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我願為你披上戰袍 擋下所有劍影刀光 012.求生的欲望

我在他犀利的眼神裏更加心虛,默默的喝完一碗湯,又默默地給自己盛了一碗:“我也挺意外的,假如肖鉉麵對的老板是任夏,大概這才是個正常情況。”

朗冶冷笑一聲:“你太妄自菲薄了,好歹是個女的,對雄性荷爾蒙還是有一定的吸引力。”

我覺得他說這話有點沒事找抽,於是很不滿意的皺了皺眉:“你陰陽怪氣的這個腔調是怎麽回事?合著有人喜歡我還是件壞事了,這說明我有魅力。”

朗冶表情更加不開心:“你有沒有魅力也犯不著在他身上試驗,以後不許再和他來往,不然我看見一次打一次。”

他這擺明找罵的態度徹底激怒我,正要頂嘴,餘光瞟到玻璃門被推開,探進半個女人頭來,我揉了揉眼,確定那半個頭下麵還長著剩下半個頭,連著一個完整的身體,而且那個頭和身體,我都很眼熟。

季嫵推門而入:“鬱老板回來了?”

我把腦袋埋在湯盆後麵,一聲哀歎:“還沒有。”

朗冶皺了皺眉,站起身跟她客氣:“季小姐吃飯沒?要不一起吃點?”

季嫵很靦腆的笑了笑:“那就謝謝朗先生了。”

朗冶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折身去廚房拿碗。因為好久沒有遇到過這麽實誠的姑娘,在這個虛假社會裏生活了太久的我們都有點不太習慣。季嫵的作品一直以空靈夢幻著稱,估計是因為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裏進行原創文學創作活動,沒有及時和外界保持溝通而導致的,她不太會和陌生人交流,別人跟她虛偽的客套,她總以為是真心的問候。

我往旁邊挪了挪,示意季嫵坐下,她按著裙邊落座,對我露齒一笑:“這麽晚了還來打擾,實在不好意思。不過,若不是事出緊急,也不會這麽失禮。”

“……沒關係……”我哼哼唧唧道:“什麽事事出緊急?”

季嫵輕輕歎了口氣,眉間一緊一鬆,染上一抹愁緒:“我昨天,夢見你被身邊的人……不知道是殺害,還是別的什麽不好遭遇……”

我心裏一抽:“我?被我身邊的人?”

季嫵道:“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隻記得夢裏你被人脅迫,也可能是追殺,那個人出現的時候,你特別驚訝,失聲喊了一句,居然是你。”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女作家,畢竟夢中預測未來這件事太過於玄幻,這和妖魔鬼怪什麽的有根本性區別。如果相信她結果是假的,那被人當猴耍了這麽一回,冤大頭當得簡直莫名其妙;可是如果不相信她結果是真的,那我就這麽被人殺掉了,比當冤大頭還不值得。

季嫵看著我古怪的表情,有點著急:“你不相信我?”

我勉強點點頭:“還是比較相信的……那我最後是被殺了還是逃脫了?”

季嫵蹙眉:“不知道,沒有夢到。”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問道:“你寫的小說,是不是靈感都來源於夢境?”

季嫵搖搖頭:“也不全是,但很多細節和片段的確是曾經夢到的情節。”

我點了個頭:“嗯,或許你以後可以去算命。”

季嫵輕輕一笑:“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說:“……也沒有,不過這其實無所謂,你自己相信你自己就行了。”

季嫵表情嚴肅的看著我,道:“我一直很相信我自己,所以我知道我會被殺,而你會救我。”

我抹了一把汗,試圖勸服她:“在你做這個夢之前,我們非親非故,壓根就不認識,對不對?”

她點點頭。

我又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非親非故,我為什麽要救你呢?按你說的夢境,當時有人提了一把劍來殺你,既然是動了殺機,那麽一定要你必死無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麵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你,有什麽理由冒著生命危險從一個殺人犯手中救人呢?”

