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撩人第一招——記得看我節目

1.

清河高中校慶的日子越來越近,學生們排練的節奏也越來越強,除了晚自習被占用外,甚至有些女生會利用體育課的時間去排練。

“我看她們就是拿排練當借口。”頂著下午兩點的熱辣太陽,程瑤揉著酸疼的小腿抱怨,“我感覺我的腿都沒知覺了。”

她們剛跑完800米。

許輕也跑得氣喘籲籲,彎著腰抬頭正好看到實驗樓大樹底下練吉他的人影,她突然想起來為什麽對宋時感覺那麽熟悉了,原來就是他每天在校園裏麵彈吉他。

宋時穿著夏季校服,幹淨利落,抱著吉他一臉沉靜地隨手撥弄琴弦。

少年如風,桀驁不馴。

許輕忽然想到這八個字。

“你瞅什麽呢?”程瑤湊過來,“那不是……嗚嗚……”

聲音被捂在了掌心,許輕捂著程瑤的嘴,示意她噤聲。

“走,我帶你去小賣部。”許輕拽著程瑤的胳膊。

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出斑駁的光影,風吹一下樹枝,光影跟著飄動。

許輕和程瑤蹲在小賣部門口陰涼處吃冰棒,隔著很遠的距離,依稀還能聽見吉他聲。

“你不是看上宋時了吧。”程瑤語不驚人死不休。

許輕心下一跳:“說什麽鬼話呢,我都不認識他。”

“最好是。”程瑤撇嘴,“我可跟你說,就咱們學校喜歡他的姑娘一抓就是一大把,你可別往這渾水裏麵摻和。”

許輕淡笑:“知道啦,吃你的雪糕吧。”

帶著微涼的風吹拂在臉上,帶走了一絲絲悶熱的煩躁。

“喲,還真是有緣。”一個賤賤的聲音傳來。

陳鬥圍著校服外套,站在小賣部門口,額前的碎發粘在皮膚上,濕答答的。

程瑤瞥了他一眼,口氣不善:“有也是孽緣吧。”

陳鬥不要臉地說:“反正都是緣。”

許輕下意識瞅了一眼四周,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幫老大買水,順便請你倆喝汽水怎樣?”陳鬥示好,“都是一個學校的,咱們就一筆勾銷了行不?”

許輕插不進去話。

畢竟當時也是自己莽撞,有人給台階下,程瑤自然不拒絕,還嘴硬道:“算你識相。”

陳鬥隨後進了小賣部多買了兩瓶汽水給許輕和程瑤。

“你倆是哪個班的?”為了表示真誠,陳鬥主動說了自己的班級,“我四班的,還有我老大也是。”

清河高中很大,一個年級組最起碼有二十個班,沒見過也很正常。

許輕抿著雪糕靜靜聽著有關宋時的信息。

程瑤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

陳鬥瞬間會意,但還是試探的語氣問:“六班的?”

程瑤點頭。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半天,陳鬥怕宋時等得急,於是匆匆告別提著一袋子礦泉水就跑了。

“鬥子,你怎麽去那麽久?”有人問。

陳鬥放下手裏的水,嘚瑟:“碰見美女搭了個訕。”

“喲!什麽美女,哪個班的?”少年心性,湊上來的不是一個兩個。

“哪個班的你也別惦記。”

“我瞅瞅還不行了。”

“不行。”

陳鬥對程瑤有意思主要因為這妹子在遊戲裏和現實中的反差實在太大,遊戲裏程瑤總是撒嬌賣萌讓他帶著她玩,他當然認為本尊是個萌妹子,結果沒想到現實中程瑤會那麽勁辣有趣。

他不感興趣簡直沒天理。

“老大,我剛碰見上次咱倆在網吧見到的那兩個女生了,原來是我們學校的。”

宋時還在調音的手頓時停了一下,隨後接著轉調音鈕。

這些他都知道。

“哎呀,我忘記問名字了。”陳鬥懊悔地拍大腿。

有人笑他:“鬥子,你這搭訕功夫不到家啊,聊了半天名字還不知道。”

陳鬥不服:“要不是著急回來送水,我能忘記嗎?”

