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畢業之後我們就結婚吧
1.
宋時最近不大對勁。
“你最近是怎麽了?”陳鋒扔過來一盒煙。
宋時隨手一抬輕鬆接住,抽出一根點上。
臨近寒假又逢過年,這段時間是接項目的空窗期,陳鋒和宋時最近挺閑。
“沒事。”氣息隨著白霧吐出。
“許輕呢?你不是三天兩頭往北校區跑嗎,這兩天怎麽不去了?”陳鋒誇張地捂著嘴驚訝道,“不會是把你甩了吧?”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宋時憤憤地踢了他一腳。
陳鋒閃身躲,嘻嘻笑:“我沒別的意思,這不是給你提個醒嘛。我跟你說,許輕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人,上次吃飯她嗆兄弟的那幾句話,到現在我還有心理陰影呢。”
許輕上次因為吉他設計圖紙冷了態度的事情,在一幫大男生眼裏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個女生,真心難降。
宋時瞬間垮下臉,他心裏可不就是因為許輕鬱悶著呢,前些日子不管他怎麽約許輕都約不出來,理由是要備考四級。如今試也考完了,他歡天喜地打電話約她,結果人家不是和林音一起逛街就是和林音一起吃飯,他作為男朋友被甩到一邊,真是氣得牙癢癢又不好拿人家閨密怎麽辦。
林音,他現在想起來這個名字就有氣,之前的約法三章現在都成了狗屁了。
宋時暗罵了一聲,猛吸一口結果被嗆得咳嗽連連。
一月的溫度已是零下,北方都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氣,從寢室樓窗戶望出去,枯瘦的樹枝隨風晃動,嶙峋的枝幹把青灰色的天空切割得四分五裂。
沒有項目要趕的時候宋時會住在寢室裏,他已經打了一天的遊戲,可是心思卻不在上麵,眼神不自覺地往被刻意扔在一邊的手機那兒瞟來瞟去。
前麵電話響了幾次,他興奮地撲過去,結果沒有一個是許輕打來的,唉,他這個男朋友還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宋時煩躁地點了一根煙,看樣子要振振“夫綱”了!
電話再次響起來,他不想接,但是目光觸及屏幕的那一刻,他就直接扔開鼠標和鍵盤,撲了過去。
電腦上的聊天頻道裏頓時一片哀號和叫罵:
“喂,你怎麽不動了?”
“大哥,快上啊,我們快輸了。”
“我去,這是什麽情況?”
“別在那兒裝死,看不起誰呢,真刀真槍地幹啊。”
……
宋時沒理,起身走到窗邊接電話。
“喂,男朋友你還好嗎?”
“怎麽,終於想起我來了?”宋時嘴裏還叼著煙,說話含糊,不過抱怨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片刻,聽筒傳來一聲淺淺的輕笑,讓他覺得比煙草還解乏。
“你笑什麽?”
“這怨婦的心喲!”許輕笑個不停,“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心眼這麽小呢!”
“你才知道呢。”宋時哼道,“我還容易吃醋,所以你最好給我收斂點。”
許輕“咯咯咯”地笑:“你吃誰的醋?”
宋時張口想說林音,但是頓了頓,到底沒說出來。
“不鬧了,我和你說正事。”許輕斂了笑。
“嗯。”宋時大致能猜到她想說什麽。
寒假臨至,學生們都開始為回家做準備,唯獨宋時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往年暑假他都會在出租屋裏趕項目,寒假就一個人在異鄉過年。但今年不一樣了,他有了許輕。
“要不你和我回清河鎮吧。”許輕在電話那頭輕聲勸說,“就算不回家,也好過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怎麽,這麽著急讓我見家長啊?”宋時笑。
許輕臉一熱:“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宋時默了默,也認真道:“你讓我再想想。”
許輕不再堅持,她相信宋時,既然他需要時間,那麽她就應該給他足夠的時間。
許輕的車票是一早就訂好的,宋時把她送到火車站,兩個人膩歪了一會兒就分開了。
宋時一直也沒主動說回清河鎮的事,許輕也就沒再問。
到達清河鎮的時候,是程瑤和陳鬥一起來接的她,那倆人一早就從北京回來了。
“我給老大打過電話了。”陳鬥主動說,“當時看他沒表態,我還以為他能和你一起回來呢。”
許輕情緒微微有些低落,雖然她沒問,但是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
出租車一路向前,窗外的景物呼嘯後退,明明是晌午,天色卻暗沉得不像話,似有塵土彌漫在空中,隻是看著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許輕的寒假日常也不過是躲在家裏畫畫,要不就是看書,最多就是和程瑤一起胡吃海喝。
