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此心盡歸你
虹公子將那個花裏胡哨的小瓶遞給我:“凡世女子服之,可美容養顏,你麽,可得半年的靈力。”
這麽大手筆,我真是夥呆了,急忙小心地將那個瓶子收好,狗腿道:“大恩不言謝,公子若是意難平,我可以幫你去找找那位秦夫人,你倆就此重圓了也說不準。”
虹公子笑了笑:“朗冶將你帶來,目的也就是這瓶霓虹丹了,倘若你再自作主張攬著這樁子事兒,估計回去會引發家庭糾紛,況且我正在修仙道,已經和紅塵再無關係,不用夫人勞頓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眉目間一片光風霽月,沒有任何悵然和不舍,看來是真的放下,紅塵中的緣分莫過於此,就像林和靖先生的《長相思》,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我們在一周之後回到濱海,開機時手機攢了五十多通未接來電,基本是夏彌、齊予、任夏、和玄殷打來的,朗冶則更為壯觀,整整一百零四通電話和六十多條短信微信,他皺著眉大概看了一下,做死魚狀仰在駕駛座上:“完蛋,走的時候忘記給醫院請假,估計這次要被開除了……”
我同情地看著他:“那怎麽辦?”
朗冶歎了口氣,道:“不知道,去跟主任和院長說說好話吧……實在不行隻能離職。”
他開車把我送回店裏,自己上班去了。
我不在的這幾天店裏生意不僅沒亂彈,竟然還意外的好,導致我進門的時候,不能相信人頭湧動的景象,還特意出去看了一下,確定是我開的店沒錯。
蘇太太任氏正巧笑倩兮地倚在吧台邊,和靠近吧台的一桌小姑娘搭話,聊得風聲水起,一顰一笑都是魅力。我左右看了一下,果然看到店中男性顧客占了70%,蒼天可鑒,我開這麽久的甜品店,頭一次在店裏看見這麽多吃蛋糕的男人。
美色效應啊同誌們,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美色就是第一生產力。
我走到吧台邊,大聲咳了一下,以證明存在感。
任夏妖媚的狐眼眼波流轉,在我身上一帶,眼角挑的更狠,站直身子,像舊時的妓院老鴇一樣S形走過來,往我身上一掛:“哎呦喂,我說這是誰呢,原來是鬱老板啊,可真是好久不見了,我還以為老板這就把奴家給忘了呢。”
我忘了,這貨本來就是做青樓老板出身的。
玄殷原本坐在吧台裏算賬,聽見這一聲,急忙站起身來,看見我之後,陰著臉道:“你幹嘛去了?為甚消失這麽多天,你是否知道我快被這隻狐狸精給拆了,你再不出現,我就要以為你被朗冶給采陰補陽吸幹了,正準備集結大軍找他的麻煩呢。”
我點頭哈腰地鞠了個躬:“抱歉抱歉,走得太急了沒顧得上跟你們說。”
任夏伸手揪住我的耳朵,惡狠狠地問道:“你這一周幹嘛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急忙伸手從她爪子底下搶回耳朵:“疼疼疼疼疼,鬆手鬆手,我和朗冶去黃山……拜會一位隱居的神仙去了。”
沒敢說去玩了,怕被打。
任夏鬆開手,把我提溜到內室,往藤椅上一扔:“老實交代!”
我低著頭,滿腔愧疚地編瞎話道:“就是……我現在不是靈力盡失麽,而且這個身體不神不妖,很不方便,他帶我去拜會黃山上那位修仙的隱士,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
任夏依然凶神惡煞,口氣卻軟了不少:“有辦法嗎?”