宋時右手輕輕撥了一下琴弦,帶轉話題:“抓緊時間再練一遍吧。”

英語課結束,宋時和方荷被叫到辦公室。

英語老師姓呂,四十多歲,氣質嚴肅,掛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她教高一年級組四個班的英語,其中就包括四班和六班。

許輕和程瑤正好手挽著手上完廁所回來,便看見呂老師走在前麵,宋時和方荷走在後麵。女生笑臉洋溢,男生看不出表情。

但是瞅著怎麽有種談戀愛的小男女上課寫字條被老師抓住,然後要帶去辦公室訓話的錯覺?

倆人還沒進班級,就被人叫住了。

回頭,又是陳鬥。

這世界上有種奇怪的定律,不認識的時候永遠都碰不上,認識了之後好像天天都能碰上。

比如現在站在麵前嬉皮笑臉的這位男同學。

“我現在怎麽天天能見到你啊?”程瑤直言不諱。

“我們兩個班離得這麽近,想不見都難啊。”陳鬥沒皮沒臉。

程瑤想起什麽,向陳鬥勾了勾手指,神秘地問:“你們老大這是幹什麽去了?還有方荷?”

陳鬥很坦白:“老大和班花去英語老師辦公室。”

方荷是四班的班花。

“談戀愛被抓了?”程瑤問。

事關老大清白,陳鬥連忙澄清:“沒有,就是下學期英語競賽的事情。”他頓了一下摸摸下巴接著說,“不過我們老大和班花是挺配的。”

許輕還在一旁發愣,陳鬥手欠,在許輕麵前擺了擺,見她沒反應,問程瑤:“你朋友怎麽了?”

程瑤衝許輕輕捅了一肘子。

許輕回神:“怎麽了?”

“你想什麽呢?”程瑤皺眉。

許輕眨眨眼:“你們說的班花……”

程瑤:“怎麽了?”

許輕很認真地問:“哪個班的啊?”她怎麽都想不明白宋時和班花有什麽關係呢?

程瑤:“……”

陳鬥:“……”這妹子怕不是穿越過來的吧!

2.

因為許輕提前完成班級板報,還繪製精良,劉老師特意占用數學課的課後幾分鍾大肆表揚了她一番。

許輕設計的板報主題貼合校慶,圖畫風格典雅不失大氣,特別值得讚賞的是許輕采用的是小楷字體,精致清晰卻要花費不少氣力。

“以前不知道,原來許輕不僅畫得好,字也寫得這麽好。”劉佳對板報滿意極了。

事後,陳傑鬆好奇地問她是不是練過字。許輕還真沒接受過專業訓練,隻是小時候經常和父親一起做雕刻,自然就練出來了。

許輕感受到投過來的一道冰冷目光,抬頭果然便看見顧曉然不屑地看了一眼自己,然後不知道和班上的人在竊竊私語說些什麽。

許輕突然有點頭疼,經劉佳這麽一誇,她感覺最近又該惹上事情了。

有一種麻煩就是你不找它,它卻來找你。

顧曉然會故意找碴兒,許輕是預計到了的。

午休,班裏沒人,程瑤也跑去小賣部買零食了,許輕趴在課桌上想打個盹兒。

正睡得蒙矓,就被人吵醒了,許輕不用抬頭就知道來者是誰。

許輕斂著眉,聲音裏透著沒緩過來的慵懶和疲倦:“我說,上次不是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你這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你自己不覺得過分了嗎?”