這天晚上程瑤來找許輕,她出入許家大門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許家父母和老爺子沒有不喜歡程瑤的。
程瑤和家裏打過招呼,今天晚上留宿在了許輕的家裏,兩個女孩子鑽在一個被窩裏麵說悄悄話。
“談戀愛的感覺怎麽樣?”程瑤促狹地問。
許輕大方道:“挺好的。”談戀愛挺好的,宋時挺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挺好的。
程瑤一樂,翻身湊過來悄悄問:“你倆有沒有……”
“沒有。”許輕耳朵一熱,推開她,“你別瞎想。”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程瑤捂嘴笑,“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許輕眨著眼睛,疑惑地問:“你和陳鬥……”
程瑤倒是坦率:“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未來你們是怎麽打算的?”許輕第一次關心起未來,以前的她隻是單純地喜歡宋時,但那時根本沒想過天長地久。
程瑤說:“我喜歡陳鬥啊,很喜歡。”她說起陳鬥都不由得笑出一抹甜蜜,“我對現在做的任何決定都不會後悔。阿輕,我記得以前你和我說你不在乎結果,隻要能喜歡宋時就可以,我現在就是這樣。至於未來,如果我和陳鬥可以走到最後,我當然要嫁給他;萬一走不到,我也會感謝曾經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她說得鄭重其事又斬釘截鐵。
良久,許輕說:“我也是。”
2.
接到宋時電話的時候,許輕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她披上羽絨服迎著飛舞的小雪在舊街十字路口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才真的心花怒放。
她直接衝進宋時的懷裏,緊緊抱住他。
“你怎麽來了?”許輕問,“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她太高興了,不知道是興奮過頭還是空氣太冷,說話都帶著顫音。
宋時敞開羽絨服把許輕裹得更嚴實一些,下巴蹭著她柔軟的發頂,鼻端是她的發香。
“昨天晚上的火車。”他答。
“你回家嗎?”她在他懷裏仰頭,看著他頭頂簌簌落下的細雪,覺得他簡直太好看了,好看得她都快移不開眼。
“不知道。”他說,帶著淡淡的低落。
他離開家兩年,幾乎是走了當初宋奇的老路,不過他比宋奇幸運,他有許輕,可以帶他找到回家的路。
倆人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館,許輕一直陪他坐到下午,直到汪素珍來電話催她回家。
許輕接電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宋時身上,他坐在窗台上安靜地抽煙,身影落寞又委屈,許輕的心都隱隱疼了。
汪素珍在電話那頭不斷絮絮交代她早點回家,寒冬臘月下著雪不要在外麵亂跑。
“我和程瑤在外麵逛完就會回去了。”許輕撒謊,要是被汪素珍知道她和一個男生在旅館裏,估計下一秒她就會掉腦袋了。
聞言,宋時朝她看了過來,壓在心頭的陰雲漸漸消散,鑽進了一個小太陽。
不知道電話那頭還說了什麽,隻聽許輕一個勁地保證:“天黑之前我一定回家。媽,我都這麽大個人了,還能出什麽事。是,是,是,您說得對,那我先掛了。”
終於掛了電話,許輕解脫般地籲了口氣,抬頭對上宋時,她想起剛才撒的謊,不禁有些臊得慌。
“你……你那麽瞅著我幹嗎?”許輕靠近他。
透過窗玻璃的光淺淡,正映著許輕的側臉,光影中的她尤其好看。
“你撒謊之前是不是忘了什麽?”宋時說,“你和程瑤通氣了嗎?你媽媽電話要是打到程瑤那兒……”
話還沒說完,許輕腦子裏“嗡”的一聲—如果真的那樣,她就死定了!
她一邊趕緊去找程瑤的號碼,一邊嘟囔埋怨宋時為什麽不早說。宋時低頭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失笑。
情之所至,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親了下去。
雪花在窗外飄舞,室內一片旖旎,兩顆熾熱的心越靠越近,一起燃燒。
除夕那天,宋時回了宋家。
許輕不知道他回去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她知道不管結果如何宋時遲早都要麵對,她也會陪著他麵對。
“你爸沒打你啊?”許輕躲在被窩裏講電話,屋外是家人哄笑的聲音。
不知是誰家放煙花,一陣驚天動地,聽不到電話裏宋時說什麽,許輕一隻手堵著耳朵,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和宋時通電話。
聽筒裏傳來他的聲音:“我都多大了,他就是想拿棍子也要打得到不是?”
