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扁擔”

大家都吃了一驚,差點驚呼出聲,不過看仔細了,就發現斜刺裏闖出來的,竟是一隻碩大的野象。大家見是野象,心裏訝異更甚,這野象果然會通人性,發現了後麵有人追蹤之後,竟會安排奇兵在這裏埋伏。

野象一闖出,馬幫就道不好,立馬散開了,做好了逃散的準備,生怕前麵的野象群也掉頭過來圍住他們,誰知那隻野象闖出來後,雖然表現得非常急躁,但是卻似乎對馬幫視而不見,隻是一個勁地甩著鼻子,用勁之大似乎要把鼻子甩掉。甩了一會兒之後,竟徑直將鼻子甩在了旁邊的一根石峰上,不斷地抽打著石峰。

馬幫看得目瞪口呆,這野象發了瘋了,如此用力地用鼻子抽打石峰,似乎也感覺不到疼痛,這時候,離野象近的一個馬腳子“咦”一聲,叫道:“這野象的鼻子不對勁。”

陳秀才在他對麵,被野象隔開,立即問道:“有甚麽不對勁?”

那馬腳子又湊過火把看仔細了,才皺眉道:“它的鼻子不像鼻子。”

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鼻子不像鼻子難道像耳朵麽?所有人都聽得一頭霧水,那馬腳子說完這話,卻不再湊上前去看那野象鼻子,而是就近回頭,去看身後的一根石柱,然後再回頭,臉上帶著大惑不解的神色,道:“它鼻子上的,是根扁擔。”

眾人聽得一呆,野象臉上不長鼻子,而長扁擔!如果不是那馬腳子神情還算鎮定,眾人幾乎以為他和那隻抽打鼻子的野象一樣發瘋了。

那馬腳子見眾人臉上露出不信的神色,急道:“真的,那野象臉上的鼻子,和這石林上的扁擔一樣呢,頭尖尖的。”

那野象不來理睬馬幫,隻顧著抽打鼻子,大家也對它不甚忌諱,有兩人頓時也湊到那馬腳子身邊,湊過去看那野象鼻子。果然,那野象鼻子和旁邊石峰石柱上的扁擔一模一樣,隻是石峰石柱上的扁擔直直的,硬硬的,卻不會像象鼻子一樣可以甩來甩去。

白土司愣神看了那野象一眼,自語道:“這野畜生和這石峰有仇咧,不知是否被搶了相好的。誒,這鼻子倒真的跟扁擔一樣,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象臉上不長鼻子長扁擔,不曉得要去哪裏挑擔子。說來奇怪,這裏怎麽如此多的扁擔插在石峰上?”

大家也自奇怪,自然無人回答他。好幾個馬腳子舉著火把,湊近了去看那插在石峰上的扁擔,而就在這時,詭異的事發生了。

那些插在石峰石柱上的扁擔,在他們湊近火把去看的時候,竟全都向後縮了縮,就是整根扁擔忽然間向後彎曲收縮了,就像有生命一樣。

馬幫看得做聲不得,那扁擔向後收縮之後,仍然保持彎曲的姿勢不動,待得有人再次向它們靠近火把時,卻又猛的向後一收縮。

這下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些插在石峰石柱上的“扁擔”,全都是活的!而且這些“扁擔”都怕火。

那小夥計看得有趣,又將火把靠近了些,那些“扁擔”不住後縮,最後竟縮成了小小的一團,躲在了石峰的縫隙中。小夥計見那“扁擔”縮成一團,就想伸手去摸,誰知剛伸出手去,他旁邊的焦把總突然飛起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那小夥計驚叫一聲,跌倒在地,手中的火把就飛了出去。就在這時,那石峰上縮成了一團的“扁擔”忽然飛了起來,直直地向著小夥計就刺了過來。小夥計倒在地上,看見“扁擔”忽然向他飛來,慘叫一聲,掩住了臉。