許輕看著站在自己課桌前的顧曉然和她身後的“護駕們”,淡淡一笑。

這陣仗,還真不小。

顧曉然長得很漂亮,比許輕高、身材也比許輕好,就連肥大的校服在她身上也能被穿出不一樣的美,倒是完全對得起“班花”這個稱號。

一想起“班花”這個事,許輕就想咬自己的舌頭,這個梗已經被程瑤笑話好多天了。

“我是想邀請你加入班裏文宣部。”顧曉然開口。

許輕詫異,這人轉性了,竟然不是來找麻煩的。

“那個……”許輕剛張口就被人打斷了。

“我們都請你了,別不知好歹。”不知道是哪個女生說的,隻是這話一出口就帶著各種讓人不愉快的味道。

“其實……”許輕想拒絕,話還沒說完呢,又被粗暴地打斷了。

“你最好識相點。”

許輕無奈,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正午的熱氣無孔不入地鑽進教室,許輕熱出了一層薄汗,伸手一摸後脖頸都是水。她順手把頭發綁起來了,深吸了口氣想說完自己的拒絕。

還沒等她張嘴呢,又有不長眼的出聲了。

“你好大的架子啊。”是男生的聲音。

許輕不耐煩地準備懟回去,一扭頭,看到是宋時,頓時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粗語。

班裏的人都聞聲看去,宋時慵懶且隨意地靠在前門,似笑非笑地說:“這麽多人請你都請不動?”見許輕麵色不悅,隨即話題一轉,“也是,就這種請人的態度,也的確沒什麽誠意。”

不知道是這群姑娘被男色給迷了,還是宋時的氣場太強大,竟然沒有一個吱聲的。許輕內心很焦灼,你們對我怎麽就這麽囂張呢,現在你倒是燒啊。

宋時走進教室,淡淡地掃了一眼顧曉然那群人,隨後又看向許輕。

許輕也正瞅著他,不知道怎麽了,對視上之後目光有點挪不開。

他依舊穿著那套校服,比起上次在網吧穿的那身休閑服,許輕更喜歡他穿上校服之後的少年氣質,活生生能閃了她的眼。

“既然人家不願意,你們還在這兒廢話?”宋時漫不經心地說,“‘咄咄逼人’這四個字你們會寫吧。”

明明一個髒字都不帶,就連語氣也是溫和的,可還是能聽出一股森森寒意。

顧曉然也不是自討沒趣的人,更何況她身邊那些隻會欺軟怕硬的小刺頭都是紙老虎,碰見真格的就會縮在殼裏,於是隻能擺出不和他們計較的氣勢趕緊走人。

一場小鬧劇就此翻過,教室隻剩下兩個人。

除了熱風就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那個……”許輕欲言又止。

宋時輕笑:“哪個?”

許輕有點不敢看他的臉。

他聲音依舊帶著淺淺笑意:“你不是很會說嗎,今天是怎麽了?”

許輕詫異,隨後又想,她不過是因為剛睡醒神誌沒太清醒,等到清醒想要懟回去的時候,你不就出現了嘛。

“你今天不練琴嗎?”聰明如她,瞬間轉移了話題。

據她這幾天的觀察,宋時除了上課,其餘時間都會在實驗樓練琴,所以許輕隻要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身影,連睡午覺都是伴著撥弦聲睡著的。

“你偷看我?”宋時語氣玩味。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許輕連忙擺手,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不是,就是我能看見你……不是,我是說我偶爾能看見你在對麵的實驗樓練琴。”

宋時笑:“別緊張。”他故意放慢語速,“有話好好說。”

許輕閉嘴,她現在有什麽話都不能說,越說越亂。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阿輕,我回來了。”程瑤蹦蹦跳跳地進教室,一同進來的還有陳鬥。

這倆冤家在小賣部遇見,便一路拌著嘴一起回來了。

“老大,你怎麽在這兒?”陳鬥疑惑的目光在宋時和許輕身上來回打量,他隱約嗅到點不尋常的味道。

教室裏本來就熱,再加上心裏又緊張,此時陳鬥的話讓許輕瞬間紅了臉。

她沒和異性打過交道,唯一親近的朋友就是程瑤,麵對同性之間的問題不管是出言諷刺還是囂張跋扈,她都能從容地麵對,但是這一次顯然是慌張得有些失了分寸。

“你的臉咋這麽紅?”陳鬥真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

程瑤也擔心:“你是不是有點中暑啊?”