我搖搖頭:“他隻給了我一瓶丹藥,服下去能獲得半年的靈力,就像興奮劑一樣,但是如果徹底改變的話,他也無能為力。”
任夏摳著下巴想了一會,歎了口氣,擠在我身邊坐下,拍拍我的肩:“你也別太傷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點點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慶幸終於逃過一劫。
然而她分分鍾又換上一副猙獰的表情:“你他丫為何不提早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你快把老娘嚇死了,幸好給朗冶打他也關機,蘇謀推測你們才一起,才放下了一點心。”
我淚流滿麵道:“女王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求你饒了我。”
任夏點點頭:“那什麽,哀家的婚期提前了。”
我迅速換掉涕淚橫流的表情:“啊?”
她翹起二郎腿,得意洋洋道:“經過我不作不死的創意構思,決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馬爾代夫的婚禮取消,我要他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娶我過門。”
我說:“果然是不作不死。”
任夏哈哈大笑:“百年的老妖怪決定結婚,場麵不搞大一點怎麽可以呢?我和姥姥商量了,回頭你和朗冶還要作為我爹媽出場,”說著把臉湊過來,變了個童音,嬌滴滴道“媽咪,你看怎麽樣?”
我把她的臉推開,擔憂道:“那我還用給你準備嫁妝麽?”
任夏道:“上次狼爹不是送了張卡麽,我看了看,發現他這日子真是富得流油,所以這次就不用給啦,你倆扮好爹媽,別給我的婚禮搗亂,就行了。”
我憂傷的歎了口氣:“幾百年前你出嫁我扮演的就是女方家長,幾百年後居然還是女方家長,太讓人傷心了。”
任夏道:“如果你要是想扮演男方家長,也不是不可以。”
我默了默:“還是算了吧,你的婚期日子定下來了麽?”
任夏喜滋滋道:“我找玄殷道長算了算日子,定在十月小陽春了,宜嫁娶,旺夫妻。”
我覺得她巴巴跑這來幫我看店,估計不是單純通知我個日子這麽簡單,於是問道:“然後呢?”
任夏呼一下從背後抱出一匹青色的綢緞來,木杆差點戳到我臉上:“然後我來求你幫我繡嫁衣呀!”
我就不該多此一問。
任夏把綢緞往我懷裏推,力氣大的讓我誤以為她要把這匹緞子推到我骨頭裏:“來嘛來嘛,你的好姐妹要嫁人了,難道你不應該表示一下?”
我拉著臉道:“我以為我已經表示過了。”
任夏嬉皮笑臉道:“那是朗冶表示的又不是你表示的,其實嚴格算來我應該是你娘家妹妹嘛你說對吧,回頭你結婚的時候我也會大力表示一下噠,來嘛來嘛。”
我無奈的把綢緞接過來,隨手將它立在牆邊,誰知任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去抱起來:“這個綢子很貴的!很容易髒的,你要小心一點。”
我覺得我額頭上劃下一排黑線,不能理解為何容易髒還那麽貴。
任夏又道:“我身上需要測量的各種數據全部都發你郵箱了,記得查收呦親,時間很緊迫呦親,不許使用法術喲親,必須一針一線縫出來喲親。”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覺得沒有把她當場拍死,足以說明我對她愛得深沉。
朗冶晚上給我發了個短信,說今天要去領導家走後門,不一起吃飯了,叫我按時回家,看來他無故曠工這件事造成的後果挺惡劣,都去領導家走後門了。
我在店裏呆到十點,裁衣服裁的雙手抽筋,我大概得有一百來年沒有做過女工了,乍一上手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會過。
店裏還有幾個客人,等著看夜場電影,來此消磨時間,我給玄殷打了個招呼,準備先撤。
玄殷表情很怪異地叫住我:“你這兩天一直和朗冶在一起?”
我點點頭。
玄殷問道:“那你有沒有覺得他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我想了下,把手裏提的箱子放下,招呼他過來,很嚴肅道:“我早就發現他有些不對勁,你跟我說實話,到底出了什麽事?”
玄殷執著問道:“你先說朗冶有哪不對勁?”
我說:“他一直試圖阻撓我去找長生果。”
玄殷表情更加奇怪:“還有呢?”
我又想了想,搖搖頭:“沒有了。”
他皺了下眉:“有沒有什麽身體上的異常?”