許輕抿著嘴角:“看樣子真的沒事了。”
宋時倚靠著窗戶看漫天煙火,耳邊是許輕輕輕柔柔的說話聲。他聽她念叨母親辦年貨猶豫不決,聽她說爺爺最近特別喜歡跟她說很久以前的事……
真是美好的時刻啊,是他生命中不多的完美和安定,他想珍藏一世。
宋時低頭笑,也不打擾她。
“喂。”見宋時這邊遲遲沒有動靜,許輕喊。
“我聽著呢。”宋時說。
“你是不是困了,那就早點睡吧。”
“不用。”宋時抬頭看了看天,聲音寵溺,“你不是要守歲嗎?我陪你。”
時間在腦海裏極速倒退,許輕想起那年冬天她守歲時接到的宋時的電話,那時他還在鄰省陪宋奇。
如今一切都變了。
宋時也在同一時間陷入沉思,今天是他闊別兩年後再度踏入家門,本以為宋峰會大發雷霆趕他出去,沒想到宋峰隻是定定地看著他,逐漸紅了眼眶後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便轉身上樓了。母親自是欣喜到涕淚縱橫,拉著他噓寒問暖問他這兩年的境況,宋時看著宋峰彎曲的背影、看著母親鬢角的白發,酸脹感幾乎填滿胸腔。
這是一個共同成長的過程,他們都變得不再固執,變得會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這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至於宋奇,他是宋家每一個人都無法忘記的存在。
倆人沒有說話也沒有掛電話,就在接連不斷的煙花爆竹的響聲裏聽著對方均勻的呼吸。
那一刻,有一個想法在宋時腦子裏紮根。
“許輕。”他叫她。
“怎麽了?”許輕心跳如鼓,她像猜到宋時想說什麽似的,緊張得拿手指摳著棉被上的花紋。
她聽見自己的心在打鼓。
“畢業之後我們就結婚吧。”宋時說。
不知是誰家在同時放禮花,碩大的華彩綻放在黑夜中,五顏六色的光亮照映了整個清河鎮。
許輕說“好”,在她鄭重說完後,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片火樹銀花中。
3.
難得相聚,程瑤怎麽也不想放過這次機會,想盡辦法要把幾個人都約出來聚餐,可是蔣晨要回老家過年、楊宇要回網吧值班就都早早就走了。
程瑤玩嗨了,非要去酒吧喝兩杯,陳鬥自然是寵著媳婦的,宋時向來都無所謂,隻有許輕對酒吧心生抗拒。
“相信我,你去過一次就會發現那個地方有多好玩。”程瑤不放棄地勸說。
許輕無奈,有什麽好玩的,不就是一幫人喝來喝去扭來扭去。
最後投票決定,二比一,宋時棄權。
“你怎麽不站我這邊呢!”許輕的小手伸進宋時的衣服掐他,“怎麽當男朋友的?”
宋時笑,去拉她的小手:“難得放鬆一下。”
“非要來這種地方放鬆嗎?”許輕不開心了。
宋時看她鬧脾氣的樣子覺得很好玩,實在沒忍住笑出來。
許輕哼了一聲就不搭理他了。
她其實也不是故意耍小性子,實在是她內心一直對酒吧這種聲色犬馬的場所比較抗拒,一則是現在在清河鎮,萬一要是被汪素珍知道她來這種地方,後果不堪設想;二則看宋時那無所謂的樣子,她就忍不住去猜想他以前到底混過多少個酒吧,想想都來氣。
最終還是被程瑤拖了去,幾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燈光交錯,音樂震耳欲聾,許輕感覺耳朵和心髒被震得齊齊跳,現在是酒吧最熱鬧的時段。
許輕四下打量,看見個熟悉的人影,於是拉了拉程瑤的胳膊。
“瑤瑤,你看那人熟不熟悉?”