季嫵底氣不足道:“可是我都夢見了……”

我看她這個反映,知道她已經動搖,便笑了笑,又道:“從另一方麵來說,你的夢境一定會實現的對吧,也就是說,你夢見我救你,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既然是無論如何,你坐家裏等著我救你就行了,幹嘛一定要跑我這死纏爛打,讓我給你做個口頭承諾呢?”

季嫵愣了。

朗冶這會拿著碗筷出來,對季嫵微笑:“粗茶淡飯,大作家別嫌棄。”

季嫵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渾渾噩噩的站起身,連連搖頭:“我……我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了……”

朗冶:“???”

我站起身來,對季嫵點了個頭:“你不跟著吃點了?那你路上小心啊。”

季嫵沒答話,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回身道:“我先前告訴鬱老板的那些事情,都說對了吧。”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願意相信,可現實就是這個樣子,你永遠沒辦法知道,那些你明明可以預知的危險,卻沒有辦法躲避它,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從來沒對人說起過的一件事,我曾經在夢裏看到我媽媽,她死於一場車禍。為了避免這個夢境成真,我每天每天都陪著她,不讓她踏出家門一步,可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又怎麽是單憑人力可以改變的呢?”

她頓了頓,長長歎息:“我媽媽死在新年的前一天,那天我姨媽來看她,她下樓迎接,被一輛倒車失控的車子碾死,就在我家的小區裏,我住的單元樓下。”

“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我夢見我被人追殺,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死了,還是繼續活著。”

她抿著嘴,眼睛裏壓抑著濃重的驚恐和膽怯,讓我忽然想起一句話,無知最幸福。

可惜,我們都不是無知的人……或妖。

季嫵走的時候頻頻回頭,希望我能回心轉意,答應送佛送到西的幫她到底。但是我一直冷著臉喝魚湯,裝作沒看見,到最後她終於歎口氣,走了。

朗冶笑眯眯地注視我。

我莫名其妙就有點煩,把湯碗往桌子上重重一頓:“幹嘛呀朗醫生,你這一臉陰森詭異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在試圖對我進行道德譴責麽?很抱歉啊鄙人絲毫不覺得良心有愧,我是吃人心長大的,缺少救死扶傷的道德情懷。”

朗冶無辜的眨眨眼:“我也沒說你什麽啊,你激動哪門子勁?”

我也不知道我激動的哪門子勁,就是覺得心裏很不舒服,索性閉著眼狠狠仰倒在沙發裏:“你走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朗冶慢條斯理地喝完一碗湯,惜字如金道:“不。”

我又開始上火:“不什麽不,趕緊走,反正林總的事兒也完了,你以後不用來伺候我這隻貓,我也不用伺候你這頭狼,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以後咱倆街上再碰見還是朋友。”

朗冶看著我,有點無語的樣子:“怎麽好好的忽然就發脾氣?那個女作家你不想管就別管,別整天給自己沒事兒找事兒。”

我嚷嚷起來:“是我一天沒事兒找事兒嗎?我好好的一個店開著,忽然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都往我身上撲,我找誰惹誰了,一幫臭道士追殺我幾百年,老子死了換兒子,他們家真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啊,子子孫孫無窮盡也,不徹底弄死我不罷休。我就想不通了,我到底是幹了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要被這樣幾百年的仇恨,我不就是吃了兩顆人心嗎,我那時候境界不穩,都快走火入魔了,吃人心的時候還在猶豫,還特意挑了大奸極惡的人來下手,這世上有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人他們不管,非要管我一個老實本分的貓,我最近常常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機緣修妖道,隻是一隻到時間就掛掉的貓,是不是比現在過得更快活。”