我耐心用盡,失控地站起來:“到底怎麽了?我最討厭別人瞞著我什麽,直說不行嗎?”
玄殷打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別急,瞞著你肯定有瞞著你的目的,一般影視作品裏被瞞著的那個人都有好結果。”
他這個比喻打的真是太爛,不僅沒有起到安慰人的效果,還讓我心裏愈發驚慌,閉了閉眼,勉強壓住火氣:“玄殷,我寧願明白著去死也不願意糊塗著活下去,你告訴我,朗冶到底怎麽了?”
玄殷搖搖頭:“你知道我向來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沒有得到他的允許,我不會說,但我可以告訴你,他瞞著你的那件事並不是一件壞事,如果成功了,你們兩個人都將會又一個很好的結果。”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成功率有多高?”
他誠實的繼續搖頭:“前無古人,所以不知道。”
我抿了下嘴唇,還想說句什麽,玄殷急忙擺了擺手:“你別再逼問我了,我答應朗冶要為他保密,現在告訴你,豈不是食言,我們道家的人最忌諱說話不算數,你要真想知道,就去問他吧。”
我自然是真想知道,但朗冶自然不會真告訴我,每次都打馬虎眼糊弄過去,若真是揭過去倒還好,偏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心裏越發沒底。
任夏的婚禮在十月小陽春如期舉行,我拚了老命給她繡了一身外袍,剩下的全部用法術解決了。先前法術還是不會離我而去的能力時,從來沒有覺得它這樣珍貴,我覺得假如有朝一日我還能擁有這種能力,我一定跟任夏似的,從此成為狂熱的法術愛好者。
這是轟動濱海的一場婚禮,連濱海電視台都派人做了報道……別誤會,不是因為場麵,而是因為形勢新穎,完全恢複唐代婚禮的所有禮節,蘇謀下了大工夫,連交警那邊都打點好,帶著他的伴郎團浩浩****地騎馬過來了。
唐代婚禮要提前半個月采納問吉,因為時間問題,這一步驟不得已被省略。按照唐代的習俗,結婚當天要男穿紅女穿綠,這也是“紅男綠女”一詞的由來,看來大紅配大綠這個習慣,古來有之,也不知道是怎麽形成的。
正式的婚禮在晚上才開始,三點的時候,新郎帶著伴郎……嗯,叫做儐相騎馬從家出發,到我店裏來接新娘,一路上圍觀群眾堵得水泄不通,蘇謀穿了身唐時的官服,襯得愈發文質彬彬,麵如冠玉。
店門上糊了紅色的紙,隔斷視線,蘇謀騎在馬上,整整衣冠,提高聲音朗聲道:“賊來須打,客來須看。報道姑嫂,出來相看。”
那天在店裏吃甜品的人有幸目睹這樣一場複古的婚禮,都覺得新鮮且新奇,本來任夏單位裏和她關係好的人都來當看熱鬧,我請姑娘們都充作娘家人,她們欣然應允,各自掂了各自的手提包,等在門邊嚴陣以待。
我清了清嗓子,隔著門回到:“不審何方貴客,侵夜得至門停?本是何方君子,何處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來?”
蘇謀用古語答道:“本是長安君子,赤縣名家。故來參謁,聊作榮華。姑嫂如下,體內如何?”
我手裏捏著打印稿,照著上麵的字句念到:“遲前井水,金木為蘭,姑嫂如下,並得平安。公來此問,未之體內如何?”
蘇謀對切口一樣無比熟練道:“下走無才,得至高門。皆蒙所問,不勝戰陳。更深夜久,故來相過,有事速請,語莫幹著。”
我回道:“既是高門君子,貴勝英流,不審來意,有何所求?”
蘇謀頓了頓,聲音了含了笑意:“聞君高語,故來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麽多這麽拗口的東西,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背下來的,我對著打印稿找了半天,又道:“君等貴客,久立門庭。更須申問,可惜時光?”