程瑤順著許輕的目光看過去。
那人側麵對著她們,理著幹淨利落的短發,即使現在樣子變成熟了,可戴著眼鏡的樣子和過去如出一轍。
“陳傑鬆。”倆人幾乎是同時說出口。
熟人相見自然少不了一陣熱情的寒暄。這兩年,陳傑鬆和她倆的聯係少了很多,他現在在上海讀法律,當年那個不顧家長和老師反對毅然選擇自己夢想的男孩終於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那條叫作夢想的道路。
“真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程瑤興奮極了,全然不顧旁邊陳鬥的臉已經黑成鍋底。
許輕也挺高興,剛才還鬧著的小情緒也拋諸腦後。宋時看她笑靨如花和陳傑鬆說話的樣子,眼裏恨不得射出一根根尖銳的針。
陳傑鬆看許輕的眼神,男人們太清楚了。宋時隻覺得一陣硌硬:怎麽什麽人都能惦記上許輕呢,真是夠了。
“我下個學期就要去律所實習,大概明年不會回家過年。”陳傑鬆推了推眼鏡,笑,“這不,多爭取和朋友一起聚聚,以後就沒有這麽閑了。”
程瑤掃了一眼他的朋友們,有男有女。她拍了拍陳傑鬆的肩膀,賊賊地笑:“交沒交女朋友?給我們介紹一下唄,好歹當年咱仨也是六班‘鐵三角’啊。”
陳鬥聽見自己在磨牙。
陳傑鬆不經意地瞟了一眼許輕,說:“還沒呢。”
宋時也跟著磨牙。
本來是四人的聚會,最後變成一大幫人的派對。
散場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汪素珍打電話來催了好幾次,最後許輕隻好撒謊說同學聚會晚了要去程瑤家睡,當然,程瑤用的也是同樣的辦法來搪塞家裏人的。
這天,清河鎮上,兩個醋神附體的男人上演了一出好戲—
陳鬥帶著喝得有點醉醺醺的程瑤到一家旅館。
淩晨的寒風有點刺骨,程瑤下意識地往陳鬥懷裏鑽。
陳鬥伺候程瑤洗漱,程瑤消停了不一會兒就又不老實了,一個勁拿腿蹭陳鬥,把他蹭得心裏的邪火一個勁往上躥,最後還是沒把持住把人壓在了身下。
“你再不老實我可不做君子了。”陳鬥咬牙。
程瑤笑,主動摟著陳鬥的脖子,媚眼如絲道:“反正你就沒做過君子,裝什麽裝。”
陳鬥看著身下嬌媚可人的程瑤,不禁想起不久前她和陳傑鬆勾肩搭背的樣子,心裏瞬間衝上來一團憤怒之火:“你到底和那小子什麽關係啊?”
程瑤嘟囔:“同學呀。”
“隻是同學,你怎麽對他這麽熱乎呢?”陳鬥委屈。他坐了一晚上冷板凳,本來想牽牽小手、親親小嘴,全因為陳傑鬆的出現泡湯了。
“我對你更熱乎啊。”程瑤嘴角掛著笑,小白牙若隱若現。
陳鬥看她的目光越來越深。
“你吃醋啦?”程瑤看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故意問。
陳鬥嗓子幹,隻覺渾身被火燒一般難受:“你猜我現在想做什麽?”
程瑤沒回答,目光狡黠。她摟著陳鬥的脖子微微一用力把人拉了下去。
寒冬的夜裏躥出一束熾烈的火焰,燃燒著癡情男女。
另一邊,宋時把許輕背回了自己家。
他本來也想在附近找個旅館,但是想到今天宋峰和母親去走親戚了,家裏正好沒人,想著家裏睡著更舒服就把她背了回去。
許輕酒量本就不好,程瑤是裝醉,她可是真醉。
寒風吹散了幾分酒意,她側著臉趴在宋時背上,忍不住翹著嘴角。
直到宋時按密碼開鎖進屋,許輕才稍稍發覺不對勁。
“醒了就起來去洗漱。”宋時一邊換鞋一邊說,見背上的許輕沒動靜,也沒把她放下來,直接把她背到了二樓。
一個台階一個台階上去,許輕突然明白這是宋時的家,臊得把臉埋在宋時的背上不敢抬起,她恨不得此刻自己是醉死過去的。
男人把女人帶回家的理由,真是越想越臉紅。
宋時把她放在**,許輕緊張地閉著雙眼,那睫毛顫抖的幅度真是想不注意都難。
宋時坐在床邊,房間裏沒有開燈,清淡的月光順著窗口蔓延到整個床鋪,許輕潔白無瑕的臉蛋上沾上了點月光,像在閃光。
宋時低下身子湊近,故意往躺在**裝睡的人耳邊吐氣:“你是自己換衣服去洗漱還是我幫你換,選一樣吧?”