許輕擺手:“我沒事。”

宋時直接抽過陳鬥手裏的雪糕,放進許輕的手裏,語氣帶著難以察覺的溫和:“記得冰一冰。”說完轉身便出了六班。

手上是冰冰涼涼的觸感,帶走了身體裏的絲絲燥熱,心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清爽的甘甜。

許輕瞅著手裏的雪糕,不由自主地翹起嘴角。

陳鬥跟在宋時後麵哀號:“那是小賣部裏最後一支老冰棍了,老大你賠我。”

3.

“老大,你不會是……”陳鬥尾隨宋時回班,沒過大腦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不過話說一半便被宋時一個眼神給嚇回去了。

“是什麽?”宋時問。

陳鬥一臉心虛地笑:“沒什麽,沒什麽。”他感覺要是現在問老大是不是看上了那個女生,他就是在自尋死路。

“鬥子,時哥。”楊遇這會兒回到教室,“你倆剛才去哪兒了,找你們半天了。”

陳鬥說:“英雄溜達溜達,順便救了個美。”

楊遇跟他貧:“美在哪兒呢,我瞅瞅。”

陳鬥斜眼看宋時,然後抬起下巴往對麵示意。

楊遇反應遲鈍沒看懂:“說話行不,看不懂你的肢體語言。”

陳鬥示意的方向是六班的方向,說巧不巧,許輕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宋時也坐在靠窗的位置,距離甚遠,但是隻要抬起頭,便可以看見對方的半個身影。

此時的許輕正低頭吃著雪糕。

那是陳鬥買的老冰棍,淡淡的奶香和甜滋滋的冰融合在一起。

“你能不能說話?”楊遇不耐煩了。

陳鬥剛想張嘴。

宋時出聲:“你倆能不能不廢話了?”

恰巧方荷進來,直接黏過來說有事情找宋時商量,陳鬥和楊遇識相地離開。

“男才女貌,真是登對。”楊遇看著對麵的男女忍不住稱讚。

陳鬥笑了笑沒說話,獨自守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原來是這麽沉重、這麽有壓力,但也是這麽讓人興奮。他看得出宋時對六班那個姑娘的不一樣,眼神都和平時不同,他看得可清楚了!

他爸就是這樣看他媽的,這感覺錯不了。陳鬥想,男才女貌不是標配,天要變了,沒人會知道。

六班的節目最後被刷得隻剩下兩個,一個是顧曉然的小提琴獨奏,還有一個就是程瑤的獨舞。本來雄心壯誌去排練節目的同學們,現在都如霜打的茄子一個個趴在教室裏做練習冊。

離校慶的日子越來越近,程瑤忙著擠時間排練,就連柳樹下彈奏的身影也不見了,校園裏隻有偶爾幾聲蟬鳴響起,許輕覺得很是無聊,隻能努力背一背她怎麽也記不住的英語單詞。

為什麽英語單詞也要分名詞和形容詞,本來這些字母就難記,還要換著花樣組成。

她看了一眼英語單詞表,然後接著默默地背。

令人沮喪的,depressing。

“學生會太偏心四班了,壓軸節目給他們就算了,現在就連大合唱的人數也是四班的人多,太過分了。”有女同學不滿地嘟囔,聲音不大,但是耐不住教室太安靜,大家聽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太偏心了!還不是因為方荷是學生會的,她爸爸又是教導主任才這麽偏心。”不知道是誰跟著附和了一聲。

背單詞的思路被打斷了。

方荷?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這麽熟悉。

許輕想了想,哦!就是上次和宋時在一起的女生,參加英語競賽的那個。

她收回思路,繼續背單詞。

Depressing,令人沮喪的。

她努力集中思路背單詞,不知不覺心情就和單詞的字麵意思一樣,莫名地有點沮喪。

校慶當天隻上半天課。

下午全校大掃除,然後做舞台搭建。舞台設置在學校操場上,除了高三因為學業緊張隻能晚上來觀看節目,其餘年級全部參與舞台設置和各項準備工作。

明明應該什麽事情都沒有的許輕卻在這一天忙成了“狗”。

程瑤換衣服是她陪著去廁所換的,程瑤化妝她要在旁邊打下手。

她拿著程瑤的化妝包,吃力道:“你這裏麵裝的什麽啊,這麽沉?”

