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尾巴
三個女人果真把那個男嬰抱了回來。
她們商議了一下，很快達成了一個約定：大家輪流收養這個男嬰，每家一個月。如果孩子的父母找來，隨時把孩子奉還。如果一直沒有人前來認領，他們就共同撫養他到18歲。
這趟連脊房子共五家，除了張古和那三個好心的女人，還有一戶人家，住著一個寡婦，她叫連類，是小鎮的頭號美人。
平時，連類少言寡語，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娘家在哪裏，隻知道她是從外地嫁到小鎮來的。她丈夫死去很多年了。一根繩子，掛在房梁上，吊死了，舌頭吐出很長。說起來，他死得特別不值得，好像沒什麽大事，隻是和連類拌了幾句嘴。從此，大家更無法知道連類的根底了。
丈夫死後，連類竟然沒有回娘家，也沒有改嫁，她一個人留在絕倫帝小鎮上，一直守著寡。
鎮裏人都希望連類能再找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不容易，而且她還那麽年輕。可是，大家沒有和連類交心的機會，因為她不和任何人來往，挺封閉的。偶爾，她和鄰居們碰見，也隻是簡單打個招呼，從不閑聊。
她家挨著馬路，於是，她開了一個巴掌大的服裝店，掙不了多少錢，糊口而已。
三個女人把那個男嬰抱回來之後，李太太把連類叫出來了，對她說了大家的想法，希望她也參與進來。
連類好像很排斥這個男嬰，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說：“我不喜歡小孩，抱歉。”
李太太說：“那好吧，以後我們就是他媽媽，你就是他阿姨。”
連類淡淡笑了笑，低頭就走了。她始終沒有看那個男嬰一眼。
心直口快的李太太先把男嬰抱回了家。
男嬰的衣服、名字、生辰八字，什麽都沒有帶來，**裸一個嬰兒身。說他1歲，沒有任何依據，僅僅是估計。
如果是正常的小孩，這麽大已經會說一些話了，可是他不會。他愣愣地看著麵前這個陌生的女人，似乎有點恐慌。
李太太給他煮了一碗米粥，還拌進了蔬菜末和精肉丁。
男嬰上下總共長了8顆牙。喂他吃飯的時候，他把肉吐出來，把米粥和菜都吃光了。接著，還嗚嗚咿咿伸手要。
李太太很高興，她知道，隻要孩子能吃，就沒什麽大毛病。她又給他衝了一杯牛奶。
李太太的兒子4歲了，叫熊熊，他認真地問媽媽：“你為什麽給他吃飯？他也是你兒子嗎？”
李太太對他說：“熊熊，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弟，你不許欺負他。”
熊熊似乎不太喜歡這個醜弟弟，很不情願地說：“我不要他當弟弟。”
吃飽了，男嬰笨拙地爬上床，去抓熊熊的玩具。
熊熊大聲說：“別動，那是我的！”
李太太嚴肅地對熊熊說：“你這樣就不對了。他比你小，他沒有媽媽，沒有玩具，多可憐呀。你應該愛護他！”
熊熊的眼神仍然充滿敵意。
男嬰抓起熊熊的一個電動汽車玩起來。
熊熊沒辦法，把那個電動汽車留給了男嬰，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放到了別的房子裏。
李太太歎口氣，溫柔地對男嬰說：“寶貝，你玩吧，玩夠了媽媽給你換。”
第二天一早，卞太太和慕容太太都來了。
卞太太給男嬰送來了幾套小衣服。慕容太太給男嬰送來一隻奶瓶，還有幾袋奶粉——她家這類東西太多了。
李太太問卞太太：“你又沒有小孩，怎麽有這些小衣服？”
卞太太說：“都是親戚家的小孩穿過的舊衣服。”
男嬰見人多了，高興起來，嗚嗚咿咿地叫，手舞足蹈。
