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季小覺不知道封燼是怎麽避開季施簡過來的。
她出去的時候先躲在門後麵悄悄給季施簡打了個電話，可是她沒有接。於是，她又給季施簡發了個短信：“施簡姐你去哪裏了？”
“她回去了。”封燼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嚇了季小覺一跳。
關鍵是她還要假裝不知道他來了，她故作驚訝：“哎呀，封燼你怎麽在這裏啊！”
封燼看了她一會兒，從善如流地答道：“剛好路過。”
“……”
路過這荒山野林的小洋樓是要去哪兒，也隻有封燼能麵不改色地把話題繼續下去了：“餓嗎？”
季小覺猶豫了一下。
她沒有不聽季施簡的話，隻是每次一見到封燼，自己所有的原則和保證都被拋到腦後了。就好像，把每一次和他相處的時光都當作是世界末日的前一天，就不乖最後一次。季小覺在心裏說服自己，然後點頭。
“想一下想吃什麽，我進去一下。”封燼抬著下巴朝裏麵指了指，然後走了進去。而季小覺到現在都沒覺得封燼和醫生居然是朋友。
封燼進來問了下季小覺的情況。
“恢複得還不錯。”醫生環手靠坐在桌子上，然後推了推眼鏡，說，“記得賬結一下。但我很喜歡你這處房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拿它來抵消。”
封燼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急著出去的時候又被叫住。
醫生神色嚴肅了一些，問道：“那件事處理好了嗎？”
封燼沒說話，他走上來，拍了拍封燼的肩膀：“封燼，我可不想再被你千裏迢迢拉回來救人，季小覺的死活以後都在你身上了，你自己想清楚。”
封燼出來的時候季小覺正蹲在地上和一隻貓說話。
他看了好一會兒，季小覺才注意到他。她看過來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跑過來：“對了，封燼，封寶最近怎麽樣了！我好想它啊。”
封燼有些不樂意，語氣倒一如既往地平淡：“你想多了，它不怎麽需要你牽掛。”
季小覺跟在封燼身後：“為什麽啊？”
“因為人比較需要。”
季小覺腳步頓了一下，理解了封燼的意思之後感覺臉上熱熱的，深呼了一口氣才追上去。
兩人一起去吃了火鍋。季小覺從來沒有想過封燼這樣的人也會坐在人聲嘈雜的火鍋店裏。總覺得他長手長腳地窩在這裏有些拘手拘腳。
而他凝著眉看著一桌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明明很嫌棄卻又必須得吃下去的樣子讓季小覺忍不住偷笑。封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季小覺就肆無忌憚地繼續盯著他。
“我比較好看，還是飯比較好吃？”封燼漠然提醒了一聲。季小覺才恍然驚覺自己盯著封燼看許久了，她說：“封燼，我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話沒有這麽多。”
封燼跟嚐毒一樣吃了一根豆芽，覺得還不錯。他抬眸看著對麵：“怪誰？”
“難不成怪我啊。”
“嗯。”封燼應了一聲，愛上了吃豆芽。
“那也是你活該。”
封燼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季小覺以為他要大動幹戈對她進行語言攻擊，可是封燼卻隻說了一個字：“是。”
季小覺總覺得封燼有什麽別的事情要和她說，可一直到吃完飯封燼都將她送到她家樓下了也沒等到他開口。
兩人坐在車裏，外麵有小孩子偷偷放煙花，小小的火花在手裏炸開，璀璨奪目。
季小覺想起什麽來：“封燼，今天是平安夜呢。”
“是嗎。”封燼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抱歉，我之前對節日沒什麽概念。”
“說得跟之後會有一樣。”季小覺嘟噥了一句。許久沒有聽到封燼的回應，她還以為他生氣了。
回過頭，她撞進封燼的視線裏。
季小覺臉驀地一紅：“你幹嗎……”
封燼說：“季小覺，我可能得離開一陣。”
季小覺心裏一沉，一整晚的好心情在此刻**然無存。可是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封燼憑什麽要一直在她身邊。
她沒心情看小孩子放煙花了，看著自己的手指：“嗯。”
季小覺的反應盡數落進了封燼眼裏，封燼覺得，牽掛真的令人喪誌，但是他又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會回來陪你過元旦。”
