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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縣令不明白這個司天監少監為何突然口出此言,但在袁天罡的極力催促下,他還是讓沒上山的四個衙役趕緊出發,趕去破廟。

袁天罡在衙門之中焦急地等待,一邊還要跟縣令解釋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同伴出事了的。

真實原因是第一次遇到李乘風,並且捉弄他之後,袁天罡就沒把那符拿走過——開始是為了防備這個家夥再次丟下他偷跑,後來就隻是忘記了。

但袁天罡不能把所有事都一一說清楚。他放的那符是用來捉弄李乘風的,根本沒有攻擊或者保護能力。這會兒符在示警,就說明李乘風危在旦夕,可是他根本趕不過去,那符咒除了示警也沒有其他作用,也不知道李乘風可還安好……

袁天罡坐立不安,卻不得不應付縣令,隻能隨意地笑笑,習慣性做仙風道骨狀。其實他早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這會兒根本不知道縣令在說什麽。

好在縣令很快安靜下來,過了好一陣子,派出去的衙役回來了,他們滿臉悲痛和驚恐,帶回來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他們去了破廟,發現裏麵除了滿地衙役的死屍和昏迷不醒的李乘風,其他什麽都沒有。

也不是真的什麽都沒有,有吃剩的燒雞和喝幹的酒壇,顯然不久前那地方還有人停留過。而且如今衙役和李乘風都出了事,顯然那群人就是采生折割的歹人。

“不可能!”袁天罡被這消息驚得坐不住,他喘著氣想站起來,但是最近虧損太過,實在是沒有力氣。他掙紮了一下,伸手慢慢扶著桌子想站起來,一旁的縣令忙扶著他,說:“道長你別急,我們先去看看李少俠到底怎麽了。”

說完,一群人匆匆趕到衙門口,就看到衙門的燈下早已經鬧成一團。頭發半白的晁兒祖母正在大哭:“都是老婦害了你,這麽好一個小郎君,老天,你拿我這條老命,別取這好心郎君的性命,我求你了啊老天爺!”

袁天罡一口氣提到了嗓子口。縣令知他心意,忙半抬著他到了門口,遠遠就看到李乘風被人背著,臉色蒼白,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麽外傷。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縣令上前,讓人讓開。

旁邊有女人哭喊:“不是說去追那群歹人了嗎?怎麽還沒看到我的孩兒?”

袁天罡循聲望去,沉下臉輕聲說:“勞煩大人把我朋友帶進去,再請個大夫看看。”

縣令連忙吩咐下去。袁天罡不再說話,倒是旁邊的人對還在喊著孩兒的女人大罵:“都什麽時候了,你在這兒號什麽喪?先回去,這會兒你就別添亂了!”

“道長,都是老婦的錯……”晁兒的祖母滿臉淚水,她使勁擦臉,可是滿臉皺紋裏還是浸滿了淚水,擦也擦不幹淨,隻是一迭聲說,“老婦一把年紀了,臨了這關口……若是因此害死了小郎君,老婦就算是萬死也難贖罪啊!”

袁天罡的臉色柔和下來,他輕聲說:“老人家,沒事的,我這朋友天庭飽滿,人中寬廣,不是短壽之相,你放心吧。”

“哎。”晁兒的祖母哭著點頭,“快叫大夫來看吧,若是要人幫忙,我就在外頭!”

“行,你先去休息吧。”袁天罡安慰完晁兒的祖母,也不再看周圍那幾個剛才還在哭天喊地問自己孩子怎麽沒回來的人,而是匆匆進了衙門。

那頭李乘風已經被送回了兩人住的衙門客房,那裏已經有大夫在把脈,隻是這大夫把完脈,就搖了搖頭,說:“脈息時強時弱,除了有些勞累,並無其他症狀……這、恕老夫才疏學淺,實在是看不出來這位公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說著,大夫提著藥箱,不肯再留,而是徑直告辭。

袁天罡被縣令扶著坐在床邊,低頭看李乘風,這人出發之前還是英姿勃發、嫉惡如仇的樣子,回來後卻眼睛緊閉,臉色慘白,雖然什麽傷都看不出來,卻怎麽拍都沒反應。

“這、這是什麽病?難道是中毒了?”縣令也對此大為疑惑,從來就沒聽說過和人打架能打到昏迷沉睡的,且這人看上去並無一絲外傷,竟不知為何就這麽無法喚醒了……可若說是毒,這到底是什麽毒,要怎麽解毒,不解毒的話什麽時候才能醒呢?

或者……能不能醒呢?