許輕瞬間睜開眼睛,一臉驚恐。
“醒啦。”宋時笑。
“嗯。”許輕下意識抓緊了自己的衣領,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她是被宋時背上來的,鞋子在進門的時候就被他順手脫掉了,然而卻沒有給她套上拖鞋。
她坐起,抬腳輕輕踩了踩宋時的腳背示意他把拖鞋給自己穿,宋時也很配合,直接脫給她。
宋時給她翻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許輕紅著臉抱著就進了衛生間。
洗漱完出來的時候宋時躺在**已經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在寧靜的夜晚格外好聽。她爬上床在另一側躺下,伸手把被子蓋在倆人身上,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天還沒亮透,許輕眯著眼從溫暖的懷裏蘇醒,抬頭便對上宋時的臉,她往床邊挪了挪。
宋時睡著時有種平時少有的祥和安寧,許輕看得有些入迷,便伸手去摸他挺直的鼻梁。
手指剛剛觸到肌膚,人就被翻身壓住,熱氣包裹著她全身,從上到下全是宋時身上熟悉的味道。
“你……醒啦。”她心律不齊。
宋時覆在她身上,四肢在棉被底下交纏,她連呼吸都變得炙熱和急促。
他低下頭,惹來許輕一陣戰栗:“你幹嗎?”
“你說幹嗎?”
“我……我該回家了。”
宋時抬眼看了看外麵還未徹底亮的天,笑:“你這個時間回家,不是故意惹人遐想。”
許輕扭頭,雙臂擋住自己的臉。她穿的是宋時的衛衣,又大又肥,垂下的衣袖正好可以把臉擋得嚴嚴實實。
宋時看她害羞,不再逗她,這時不知是誰的手機在響,打破一室曖昧。
許輕慌忙從宋時身下逃出來,抓過自己的外套,從兜裏摸出手機。
“喂,阿音。”
才接通,就感覺到宋時知道電話是誰打來後,那灼灼的目光快把她點燃。她不自然地轉過去背對他,繼續接電話:“嗯,我訂的是開學前兩天的火車票。”
宋時的眼神越來越幽深。
“行,那就車站見。”許輕掛了電話轉身對上宋時直勾勾的眼睛,臉上餘熱未消,她紅著臉解釋,“是林音,她問我什麽時候回學校,好和我買同一時間段的車票……”話還沒說完,人又被拉回去了。
“我發現我女朋友魅力可真是不一般大。”宋時危險地眯縫著眼睛,身體纏得她更緊了。
他這話意有所指,許輕怎麽可能聽不出來,這是在吃陳傑鬆的醋。
“那小子……”宋時話沒說完就被許輕打斷。
“他與我的關係一直都挺好。”她嘟囔,“不過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可不能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家暴啊。”
宋時看著她心癢難耐,他瞄了瞄被他奪過來扔在一邊的手機,捏著許輕的下巴威脅道:“不隻是男的,女的也給我注意點。”
許輕沒聽懂。
宋時氣急,想要好好懲罰她,瞬間拉高被子把倆人裹在裏麵,嬉鬧求饒聲四起,帶著新年旺盛的活力。
4.
就這麽甜甜蜜蜜過了半年多,八月份的時候,許輕去查四級成績,被打擊得欲哭無淚。
劉曉迪站在她身後“嘖嘖”:“你這也是謎之成績。”
林音也湊過頭看了一眼電腦,然後給了許輕一個安慰的眼神。
424分要多“謎”有多“謎”,這學期已經大三了,還卡在四級的人估計也就隻有她一個人了。
真是萬惡的英語!
宋時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許輕正抱著電腦鬱悶。
“喂。”聲音都是鬱悶的。
“賞臉吃個飯不?”宋時一聽她這語氣,瞬間就知道她這次四級又砸了,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
“吃什麽?”一聽到吃飯,許輕勉強還能提起點興趣。
宋時笑:“當然是你做主。”
因為四級成績而心情不佳,但是聽到宋時這麽說,許輕還是感覺有一絲甜蜜衝開了陰霾。
宋時從來不是那種會甜言蜜語的男生,也不是那種會挖空了心思討女生歡喜的男朋友,他卻總會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打來電話,在她最沮喪的時候陪著她、鼓勵她、幫助她。
之前還絕望的人,下一秒就已經開始打扮自己然後撒歡去約會了,劉曉迪和林音也算是見識到了愛情的偉大和神奇。
有涼風習習,吹動了柳樹的發枝,倒映在小湖邊的水鏡中,影影綽綽。
許輕已然忘記之前被打擊的痛,輕快地蹦跳著走在石子路上。
從一棵樹後伸出來一雙胳膊,將她攔腰抱住,隨即轉身把她抵在樹幹上,還體貼地用掌心護住她的後背。
唉,看到那胳膊的一瞬間她就知道是誰了,這種把戲也就他玩得樂此不疲。
“你還真是沒心沒肺。”頭頂傳來低沉的嗓音。
許輕在心底歎口氣,配合地裝作被他嚇到的樣子,捶他胸口:“你怎麽這麽快?”
