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尋人之啟示

他生前全部的記憶,到此終結。

組成畫麵的那些光芒漸漸散開,暗淡,融在夜色裏再也看不出什麽,戲園裏一片寂靜,月光灑下來,猶如當頭澆下的一捧涼水。

靜默許久之後,稻子出聲問道:“為什麽沒了?”

我心裏有一絲不太好的感覺,硬生生壓住了即將出口的話,偏過頭去用密聲問朗冶:“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朗冶看著我,苦笑著搖了一下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又對稻子道:“或許是因為,之後那些記憶無關緊要,所以你記不清了。”

稻子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現在外邊還亂麽?”

我們通通不知該如何回答,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那個時代早已經過去,如果所料不錯,顧博然想必如官方資料上顯示的,在遊街批鬥中致死。

朗冶語焉不詳道:“還好吧,其實還挺亂的。”

稻子點點頭,又一聲歎息:“師兄究竟在辦什麽事,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基本可以肯定,他的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玄殷站起身:“我為你擺個陣,調養身體。”

我們默默無言的看著他撿了一堆齊予上次留下的鬆樹柏枝毫無章法的各種亂放,可能是因為他們道門比較高大上,擺出了什麽玄機也說不準。

稻子站在戲園子的門邊送我們,很客氣的微微欠身:“讓貴客白跑一趟,很對不住。”

我抿著嘴想了想,問他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嗎?或許你師兄已經去世了。”

稻子搖搖頭:“不,他不會,他讓我等他,他就一定會回來,我已經愧對囑托,沒有招呼好嫂子,又怎麽能背信棄義,在他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就此放棄呢。”

回去的路上我們的心情普遍比較沉重,其效果隻有在2010年看完《唐山大地震》之後才能媲美,我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這次,我想幫幫他。

朗冶很嫌棄地看了我一眼:“你多管的閑事還少麽?”

我:“……”

齊予坐在後座,溫文爾雅道:“我可以讓朱顏去地府查一查,看看顧博然死了沒有。”

玄殷問道:“如果死了怎麽辦?”

我說:“我追溯一下他的前生,喚醒一下他前生的回憶?”

玄殷搖搖頭:“不可,此行逆天。”

天連這都管,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幹。

朗冶把車開到中友門口,示意他倆下車,但是齊予無辜地看著他:“我不住這啊。”

朗冶的表情很不耐煩:“我能給你找個地兒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指望我把你送回去?麻溜給我滾下車,老子今晚本來是來接未婚妻吃飯,結果倒變成了陪你倆探險去了。”

玄殷站在車門外,對齊予擠眉弄眼地招手:“有點兒眼力見行不行,沒看見人家已經欲求不滿了麽,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缺德,妨礙人家談戀愛是會被驢踢死的。”

齊予表情古怪地看著我倆:“你倆果然勾搭上了。”

朗冶抽了抽嘴角:“什麽叫做勾搭上了,我倆是在平等自由的關係上建立的長久牢固的……”

“朋友關係。”我截斷他的話,慢悠悠道,“咱倆現在還是朋友關係,你別亂認親戚啊。”

朗冶不滿意的吸了口氣:“我說你……別矯情了行不行,賤人才矯情你不知道麽。”

我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車門:“我是在提醒你你該求婚了,行那你既然覺得我矯情那我們好聚好散,再見愛過。”

他又急忙來拉我的手:“別別別,我錯了,你不是要大場麵的求婚麽,大場麵也是需要籌備時間的。”

我睨了他一眼,甚高冷道:“快點啊,過期不候的。”

“這事兒你倆私下說行不行,”齊予表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焦灼:“我得回去,我真得回去啊,朱顏找不著我會著急的。”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下時間……淩晨四點,朱顏要是著急早就急死了。

然而齊予卻想到什麽有力的說服語似的眼睛一亮:“哎對了,咱不是得幫稻子找人嗎?正好跟朱顏打聽一下啊!”

我看了看朗冶的表情,朗冶看了看我的表情,半晌沒說話。玄殷已經自覺主動地又坐進車子裏關上門,安然道:“走吧。”

朗冶一聲不吭地發動了車子。

齊予也是以店為家,大堂後麵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四麵各有屋子,圍成一個“口”字形,很有北京四合院的風味。我們到的時候,朱顏正在臥室裏翻一本《搜神記》。

齊予不安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平靜下來,不易察覺地舒了口氣:“晚上去看了一個鬼友,回來晚了。”

朱顏的眼睛從書上滑到他臉上,頓了一下,又看到他身後跟的我們這一隊人馬,有點吃驚,急忙站起身:“你們都去了?”