“都怪我……”縣令大為追悔,“都怪我破案心切,等不及借調人手,讓李少俠這位熱心人陷入如此險地……”

袁天罡深吸一口氣,說道:“沒事,人還在這兒已經是好事,隻需找到那群人,自然就能找到解藥了。”

聽到袁天罡的話,縣令也連連點頭,說:“最近大家一起加班加點,一定要抓住那群人,為我的手下和李少俠報仇!”

縣令說完,一臉堅毅地出了門。

這一夜,衙門的燈火都沒歇,縣令把所有文書都關在衙門裏,最終整理出了十五年來所有的失蹤案——光是在常平縣內,十五年來,失蹤的未成年孩童就多達三百多人!

“不隻是如此,”縣令找到袁天罡,一臉驚惶未定地說,“袁道長,我想起來我前幾年在書院時和家父通信,家父偶然說起孩童失蹤案件,說光是太原城附近,一年就失蹤近百人。於是我就翻閱了之前和父親討論的信,結果發現父親當年所說的失蹤案件,基本都發生在太原城周圍的縣城,偶有外地人,也大多是路過太原城的人……”

“閣下的父親是?”袁天罡有些迷惑,忍不住問縣令。

“家父在戶部當值,主要是為考核官員一事做筆錄,”縣令匆匆解釋之後,繼續說,“隻是每個地方的官員隻會偶爾說起這事,並不會報上去,家父和同僚也從未把這事連在一起想過,都以為隻是一方之事……隻是自從小女走失,家父和我才開始對這些事情比較敏感,多有討論……”

“所以,你覺得這群人是圍繞整個太原行動的?”袁天罡見縣令的聲音低沉下來,趕緊打斷縣令的思路,他稍微想一下也覺得骨頭發寒,不由得輕聲說,“難怪如此……難怪我和李乘風遇到晁兒那天,路邊居民都說,每個冬天都能看到晁兒在此地乞討……他們固定在不同的時間去不同的地方,難怪那些孩童就在眼皮子底下,卻過了這麽久才被親人發現……”

若是如此,那這群人的蹤跡應當是可以推測的,隻要搞清楚他們經常活動的地方就行。

“走,我們趕緊看看他們活動的大致範圍。”袁天罡休息了兩天,這會兒已經能自己站起來慢慢行走,此時激動起來,一下就站了起來。

“好,不過信件繁多,勞煩少監和我徹夜查看了。”縣令說,“一旦找到蹤跡,我馬上修書送出,務必讓這些歹人插翅難飛!”

兩人頓時都來了幹勁。

因為信件大多是父子間的私密話,因此不能讓太多文書之類的人參與,袁天罡跟著縣令到了書房,然後兩人一起翻看書信。不得不說,這位縣令的父親是個能說的,兩人翻得頭昏腦脹,通常看完一大堆絮叨,才能找到一點兒有效信息。

但是當把看到的信息慢慢都寫下來,和之前查到的資料排列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不但沒有一點兒睡意,反而還覺得不寒而栗——因為這些失蹤的人認真統計起來,是一個太可怕的數字。

而且更為可怕的是,縣令的猜測成為了現實——這些失蹤的案子中,失蹤人數較為突出的,大多是太原城附近的鄉縣。

“常平縣,離太原不過三個時辰路程……中間並無鄉縣。”熬到半夜,臉色發白的縣令訥訥地說,“難道……不可能,不可能吧?”

“何事不可能?”袁天罡問。

“趙大人向來愛民如子,這般大的失蹤人數,一年幾百人,怎會察覺不到不對?”縣令苦惱地說,“不可能,哪裏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太原城中……”

“太原城也不一定是他們的老巢。不過那地方可能是所有失蹤案的中心點,就算不是,也是重要的中轉站……”袁天罡倒是沒有縣令的苦惱,他低聲說著,認真考慮。

就在這時候,衙門裏突然傳出孩子的大哭聲。

袁天罡麵色一緊,他猛地站起來,往外跑去。

“道長,怎麽了?不對……我這衙門裏沒有孩童,怎會有孩兒啼哭?”縣令不明所以,一邊一路跟著袁天罡跑出去,一邊還在不斷發出疑問。

不過他們速度不夠快,當他們繞了個彎,快要到那聲如洪鍾的孩子哭聲傳出的地方時,遠遠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李乘風像是麻袋一般被人扛著跳上圍牆,他黑色的馬尾垂著,生死不知。

“什麽人竟敢在衙門劫人?”縣令厲聲大吼,“來人!府裏麵的人呢?”

袁天罡愣在原地,訥訥地驚聲說:“這是什麽鬼東西?”

他隻看到一團如同滾滾黑煙的東西,勉強組成一個人的形狀,那團黑煙站在圍牆上,似乎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夾著李乘風,唰地一下越過了圍牆。

“站住!”袁天罡看著李乘風的身影消失,來不及細思,他一聲大喝,抬腳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