“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已經在這兒了。”
許輕摟住宋時精瘦緊致的腰杆,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溫熱的心跳。
“我難過。”她像隻撒嬌的貓咪在他胸前蹭來蹭去,“現在隻有火鍋能安慰我脆弱的心靈了。”
宋時嘴角**,敢情這丫頭是在討價還價呢。
上個月許輕因為吃火鍋上火,宋時三令五申警告後便直接斷了她的火鍋,吃飯時間各種電話盯梢,讓許輕過了好長時間沒有鴨血鴨腸的日子。
“行,去吃。”宋時認命道。
許輕一聽眼睛都亮了,主動踮腳親了親宋時。
這一舉動確實取悅了宋時,但是……
“不過……”宋時故意頓了頓。
壞啊!怎麽還有轉折呢!許輕眼裏的星星瞬間都熄滅了,嘴都翹起來了。
看來美人計不好使了,宋時對她大概免疫了。
宋時盯著她黑漆漆的發頂望了好一會兒,捏著她的下巴托起她沮喪的臉,笑道:“不過你下次要保證考過四級。”
許輕輕歎,心想還不如不吃火鍋。
“歎什麽氣?”宋時挑眉。
許輕委屈:“我考不過去。”就差一分,她就熬過四級大關,以前英語就是座攀不過去的高山,現在依舊是。
“你把你男朋友當擺設呢?”
許輕嘟囔:“你又不能代考。”
“別想那些歪門邪道。”宋時輕叩她腦門,語氣寵溺,“從明天開始你來我租的房子,我幫你補習。”
許輕斂眉嘟嘴捂頭生氣,卻意外撞進他的眼裏,他的眼睛深邃黝黑像是帶著漩渦的黑洞,就這麽吸引著她不斷沉淪。
回憶像潮水一般湧來,她離開清河高中去學美術的最後的一段時光都是宋時幫她補習英語的,她成功拿到英語單科第一次破百的成績,為此樂了好久。
“怎麽了?”宋時看到她盯著自己目不轉睛的樣子,語氣瞬間柔軟得不像話。
“感覺像在做夢。”許輕喃喃地說,一頭紮進他的懷抱。這是她最愛的少年,裝了一整個青春記憶的少年。
“現在還在做夢嗎?”宋時低頭親她。
唇上柔軟溫暖的觸感把她拉回現實,沒錯,現在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宋時再一次準備低頭覆上來的時候,許輕小聲說:“不是要去吃火……唔……”
她的聲音隨著尾音逐漸消失。
他說:“親完再去吃。”
許輕最近往宋時那兒跑的次數越來越勤,甚至有幾次都夜不歸宿,劉曉迪和林音心知肚明不過還是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又是一次許輕夜不歸宿的日子,倆人在寢室突然聊起她的事。
“你說他倆都好一年多了怎麽還這麽黏糊啊,熱戀期過不去了這是?”劉曉迪塗著指甲油,順便看了一眼剛剛亮了一下的手機屏幕,是陳鋒發來短信說晚上要和研究院裏的人聚餐。她和陳鋒如今已經到了穩定期,所以她覺得能少黏在一起就少黏一起,保持些距離才能保持對彼此的美好印象。
“你說許輕過兩天會不會就要從寢室搬出去,和宋時同居了?”劉曉迪被自己這大膽的猜想嚇到了,“她大概沒這麽肥的膽吧!”
