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種

響馬是一個厚情薄命的人。從小,他就是一顆多情的種子。

有一次,迷路了,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孤零零地朝前走。他很害怕,很委屈,但是他沒有哭。他知道如果他哭了,會招來更大的麻煩,比如壞人。

他畢竟太小了,很多人從他身邊走過,都用奇怪地眼光打量他。偶爾一兩個男人停下來,問他:“孩子,你的爸爸媽媽呢?”

他不說話,快步朝前走。

天越來越黑了,兩旁的房舍裏飄來炊煙的味道。他更加害怕,更加委屈,卻仍然強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終於一個大女人走了過來,她走到響馬身旁,蹲下身,說:“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響馬仰頭看著她,“哇”地一聲哭出來。

那個女人什麽都不再說,輕輕把他摟在懷中。

響馬嗅到了一股香氣和一股奶味,他的心一下就踏實了,即使永遠也找不到家,他也不會再害怕,不會再委屈,女人那柔軟的懷,就是他永恒的家。

他母親死得早,後來他發現自己身上有俄狄浦斯情結。

他天性離不開女人,就像魚兒離不開水。否則,他就會一點點幹涸,窒息,一點點枯萎,風幹。

他10歲那年,就愛上了一個大女人。

他至今不知道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

那個女人住在響馬家樓上,可是響馬不知道她住在幾樓,以及哪個房間。

她好像是一個女工,長得很豐滿,經常穿一件鮮紅色的大衣裳,一條豔黃色褲子,那褲子很緊,彈性很好,裹出迷人的曲線。

有一次,她從響馬的身旁走過,響馬嗅到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香氣,從此,他就迷失在了那香氣中,找不到出路了。

那個大女人不知道,她每次下班回家時,都有一雙清澈的眼睛在窺視她。

響馬是一個不太合群的孩子,他一個人坐在樓下的花圃前,就是為了等她。響馬的四周,花草搖曳,蜂蝶飛舞,響馬沉浸在靜靜地幻想中……

她的嘴唇很紅潤,胸懷很寬闊。

響馬想親她的嘴,她就為他把嘴唇微微張開;他想把頭鑽進她的**之間,她就會溫柔地為他解開衣扣兒。

她就像他的母親,但是更美麗;她就像他的姐妹,但是更陌生……

響馬喜歡聽她笑,她一笑起來滿世界都是金子;響馬喜歡看她的肌膚,她的肌膚展現出來滿世界都是雪花。

可是,那個大女人卻從來沒有關注過響馬,這使響馬很傷心。

有一次,響馬偶爾看到她跟一些大男人在一起笑鬧,心中立即充滿了酸意,眼圈也濕了……

多年以後,響馬長成了大男人,也一直沒有改變這種女人式的小肚雞腸。很多女人都以為響馬很寬厚,那不過是他善於用燦爛的微笑掩飾內心罷了。實際上,他受不了女人的一點冷落和簡慢,更不能容忍她們的虛偽。否則,他內心那嬌好而脆弱的愛之花就會紛紛凋零,無論對方(包括他自己)怎樣努力,都不能使它們鮮活地重返枝頭。

因此,和他交往深刻的女人說:響馬最霸道。

天上的雲很白,多像她的手啊。

童年的響馬想撫摸一下,可是他沒有天梯——它們是那樣遙遠,即使他一年年地長高,也終究夠不到。

他有點絕望。

終於有一天,10歲的響馬在那個大女人下班時攔住了她,鄭重地向她求婚了。

她聽了後,“咯咯咯”地笑起來。

響馬傻了,他在她的笑聲中越來越局促。

終於,她止住了笑,板著臉,故做認真地說:“可是,我這麽大,你那麽小,怎麽行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

響馬想了想,仰著腦袋說:“那你就別長了,等我幾年唄。”

她憋不住,又一次笑起來:“好吧,那我就等你長大!”