“那樣的話,有可能是隻流浪貓,被捉去做龍虎鬥什麽的名菜食材,”朗冶眼睛裏含著笑意,起身坐到我身邊,在我肩上拍了拍,“現在的季嫵在你眼中,和你自己是一樣的對嗎?模糊預知了自己不好的未來,便一心求生,你被追殺了幾百年,想方設法的活著,她也一樣,明知道天命不可違,還是竭盡全力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我被人追殺過,我知道那種滋味,每一分每一秒都提心吊膽,”我抬起頭,嚐試對他描述那種能把人逼瘋的感覺,“連明天會不會活著都不知道,好像是那種死刑日期遲遲沒有下來的囚犯,每一條都在極度恐懼中生活。”

朗冶眼神溫柔,慢慢安撫我心頭暴躁的情緒:“但是那樣崩潰的恨不得求死的生活,你最終還是忍受下來了,你還是想活著。”

我用右手搭著額頭,長長吐息:“嗯,我想活著,所以所有求生人的心裏,我都能理解,但是我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救她,我不想多管閑事。”

朗冶道:“但是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如果她死了,就好像另一個被殺死的你自己。”

我沒說話。

朗冶看我的眼神溫柔含笑,波瀾不驚的樣子,莫名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我在他的眼神裏緩了一會,滿血複活,摸摸平平的肚子:“除了魚湯還有什麽別的沒?我餓了我要吃飯,吃完我還要去睡覺。”

“能吃能睡……”朗冶的表情颯然一轉,嚴肅地看著我,“鬱明珠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懷孕了?”

我一臉羞澀狀:“你怎麽知道的?”

朗冶配合我演下去:“孩子是誰的?”

我掩麵而泣:“不要提,那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郎。”

朗冶極具演繹天賦地憤怒握緊拳頭:“是哪個負心郎?且讓我把他的心髒挖出來,給你當做下酒菜!”

賤人,逮著機會就諷刺我。

我跟他鬧了一發,心情好很多,吃了幾口魚便又打算去睡。朗冶收拾了桌子,在廚房裏賢良淑德地洗碗,我在廚房外敲了敲窗子,他便抬起頭對我微笑。

我問他:“你混跡紅塵幾百年,有沒有愛上過哪個人?”

朗冶手裏動作頓了頓,很輕的歎了口氣:“你所謂愛上的含義是什麽?”

我說:“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朗冶說:“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我們永遠不可能和一個人地久天長,因為理智知道不可能,所以感情就會自己控製住。”

我皺著眉想了一下:“難道沒有意外發生麽?有那麽一個人,讓你覺得,如果和她一輩子都在一起,其實也不錯?”

他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神驀然溫柔:“有。”

我興致勃勃:“誰?”

他看著我:“你猜。”

我:“走開。”

“我很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那個人沒有要和我天長地久的打算,所以不必說。”朗冶的笑容因為想起一個人,而變得溫暖安定,他很輕柔的歎了口氣,又低下頭去刷碗,“去睡吧,我把這收拾了就走。”

我好奇心爆棚,又問他:“那個人到底是誰嘛,你說嘛,我肯定不說出去。”

朗冶輕蔑地看著我:“你倒是想說出去,你想說給誰?”

我:“……任夏……”

朗冶“嗤”地笑了一聲。

我慘遭取笑,憤怒非常:“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哪工作的,你小心我給你鬧單位去。”

朗冶伸手把窗戶拉上,表示不願意和我玩了,我撇撇嘴,倚在窗戶邊,細細回憶我那唯一一次嫁人的經曆。

時間過去太久,我其實已經想不起來他的模樣,其實說來,當初嫁給他,也並不是因為有多愛他,不過是因為凡世裏每個女子都要經曆的家庭與婚姻,我也想經曆一次罷了。

然而,他到底為我帶來了滅頂之災,事到如今,說起來還是有些微的怨懟,我雖然不恨他,可到底也無法原諒他。我終究不是凡人,我身上背負的秘密,也不是凡人可以體諒的,這個道理,我懂,任夏懂,朗冶也懂。

我們都沒有可以享受愛情的權利,所以才對別人的愛情分外好奇,也分外珍惜,比如林南歌,比如陳自臻。

第二天開門的時候,門口等了倆人,一個是素顏白裙的姑娘,另一個是素顏黑裙的姑娘。

白裙姑娘說:“明珠姐,我是夏彌,昨天肖哥麵試的,讓我今天來上班。”

黑裙姑娘說:“鬱老板,我把提拉米蘇的錢帶來了,你這有WIFI沒有?密碼多少?”

