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

響馬最近的活兒越來越多了,他經常進城去跟一些客戶談業務。

這可能跟他剛剛設計的一個平麵廣告有關。最近,他為一個房產開發商設計了一個廣告,就立在繁華鬧市上,那上麵有“響馬工作室”的電話。

每次出入小區的大門,響馬都發覺那個眼睛離得很遠的保安神態有點異樣。

一次,響馬走進了小區大門,走出了很遠,突然回過頭去,看見那個保安正在背後定定地看著他。他見響馬回過頭來,心事重重地把目光移開了。

響馬疑惑了:為什麽白天和夜裏都是他在這裏值班呢?難道沒有人和他輪換?

想著想著,他幡然醒悟:夜裏遇見這個保安,那是做夢。他之所以總夢見這個保安,是因為他白天總看見這個保安。

那麽,夜裏值班的保安是誰?

這一天,響馬要趕一個活兒,很晚才結束。他從電腦前抻了個懶腰,要睡了。

突然,他有了一個念頭:出去,看一看夜裏值班的保安長得什麽樣。

推開門,一陣冷風吹得響馬打了個寒戰。

那些蒼白的紙燈籠還在靜靜地垂掛,散發出淡淡的光暈,使暗處更暗。

在路上,他又想起了夢中的情形。

此時,他是在現實中,不必害怕,對麵的荒地裏不會再出現那個女人的腦袋,他也不會傻傻地被帶到那個詭秘的山洞裏去。

現在,他不是被誰牽製,也不是無意識。他有明確的目的——去看一看夜裏值班的保安。

風吹著他的額角,很涼爽。

他的頭腦很清醒,身體各部位反應都很靈敏。

他是飛天小區的業主。

他是“響馬工作室”的主人。

他不是在做夢。

現實和做夢的感覺大相徑庭。

現實就像照片,有時候,你甚至為它的清晰而惱怒,比如對待皺紋的態度,但是,它依然一絲不苟;而夢就像底片,黑白顛倒,模糊詭異,必須借助光的映襯才能顯現……而照片是依據底片衝洗出來的。

響馬突然停住了腳步:他遠遠地看見,把門的仍然是那個眼睛離得很遠的保安!他在那盞白晃晃的水銀燈下站立,影子很長,差點就爬到響馬腳上了。

響馬的驚怵有幾個原因:

一,在夢裏,他每次都在大門口遇見這個保安,而值夜班的竟然真是他!

二,他站在門口的這個場景跟響馬夢見的一模一樣,包括他的站姿,他的神態,甚至包括屋簷下那盞水銀燈的光暈,他的身影……

三,他怎麽晝夜值班?難道他不吃不喝?

四,或者,白天站崗的保安和夜裏站崗的保安是雙胞胎?

響馬走過去,主動跟他笑了笑。他也朝響馬笑了笑。他的臉有點青,好像是凍的。

“還沒休息啊?”響馬問。

“沒有。”保安說。

響馬掏出煙,遞給他一支,被他謝絕了。響馬自己點著一支,大口吸起來。

“你們幾點下班啊?”響馬盯著他的右眼珠問。

“一般說,過了零點,就可以把大門鎖上了。”

響馬低頭看了看,說:“喲,現在都淩晨一點多了,你怎麽還不休息?”

“最近不一樣。”

“最近怎麽了?”

保安壓低聲音,說:“最近飛天小區有點不對頭。”

“怎麽不對頭?”響馬盯著保安的左眼珠問。

保安也看著響馬:“你不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咳,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現在出來幹什麽?”

“我?……出來溜達溜達。”

保安鬼鬼地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一陣大風吹過來,把保安的大簷帽吹掉了,落在了響馬的腳前。他動都沒動一下,好像就等響馬幫他把帽子撿起來。響馬有點戒備,他彎腰撿帽子的時候,眼睛一直注意著這個保安的腿。

響馬擔心他會趁自己彎腰時下手。

他沒有下手。響馬發現,他始終站得筆直。

響馬把帽子遞給他,他說了聲:“謝謝。”

響馬乘機問:“你們掌握了一些什麽情況嗎?”

“其實也沒什麽。”他似乎不願意透露太多。

“可是,你說最近有點不對頭。”

“我們做保衛工作,要當然要格外警惕和小心……”他繞了一陣彎子,突然說:“如果沒什麽事,你就回去睡覺吧。”

響馬忽然想,難道這件事跟自己有關係?

他討好地笑了笑,說:“如果有什麽事,還希望你早提醒。”

“好的。”保安說得毫無誠意。

響馬回到家中,想起他反複做的那個夢,想起那個保安欲言又止的神態,越來越覺得蹊蹺。

飛天小區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