說完,她抱起響馬,在他的小臉上用力親了一口。那一吻純淨如水,可是,響馬的臉蛋卻一下變成了紅蘋果。

她答應他了!

響馬覺得他的愛情夢圓了,他現在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快點長大。

正當響馬全心全意地往高長的時候,那個女人卻搬走了,竟然沒跟響馬打個招呼。

響馬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萬裏無雲。他哭了一下午。

他多次打聽那個女人搬到了哪裏,隻聽說是一個很遠的城市,卻不知具體地址。她根本沒遵守曾經對一個小男孩的承諾,就這樣輕率地走了……

從那時起,響馬開始了畫畫生涯。

他每天放學做完功課,就在紙上畫那個女人。他有美術天賦,竟然畫得很像。然後,他捧著她的像,默默端詳。

之後,每年他都要為心愛的女人畫一幅像。

歲月流逝,響馬不停地猜測和揣摩,想像著她的變化,完全憑感覺創作了。

畫中女人的紅顏一年年地衰老下去。

他畫了她將近20年。

後麵的畫和第一幅相比,漸漸麵目全非。可是,響馬每一年畫她的時候都堅信,他畫的就是當年那個女人如今的樣子。

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是一種癡迷,一種希望,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這種美好的錯覺。

現在,響馬快30歲了,他一直沒有結婚。

並不是因為那個消失了的大女人,他不會為了小時候的一個單純夢想而終身不娶。那個大女人以及那不間斷的畫像隻是他對童年純情的一種追憶,隻是他單調生活中的一種虛擬的詩意。

上大學之後,響馬一直沒有缺過性夥伴。

他瘋狂地愛著女人,愛著各種類型的女人。美麗的少女,成熟的少婦……他甚至不排斥老女人,醜女人。

每次和女人做完愛,他都有這樣一種感想——女人是一個騙局。可是,為了這個騙局,他願意傾盡所有。因此,他雖然賺了很多錢,卻一直沒什麽積蓄。

不管他經曆了多少女人,在他心目中,女人永遠幽深而神秘。他永遠不知道她們的秘密,永遠探不到她們的根底。

有一句最通俗的話:女人心,海底針。

他不僅僅是永遠弄不懂她們的心,也永遠看不清她們的身體。

之後,響馬隔一些日子就要做那個恐怖的夢,夢中的情節一模一樣。

每次,他都夢見他半夜穿衣,走出門,經過那個保安,來到小區外的路上,看見那個女人在荒草叢中朝他招手,然後他就鬼使神差地跟她走,一直走進一個山洞,接著,他就再也走不出來了。那個女人突然出現在他脖子後,低低地問他:“你最怕什麽?”每次到了這裏,夢就破了。

為什麽反複做同一個夢呢?響馬感到這個問題嚴重了。

是冥冥之中有神靈在暗示自己什麽?是自己得病了?他的身體沒什麽問題啊,生物鍾沒有紊亂,能吃能喝,精力充沛,性欲旺盛……

接下來,他就開始品味這個夢的含義,終於不得結果。

這一天,他專門跑到城裏,找到一個神叨叨的朋友,向他請教。那個朋友一直聲稱他是解夢大師。

解夢大師聽了響馬的講述,故作高深地講了一大通:那個女人總是出現在荒草中,說明你的生活中將出現一個屬蛇的女人,她很富貴,很可能是一個成功的私企老板。她把你引進一個山洞,然後你就找不到出口了,這說明你將走不出這個女人,她就是你未來的配偶。她總是問你怕什麽……

大師說到這裏打了個嗝,掩飾他的詞窮,然後繼續說:她是一個挾持你一生的人。你最怕的就是她。

響馬離開大師之後,把他的那一堆話都扔進了垃圾桶。他暗暗地想,如果這種水平也能混飯,那我就可以靠解夢躋身亞洲富豪前十名了。

不過,響馬把那個朋友最後一句話留住了——他在響馬離開的時候補充說:那個山洞就象征著女人的**。

響馬不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而是覺得這個文學比喻很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