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埋伏
這一天夜裏,那剁骨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張葛知道,這麽大的聲音一至四樓都聽得真真切切,但是沒有人來幹涉。這是中國人典型的性格,明哲保身,隻要有比他們更倒黴的,他們就不會說話,而等著那個更倒黴的人站出來。
張葛又是一夜沒睡。
第二天,按照以前的規律,又應該有什麽東西送來了。張葛沒有去上班,而是藏在了廁所裏。
他家的廁所離房門最近,隻要有人進來他肯定會聽到。
在廁所裏,他覺得還不夠隱蔽,又藏在了廁所的淋浴室中——坐在狹窄的淋浴室裏,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舉動很滑稽。
大家都上班了,樓道裏靜極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直沒有什麽情況。
到了小毫快下班的時候,張葛聽見門外的樓梯上有人走動!他一下就把手裏的十萬伏電棍攥緊了。
那腳步聲很緩慢,一聽就是老太太在走路。
她停在了張葛家門口!
張葛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想不出她會采取什麽方法進入自己家。
過了很久,門外的人好像察覺了什麽,竟然慢騰騰地離開了。
張葛感到很奇怪,因為他沒有弄出任何聲音,他的呼吸聲已經壓製得連自己都聽不到了。對方怎麽知道房子裏藏著人?除非她的眼睛能穿透兩麵一尺多厚的磚牆。
他快步走出衛生間,從貓眼朝外看,隻有腳步聲,並沒有看到人影。他退回來,一下被絆了個趔趄。
他的腳下竟然有一個人的身子,隻是沒有四肢和腦袋。
張葛差點跌坐在地上。
這是一個女人的身子,兩個**還生氣勃勃地聳立著。這個身子跟小毫的身子長得一模一樣。他覺得自己這樣想簡直是罪過。
他一時裏沒了主張,幾步走到電話前,要給警察打電話。他已經把話筒拿起來,又放下了。
他改變了注意。
他要等來最後的腦袋。
他要看看這個人的五官,到底是誰。
他在小毫回家之前,把那個身子抱到了陽台上。然後,洗淨手,等候小毫進門。
天都黑了,小毫還沒有回來。
張葛在沙發上如坐針氈。
門輕輕敲了兩下。是小毫。
張葛走過去,把門打開,黑暗中一張老臉出現在他的麵前,那臉上布滿皺紋,眼睛渾濁得像兩個泥坑。正是樓上的老太太。
她冷冷地說:“你家是不是養什麽動物了?”
“沒有啊。”
“我怎麽看見有一個毛烘烘的東西走進你家了呢?”
“什麽樣子?”張葛被這個古怪的老太太弄得毛骨悚然。
“毛是綠色的。姿勢是這樣的……”老太太說著,半蹲下身子,呈半直立狀,手蜷縮著,眼睛一下變得很大,靜默地看著張葛,久久不動。
張葛打了寒戰,她此時的樣子,多像他和小毫在玉黃山森林中遇見的那個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動物啊!
“不不不,我家根本沒養過這種東西。”
老太太站直了身子,說:“我明明看見它走進了你家,你好好查看一下吧。”然後她就慢騰騰地上樓了。
張葛關了門,靠在牆上,心亂如麻。
他覺得,這個結仇的鄰居是故意來嚇他的。可是,她怎麽能描述出他和小毫在森林裏見過的那種古怪的動物?惟一的解釋是,他曾經跟別人說過它,最後傳到了這個老太太的耳朵裏……
小毫回來了,張葛沒有對她說起家裏發生的事。
他覺得他和她並不是一家人,也許,他要對付的正是她。
張葛的情緒很不好,小毫似乎看出來了,她一邊脫掉呢子大衣和毛圍脖一邊小心地問:
“你有沒有發現什麽?”
“沒有。”張葛說。
小毫看著張葛,說:“可是你的臉怎麽這麽難看?”
“沒事,真的。”張葛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她的腦袋。還差一個腦袋。
“你好像有事瞞著我。”她說。
“沒有。”
小毫低下頭,聲音有點委屈:“張葛,我真的覺得自從那次……以後,我們之間就一直隔著掀不開的紗簾,好像你不再是你了。”
“我們不是很好嗎?”
“說實話,我一直懷疑……”
“別疑神疑鬼了,我相信你。”
“不,我是懷疑你!”
“懷疑我?”張葛張大了嘴。
“是,我懷疑你不是原來的張葛了。”
“什麽意思?”張葛的心裏見到了一點光亮。小毫的這種懷疑反而讓他相信她了,他多希望她是一個真實的人啊,哪怕她不屬於他,隻要她活在這個世上。
小毫突然說:“我懷疑你那次……凍死了。我那次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就看見你坐在我的身邊,誰知道你是怎麽回事!”
張葛笑了:“小毫,即使我真的不是人,我也決不會害你的,你永遠是我最親的人。”張葛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但是也有一點討好的意思。你要不是人的話,也請高抬貴手吧!
“也許你已經變成了鬼,但是你自己不知道。”小毫一邊說一邊觀察張葛的表情:“人家都說,女人的生命力比男人強,假如男人和女人一起跟死神抗爭,一般都是男人死在女人的前麵。可是……”
張葛的心情第一次如此開朗,他說:“好好過日子吧,誰都不要胡思亂想了。今天我給你做飯。”
“那你告訴我,今天你發現了什麽情況?”小毫拉住了張葛。
張葛猶豫了一下,說:“真的沒什麽。”
他想,如果按照現在的規律,明天那顆人頭就該出現了,假如不是小毫,他才會徹底放鬆對她的警惕。那具屍體實在太像她了。
這天夜裏,小毫突然對張葛說:“張葛,我有個想法。”
“什麽想法?”
“咱倆再去一趟玉黃山,好嗎?”
“幹什麽?”
“我們再去看一看……我遇難的地方。”
“為什麽?”
“我恨那個地方。我想,我們再去看看那天我們在大雪中走過的路,一定會覺得很可笑。”
“我不去。萬一我看見你還在那裏躺著怎麽辦?”
“那你就直接把她送進火葬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