是真沉,就是幫許建國抬鬆木也沒感覺這麽累。

教室裏的桌子已經被全部整理到後麵了,程瑤拉出把椅子坐著,然後對著小鏡子編頭發:“你不懂,這裏麵是女生的寶藏。”

許輕白她一眼,把化妝包放在窗台上。

班級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每個人都在忙著手裏的事,然而許輕也不明白他們到底在忙什麽。

“把裏麵的濕巾還有護膚品給我。”程瑤說。

許輕打開化妝包,滿滿一袋的瓶瓶罐罐,都是玻璃瓶,難怪這麽沉。

“你自己找吧,眼睛花了。”許輕把化妝包推過去。

程瑤駕輕就熟地掏出兩樣東西開始在臉上塗塗抹抹,用各種餅撲在臉上來回按壓,然後又拿細毛的小刷子在臉上撣來撣去,那手法神速,許輕不由得想起汪素珍在家用雞毛撣子的手速。

化了能有兩個小時吧,許輕在旁邊等得都困了。她打著哈欠瞅著窗戶外,傍晚的夕陽透著紅色,黃昏落日,清風徐來,柳樹下彈琴的少年她很是懷念。

自從那次在班級遇見之後,她好幾天沒有見過宋時了。

“好了。”程瑤的聲音拉回許輕的神遊。

“姑奶奶,你可完事了。”

“咱們學校管化妝太嚴了,好不容易有個正式的理由,我豈能放過這次機會。”程瑤捧著臉問許輕,“怎麽樣,好看吧?”

許輕敷衍地點點頭。

程瑤伸手抓住許輕,逼她直視自己:“你好好看我。”

許輕認真地瞅了兩眼,是挺漂亮的,這個妝很自然,程瑤原本就很大的眼睛被棕色的眼影襯托得更深邃,唇上的蜜桃色更是為白嫩的臉蛋添了嫵媚的色彩。

許輕端起嚴肅的表情,開著玩笑:“瑤瑤,我快愛上你了。”

“是吧,是吧。”程瑤笑得像個二傻子。

程瑤這個妝用時著實太久,班裏人都陸續去操場了,外麵傳來主持人試音響的聲音。

“同學們,聽得清楚嗎?”

“清河高中三十年慶典馬上就要開始了,請有節目的同學到後台這兒來。”

一陣刺啦的電流聲後,主持人又重申一遍:“有節目的同學記得到後台這兒來記住節目順序,請各位同學配合,謝謝。”

六班門口,宋時抱著吉他站在那兒,還有陳鬥。

許輕目光閃躲,不敢看他。宋時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麽,倒是陳鬥眼睛放光走進六班直奔程瑤。

“喔喔喔—”陳鬥連聲讚歎,“你整容了?”

程瑤對他前半部分的驚訝表現很是滿意,但是這人說到後麵就開始揚沙子了。

“不會說話就給我一邊兒去。”程瑤怒視陳鬥。

陳鬥笑著討好:“別呀,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咱別認真行不?”

