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從黑暗中來

這天夜裏突然停電了,小鎮一片漆黑。男女老少的狗一齊狂吠起來。

有的人家幹脆摸黑睡了,有的人家點上了蠟燭。小鎮稀稀拉拉地亮著幽暗的燭光,半夢半醒的樣子。

張古是鎮政府的秘書,今晚,他異想天開,突然想寫一篇小說,剛剛在電腦上寫了開頭——“小鎮停電了”,還沒想好接下來寫什麽,電燈突然就滅了。

他站起來,給變電所打電話詢問情況,卻一直占線,最後,他走出家門,打算親自去變電所看一看。

三個鄰居女人在院子裏乘涼。停電了,呆在屋內沒事做,她們就湊到一起,說起東家長西家短來。

其中一個說:“張古,17排房隻剩下你一個男子漢了,今夜停電,你可不要走啊!”

張古笑道:“我去把電找回來。”

小鎮都是連脊房子,一排五家。張古住的這排房子,位於小鎮最北端,編號17。房後是寬闊的莊稼地。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張古,其他幾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變電所在小鎮郊外,大約一公裏。今夜的值班員,正巧是張古的朋友馮鯨。

張古一進門就大咧咧地問:“馮鯨,怎麽停電了?”

馮鯨說:“我也不知道,我正給縣裏打電話問這件事呢,一直占線,打不通。”

張古說:“今夜能來電嗎?”

馮鯨說:“那可說不準了。”

張古說:“真倒黴。你忙吧,我走了。”

馮鯨“唔”了一聲,繼續一遍接一遍地撥電話。

張古走到門口的時候,馮鯨突然在後麵叫了他一聲:“張古……”

張古停下來,轉過身。馮鯨放下電話,看著他的眼睛,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三減一等於幾?”

張古打量了一下他的臉,反問道:“你說呢?”

馮鯨說:“我在問你。”

張古說:“你怎麽神神道道的!我不知道。”

馮鯨笑了,說:“是這樣的,我想在網上起個名字,叫‘三減一等於幾’。之前,我要做個實驗,如果我問一個人,三減一等於幾,這個人脫口而出,說等於一,就說明這個名字沒什麽意思,我就不用它了。如果這個人說不知道,我就用它。”

張古說了句:“無聊。”轉身走了出去。

到鎮裏還有一段路。

天很黑,兩邊是曠野,路上沒有一個人。

張古在聽音樂,迪克牛仔唱得歇斯底裏,震耳欲聾。

突然,他看見黑暗中路邊有一團東西隱隱在動。他停下來,仔細一看,竟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嬰兒,把他嚇了一跳。

音樂占據了他的耳朵,他什麽都聽不見,急忙把錄音機關了。

那個嬰兒坐在路邊,沒有哭,他抬頭看著張古,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

張古湊近他,看清是一個男孩,光著腚,大約有1歲左右。他長得很醜,窄窄的額頭,眼睛出奇地大,鼻子癟癟的,頭發又細又黃……從頭到腳髒兮兮。

張古四下看了看,沒有大人,隻有這個男嬰。

他俯下身,問:“你媽媽呢?”

男嬰仍然嗚嗚咿咿地吐著兒語,顯然還不會說話。

張古犯愁地左顧右盼,大喊起來:“喂,這是誰家的孩子?”

空曠的田野,風很大,沒有一個人影。

張古想把男嬰抱回鎮子,可是父母不在家,到滿洲裏姐姐家去了,半年都不會回來。他又沒有結婚,怎麽養他呀?

想來想去,沒辦法,他隻能回去向鎮裏人報信,看看有沒有人把這個男嬰收養。

他狠了狠心,丟下這個男嬰,大步走開了。

走出十幾步,他回了一次頭,那個嬰兒在幽暗的夜色中靜靜看著他,眼神有點複雜。他感到有些不安,加快了腳步……

三個鄰居女人還在院子裏聊天。

張古對她們說:“我在郊外看見了一個嬰兒,不知道誰家的,沒人管。”

李太太對另兩個女人說:“有這樣的事?走,咱們看看去!”

她老公叫李麻,是屠宰廠的屠夫,長得五大三粗。特別要交代,他有一把殺豬刀,鋼口特別好,是祖上傳下來的,據說那把刀削骨如泥,他就靠這把刀吃飯。最近他到外縣收豬,離家已經半個多月了。李太太是那種心廣體胖的女人,很善良。

卞太太問張古:“他在哪兒呢?”

張古說:“就在去變電所的路邊。”

慕容太太一邊站起身一邊忿忿地說:“現在有一些父母真狠心,自己的骨肉都舍得扔掉!”

慕容太太的女兒迢迢還不到1歲,這時候的女人最母性,憐愛全天下的小孩。

三個女人一起去了。

張古回到家,順手去開燈,沒亮,他這才意識到停電了。

他摸黑躺在了**。

想起今夜的事,他覺得有點蹊蹺:平時小鎮很少停電,今夜偏偏就停了,而且他看見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嬰兒——好像今夜停電就是為了掩護這個嬰兒出現似的。

還有,遇見那個嬰兒之前,馮鯨好像中邪了,竟然神經兮兮地問他三減一等於幾。盡管後來他解釋說,他在做一個實驗,但是,張古覺得這個算術題很不吉利。

狗們都叫累了,外麵一片寂靜。隻剩下一條狗,不知道誰家的,還在憤怒地叫,聲音嘶啞。

張古躺在空****的家裏,忽然覺得這個嬰兒有點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