季小覺看著自己的手指，七天。她從來沒有過七天原來有這麽久的概念。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封燼，我還有筆賬沒有跟你算。”
封燼愣了一下：“嗯，你說。”
“你知道我沒有死，知道我在這裏，對不對？”
“……是。”
季小覺有些委屈：“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你是真的覺得我死了，所以我經常會在夢裏看到你很難過，很想念我。我愧疚得要死，於是醒過來的時候那種難過全部成了我的。現在看來，難過也確實全部都是我的。”
“季小覺。”封燼揉了揉額角，許久，有些無奈地解釋，“你總是把你想象中的那個無情的我強加給真實的我。你看著我，誰說我不想你了。”
季小覺愣了一下，明明看著別處，可眼前還是他那雙深潭一樣的眼睛，質問道：“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兒來找我……”
“對不起。”封燼說，“本來會更晚一點兒來見你，可是那天實在忍不住了。”
季小覺好像總是能輕易地繳械投降，她回過頭：“封燼，你在補償我嗎？”
封燼沒跟上季小覺的思維：“為什麽這麽說？”
季小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因為所有人都告訴我，你是個很難搞的人。”
封燼嘴角一抽，聽她繼續說完：“我一開始也這麽覺得。雖然我喜歡你，當然會希望你也會有一點點喜歡我，但是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我完全不介意。畢竟是我，喜歡你。喜歡在於我，喜怒哀樂都不會強加給你。可是你現在太讓我奇怪了，你好像很好搞的樣子，是因為我救了薑有魚吧……其實你不用覺得對我有所虧欠……”
“季小覺。”封燼揉了揉眉心，打斷她，說，“薑有魚是我同事的妹妹。我隻不過……幫忙照顧而已。”
這對於封燼來說是一段不怎麽好的記憶，甚至是某些恐懼的來源。季小覺沒想到他會跟她說這件事，作為解釋。
季小覺心裏一抽，在心裏已經承認自己無理取鬧了：“哦。”
封燼歎了口氣，說：“你記不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在白竹港警局，你來找我道歉。”
季小覺看著他：“嗯，你那個時候就是從頭到腳寫著我很難搞的樣子。”
封燼繼續說：“你那個時候說了無數個道歉的理由，其實一個都不是。你最該給我道歉的，是你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也有唯獨忘了我的本事。”
季小覺怔住了，回憶瞬間翻滾到眼前。
封燼看著季小覺的反應，猜她大概終於記起來了：“不解釋一下為什麽會忘了我嗎？”
“我沒有忘記你。”
季小覺的回答讓封燼一愣。
季小覺怎麽可能忘記那個永遠在暗處默默保護她的少年呢，那是她心上的神祇。
她又低下頭，仿佛自言自語：“我就是不敢相信，老天爺會對我這麽好。在我以為自己弄丟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之後，還會把他還給我。”
“所以你也知道是我把你帶進那裏的。”
“因為這個嗎？”季小覺看著他，“所以你還是覺得欠了我，為了補償我？”
封燼不知道怎麽又繞到這裏了，他一向清晰的思維此刻被季小覺繞得一團亂，連解釋都顯得慌亂：“不是……”
“其實不用這樣的。”季小覺並不打算聽他的解釋，說，“封燼，我喜歡你，是那種，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的話，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那種喜歡。我不想你那天隻是從我身邊路過，而我隻是看著你路過，所以哪怕前麵是地獄，我也要遇見你。因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六歲的季小覺為了保護封燼而失去了一大段人生。
可是對於季小覺來說，她努力活著，努力長大，努力變得更好都是為了再遇到他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地喜歡他。所以季小覺覺得，那以後的人生，全部是他給的。
封燼看著眼前的女孩子，他這一生仿佛行走在荊棘林裏一般，即便小心翼翼，也依然免不了遍體鱗傷，所以他給自己套上一層厚厚的殼。
可是季小覺，她是小精靈吧，把所有的尖銳融化成了月光，淌了一地，淌滿了他心上。
封燼在季小覺抬頭的一瞬間，把她拉進了懷裏。
他輕輕抱著她：“不會怪我嗎？”
季小覺搖頭：“隻有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