蘇謀朗朗道:“並是國中窈窕,明解書章。有疑即問,怎惜時光?”
我對道:“立客難發遣,鹿辱俥錦床,請君下馬來,緩緩便商量。”
門外傳來翻身下馬的衣袂破空聲,蘇謀站在門邊,又道:“柏是南山柏,將來作門額。門額長時在,女是暫來客。”
這麽一大串對話完畢之後,女方就可以開門了,我跟門裏的姑娘們使了個眼色,猛地把門一推,姑娘們嗖一下衝出去,掄起手提包就往新郎和伴郎身上招呼,一邊下手一邊喊準備好的台詞:“女婿是婦家狗,打殺無問!”
這些人大多都是星航傳媒或者濱海電視台的,跟蘇謀也都熟稔,終於有機會打老板出氣,大家打的都很開心。
打完之後,夏彌和玄殷便端了一杯加了各種料的葡萄酒出來,在狼狽不堪地新郎麵前一拜:“酒是蒲桃酒,將來上使君,幸垂興飲卻,延得萬年春。”
蘇謀一手整理著衣服,一手將酒杯取來:“酒是蒲桃酒,先合主人嚐……”說著將酒杯往我鼻子下麵一戳,我急忙後退一步,連連擺手,他笑了笑,又道:“姑嫂己不常?其酒灑南墻。”說著,揚手一潑,又道:“堂門築四方,裏有四合床。屏風十二扇,錦枝畫文章。鑰開如意鎖,簾攏玉奩妝。好言報姑嫂,啟戶許檀郎。”
這樣複古的婚禮雖然好玩,但需要背的台詞實在是太多了,繁瑣無比,我又照著打印好的流程找了半天,唔,現在可以放新郎進門了。
蘇謀端著四方步走進去,站在內室門口,把門一推,道:“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滿麵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門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蘇謀又道:“昔年將去玉京遊,第一仙人許狀頭;今日幸為秦晉會,早教鸞鳳下妝樓。”
他真棒,居然都能背的下來,而且一字不差……果然娶媳婦也是腦力勞動。
這樣兩首詩背完,門裏依然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響,伴郎們的戲份就來了,儐相紛紛聚在門邊,大聲喊道:“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
這些儐相都是蘇謀平日裏玩的好的鐵哥們,跟任夏也相熟,醬油打的很是不遺餘力。
臥室裏出來一群女人,手裏拿了一卷紅帳,趕蒼蠅似的把蘇謀那一撥人趕出來了點,將紅帳掛在廳上,然後一個青色盛妝的身影才前呼後擁緩步而來,我看到蘇謀同學的手抓著袖袍,竟然有些微微的顫抖。
約莫結婚這件事,不管是誰,都要緊張一下的。
任夏在紅帳那頭就位後,新郎就可以行奠雁禮了,在舊時的婚禮中,這個雁本來應該是真雁,但為了保護野生動物,保護生態平衡,不得已拿了個木雕充數。
中國古代講究陰陽和合,而大雁這種動物,向來是順陰陽而往來,且有定時,而且大雁的配偶固定,一隻亡,另一隻不再擇偶。南往北來順乎陰陽,配偶固定合乎義禮,所以婚姻以雁為禮,象征一對男女的陰陽和順,也象征婚姻的忠貞專一。
蘇謀拿著木雕大雁,氣沉丹田,大喝一聲:“擲。”然後呼一下把木雕扔了過來。
姑娘們抖開一張紅羅,將木雕大雁一裹,往邊上隨手一放,這隻雁在婚禮中的戲份便到此結束。
接下來便是新郎吟催帳詩,唐代真是一個熱愛詩歌的時代,蘇謀整一整衣冠,對著那張紅色幕布行了個禮,又道:“夜久更闌月欲斜,繡障玲瓏掩綺羅。為報侍娘渾擎卻,從他駙馬見青娥。”
立在新娘兩旁的喜娘都不動,笑嘻嘻地看著他。
蘇謀又道:“錦障重重掩,羅衣對對香。為言侍娘道,去卻有何妨?”