那“扁擔”眼看就上了小夥計的臉,焦把總眼疾手快,一把抽出馬刀,攔腰將那根扁擔斬斷,那“扁擔”斷成了兩截,分別掉在了兩邊,還仍然在蠕動。

這一幕發生得極快,眾人都沒看分明,另一個馬腳子眼花繚亂,一個不留神,手裏的火把也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撿,旁邊卻早就飛過無數根“扁擔”,箭一般射在他身上。那馬腳子一聲淒厲的慘叫,片刻間就沒了聲響。隻見釘在他身上的那幾根“扁擔”此時卻像充滿了氣一樣,迅速的膨脹了起來,變成了血紅色,而且越來越薄,幾乎成了透明的。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個倒地的馬腳子此時已經不見了,而隻剩下了一張皮,雖然人的模樣仍在,但是卻像一個充氣的玩偶被放了氣一樣,前胸貼著後背,活生生的一個人竟在瞬間就變成了一張人皮。

恐懼襲擊了每一個人,陳秀才顫聲叫道:“大家抓緊手中火把,這些東西怕火。”

小夥計的火把掉在地上熄滅了,陳秀才迅速站在他旁邊,將火把撿起,重又點燃了遞給小夥計。小夥計哆哆嗦嗦地接過來,想起來自己剛才還想著去摸那些“扁擔”,嚇得臉都綠了。

此刻,那隻不斷抽打著鼻子的野象也是低沉的一聲怒吼,它鼻子上的那根“扁擔”竟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不見了。

那尖頭“扁擔”竟鑽進野象的臉裏去了,馬幫這才恍然大悟,那野象之所以瘋狂地抽打鼻子,是因為那“扁擔”似的東西吞下了它的鼻子,掛在了它臉上,野象發狂地想將它抽死,卻不料那東西竟一點一點鑽進野象的臉裏去了。

那東西完全鑽入野象臉裏,瞬間野象就完全崩潰,狠狠地一頭撞在了石峰上,長嘶一聲,頓時站立不穩,但是卻沒死,隻是腳步卻踉蹌起來,有如喝醉了酒一般。此時它身上已經凸起一個條狀物,在四處遊走,所經之處,血肉坍塌。那野象竟似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勉力支撐了一會兒,終於轟然倒地。

不一會兒,那條狀物又從鼻子處鑽出,軟趴趴的掛在臉上,隻是這次卻不再像鼻子,因為已經通體血紅,膨脹得厲害,肌膚也變得透明,可以看見血液在體內流動。這東西竟在一瞬間吸光了大半隻野象的血。

馬幫不禁打了寒噤,這時候石峰石柱上其它的“扁擔”似乎聞到了血液的味道,紛紛軟化,從石峰石柱上掉下,並沒有飛起來,而是在地上迅即無比地朝著死象蠕動過來,火光映照之下看見它們毫不客氣地昂起一邊的尖頭,將自己的頭撕裂了。

馬幫看得呆了,仿佛忘記了恐懼,就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像扁擔一樣的東西蠕動著爬到死象身上,將自己的腦袋撕裂,然後露出鮮紅巨大的口器,口器內密密麻麻布滿一圈小而尖銳的牙齒,死死撕咬住死象身上的皮肉,慢慢地蠕動著,鑽進了死象體內,不到一哨時間,整個死象就變成了和死去的那個馬腳子一樣的一張皮。

所有人的腿都在瑟瑟發抖,這裏的環境大異於雨林,寒意刺骨,但是大家臉上卻還是止不住地流下汗來,卻沒有人去擦,因為沒有人敢動,生怕稍有動作,那些東西就會向著自己過來。

這到底是甚麽東西,如此殘忍嗜血。

馬幫盯著它們不敢動,但是它們自己卻動得不亦說乎,從死象體內鑽出的一條“扁擔”,慢慢地蠕動著爬出來,出來後似乎意猶未盡,還想張開口器掛在死象身上,不料口器一張,嘴裏竟井噴一樣噴射出一股濃濃的血來。