我把倆姑娘都讓進來,先把夏彌打發到蛋糕間去,又把季嫵放在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季嫵趕在我開口之前擺了擺手:“鬱老板,你不用多費口舌了,我不是來求你許諾我的。”

我構思好的勸言卡在嘴邊,一時有些殘念地愣在那裏:“那你是打算?”

季嫵彎著嘴角笑了笑,眼睛裏透露出明媚的活潑狡黠,慢條斯理地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IPad和外接鍵盤:“我喜歡你這家店,以後每天來這兒碼文,鬱老板不會不歡迎客人吧?”

我:“……”

季嫵又道:“如你所說,既然夢裏的事情都是已經注定要發生的,那麽你肯定會救我,為了減少你救我的難度,節省鬱老板寶貴的時間,我特意在你店裏安營紮寨,就在你身邊,方便我出意外你能第一時間趕到。”

我:“……”

季嫵笑意加深:“現在,我可以點一份提拉米蘇麽?就要上次那個小夥子做的那一種。”

我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兩聲:“小夥子辭職了,現在隻有小姑娘做的,不要拉倒。”

季嫵在我店裏安營紮寨的一上午裏,連著點了四份相同口味的提拉米蘇,由此可見這是一個十分專一的姑娘,不僅專一,而且有毅力。

我摸著下巴,覺得她如果打定主意要在店裏安營紮寨,以她的毅力和耐力,估計能等到地老天荒。我倒是不介意店裏有個固定客源,可她身上還背負著那個神秘的被殺預言,這就讓人有點忐忑不安。

今天周三,工作日裏來中友逛街的人並不很多,店裏的生意也不是很好,實習生夏彌小姑娘一直堅守在工作崗位上,沒客人的時候叫她出來休息,她也不肯,反而勤快地打掃蛋糕間的衛生,估計是剛上班想給老板留下個好印象。我對這一幕十分眼熟,當年肖鉉剛來的時候,也是這麽勤快,他做甜品手藝很好,剛來的時候性情也靦腆,牛仔褲和T恤衫簡簡單單搭配起來,很有一種國民校草的即視感,可惜這個美妙的形象維持了不到兩個月,到後來就變成我做飯的時候順手把蛋糕間一收拾了。

正胡思亂想,大門口的音響忽然想起甜美的“歡迎光臨”,我一抬頭,看見一對男女走進來,橫豎閑著沒事,便迎過去笑容殷勤的問:“兩位請坐,想點些什麽?”

女生在窗邊的雙人桌邊落座,低頭看壓在玻璃板下的單子,那個男人卻一臉錯愕的看我,猶豫不決道:“你是不是……”

這聲音聽著耳熟,我仔細打量他,卻死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直到那個女生出聲叫他,他醒過神對她微笑,麵頰上笑出一個溫暖笑渦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宋秦?”

宋秦看著我,笑意深了深:“果然是鬱小姐,進門我就覺得像,剛剛你那個反應,我還以為認錯了。”

我驚喜道:“沒想到還能再見,真是有緣,這位是你女朋友?”

宋秦搖頭道:“是我堂妹,名叫宋夭,今年剛考上濱海大學,帶她出來玩,順便買點東西。”

宋夭好奇地看著我們:“你們認識呀?”