這時上來一堆粉雕玉琢的花童……不對,是童男童女,打起簾子,讓蘇謀進帳,進帳的時候又把先前那隻大雁木雕塞他手裏……不,那隻大雁的戲份的確已經結束了,按照正常的婚禮,這一隻雁不是那一隻雁,但是在這場婚禮中為了方便以及節約成本,這個木雕需要四處打醬油。
紅帳裏任夏一襲青色婚服,層層疊疊,十分複雜,寬大的墨綠外袍修滿了同色牡丹和各種象征吉祥喜慶的圖案,我連著熬了幾天,才將這身外袍繡完。
新娘坐北向南,是尊位,新郎則坐南麵北,在卑位上。蘇謀將木雕大雁放在任夏麵前,抬起頭來,目光凝在任夏臉上,微微一笑。
任夏今日的妝容完全複古,柳葉黛眉,金色花鈿,麵頰上點了形狀飽滿的朱紅麵靨,唇脂隻敷了當中的一點,做成櫻桃小口的形狀,微笑的時候,又雍容又嬌俏。
果然美人不管化什麽妝,都是美人。
禮到這一步,新婚夫婦在娘家左右的儀式已經走完,可以啟程道新郎家去了,一直喝茶看戲的朗冶整了整西服,翹著二郎腿和我一起往沙發上一坐,笑眯眯地等著占任夏和蘇謀的便宜。
今天是他倆大喜的日子,兩人對視的眼光裏都帶著濃情蜜意,互相攙扶著在我倆麵前跪下,細聲細氣道:“高堂在上,兒等去了。”
朗冶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威武莊嚴道:“戒之敬之,宮室無違命。”
任夏向他行了個禮:“諾。”
我一副慈母狀,先裝模作樣地抽泣兩聲,才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任夏的唇角抽了抽,又向我行了個禮:“諾。”
朗冶點點頭,一揮手:“去吧。”
因為這邊客串了高堂,便不好再跟著往夫家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一眾儐相和喜娘簇擁著他二人騎馬的騎馬,上轎的上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圍觀群眾組成的人牆中清理一條道路出來,吹吹打打地走了。
我站在落地窗邊,目送他們遠去。朗冶走過來,在我腰上攬了攬:“羨慕?”
我笑了一下:“任夏對這樣隆重又喜慶的婚禮一直很向往,她嫁鄂莫那一次,連個儀式都沒有,所以才會這樣耿耿於懷,一定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入夫家門。”
朗冶冷哼一聲,轉身走開:“我忘了,你當年嫁給那姓李的時候,還真是風風光光走禮入門的,自然對這樣的婚禮不太感冒。”
我愕然,緊接著又有些不滿,跟過去道:“你這是什麽思維,我隻是點評下任小夏罷了,又沒有說我不喜歡這樣的婚禮,你這樣老拿他刺激我,有意思麽?我能回到幾百年前把那個婚事取消麽?誠然我過去是有婚姻記錄,但我那個時候又不知道今天會嫁給你,我的過去沒有辦法更改,如果你覺得實在無法接受,咱們就算了。”
朗冶沒想到我忽然這麽大的反應,在原地愣了一下,才道:“我又沒說……”
我打斷他,嚷嚷道:“你這還叫什麽都沒說?朗冶我告訴你,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嫁給你,那我一定不會讓自己有除你之外的任何感情牽扯,但現在已經有了,改不掉抹不了,你再怎麽樣介意,他都是個既定事實,你要真那麽介意,那隻能好聚好……唔……”
“我怎麽覺得你最近十分容易暴躁呢?”嘴唇分開的時候,他低頭和我額頭相抵,吐息曖昧:“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了?”