卞太太說：“咱們給這個小孩起個名字吧？”
李太太說：“是得起個名字。”然後，她對卞太太說：“你讀過中專，你起吧。”
卞太太說：“就叫叉吧。”
李太太抱起男嬰，笑哈哈地說：“這個名字特別！叉——叉——叉——”
聊了一陣子，慕容太太逗李太太：“你老公剛剛離家半個多月，你就耐不住寂寞啦？”
李太太：“胡扯什麽！我怎麽了？”
慕容太太說：“今早上，我看見有個卡車司機來你家了，他是誰呀？”
李太太說：“他本來去找連類，連類沒在家。他的卡車水箱漏了，來討水。他不到5分鍾就離開了。”
卞太太驚歎道：“嗨，你們的動作挺快啊！”
李太太說：“這兩個長舌婦，一會兒就被你們弄成真的啦！”
卞太太和慕容太太開心地大笑。
李太太說：“那個司機是個挺不錯的人，他說，明天上午還路過這裏，去城裏拉木頭，下午返回來。咱們搭他的車去城裏轉轉好不好？”
卞太太的老公是個生意人，一年四季在外麵跑，留下她一個人在家獨守空幃。她立即說：“好哇，我早想買幾件衣服了。”
慕容太太猶豫了：“可是，我家迢迢……”
李太太說：“放你婆婆家唄。”
第二天一大早，李太太給兩個孩子吃完飯，對熊熊說：“今天你照看叉，媽媽去趕集。你和他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到井邊玩。餓了，有餅幹和牛奶。媽媽下午就回來。”
熊熊懂事地點點頭。
那輛卡車來了，三個女人說說笑笑上了車，走了。
這一天，她們在城裏玩得很開心，買了很多東西，除了一些嬰孩用品，還有發夾，戒指，絲襪，口紅，皮包……
返回小鎮的時候，卡車在路上出了點故障，她們天黑才到家。
雖然熊熊這孩子挺妥靠，但是畢竟太小，李太太挺擔心的，下了車之後，她大步流星地奔回家去。
進了門，她看見熊熊在玩，他騎著小凳子當火車，“嗚嗚嗚”地開。那個叉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長舒一口氣。
熊熊看見媽媽回來了，立即撲上來撒嬌。
叉好像也認識她了，嗚嗚咿咿地叫。
她和兩個孩子親近了一陣兒，馬上下廚做飯。
經過這一天的磨合，熊熊對叉友好多了，李太太聽見他對他說話的時候，聲調變得很柔和。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李太太想。
忙忙乎乎吃完了，已經很晚。
李太太和兩個孩子躺在**，關了燈。
叉很快就睡著了。
屋子裏黑糊糊，隻有靠窗的地方有點亮，那是微弱的月光。夜裏的小鎮靜極了。
李太太抱著熊熊親了一口，輕輕說：“熊熊真乖，都能照看弟弟了，媽媽明天給你買蘋果。”
熊熊說：“還有巧克力。”
李太太說：“沒問題。”
熊熊滿意地枕著媽媽的臂彎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陣，熊熊忽然想起了什麽，睜開眼說：“媽媽，我聽見他說話了。”
李太太愣了愣，問：“誰說話了？”
熊熊指指旁邊的叉：“他。”
“他不會說話。”
“我聽見他說了。”
“說什麽？”
“他說，我掐死你。”
“胡說！”
“真的。中午我在**看畫冊，他一個人在門口玩，我聽見他罵了一句——我掐死你！”
“他罵誰？”
“院子裏好像來了一隻貓，我趴在窗戶上朝外看，看見了一條尾巴。”
一個4歲孩子說的話怎麽能相信呢？李太太笑了，她摸了摸熊熊的頭說：“熊熊，不能編謊話啊，不然就會被狼吃掉的。睡吧。”
“我沒編謊話。”熊熊一邊說一邊往媽媽的肩窩鑽了鑽，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