宋秦笑道:“半個月前我去陳家山公墓掃墓,正好碰見鬱小姐對著墓碑拍照,當時還嚇了我一跳,以為遇見鬼了。”

我接話道:“是呀,所以你一聲不吭地直接伸手去拍我的肩,差點沒嚇死我。”

在我們寒暄的過程中,季嫵原創文學活動告一段落,慵懶地倚在沙發裏喊:“老板,有沒有飯呀,我餓了。”

我無語道:“你在甜品店裏點菜,腦子沒問題吧。”

可能我說話的語氣和內容太過於犀利並且有點不太禮貌,宋秦指著我倆小心問道:“你們是朋友?”

我說:“是。”

與此同時,季嫵說:“不是。”

我:“……”

季嫵慢條斯理地笑了笑:“是我求她辦事。”

宋秦:“……”

和這個女作家交流是一項典型的技術活,為了防止她再說出什麽匪夷所思的話,我先把她趕回座位上,並許諾一會就帶她出去找吃的,又回去把宋秦兄妹要點的單子點好,遞給夏彌,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個幼稚園老師。

宋秦對我笑:“鬱小姐開這個店,挺不容易的吧。”

其實開店還好,主要是這兩天亂七八糟的靈異事件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甩掉一個林南歌,又粘上來一個季嫵。

伺候好了這兩兄妹,回頭就看見季嫵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裏,用柔柔弱弱的眼神看著我。她穿了一身黑色的絲綢及膝裙,典雅的似乎是從書本裏走下來的柔弱女主,坐在一家裝飾精致的甜品店,等自己的心上人。

等的很有主人翁意識,絲毫不見外……反正問甜品店老板要飯吃的客人,我還真是頭一次見。

大概我的表情不是太賞心悅目,季嫵很有眼力見的站起來,抿著嘴微笑:“不要生氣啦,我請你吃飯好不好?附近有一家拉麵館,我好喜歡吃店裏的鮮蝦麵。”

橫豎要來的躲不過,我跟夏彌安排了一下店裏的事情,和季嫵一起出門,站在正午的大太陽底下,打算步行去那家據說很好吃的拉麵館。女作家提了一把黑色絲絨的小巧遮陽傘,撐開的時候好看的猶如一朵花驟然綻放。

宋秦隔著店裏的落地窗看見這一幕,眼神頓時直了,我左顧右盼時看到他的表情,不懷好意地對他挑挑眉。

季嫵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正好和宋秦灸熱的眼神撞到一起,雙頰驀地一紅,急忙把臉轉過來,親昵地挽上我的胳膊:“我們走吧。”

我倆一路俱都默默無言,到麵館的時候,季嫵忽然問我:“你怎麽不說話?”

我說:“我正在思想鬥爭。”

季嫵說:“嗯?鬥爭什麽?”

我說:“鬥爭要不要問你你那個夢境的事情。”

季嫵笑出聲來:“是關於你的夢境還是關於我的夢境?”

我斬釘截鐵地說:“關於我的!”

季嫵:“……”

兩份鮮蝦麵端上來的時候,季嫵正很認真地掰一次性筷子,掰斷一雙就扔在一邊,換另一雙繼續掰,我默默無語地看著她掰了三雙筷子,弱弱道:“其實那些都能用。”

季嫵固執道:“我想掰一雙好看的筷子。”

我問她:“那如果掰不出來會怎麽樣?”

季嫵皺著眉想了想:“也不會怎麽樣,就是這頓飯會吃的很不舒服。”

我咳了一聲:“你是處女座的?”

季嫵笑道:“這是要黑處女座的節奏麽?”

這樣閑聊兩句,先前陰鬱的氣氛,搖擺不定的想法慢慢被明亮的情緒驅趕,我喝了口麵湯,舒服地歎了口氣:“真好。”

季嫵像獻寶被肯定一樣興奮:“是吧是吧,很好吃吧,我經常坐地鐵過來,就為了吃一碗麵。”

我笑眯眯地問她:“你是不是很怕死?”

季嫵愣了愣,聳了下肩:“你不怕死嗎?”

