂在一旁低低告訴了卓幽然跟薛白楊事情的原委。原來安可的爺爺,十分疼愛自己的這個孫女,安可。安家是世襲企業,於是安可的爺爺在臨死前立下了一份獨立遺囑,將自己一半的遺產留給自己的孫女,並以署名的形式將這部分遺產成立了基金,遺囑裏說當安可二十五周歲後就可以自由支配這筆巨額遺產。安震生就是聽從了情人的挑唆,對安可的基金產生了掠占的惡念,更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做了禽獸不如的事,竟然要謀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安震生被當眾揭穿了陰謀,也不知是羞愧,還是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為,竟是抱頭哭泣了起來。

安可望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像是看著一堵無形的牆:“我本想成全你們,因為你已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也想念媽媽,所以我打算好了離開這個世界。即便我發現了媽媽的那本日記,知道你想幹什麽,但我依舊沒對任何人說,因為我寧願死,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為了錢要害我,我死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但現在不了,因為我發現,還有許多人關心人,愛護我。我又怎麽能如此輕易放棄自己!不,絕不!”

“安可……”安震生抬起眼望著麵無表情盯著自己的女兒,頭重重磕在地上:“爸爸,對不起你……我錯了!”

安可麵無表情地走過安震生,來到陳嫂麵前。陳嫂撫摸著安可的麵頰,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安可撲進陳嫂的懷裏:“陳嫂,你真傻,你竟然為了我做了這麽多事。”

陳嫂拍著安可的背脊,“我在這個家裏十年了,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在這個世界上,你媽媽還有你就是我的親人。安可,我怎麽能看著你這年輕的生命說沒就沒了。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想到用這種荒唐的方法。要不是卓小姐,我可能還愚昧地相信這種騙人的東西。”陳嫂感激地看著卓幽然,她現在對於這個洞察細微、心思縝密的女孩無比佩服。

薛白楊揚了揚手裏的黑色小袋子:“還有這個,要交給警察嗎?”

安震生動也不動的跪在地上,安可從薛白楊手裏接過袋子,扔在安震生麵前。安震生身體一震,安可決絕說:“你想殺死我,隻是為了圖謀財產。這些錢本來就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陳嫂,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家嗎?”

陳嫂點點頭,走上去抱住安可。

“從此我離開安家,我不是你的女兒,不用你一分錢,我們隻是陌路人。永遠都是……”

安可頭也不回地走了,王睿也跟著離開,薛白楊望了卓幽然一眼。卓幽然再一次換成了原本的冰冷口氣:“走,這不再是安可的家了。”

安震生等所有人都離開,許久才抬起了臉,望著黑袋裏的毒藥,他的目的達到了。從今往後再無任何牽絆阻礙他和情人在一起,但心裏深處的某一個點,卻無可抑製的崩潰了,洶湧而出的吞噬掉他的心。妻子年輕時的微笑容顏、安可幼兒時追逐他腳步的歡聲笑語漸漸的清晰,自己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那一輩子再無法擁有的美好……

安震生恍似終於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自從妻子離開後,他的內心世界就變得極度自閉、空虛和瘋狂,他對於外麵的女人更是言聽計從,女人說的話他從來沒有不聽,甚至聽了她的話來毒殺自己的女兒。安震生感覺自己整個生命都扭曲了,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不停地捶在地上,這一刻,他終於醒來了。

王睿本想將安可接到自己家裏,但安可堅決反對,陳嫂用存了一輩子的積蓄在王睿家附近買下了一套2室1廳的小居室,雖然不大,但安可卻很滿足。

王睿留在了新居陪著安可和陳嫂,卓幽然見沒什麽事,提出了離開,薛白楊也識趣地跟了出來。卓幽然下樓沒走幾步,安可就從後麵追了上來,麵色還是蒼白,但精神已經穩定。

安可對著卓幽然笑了笑:“謝謝你,多虧了你……”安可想要說一些感激的話,卓幽然回頭對視安可,語氣裏沒有了以往那般冰冷,隻是平靜地說:“回去吧,別讓他們擔心。”

“嗯。”

薛白楊跟著卓幽然坐上了公交車,一路上卓幽然冰冷冷的像一座雕塑,不容薛白楊靠近半分。但這個神秘的女孩身上又有許多看不懂、甚至可謂神奇的東西,像是在承天大廈她一眼看出了陷入幻覺無法自拔的薛白楊,從而出手將他從幻境裏救出。而這一次在安可家所發生的一幕更是讓薛白楊對卓幽然有了重新認識,這個女孩不僅神秘,而且睿智,甚至是有點神乎其神了。

薛白楊不由感慨,現在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強勢,讓我們這些男生情何以堪啊。薛白楊苦笑著搖搖頭,才發現卓幽然正在盯著自己,漆黑的瞳孔裏映照出別樣的光芒。

“我,沒什麽,就是亂七八糟的事情。”

卓幽然轉回頭不再看著薛白楊,薛白楊忍不住也問說:“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那黑色粉末就是毒藥?”