程瑤懶得搭理他。

“你今天真是美呆了。”陳鬥難得地認真。

這句話程瑤很受用:“這還差不多。”

天開始披上黑蒙蒙的麵紗,教室裏沒有開燈,許輕隱約感受到了宋時直視自己的目光,有灼人的熱度,和那天倆人獨處時的感覺一模一樣。舞台燈光隱約透進了教室,在宋時身上打上淡淡的光暈。

她不知道自己為啥會緊張,可能是陌生,也可能是受到環境的影響,她隻覺渾身不自在。

此時,主持人的聲音響徹整個校園:“請高一六班的程瑤同學到舞台後方報到。”

程瑤的節目靠前,主持人一遍又一遍地廣播通知。

催得越急,程瑤越緊張,許輕用陳鬥的話來安慰她:“你今天真的美呆了。”

程瑤平複緊張的心情後先去報到,陳鬥也屁顛屁顛跟上去了。許輕留下收拾程瑤用完的東西,轉身的時候看見宋時倚在門口。

她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畢竟兩個人好像還沒那麽熟,她還是選擇自顧自走吧。

可是與宋時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聽見他說:“記得看我的節目。”

他還特意強調:“是最後一個。”

4.

操場上,人山人海。

許輕穿過層層人流總算擠進一個比較側麵的位置站著。

程瑤的節目是第二個,開場獨唱後安排一個獨舞,這樣不會太單一。

程瑤穿著一襲藍色的舞服出場,長擺拖地,臉上的妝容精致古典,在鎂光燈的照耀下她仿若從古代穿越而來的仕女。

古典的背景音樂流轉,舞台上的程瑤隨著音樂擺動四肢,靈巧流轉,翩翩起舞。

刹那,她就像璀璨的明星。

人的一生總有一刹那是帶著光芒的,就像程瑤跳舞,就像宋時彈吉他,就像她在紙上畫畫。

許輕心中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怎麽突然想起宋時了?

她為什麽會想起他呢?

這太奇怪了。

十幾分鍾前的那一幕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男生清淡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在耳邊盤旋。

他說:“記得看我的節目。”

他說:“是最後一個。”

程瑤的節目在一陣歡呼中結束,她身穿長裙下台很是不方便,許輕用力擠到舞台最右側的位置去接她,剛走近便看見陳鬥半扶半托地正把程瑤從舞台上接下來。

“小心點。”陳鬥小心翼翼地說。

程瑤借著他雙臂的力量下到台下,拉著長長的裙擺,衝他莞爾一笑:“謝謝。”

陳鬥瞬間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摸頭掩飾自己的緊張。

“對了,你怎麽在這兒?”程瑤後知後覺地問。她本來是要等許輕來接自己的,沒想到竟然把陳鬥給等來了。

陳鬥當然不會說他是看見她要下來而故意來接她的。

“我就是順便。”陳鬥打著馬虎眼再次強調,“順便。”

空氣中凝聚了一種叫曖昧的因子,燙得人臉開始發熱。

程瑤看見許輕立馬岔開了話題。

“你去哪兒了?”程瑤問。

許輕說:“人太多了,好不容易擠過來的。”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程瑤繁複的衣服,問:“要不要先換下來?”

程瑤興奮地一指遠處:“一會兒再換,這麽熱鬧可不能錯過了。”

許輕看過去,原來是四班的場地,已經有人開始舉著紙做的牌子造勢,一溜兒的女生,不用想都知道是捧誰場子的了,為首的就是四班的方荷。

那個班花。

還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許輕現在聽見這名字都有點不舒服,自己也想不清楚原因。

“老大這次節目超好看。”陳鬥忍不住顯擺,“節目最後老大有段SOLO,你們可別錯過。”

“放心,就衝著這氣氛我們也不能錯過好戲啊。”程瑤指指那群興奮的女生,“你說一會兒會不會有把嗓子扯破的。”

許輕想,太誇張了。

顧曉然的小提琴獨奏也豔驚四座。

這次校慶節目質量普遍都高,不得不說,學生會選節目還是很有眼光的,想到這兒,許輕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四班人群裏站在最前麵的方荷。