這隻“扁擔”因為吸了過多的血液,居然吐血了。那血液噴出,周圍立馬一陣腥臭味,散發得很遠,受血腥味刺激,無數仍然掛在石峰石柱上的“扁擔”紛紛掉下,朝這邊蠕動過來。

馬幫已經手執火把圍成了一圈,那些“扁擔”也不朝他們蠕動,反而遠遠地繞了開了他們,才奔著血腥味而去。無數的“扁擔”朝死象圍了過去,剛才那隻吐血的“扁擔”似乎吸得過飽,再也無力咬住死象,仍在汩汩地往外吐血。死象上已經掛滿了“扁擔”,那後來的“扁擔”因為無處可掛,又被血腥味刺激得受不了,竟張開口器死死地咬住了那隻吐血的。

尖銳的口器猛的咬上,隻聽見一聲“撲哧”,那隻被咬中的“扁擔”膨脹得極滿,一下子爆炸了,體內腥臭的血液飛濺得到處都是,正麵向它的一個馬腳子下意識用手擋在臉前,那腥臭的血液就濺在了馬腳子的手上,中人欲嘔。

那馬腳子猝不及防,加之目睹剛才的血腥,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就彎下腰,連黃膽水都吐了出來,他一彎下腰,焦把總就叫聲不好,伸手要拉他,隻見一個“扁擔”箭一般從地上彈起,射在他手上。

那馬腳子一聲淒厲的慘叫,倒在了地上,死命地揮手,想將那“扁擔”甩開,卻哪裏甩得開,力大如野象都對它無可奈何,遑論人。

馬幫大亂,眾人情不自禁全都向後退了一步,這倒不是他們薄情,實在是眼前情景太過駭人,眾人早嚇破了膽,生怕引火燒身。

那彈起的“扁擔”射在那馬腳子手上後,立刻就長在了其手上,取代了手,竟是活生生張開令人作嘔的口器,將整條胳膊吞了下去。那馬腳子在地上不斷滾動掙紮,慘叫聲不忍猝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將火把丟在了不遠的地方,阻斷了其它的“扁擔”靠近。

眼看地上的馬腳子臉色漸漸白了,掙紮的動作也慢了下來,眾人都束手無策,這時馬幫裏卻閃出一個人,奔到那馬腳子跟前,一腳踩住他,眾人看得愕然,尚來不及反應,隻見那人飛起一刀,斬在那馬腳子肩膀處,生生將整條胳膊斬斷。那馬腳子一聲痛哼,痛得昏死了過去。

那被“扁擔”吞掉的胳膊掉在地上,尚能看見斷口處塞在“扁擔”嘴裏,血肉模糊,“扁擔”一時無法將胳膊化掉,被撐成直直的一條,在地上動都無法動,那人一刀斬斷馬腳子胳膊,又狠狠砍在地上,將“扁擔”砍成兩截。

這一係列動作又快又疾,等那人停下來時,眾人才看清那人是馬幫掌尾的白土司。這賊配軍平時雖說經常風言風語,不過臨事卻毫不含糊,這一刀斷了那馬腳子一條胳膊,卻挽回他一條命。

白土司斬胳膊,斷“扁擔”,立即抄起地上的馬腳子,夾在腋下,回到馬幫圍成的圈子內。這時候陳秀才和焦把總也反應過來,馬上迎上來將人接過,女鍋頭也進入圈內,從衣襟上扯下一塊布,為他包紮,隻是胳膊乃是動脈所在,簡單包紮如何止得住血,那血仍然如無盡的泉水一樣湧將出來。

“所有人護住火把,秀才和土司抬掛傷的,兩邊著人護持,迅即離開這裏。”眼看埋骨地未到,馬幫卻已經折了一個馬腳子,眼下的這個也隻剩下半條命,一個不好也會駕鶴西去,那先走的馬腳子如果夠義氣,肯等等的話,說不定兩人還趕得上結個伴去走奈何橋。女鍋頭驚逢大變,卻未亂陣腳,迅即下令離開。

陳秀才和白土司抬起傷者,兩個馬腳子立刻舉著火把,一邊站了一個,餘者牽著騾馬魚貫而走,馬幫迅速向石林深處進發。

“你們聽,”焦把總沒走幾步,臉色就變了,“悶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