我點點頭:“怕呀,所以才老想問你那個關於我的夢境。”

季嫵說:“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一定要找你呀,我也怕死,我還沒有著作等身,我還沒有活夠。”

我夾了一筷子麵送進口中,手工製作的麵條勁道而彈性十足,配上濃厚的湯底,好吃的直想把舌頭咬下來。這樣埋頭吃了小半碗,抹抹嘴,看似隨意地問道:“你那個夢,有關於你的那個,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呢?”

季嫵眯著眼睛品湯,舒舒服服的歎氣:“其實也沒什麽樣子,就是有一個男人提了一把劍來殺我,他穿一件藏青色的襯衫和西裝褲,好像是都市白領,我在夢裏看清他的臉了,但是醒過來卻怎麽樣都記不起他長什麽模樣。”

我又問她:“那我呢?我在這個夢裏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其實我並沒有看清你的臉,甚至是,根本就沒有看到你的臉,”季嫵笑了一下,摁住心口,仰著臉向旁邊扭頭,“那把劍刺進我心口一點點的距離,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把它捏住了,所以沒有刺中心髒,我想轉頭看看那個人,但無論如何也轉不過去,隻能看到旁邊是一個店的招牌,城市傳說。”

我無語地看著她,半晌,道:“就憑一個招牌就認定是我救了你?那萬一隻是湊巧在我店門口呢?”

季嫵固執的搖搖頭:“不,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你救我。”

我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完全無言以對,這樣的文藝女青年處於正常人和瘋子中間,不知何時就會狂化,而且這姑娘還是異常固執,估計屬於那種在南牆上撞得死去活來都不一定回頭的人。

季嫵估計在等我表態,但我一直一言不發,於是我們相對無語,各自喝湯吃麵。

吃了小半碗,季嫵放下筷子抹抹嘴巴,問我:“你怎麽不問我那個關於你的夢境?”

我懷疑道:“那個夢到底準不準啊?”

季嫵一副人品慘遭侮辱的樣子義正詞嚴道:“我很少會做夢,但是我做的每一個夢都變成現實了。”

現在問題又繞回昨天的那個點上去了:“既然你知道你的夢一定會變成現實,那你幹嘛還來找我,老老實實坐家裏等著我去救你就行了。”

季嫵說:“我剛都告訴你,那個夢的發生地點在你店門口,當然要天天往你這跑。”

我撇撇嘴:“你小心本來沒什麽事,就是因為你老往我這跑,從而觸發了某些隱藏劇情,於是有了這麽一個坑爹結局。”

季嫵:“……”

當年我還在苗疆的時候,曾經親眼見過一個有關於夢中預測現實的事情。在那個苗寨裏有個類似祭司的人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居住的地方地動天搖,死了好多人。醒轉之後,她覺得這是天神的暗示,於是立刻率領全族遷移,以避災禍。然而他們剛剛在新的地方定居下來沒多久,忽然發生強烈地震,隨他遷移的人,大多數死於那場地震。

現實和夢境完全吻合,絲毫不差。然而這場災禍的起因,是因為他率領全族遷移,以求避災,換言之,如果他沒有率族人離開,可能就不會有這場災難。

但是如果他沒有遷移,會不會發生地震的地點,就會變成他們原來的居住地呢?

既然天命難為,又為什麽會讓他做這樣一個預兆未來的夢,然而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從古到今,多少修行之人逆天而行,妄圖憑借一己之力改變自己的命運,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殊不知自以為自己爭取來的逆天命運,或許正是上天一早注定的結果。

我其實不算是一個懂得認命的人,否則就不會這麽辛苦地東躲西藏,苟且偷生,我對命運要求很低,我隻想安安穩穩地活著。

“你相信我能救你?”