卓幽然淡淡地說:“你想知道?”

薛白楊用力地點點頭,足以讓卓幽然看到他迫切的心情。

卓幽然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還是說了:“那種黑色的粉末是來自一種世所罕見的黑色水仙花莖,經過百天研磨而成。這種黑色水仙大多已絕跡,而它有個很美的名字叫‘黑夜蝴蝶’,隻在夜晚開花,而開出的花朵有璀璨多姿的七色,但越美麗,就越是難以靠近。‘黑夜蝴蝶’本身會散發出一種屏蔽自然界天敵的芳香氣息,周圍的動物一旦靠近它,就會全身癱軟,不停昏睡,直到將身體裏最後一絲生氣耗盡。‘黑夜蝴蝶’的氣體毒性微弱,幾乎無可查究,但一旦在它身邊昏睡,就再不會有清醒的一刻。也正以因為如此,‘黑色蝴蝶’也被有些人稱作‘黑色魔鬼’!”

“如同‘黑夜蝴蝶’讓人永生難忘一樣,由它做成的毒粉也同樣擁有獨特的氣味。”卓幽然緩緩說。

“呃,我明白了。你就是根據‘黑夜蝴蝶’獨特的氣味才找到了那包毒粉。”薛白楊撓了撓頭說:“但你怎麽知道將毒粉藏在架子裏的就是安震生,也許是陳嫂呢。”

“當時我的確不知道究竟是誰,所以才將毒粉掉了包。後來,當發現陳嫂竟然用傳聞裏的‘九貓奪命咒’來救安可的性命時,我就知道不是她了。那幕後藏毒的人就隻能有一個——安震生。”

“厲害,厲害。”薛白楊忍不住鼓掌道:“你簡直就是女福爾摩斯了。”

“怪不得安可隻是昏迷,卻查不出病症,原來是著了這種古怪水仙的道。”薛白楊聽得一陣新奇:“不過,你倒知道的真多,而且還這麽了解這‘黑色蝴蝶’,你從哪裏看到的?”

卓幽然換成了冷冷的腔調:“我知道得多嗎?還不如你的問題多,我到站了,你自己繼續坐吧。”

公交車到了S市市區體育廣場,卓幽然下了車。薛白楊瞧著卓幽然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心頭萌發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好像在很久以前有過對卓幽然的印象,隻是現在想不起來了。

薛白楊回到了S大學,折騰了一晚上,現在是早晨八點鍾。今天是周末,是休息日。薛白楊伸了個懶腰,給紫靈又發了短信,但依舊沒有收到紫靈的回複。

薛白楊說實話心裏有點生氣,雖然薛白楊不是心胸狹窄的男生,但他對於紫靈的不告而別,而且自己還是通過冷冰冷的卓幽然傳達得知的,這一點還是讓薛白楊有些氣惱。他幹脆又給紫靈發了一條短信,告訴紫靈回到S市第一件事就是來找自己,人命關天了!發完短信,薛白楊覺得話有點重,但管她呢,如果這條短信能讓紫靈快點回來,也無所謂了。

對麵女生洗漱間窗口俏生生站立著一個背影,還是身穿粉紅背心的女孩。那一頭如流水的長發,背影讓一股無法抑製的潮熱湧了上來,這女孩就像是清晨的一陣風。薛白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女孩的背影完全落在他眼海裏,薛白楊想到了兩個字——完美。

對了,帶著手機!手機有攝像頭,這距離並不算遠,不如照下來。薛白楊立即掏出手機,調整好距離,照下女孩。

眼睛一莫名的刺痛,薛白楊揉了揉眼,那女孩又不見了。

薛白楊笑了笑,還好,自己已經照下了女孩。也許老牛他們能認識這個女孩也不一定,薛白楊找出圖片文件夾,一張一張翻,終於找到了照片。

紫紅色的窗框,清晨灑下的陽光,薛白楊笑著的臉一點點僵硬,照片隻有這些,那個女孩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