我捶了他一下:“最煩你沒事老拿他出來刺激我,你明明知道他……。”
朗冶伸手抵在我唇上,忽然後退一步,對我一鞠躬:“我為我剛剛的行為和語言而抱歉,對不起。”
我驚恐地後退一步:“這……這麽正式……”
朗冶道:“嗯,我讓你不開心了,所以請求你的原諒。”
我下意識地覺得他或許在醞釀什麽不好的事情,遂小心翼翼問道:“那……那如果不原諒怎麽辦?”
朗冶上前一步,表情嚴肅:“那隻好繼續請求。”
我後退一步,無力道:“好了我原諒你了……”
朗冶繼續上前:“真的原諒我嗎?我知道我錯了。”
我繼續後退:“真的原諒你了,麻煩你離我遠一點。”
朗冶自動忽略最後一句話,接著又走了一步,道:“好的,那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我覺得心髒劇烈收縮,好像有預感他要做什麽似得,下意識地抬手摁住狂跳的心髒,笑了一下:“難道是戒指?”
朗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北冥玄晶做的盒子遞過來,笑了笑:“不是,但效果差不多,你打開看看。”
我伸出手,正想接,他卻猛的一躲,看著我懸空的手道:“不是吧,這麽激動。”
我急忙握拳,收起微微顫抖的手:“你愛給不給啊。”
他笑出聲來,點點頭:“給,當然給,其實我也挺緊張的,幾百年來頭一次,如果我說的不好,你別嫌棄啊。”
我鎮定道:“我盡量。”
他把盒子塞到我手裏:“那你看吧。”
盒子外麵籠著一層繚繞霧氣,隔絕了那個可能是負無窮的溫度,縱然如此,入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打開,反而先問道:“居然用北冥玄晶,盒子裏麵是什麽?”
朗冶滿麵笑容:“是我的心。”
我翻了個白眼,動手打開了盒子。
原本以為會看到一顆璀璨的鑽石,然而卻沒有,隻有半顆朱紅的桃心,好像是質地極純的紅色水晶做的,晶瑩剔透,躺在盒子裏的時候,似乎蘊含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我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麵對他,說實話這東西雖然看起來很價值連城的樣子,但它究竟是個甚,著實無法第一眼就準確猜中。
朗冶看我半天沒抬頭,咳了一聲:“你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我茫然地看著他:“這個……是啥?”
朗冶道:“剛告訴你了啊,我的心。”
我無奈了一下,道:“正經問你呢,難道是紅鑽?但是長這麽大隻聽說過粉鑽啊。”
朗冶“嘖”了一聲:“都跟你說了是我的心,你這孩子怎麽那麽難溝通呢?好吧好吧,既然你理解力這麽差,那我換個方式告訴你,”他咳了咳,端正了站姿:“這是長生果。”
……
我腦子裏有五秒鍾是空白的,完全的空白,任何思維都沒有。
朗冶又笑了一下,後退一步,慢慢跪下一條腿:“你先前問我在瞞你什麽,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就是這個。”
“我原本打算悄悄幫你找一找那個長生果,所以私下約見了玄殷,但是他告訴我,因為你已經開啟了封神之路,所以體內已經有了神格,隻是沒有喚醒罷了。雖然長生果極難現世,但是如果有一位神願意心甘情願地剖半顆心給你,你將半心蓮華,融在四肢百骸內,就能引出你體內暗藏的神格,助你脫胎換骨。”
他歪了一下頭,笑了一笑,抬起手指指自己:“我當時知道居然還有這麽個解決方法的時候,激動的簡直要跪舔蒼天,現成不就是一個活蹦亂跳的神麽,連找都不用找了。”
“但是因為之前從來沒有神和妖試過這個辦法,不知道剖掉這半顆心之後,會有什麽後遺症,所以一直沒有敢告訴你,你先前說我說話怪怪的,老有一種人之將死的感覺,就是因為那段時間正好是取心的時候,我害怕隨時會功敗垂成,所以提前讓你有個適應。”
“不過現在看來,我很幸運。”
我忽然覺得那盒子重量正在慢慢增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嗓子卻像哽住一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朗冶卻表情平和,眉眼間含著笑意,好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常:“本來想把這個東西留到答應你的那場盛大求婚的時候用,不過我從來沒求過婚……沒什麽經驗,所以不知道什麽樣的場麵你比較喜歡,好歹我也一大把年紀了,實在經不起你三番四次地拒絕,而且我追你也追了幾百年了,連蘇謀和任夏都結婚了,我還在這單著,多讓人心急。”
他的目光定在我臉上,深得像玉山下的弱水,讓我沉溺地毫無懸念:“能不能先打個商量,你先嫁給我,讓我心裏有個底,我再慢慢籌備那個求婚,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絕對大場麵大製作,直接讓你的虛榮心爆棚。”
“鬱明珠,你先嫁給我好不好?你先嫁給我,剩下的我們一切好說。”
我慢慢合上那個盒子,把它握在掌心裏,蹲下身來。
朗冶依然帶著笑意,眼神卻因為我的動作肅穆起來,隱隱還有幾分緊張。
我心平氣和地問他:“這是你的半顆心?”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我繼續問:“你打算給我一個驚喜?”