齊予點點頭:“我們客廳吧。”

於是我們一隊人馬又跟著他去客廳,齊予家設計的非常有時代感,古典與現代並存,我們分賓主在紅木雕花椅上落座,玄殷跟朱顏笑了一下:“鬼差大人,又見麵了。”

我好奇地看著他倆:“你倆認識?”

玄殷把臉轉過來,看著我笑了一下:“玄囂去世的時候,正是這位姑娘給我送的信。”

我覺得那一刹那我的臉色肯定不是很好看,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朱顏微笑著向我點點頭:“他轉生的去處很好,因為一直與人為善,所以編輯部報答他一個十分優越的出身。”

我向她笑了一下:“謝謝。”

齊予不知道這場變故,表情一直迷茫,不過他也不笨,看見我們幾個人都不太自然的表情,猜出來這不是一場太好的故事,於是轉移話題道:“朱顏,能不能幫忙找個人?”

朱顏坐在女主人的座位上,疑惑道:“找人為什麽要來找我?我隻能找鬼。”

齊予道:“不是,是想讓你看看,這個人還活著沒有。”

朱顏了然地點點頭:“可以呀,她叫什麽名字,幾時生人?”

我們麵麵相覷,顧博然的生日,估計連稻子都不知道,我們就更無從知曉。

朱顏疑惑的看著我們,半天,齊予訥訥道:“這個……隻知道個名字……能不能行?”

朱顏皺起眉,遲疑道:“我可以回去問問,但是找到的具體是不是那個人,就不太確定了,你還有沒有別的信息可以參考一下?”

齊予點頭道:“他是個梨園名角,在現在的戲壇上地位很高。”

朱顏點點頭:“這樣就方便多了,我知道了。”

朗冶問道:“大概什麽時候能查出來?三天?”

朱顏為難的想了想:“一周之內吧,好端端的找他做什麽?和你們今天見的那個鬼友有關?”

玄殷跌宕起伏地把我們剛剛從稻子處看來的故事給朱顏複述了一遍,還在忠於原著的基礎上進行了適當的藝術加工,聽得我心情沉重的更甚於看原著,看來他在說書這一專業上的造詣比他在道上的造詣更高,可以考慮發展成副業。

朱顏本就是個淚點低且極易感動的人,聽得潸然淚下,古道熱腸地表示一定會幫忙找人,並且分分鍾開始行動,閃身就不見了。

敲定了這件事,天已經泛出魚肚白,我和朗冶一神一妖,睡眠本就可有可無,但齊予和玄殷肉體凡胎,東奔西跑地熬了一夜,臉上都有疲態顯露,齊予熱情地邀請玄殷在家裏休息一下,玄殷則充滿期待地看著我:“今天放假不?”

我用手撐著額頭,笑眯眯地看著他,正準備調戲他兩句,口袋裏的手裏卻吱吱哇哇的想起來,居然是任夏。

我做了個驚奇的表情,接起來道:“哇塞今天要世界末日了麽,你為何這麽早就起床?”

任夏的聲音裏滿是神采奕奕:“因為今天我有正事要做呀,親愛的,你今天來陪我選一下婚禮地點吧。”

土豪。

拜金。

太奢侈了。

可惡。

不仇富簡直對不起我自己。

坐在高檔婚禮設計館裏,和任夏一同看設計師推薦的地點PPT的時候,這是我對蘇謀和任夏這對夫妻唯一的想法。

難道出國就不需要花錢麽?難道包場就不需要花錢麽?貧賤夫妻百事哀你們不知道麽?這世上果然賠錢貨才找賠錢貨,任夏你丫把我找來,其實是炫富來的對吧!

“沒有啊,”任夏很無辜地看著我:“蘇謀在蘇氏財閥不是有股份麽,後來和蘇老頭斷絕關係的時候,就把那筆股份買了,往年的分紅他投進了星航傳媒,賣股份的錢就全用來結婚了啊,反正那錢閑著也是閑著。”

反、正、那、錢、閑、著、也、是、閑、著。

閑著可以給我啊!

我盯著任夏,陰測測道:“蘇謀還有沒有什麽土豪弟兄?介紹一個給我唄。”

任夏嬉皮笑臉地看著我:“土豪弟兄倒是不少啊,介紹給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讓男神怎麽辦?殺生還是不殺生?隻打半死吧又好像不能出氣,多難決斷啊。”

我痛苦地扶了一回額:“任夏,你的女王氣場哪去了,你變得這麽二逼,你家人知道麽?”