林音笑了笑不搭腔。
許輕膽子向來大,隻是平時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但林音是知道的。早在美術學院的時候,有幾個刺頭女生故意找碴兒把林音的顏料再三打翻,正好被許輕路過看見,於是出手仗義地幫她教訓了那幫人。許輕以一敵三也毫不露怯,讓忐忑不已的林音頓時刮目相看。
忽然熄燈了,黑暗裏,林音忍不住翹起嘴角。
“哎,你和許輕關係為什麽這麽好啊?”劉曉迪好奇地問。
寢室裏是良久的安靜,直到月亮高升,蟬鳴在夏夜的風裏聲聲喊叫。
劉曉迪才聽見林音像是喟歎一般說:“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許輕的夜不歸宿才不是寢室裏那倆人想的那麽風花雪月呢,她被四級單詞語法攪得昏天暗地,想渾水摸魚還被宋時隨時抓包,真是氣煞她了。這不,因為想偷懶被發現,這時候她正在刷萬惡的四級真題試卷呢。
她絕望地抬頭看了一眼外麵,天已經黑透了,透過明亮的玻璃窗能看到幾顆藏在雲層下的星星。
又回不去了,她想。
她低下頭用筆摩擦試卷邊緣的小動作,被剛做完事情轉過頭來的宋時看得一清二楚。他笑,然後走了過去。
“錯了多少?”他問。
許輕聞言把試卷舉起來,上麵勾畫過的地方都是剛剛對過答案改過來的,一共五篇閱讀理解、二十五道題。
宋時視線掃過試卷,錯了九道,他擰了擰眉,有點多。
他想了想,隨手接過筆,開始給許輕講解閱讀理解的思路和方式,略帶疲憊和嘶啞的男聲在夜色裏格外性感,他英俊的側臉就在她的臉側,稍稍偏頭就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英挺的眉眼和堅毅的下巴和嘴唇。她的宋時真是完美得讓她想隨時尖叫!
許輕兀自走著神,宋時好笑地拿筆敲了敲她的頭:“回神啦!這個題是假象題,你不能憑主觀去答題,比如這個單詞的意思在文中就需要更深一層地去理解。”
“宋時。”許輕頭一歪倒在宋時的肩頭,依戀地蹭著他肩頭。她從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是這般模樣,像隻貓。
宋時以為她是累了,也不想逼她逼得太緊,抬手撫了撫她毛茸茸的發頂,道:“累了?那先睡吧,明天還有課。”
她不累,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她都覺得奇跡般地充滿活力,隻是她不想動,更不想他離開。
“你先睡,我去抽根煙。”他極少在許輕麵前吸煙,二手煙終究有損健康。
他是那種默不作聲地用行動在細枝末節裏愛護喜歡的人的男人。
“嗯。”許輕應著,卻沒有動。
宋時還想說什麽,許輕忽然抬頭,雙手攬過他的脖子,直接親了上去。
宋時被親得動了情,雙手剛想撫上許輕的腰,後者就已經奓毛般跳了起來奔向衛生間了。
典型的撩完就走!
宋時看著那逃走的嬌俏身影,坐在沙發上哭笑不得,舔舔唇上殘留的味道,隨後出門抽煙去了。
薄雲散去,星辰和月光一起出現在夜空,夜空下,總有幾顆藏在黑夜裏躁動的心。
次年八月,許輕四級終於過了。程瑤特地打電話來祝賀了一番,讓許輕哭笑不得。用程瑤的話說:“你考四級就如同別人高考,人家是升學宴,你是過級宴。”
成績出來當天,林音和劉曉迪就組了個飯局,慶祝許輕四級終於考過了。雖說是主角,但是那晚許輕硬是羞愧到不敢抬頭,宋時瞅著她笑了一晚上。
這一年,許多人或主動或被動迎來了新的轉折—劉曉迪決定考研,和陳鋒繼續這場“距離產生美”的戀愛;程瑤和陳鬥已經在北京找到了實習單位,倆人租房子同居了;宋時因為在校期間參與了很多的項目,還未正式畢業就有很多公司拋來了橄欖枝,和許輕的感情穩定且越發濃烈;關於未來的職業,許輕和林音卻都沒有做好決定。
我們總以為自己還小,成長就以這樣猝不及防的姿態推著每一個人不得不麵對。
從學校這個大門走出去的那一刻開始,大家從此就是分道揚鑣,各安天涯。
5.
晌午的氣溫越來越高,許輕淌著汗在寢室收拾自己的行李,她沒想到三年多自己竟然攢了這麽多東西。那些不常用又舍不得扔的已經郵寄回家了,隻需要把剩下的被褥運到宋時那兒就行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臉一紅,想起那天清晨,宋時摟著她在她耳邊吹氣:“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她再三猶豫終究還是點了頭。
之前學校附近的租房已經退了,宋時決定入職一家互聯網遊戲公司,規模不小,在市中心,所以宋時臨時租了一個離公司近的房子,一室一廳,他們兩個小情侶住剛剛好。
收拾妥當,許輕在已經沒有她物件的寢室裏休憩,想起這三年多發生在這個房間裏的喜怒哀樂,以及一起共度的兩個姐妹,不由得酸了心情、澀了鼻子、紅了眼眶。
也許以後有些人能時不時約見,而有些人會成為隻是走過一小段人生路的旅客,從此天南地北再難相遇。
傍晚時分,宋時租了一輛小型麵包車來學校接她。
“走吧。”東西陸續運到車上,宋時拉著她的手說。
許輕磨蹭著、支吾著,許久後終於開口:“我能不能再待兩天?”