他咳了一聲:“啊,而且打算省一筆鑽戒錢來著。”
我把盒子放在一邊,劈頭蓋臉地向他打了下去:“混蛋,這麽大的事你居然瞞著我,你居然瞞著我!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錯了!朗冶,我最恨這樣被瞞著,我寧願清清楚楚地死掉!”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盡力睜大眼睛,不讓它掉下來,然而它們卻越蓄越多,終於爭先恐後地奪眶而出。
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被紮了一個小口,就像剛剛劇烈奔跑了整個世界的路程,就像剛剛從一場滅頂之災中劫後餘生,我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用上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說出剩下的話。
“我寧願清清楚楚的死掉……也不願意用你的心在這世上孤獨苟活。”
他靜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抱住我,力道大的好像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之中:“我怎麽舍得你一個人孤獨苟活,所以我一定會成功,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我抓著他的衣領,簡直泣不成聲:“幸好你成功了,幸好你成功了。”
他在我肩上拍了拍,聲音溫和而柔軟:“所以我們別在已經過去的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好嗎?我的台詞還沒說完呢,你先站起來。”
我把自己從他懷裏撈出來,狠狠吸了口氣又狠狠吐出來,站起身從身邊的桌子上抽了一張麵巾紙,將自己的儀容打理妥當。
“你說。”
“我覺得我們該領證了,趁現在民政局還沒下班,趕緊走還來得及,不然一會就得堵車。”
“……”
“嘖,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呢你沉默不言是什麽反應?鬱明珠你矯情夠了啊,事不過三沒聽說過麽,別惹我啊我跟你說,現在你還不是神呢,揍翻你妥妥的。”
“……”
“好吧好吧你贏了,咳咳……嗯……親愛的……鬱明珠小姐,我已經記不清第一次見你時你穿了什麽樣的衣服,卻還記得你被我嚇跑時,魚簍掉進河裏濺起水花的模樣;我已經記不清我對你動心時我們所處的場景,卻記得當我知道你已經嫁過人時,那種嫉妒的情緒簡直讓我差點走火入魔;我已經記不清我決定剖這半顆心時究竟想了些什麽,卻知道我現在,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不確定會不會就天神一怒血流五步伏屍兩人了,我看剛剛你表現出的情緒,也挺緊張我這條命的,所以請求你看在……啊……看在你已經把所有二逼的樣子都暴露在我麵前,而又不舍得殺掉我的份上,嫁給我,好嗎?”
我站在空****的大廳中,傍晚的陽光斜斜透過糊在門上的紅紙,在地上打出一片豔紅的顏色,朗冶跪在這樣熱烈的顏色裏,笑容靦腆緊張,卻又溫和安定。我清晰聽到空氣中響起的輕快音調,那似乎是全世界的交響樂團一起演奏,世界綻放盛大煙花,所有的聲音都在說同一句話。
看,你的天道,你的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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