任夏端著設計館提供的高檔紅酒,舒舒服服地倚在沙發裏:“網上那句話你聽過沒?叫做靠爸爸隻能做公主,靠老公隻能做王妃,隻有靠自己才能變成女王的那句。”

我點點頭。

她唇角噙著笑意,自從決定結婚以來,她唇角時時刻刻都噙著這樣的笑意:“雖然當女王聽起來很威武,可是你不覺得,能當個受盡千般寵愛王妃和公主不也挺好的麽?我這輩子是沒希望當公主了,隻能當個王妃,再生個小公主了。”

我驚悚地看著她:“你打算生孩子?生什麽孩子?人狐?”

任夏樂嗬嗬地看著我:“我上次還問蘇謀來著,我說如果我懷孕了怎麽辦,他說那還用問,當然是生下來,我說我可不是人,萬一生下來一個怪物怎麽辦,結果他說……”她怯怯的看了我一眼,見我表情平靜,得到鼓勵似的繼續道,“他說,連鬱明珠那樣不妖不神地我都能跟她做小夥伴,你生個半人半狐又怎麽了,而且你們狐族不是基因好麽,咱生個龍鳳胎,男女通殺。”

我陰著臉道:“什麽叫做我不妖不神,我不妖不神怎麽了?我礙著他什麽事兒了?”

任夏哈哈大笑,伸手過來拍我的背:“別生氣嘛小夥伴,我們主要是想表達我們都不嫌棄你。”

我忿忿地哼了一聲,把我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又把她的杯子搶過來,同樣一飲而盡。

設計館負責接待我們的設計師走上來給我們續杯,笑容得體:“任小姐選好地方了麽?其實這兩年馬爾代夫比較火一點,相比之下,我們還是推薦裏約熱內盧。”

設計師是個小帥哥,很暖男的那種帥,長了張娃娃臉,唇紅齒白的,笑起來還有酒窩,一看就很有調戲他的欲望。

任夏笑眯眯地看著這個小帥哥:“為什麽呀?”

小帥哥在她撩撥的眼神下笑了笑,直起身,在我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表情和語言都十分詩情畫意:“裏約熱內盧在巴西東南部,是一座臨近大西洋的海濱城市。在葡萄牙語裏,‘裏約熱內盧’意為‘一月之河’,因為一月正好是裏約的盛夏,整個城市都陽光燦爛、鮮花盛開。巴西人說,上帝花了六天時間創造世界,第七天創造了裏約熱內盧,她的美可想而知。”

任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倒是不錯,我之前一直想去濟州島辦婚禮來著?”

我說:“你那是韓劇看傻了。”

任夏倨傲地睥睨我一眼:“笑話,這世上任何一姑娘都有可能看韓劇嫁不出去,唯獨我不可能。”

我喝了口酒,沒搭理她。

小帥哥又道:“濟州島也可以,適合作為蜜月旅行地點之一,辦婚禮的話,有點……不太合您的身份。”

這樣恰到好處的恭維讓任夏忍不住笑起來:“哎呀,我有什麽身份呀,還不是個朝九晚五的小白領,隻不過是想把婚禮辦好一點罷了,你給我看看裏約熱內盧的照片吧。”

設計師站起身,把室內的燈光調暗,又打開投影,春夏秋冬的照片挨個放過去,每一張都美不勝收,恍如仙境。

任夏眯眼看著,不住點頭,看來很滿意。

裏約熱內盧有一個著名的耶穌雕像,神的雙手打開,站在城市最高點,服侍著下麵的芸芸眾生,設計師的圖片放到這一章,正興致勃勃的解說,任夏的臉色卻忽然一變:“不,不要這裏,我不喜歡這裏。”

我和設計師都愕然。

任夏端著酒杯,歪著頭打量那個巨大的耶穌雕像:“我不喜歡太有信仰的人和城市,換一個地方,馬爾代夫怎麽樣?”