然而季嫵卻微笑,那笑容依然是她平常,含著無限輕愁的樣子,卻讓我看出了另外仿佛悲憫的含義:“我不知道我相不相信,但是……我死前能和你這樣有趣……這樣好的人在一起,那也很不錯。”

我垂下眼睛來盯著麵碗,真好吃的一碗麵,它就在距離我店不遠的地方,可我一次都沒有來過。

我抬起頭,凝視著季嫵的眼睛:“我會救你。”

季嫵和我一起步行回店裏,不過是一頓飯幾句話的時間,可感覺就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的老友,一舉一動都好像有歲月沉澱的默契。到店裏的時候,宋秦和他妹妹正在付款準備走人,夏彌生澀地操縱著收銀機,見我回來,看到救星一樣兩眼放光:“明珠姐,你快來看看這個怎麽弄。”

宋秦笑眯眯地看著我:“鬱老板這樣說走就走,不怕你的店員攜款潛逃麽?”

真不會說話啊……我偷眼去看夏彌,果然見她一臉不高興,於是急忙解釋:“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說了,我這個店一天賺不到三百塊,她把一天的收益全卷了,還比不上月薪的一半呢。”

季嫵的IPad被我收在吧台裏,我給宋秦兄妹結賬的時候,她就倚在吧台旁邊等我給她取東西。宋秦跟我搭了兩句話,轉過頭去看她,微微笑著:“你和鬱老板是朋友?”

“嗯。”季嫵在他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地側了側頭,躲避他的目光,“你不也是嗎?”

宋秦看都不帶看我一眼,繼續對季嫵微笑:“既然是朋友的朋友,那就算是朋友了,能不能請教一下尊姓大名?”

“她叫季嫵,手機號在我這存著呢,”我手裏捏著給給宋秦找的零錢,不懷好意的笑啊笑,“想要麽?”

宋秦意圖泡妞的心態被我戳破,絲毫不覺得尷尬,回風流雪的轉過頭來對我一笑:“想。”

季嫵:“……”

我還沒來得及搭話,宋夭已經一臉花癡地撲上去:“季嫵?作家季嫵?啊啊啊啊我是你的書迷啊季大神!能給我簽個名麽!”

季嫵有些窘迫地後退一步,手忙腳亂地接過宋夭塞到她手裏的簽字筆,宋秦皺著眉拉住宋夭的領子,把她拎到身後嗬斥:“整天瘋瘋癲癲沒個正形,把人嚇著了。”

宋夭委委屈屈地看著他哥:“我這不是看到偶像激動麽……”

宋秦摸出車鑰匙塞給她,道:“出去車裏呆著,我收了找零就過去。”

宋夭地看了一眼我,看了一眼我手裏的零錢,弱弱道:“那你現在就能走了。”

宋秦沒說話,對著她很“溫柔”的微笑了一下,宋夭頓時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哆了一嗦,默默地拿上鑰匙出門了。

我和季嫵一起凝望她出門的背影。

宋秦轉過頭來,繼續對季嫵很陽光的微笑,季嫵也已肉眼可見的幅度哆嗦了一下,求助地看了我一眼:“那個……明珠,我的IPad……”

我迎著宋秦仇視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把IPad拿出來給她:“提拉米蘇還要不要?”

季嫵說:“不要了,剛吃飽。”說完,用落荒而逃的姿態給我留了個背影,一溜煙躥到角落裏去了。

宋秦說:“你成心的吧。”

我說:“這都被你發現了。”

宋秦被我的厚臉皮打敗,沉默一陣,道:“我想要一下季嫵手機號,可以嗎?”

我將他上下一通打量:“你看上她了?”

宋秦滿臉桃花:“對,我想追她。”

我“嗤”地笑了一聲:“看上她的臉了?”

宋秦道:“你長得比她漂亮。”

我挑了挑眉。

宋秦察言觀色,判斷今天恐怕沒有從我手裏得到季嫵手機號的機會,於是幹脆利落地將手機收起來:“我先走了,你這間店不錯,我會常常光顧的。”

我說:“一個大男人,沒事天天往蛋糕店裏跑,不是GAY就是娘炮。”

宋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