女生臉上洋溢著光彩奪目的笑容,穿著白色過膝的連衣裙,半散著頭發,清純可愛。許輕不由得想到前幾天剛剛背過的一句文言文:出淤泥而不染。

幾乎是下意識地,許輕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因為懶得換連續穿了兩天的肥大校服,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宋時上場的時候,現場遠沒有程瑤說的那麽誇張,除了最初登台的時候引起一陣歡呼後,接著大家都安安靜靜沉浸在清脆幹淨的琴聲裏。

宋時隻是個吉他手,他站在舞台最右側,背著吉他,左手按著琴柄,右手掃弦,他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神態慵懶散漫,沒有一絲緊張。

歌曲結尾處,主唱的尾音漸漸散去,整個校園隻有吉他聲在回**,被話筒放大後的聲音更有穿透力。

舞台燈光微微掃射,宋時在光中穿梭,瀟灑奔放。

有風吹過,帶動了少年的黑發。

許輕心跳快了幾秒,瞬間又恢複平靜。

台上的男生仿佛是暢遊音樂世界的雄鷹,許輕看到人們一直追尋卻又迷茫的東西—那是自由。

5.

校慶總算結束,天已經徹底黑了。

當主持人宣布散場後,同學們也都一哄而散,再好看的節目也抵不上站了兩三個小時的疲憊,更何況還是置身在吵鬧的人群中。

“我去換個衣服。”程瑤說。

許輕瞅了瞅她的演出服,裙擺都拖地了,這身衣服根本沒辦法騎自行車。

她說:“我陪你去廁所換。”

“別去廁所了,衣服在班裏還要回去拿,多麻煩啊。”程瑤小聲說,“直接在班級換好了。”

許輕詫異:“不行,萬一被人看見怎麽辦?”

程瑤身上的衣服很煩瑣,得貼身穿著,更換也要全脫下來,這要是被人看見了,那不完蛋。

“你幫我把風就好了。何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沒那麽倒黴被人看光光。”程瑤大大咧咧。

許輕想想也是,這麽晚了應該也沒誰會再折回教室。

倆人回班,正好碰見取完書包出教學樓的陳傑鬆。

“你倆還沒走?”陳傑鬆問,“要不要一起?”

程瑤要回班級換衣服的事根本沒法和男孩子說,許輕打著馬虎眼:“你先走吧,我和程瑤還有點事。”

“用不用等你們?”陳傑鬆接著問。

自從上次“板報事件”過後,陳傑鬆和許輕便開始熟悉起來了,但是大部分都是陳傑鬆主動找話聊,而許輕也不反感,自然就當作普通同學來對待,偶爾還會探討一下學習,傍上了一個年級大佬做朋友,這對許輕和程瑤兩個人來說也不虧。

“不用了。”許輕強調,“真不用了。”讓一個大男生等女孩子換衣服,這未免太尷尬了些。

看許輕拒絕,陳傑鬆也沒再堅持,道了別,猶豫著回頭又看了一眼便走了。

什麽叫天算不如人算,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就是。

程瑤和許輕回班級的時候,撞見了一對偷偷私下在交往的同學在教室裏麵膩歪,本以為撞破了尷尬的場麵,倆人能有自知之明早點離開,沒想到這兩個同學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繼續靠在窗台看夜景。

這麽晚了,你媽媽難道不叫你回家吃飯嗎?

“要不,我還是陪你去廁所吧。”許輕悄悄地咬程瑤的耳朵。

人家沒有要走的意思,總不能強行請人家走吧。程瑤歎口氣,隻能去廁所了。

倆人正準備去廁所的時候,程瑤順著四班後門的玻璃探頭望了望。

“你幹嗎?”許輕疑惑。

四班一片寂靜,隻有風吹起薄薄的藍色窗簾。

程瑤按擰把手,直接推門而進,欣喜:“四班沒鎖門哎。”