我們這樣的妖人,都不太喜歡很有信仰的東西。

設計師雖然疑惑,但也知道客人的事情不應該多問,從善如流地換了馬爾代夫:“馬爾代夫的海是聲名遠播的,如果在馬爾代夫辦婚禮,那一定要辦成童話,不,不能是童話,那必須得是夢,才足以匹配那樣美的地方。”

投影上映出來的地方,那些耀眼的白沙島和綠寶石般的礁湖,就像天堂才能出現的景色一樣,如果說裏約熱內盧是上帝為人間留下的美景,那麽馬爾代夫就是天堂的一角,在地上投映出的絕美光華。

藍色的海打出藍色的光線,在任夏五官傾城的臉上映出一片瑰麗的藍,她抿著嘴角偏頭看圖,看了一會,對設計師嫣然一笑:“好的,把遙控器給我,讓我們單獨商量一下可以嗎?”

設計師點了點頭,把遙控器遞過來,然後轉身出門。燈光還是暗的,她將那一組婚禮地點圖片調到最開頭的一頁,認認真真的開始看。

看完一遍之後,側過頭對我笑了笑:“真美啊,真是造物主的傑作。”

我冷靜道:“你想說什麽。”

任夏放下遙控器,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把遮光的厚重窗簾嘩一下拉開,抬起臉來迎接陽光,深深呼氣又長長歎息:“明珠你知不知道,從我開始籌備婚禮的第一天,我就覺得特別夢幻,老感覺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特別不真實,就像一個夢。”

我一向不太擅長安慰人,隻好不疼不癢地說了句:“否極泰來。”

她對我回眸一笑,轉過身來,倚在窗邊:“明珠,我忽然有一個想法,我特別想和你一起辦婚禮。”

我說:“啊?”

她帶著滿臉笑意聳了個肩,特別興奮地又跑回來坐到我身邊:“我們一起辦婚禮吧,然後穿兩種風格迥異的婚紗,咱倆牽著手進教堂,我後麵跟著朗冶,你後麵跟著蘇謀,然後證婚人問我們,你願意嫁給他為妻嗎?我們就相視一笑,說,祝你幸福,然後提著裙子到各自老公的身邊去,再說我願意。”

我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忍俊不禁:“好,真有創意。”

她覺得我的態度太敷衍,不滿地拍了我一下:“我跟你說認真的呢?你覺得好不好?”

我歎了口氣:“你這是折騰完了蘇謀,又來折騰我。”

她更加不滿:“什麽叫折騰你,這叫閨蜜的終極理想,一起走進婚禮殿堂。”

我端著杯子,又把她假設的那個場景仔細想了想,笑意漸濃:“我真沒想到,我這輩子居然還有嫁人的一天。”

任夏倚在沙發裏,微笑著看我:“你和朗冶認識了幾百年,難道從來沒有起過嫁給他的心思嗎?”

我想了想,向她附身過去,悄悄道:“你知道嗎,在我嫁給李郎之前,有一次他帶我去看戲,就是王實普寫的那個《西廂記》,看戲的時候我想,假如他要娶我,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任夏興致勃勃地看著我:“然後呢?”

我低下頭,自己對自己笑了一下:“那時候太害羞了,根本就沒好意思往下想,有這個念頭就覺得麵紅耳赤,哪有心情細想願意不願意的。”

任夏問道:“你當初為什麽要嫁給那個姓李的啊,你愛他嗎?”

我回憶了一下:“談不上愛不愛吧,當時隻是覺得,一個人太難熬了,其實我特別害怕寂寞,害怕一個人,所以才會去學府巷裏隱居,李郎來提親的時候,我其實特別驚訝,特別害怕,第一個念頭就是我是不是又被道士和尚什麽的發覺了,得趕緊跑。”

“本來東西都收拾好了,打算去雇馬車的時候,李郎來給我送酥肉,說是家裏新作的,給我送點讓我來嚐嚐鮮,特別熱情,當時就要讓我嚐一口,我推不過,就咬了一口,哎呀我跟你說呀,任夏,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麽好吃的酥肉。”

“後來他常常來常常來,其實也不送什麽稀罕的貴重物品,就是一些吃食,或者胭脂水粉之類,尋常女人都喜歡的小物件來。你知道那個時候,女人的地位其實不是很高的,但是他待我的那個態度,好的就像對一件稀世珍寶一樣。任夏,你知道我以前的日子都是怎麽過的,我東躲西藏,心驚膽戰了幾百年,麵對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不被感動。”

任夏咂咂嘴:“一份酥肉就把自己給賣了,你有品沒品。”

我淡然看了她一眼:“我起碼還有酥肉,嫁過去也是正妻,而且我亡夫正兒八經的一個小三都沒找過,你再看看你,連個酥肉都沒有,上杆子過去給人家當妾,連個側福晉都不是。”