“怎麽了?”宋時察覺到不對勁。
“是林音。”許輕在他麵前向來藏不住什麽秘密,“林音最近心情不好,我想再陪她兩天。”
如果是別人宋時根本就不在意,女生們分別總會難舍難分,可是當那個人是林音的時候,可就另當別論了。
“她怎麽了?”宋時挑眉,語氣不佳。
“我也不清楚,前兩天她接了通電話後心情就一直不怎麽好。”許輕說,“然後這兩天忙著搬家的事情我也沒有主動去問,她過幾天才離校,我想陪她兩天。”
宋時沒吭聲,但是臉色明顯不好。許輕那麽有眼力見兒的人怎麽會看不出來,她隻當宋時是戀愛腦隻想24小時黏在一起,於是撒嬌地鉤住宋時的指頭晃**著賣萌求同意。
宋時嘴角**,受不了地把她摟在懷裏。麵包車司機很識時務地關上車窗,遠處幾個不皮一下不開心的小學弟起哄吹口哨。
許輕羞得不敢抬頭,把頭紮在宋時懷裏當鴕鳥。
耳邊有溫熱氣息,低沉的嗓音像立體音響一般:“就兩天,多一秒都不行。”
許輕見他妥協,心中雀躍,這個小氣鬼能同意兩天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寢室空****的,劉曉迪是第一個搬出寢室去外麵租房子的,許輕的床鋪如今也空了,隻剩下林音的床鋪還有生活的氣息,那床深藍色的被子還是她們入學時一起網購的。
門開了,有熱浪鑽進來。
“怎麽還沒走?”林音問。
許輕提起手裏裝著兩打啤酒的塑料袋,笑:“要不要喝一杯?”
夜風清清涼涼的。
許輕和林音躺在操場上,旁邊是橫七豎八被捏扁的啤酒罐。
許輕抓過一瓶未開罐的啤酒,歎息:“這東西又苦又澀,其實一點也不好喝,但是為什麽人總是喜歡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喝兩杯呢?”
她轉頭看旁邊的林音。
林音怎麽可能聽不出許輕話裏的意思,今天許輕約她喝酒就是為了給她一個傾訴的機會。許輕一直都很關心她,她不是不知道,可是越是對她好,心底那些悲傷就越難以壓製。
“我決定出國了。”林音的聲音特別清晰,“去日本。”
林音父母一直要求她畢業就出國深造,隻是林音一直不肯。
許輕問:“決定好了?”
“沒什麽好考慮的了。”林音捏著啤酒罐的手指用了力,罐身漸漸癟下去,像她拚命克製的心裏話,她苦笑,“去國外見見世麵,也許可以救贖。”
這話是自欺欺人,別人不懂,許輕懂。
不是所有人都有像陳傑鬆一樣孤注一擲的勇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而活,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你必須妥協的事。
“林音,謝謝你。”許輕良久後說。
—謝謝你成為我的朋友,謝謝你曾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陪伴我。
林音訕笑:“突然這麽矯情都有些不像你了。我一向不喜歡我父母為我安排的事,我喜歡的東西在他們眼裏從來都不被認可,但是我從不後悔聽從我父母的安排去學畫畫。”
—因為遇見了許輕,所以她不後悔。
許輕笑:“對啊,其實畫畫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林音不答,隻是微微扭頭望向許輕,這個女孩有著最清冷的麵容、最柔軟的心靈。
這幾年的時光,是她最充實最快樂最滿足的。
然而,分別注定是會到來。
陳鋒和宋時一起做的網站一直在運作,有企業通過網站看中了許輕的設計,許輕也因此很順利地找到了自己喜歡且適合的工作,她正式在一家以原木家具設計為主的公司上班。
林音去日本進修需要三年,但是需要在本科畢業後才能走,這期間,她回家準備日本學校那邊的考試還有語言學習。
時間就像一下子被全部偷走,每個人都開始匆匆忙忙。
提前出去實習的學生開始陸陸續續回來準備答辯,長時間沒有消息的班級微信群開始接二連三地炸出消息。
宋時和許輕同居的事情,隻有幾個特別好的朋友知道,父母那邊一直都是隱瞞著的。
直到程瑤的那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