然後呢?許輕等著下文。

“就在這兒換吧。”程瑤把窗簾拉得更緊了一些,囑咐身後的許輕,你幫我在外麵望個風啊。

真是服了她。許輕把門關緊,站在四班門口望風。

這個時間段的教學樓很安靜,隻有走廊亮著微弱的燈光,映照著紅色底的油漆和白色的粉灰牆壁。

程瑤那身衣服很煩瑣,又是絲帶又是腰圍的,許輕等得無聊,便手臂抱膝蹲著,手指一點一點地數著水泥地上的彩色斑點花紋。

她有點困了,甚至都沒有聽見有人走近自己的腳步聲。

“你在做什麽?”頭頂有聲音。

“這兒沒有螞蟻。”還有一個很欠扁的聲音。

許輕抬頭,頭頂微弱的光迷糊了她本就帶著倦意的雙眼。

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來人的那雙漆黑的眼,還有旁邊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她連忙起身,由於長時間蹲著,腳有些麻了,沒站穩,朝後麵的牆壁倒去。手腕被人抓住,帶著潮濕的溫熱,她瞬間清醒了。

“你怎麽了?”宋時問。

許輕舌頭有點打結:“腳……腳麻了。”手腕上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在提醒她—他還抓著她。

臉不自覺地有點發熱的跡象,她靠著牆壁縮著身體。

“你害羞了?”宋時問。

許輕撥浪鼓似的搖頭,她有什麽好害羞的?眼睛不自覺地看著抓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麥色的肌膚,五指修長的骨節,就是這樣的手,彈出那樣自由的音樂。

站在一邊的陳鬥被隱約塞了點狗糧,他忍不住了:“老大,我進去放琴去了。”

宋時點點頭。

陳鬥撫上門把要推門,許輕一下子掙脫宋時的手掌,用身體擋住門。

陳鬥皺眉:“你幹嗎?”

許輕欲言又止,沒想好理由:“你等一會兒再進去。”

“不等了。”陳鬥不耐煩了,剛剛為了給老大拿琴,都沒見到程瑤一麵,現在心情不爽著呢。

陳鬥要撥開她,許輕一著急用力過猛,竟然擰住了陳鬥的胳膊。

“女俠饒命。”陳鬥瞬間疼得哀號,“咱別動真格的啊。”

許輕沒鬆手,瞅了一眼宋時,後者正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光灼人。

見許輕執意不讓他們進去,宋時也好奇是為什麽,他也伸手去抓教室門的把手。

許輕一下子慌了,她放開陳鬥,沒有思考直接用雙手攥住宋時精瘦的腰,把他擰門把的手直接扣在牆壁上。

男生身體貼著牆,女生按著男生的雙手。

四目相對,呼吸更近了一些,許輕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把宋時給“壁咚”了。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詭異和安靜。

很尷尬。

非常尷尬。

陳鬥給嚇到了,他覺得自己不宜再當電燈泡,輕聲咳了一聲:“你倆繼續,我先進去放琴。”

許輕回神,放開宋時去阻止陳鬥,忽然教室門從裏麵打開了。

看見程瑤換好衣服出來的那一刻,許輕有種謝天謝地的感覺。

陳鬥瞬間眼睛就亮了:“你怎麽在這兒?”他以為程瑤已經走了,沒見著她,他本還鬱悶著呢。

程瑤在裏麵換衣服的時候,外麵的情況聽得一清二楚,要不是許輕,陳鬥這渾小子肯定就闖進來了。

她沒好氣地睨了眼陳鬥:“你管我。”說完就拉著許輕走了。

臨走時,許輕偷瞄了一眼站在身側的宋時,恰好宋時也在看著她,她頭皮一緊趕緊收回視線走出教學樓。

陳鬥摸不著頭腦,看著程瑤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又怎麽惹到她了?”

“老大,你說我有那麽招人煩嗎?”陳鬥忍不住找安慰。

宋時目送那個校服背影離去,心裏翻湧,明明那麽瘦,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力氣?他摸了摸自己剛剛被扣住的手腕,忍不住地勾起嘴角。

“老大。”沒有得到回應,陳鬥又喊了一聲。

宋時沒有搭理陳鬥,陳鬥有種被拋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