任夏噎了一下,悻悻地把頭扭過去:“誰年輕的時候沒愛過幾個人渣呢,你亡夫待你倒是好,直接找來個修真派人士把你滅了,他娶你的時候打的主意肯定是養肥了宰掉。”

我情深意重道:“愛上人渣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愛上個人渣,交往,發現其渣的本性,怒分,遇上好人,死活愛不上好人,才淚流滿麵的發現咱好的就是人渣那一口。”

任夏憤怒地踹了我一腳:“你才好人渣那一口,我要去告訴朗冶你背地裏說他是人渣。”

我抹了把汗:“我說的那個‘你’和‘咱’都是泛指,別這麽積極的對號入座。再說了,你我都是遊離於人世之外的物種,這麽幾百年過去,生生死死,愛恨離別不知道旁觀了多少場,比那些電影電視劇精彩多了,按理說早該心如止水,為什麽還是會被凡世的感情所感動呢?有心就有情感,有情感就有恩怨,不管是人還是妖,亦或是神,沒人逃得開七情六欲。”

任夏思考了一下:“那你說這麽多其實是想表達?”

我笑了笑:“我什麽都不想表達,就是忽然有感而發,以前我認識一隻公天鵝,辛辛苦苦幾百年修成了人,他做天鵝時的妻子卻不幸喪生,你知道天鵝這個物種吧,隻要有一方死去,另一方就會馬上殉情。”

任夏瞪大眼睛:“他殉情了嗎?”

我點點頭:“殉了啊,我得到消息的時候,骨頭都快化沒了,你覺得這樣好嗎?”

任夏倚在沙發裏:“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這樣生死相隨,雖然讓人羨慕,可是若真的放在自己身上,又覺得難以接受,如果我死了,我是不願意蘇謀為我殉情的。”

我一針見血道:“那是因為你肯定比他死的晚,倒時候就看你願不願意為他殉情。”

任夏皺了皺眉,為難道:“這要是說不願意吧又顯得不是那麽回事兒,要是願意吧……”

“更不是那麽回事兒了。”我接話道,“我們又不是專門為愛情而生的,感情生活充其量占了個百分之三十吧,錢會掙飯會做事情會處理出去能自己玩,你說你找個老公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因為這個人和緣,相信嫁給他,能生活的更好罷了?”

任夏敬仰地看著我:“喵喵,你可以說是個婦女之友了,你也去開個感情向微博吧。”

我擺擺手,嫌棄道:“什麽婦女之友,少女之友還差不多。他說的那些,咋一看挺對的,但你要照他那個標準找,鐵定嫁不出去。安全感和幸福感都是自己給的,按他提供的那一套一套的標準,嫁給男神也覺得他一身缺點做不到位不愛你,這年頭結婚和離婚都是分分鍾的事兒,因為太簡單,所以太不願意珍惜。”

任夏道:“安全感那一句我同意,感情就是各人飲水冷暖自知,同樣的一個驚喜,一人看來很感動,一人看來可能就不過爾爾,別人給的東西隨手都有可能收回,隻有自己給自己的,才能安穩牢固。”

我說:“本來這些話我該給蘇謀說的,但要真去說吧,又覺得太矯情,我跟他畢竟還擱著幾百個代溝呢,還是咱倆溝通起來比較方便。任夏,別把感情看得太重要了,這年頭誰離了誰不能活呢?知足才能常樂,他不觸及底線的錯誤,笑一笑就過了,他對你再好,你自己覺得不好,那還是不好,他對你再不好,你覺得好,那就是好。當然,後者可能有受虐的傾向,我個人不是太提倡。”

任夏晃著杯子裏紅酒,挑唇一笑:“你這就擔心多了,我要是把感情看成生命的全部,鄂莫給我寫休書的時候,我就該去自殺,哪還有後麵這麽幾百年。不過我覺得我有一樣比你強太多,我敢去愛呀,你敢嗎?”

我皺著眉“嘖”了一聲:“別把我說的跟個不會再愛的非主流患者似得行麽,什麽叫做我敢嗎,我不敢能去嫁人嗎?”

任夏不屑的哼了一聲:“不是我說你,你這樣的絕對是沒有愛情的,誰對你好你就跟誰走了,你前夫就是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你掛掉那一次後,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跟人走,乃是因為還沒有人對你比你自己對自己更好,朗冶早就看透這一點,所以一直遲遲不願說出愛你,他想讓你因為愛他而嫁給他,不是因為他對你好。”

我很感興趣地坐直了身體:“他還跟你說過這些呢?看來你倆背著我做了不少交流啊。”

任夏高傲地一抬頭:“那是,你當別人都跟你似的,二杆子一根筋。”

我說:“滾,你才二杆子一根筋,你全家都二杆子一根筋。他跟你咋說的?”

任夏踢掉高跟鞋,把腿蜷在沙發上,姿態慵懶,配上她美豔不可方物的臉,越發慵懶**。

我說:“哎哎哎,這又不是你家,注意點形象啊。”

她一向活的恣肆而隨性,一向不把世俗評價放在眼裏,我以為丫會不屑一顧,誰知她翻了下白眼,居然哼哼唧唧又把腳放下了。

我驚訝道:“轉性了啊。”

任夏哼哼唧唧道:“我現在對外的身份是蘇太太,得注意維護蘇先生的聲譽。”

我欽佩地點點頭:“好,這事兒擱我身上我就想起不來。”

任夏白了我一眼:“這就是朗冶顧忌的,他不希望他的婚姻成份不純。”

我“切”了一聲:“這才是想多了,能順順當當在一起到老,那比什麽都重要,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愛上一個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在我身邊幾百年,他待我再好我都不會答應。”

任夏被我的話繞糊塗,半天才遲疑道:“也就是說,你答應嫁給他,不僅僅是因為他對你好?”

我抿了口紅酒,道:“算是吧,誰會因為一個人對自己好就莫名其妙許終生啊,腦子有病吧,那要是一波人都好怎麽辦,把自己拆了平均分麽?”

任夏又問:“那你愛他麽?”

我想了一會,沒有回答,反而道:“我跟你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卡在封神之路的一半麽?”

任夏表示不知道。

我挑起笑意,溫聲道:“玄殷說,是因為我動了凡心。”

任夏驚訝地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氣:“What?”

我點點頭:“朗冶不是告訴你,因為他貿然出手,所以導致我渡劫失敗麽?我心裏知道,其實不是,是我,他向我求婚之後,我動了凡心,所以無法渡劫。”

任夏震驚道:“怪不得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也不怪他,原來是……”

我嗔怪道:“歸根結底還是得怪他吧,等我度完劫之後再提這件事不好嗎?非得在那個當口,害得我分分鍾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任夏長長舒了口氣:“天意啊天意啊,天意如此。那你現在咋辦?”

我聳了聳肩:“涼拌唄,玄殷說他給我帶來了長生果的消息,但是我完全不想知道,隻一個長生劫,就出了這些幺蛾子,在找長生果指不定招什麽災呢,橫豎現在也沒影響,先這麽著吧,等實在不行了再想辦法。”

任夏羨慕道:“你心態好,這要擱我身上,上天入地也得把長生果找出來。”

我說:“你現在就能上天入地地找,不耽誤。”

任夏幹笑兩聲:“還是耽誤的,我長生了蘇謀怎麽辦,這幾百年的寡守著,我情何以堪。”

我說:“你不長生活的也比他長,咋,合著你打算屆時給他殉情呢?”

任夏謙虛地擺擺手:“我要能幹出來這事兒,當年我就殉了,還輪得著蘇謀麽。哎,你回頭幫我問問玄殷,我這個人的終點毛時候才能修到,我不想給他殉情,我想和他一起變老,然後一起死去。”

我默了默,情深意重地感歎:“真好啊,幸虧我找了個神,不然還得糾結守寡的問題,太為難了。”

任夏伸手掐了我一下,嚴肅道:“我跟你說認真的呢,你嚴肅點行不行?”

我急忙點頭:“我很嚴肅啊真的,其實這都不是事兒,反正地府有咱的熟人,等蘇謀死了就投胎,打聽好他投在哪,你繼續出現繼續前世姻緣就行了唄,犯得著守寡麽,還殉情。”

任夏眼睛一亮:“哎,我當初還真沒想到這件事哎,你地府那個熟人可靠不?回頭我請他吃飯,拉拉關係。”

我想起簡卓那個小白臉,“嘿嘿”了兩聲:“最好再給他介紹個男朋友。”

任夏驚奇的看著我:“女的?”

我說:“不不不,男的。”

她看我的眼神開始****,拉了一個意味深長的長音:“哦,我知道了,很給力呀,回頭一定要拜會一下。”

我點點頭:“當然,以上都是我個人猜測,萬一猜錯了,那純屬倒黴。”

任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