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季小覺剛剛得到了男人的指示,他說薑有魚逃脫失敗,所以現在換她逃了。

他們解開了季小覺身上的束縛。季小覺的手腳酸麻得厲害,一下子沒站穩,倒在地上。

而她出來才知道這裏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放眼望去除了樹還是樹。

“遊戲開始了,你跑,他們追。”

季小覺看了身後兩個男人一眼,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猛地跑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飛鳥振翅的聲音。可是都掩不住宛若鳴鼓的心跳聲,好像下一刻就會被猛獸吃掉一樣,絕望,恐懼,最後完全是一股求生欲在支撐著自己。

她快要跑不動了,季小覺找到一個可以停下來的地方。她仔細地分析了一下,剛剛自己反反複複地路過某一處地方,像是鬼打牆一樣。

但是,她憑借著過人的記憶力,大概知道了該往哪裏跑就是出口了。

季小覺深呼一口氣,站起來。

可是她這個時候才發現,身後是另外一個木屋。季小覺愣了一下,她繞過來,推開門,薑有魚果然在裏麵。薑有魚被綁著手腳遮著眼睛,腳下還踩著一個地雷,隻要一鬆腳就會爆炸。

季小覺走過去,停在薑有魚麵前:“小魚,我是季小覺。”

薑有魚愣了一下,季小覺繼續說:“我來救你了。”

她說著解開了薑有魚手上的繩子,然後趁薑有魚不備,將自己換到了地雷上,把薑有魚推開了。

薑有魚跌坐在地上,掀開眼罩,驚恐地看著季小覺。

季小覺咬唇:“你快跑,順著東南四十九度的方向一直跑,他們快來了,沒有時間了!”

薑有魚哭著搖頭。

“放心吧。”季小覺笑,“封燼說了他會來,我相信他。”

她相信封燼會來沒錯,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

“求你了。”季小覺說,“你快跑,跑出去告訴他我在哪裏。”

薑有魚哭著搖頭,最後還是抵不過季小覺,衝了出去。

薑有魚走後沒多久,那個戴著頭套的男人進來了,明明站在她麵前,季小覺依然看不真切。

他笑起來:“季小覺,你傻不傻?”

季小覺沒有說話。

“既然這麽想死,就換個地方吧。就算封燼趕來了,你也不在這裏,多好。”他說著,季小覺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

季小覺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好像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

她依然被綁在凳子上,除腳下踩了個地雷之外,跟之前沒什麽兩樣。

或許也不是,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味道。季小覺這才注意到,比起剛才,這間屋子是完全密閉的。

排氣管發出一陣詭異的聲音,化學毒氣。

季小覺驚恐地看過去,眼前的屏幕又亮了起來。

封燼抱著薑有魚,季小覺仿佛覺得他抱著的是自己,好像也沒那麽怕了。

她覺得自己有些沒力氣了,腳下也使不上力踩住那個地雷。

如果啊,封燼,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跟你表白。

“相信我嗎?”封燼的聲音在耳邊似夢似幻。季小覺歪著頭,她忽然好想封燼的眼睛,她想下一次,一定要把自己裝進他的眼睛裏。

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想起很小的時候,封燼曾經帶著她試圖逃離那個地方,可是最後失敗了。

如果那個時候成功了會怎麽樣呢。

她和封燼會不會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走過路燈下長長的馬路,悄悄踩他的影子。

一起成為這個世界上平凡的一部分。

可是,不得不承認,我們隻能成為如今的自己。

“嘭”的一聲,外麵響起一聲爆炸聲。

然後,季小覺這次是真的聽到了封燼的聲音,他喊:“小魚!”

封燼在安頓好逃命一樣逃出來的薑有魚之後,順著她的信息又回到了那個地方,卻被人攔住了去路。在他往木屋那邊去的路上,忽然出現一個黑衣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男人甚至準備從身後直接將封燼一招放倒,但是封燼躲開了,卻免不了對方步步緊逼。這一次並不是乞丐,反而像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封燼跟他糾纏得夠嗆,到最後兩人都負了傷。他仿佛隻是在拖延自己的時間。可是封燼沒有時間跟他周旋下去了。

這一次封燼動了真格。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身手是不必說的,更何況是封燼這樣,並不怎麽正兒八經長大的人。

最後,封燼還是顧及到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並沒有置對方於死地,隻是折了對方的手將其銬在了老建築的石欄上。

可是封燼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他好像聽到了喘氣的聲音。是薑有魚,她不放心,所以又跑回來了。

封燼沒有說什麽。

兩人找到那個木屋,薑有魚飛快地跑過去,正準備推開門。封燼的視線迅速地一沉:“小心!”

可是已經晚了。

“小魚!”

封燼一把拉過她側身護在懷裏,背部一陣巨大的衝擊力,兩人匍匐著趴在地上,還好爆炸的威力並不大。

薑有魚驚恐地看著封燼。而封燼立馬回頭,被炸爛的門掛在門框上,遮不住任何東西,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濃煙。而濃煙散開之後,裏麵除了一個顯示屏,什麽都沒有。

季小覺不在這裏。

封燼顧不上背部的疼痛,站起來的時候那個電話響起來。

男人的聲音帶著電流的質感:“一個驚喜。”

屏幕亮起來,隻能看到一個隱約的輪廓。季小覺看起來奄奄一息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季小覺在哪裏?”封燼沉著聲音。

“人不能太貪心,我說了是選擇,你身邊既然已經站著一個,那麽這一個就不要奢望了。”

封燼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恨意。他猩紅著眼睛道:“放了她。”

“抱歉,現在她的命不在我這裏,而在她自己腳下。”他忽然笑起來,然後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世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裏。

“老大!”路久的聲音和一眾腳步聲響起來,他好像來晚了。

路久是在接到薑有魚的信號之後立馬帶著隊裏的人趕過來的。可是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周身仿佛結了一層冰霜的封燼。他甚至不敢開口多問一個字。

“有這裏的地圖嗎?”封燼忽然開口。

薑有魚明白過來,接過路久手裏的電腦,就地坐下來,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著,然後調出這裏的衛星地圖。

封燼迅速地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離這裏大概一公裏的一個懸崖邊,那裏以前有一個鳥籠一樣的裝飾。

路久大概明白了:“老大……”

薑有魚這才有機會寫給封燼看:“我出來的時候在那個地方看到了青山區化工廠的標誌,他可能準備了化學毒氣。”

封燼轉身,邊走邊說:“聯係拆彈組,一個人就可以,讓他立馬趕過去。”然後自己上了車。他顧不上腳下是不是路,總之就是瘋了一樣朝著那邊飛奔而去。封燼緊握著方向盤,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發泄什麽,還是靠著什麽支撐著自己。

背後一陣濕熱感劃過,他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受傷了。

可是下一刻,那個鳥籠一樣的木屋近在眼前的那一刻,他踩足油門的那一刻,在他覺得季小覺會跳著朝他跑過來的那一刻,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連著整個世界都抖動了起來。

封燼撞在方向盤上,漆黑的瞳孔裏,印著一片跳躍的紅色。

他來晚了。

而一分鍾前。這邊的屏幕上,路久正在吩咐技術科的人檢測通信信號。

細微的聲音從通信器裏傳來,屏幕裏的人動了動,是季小覺的聲音,路久很費力地才能聽到她在說什麽。

一聲一聲的“封燼”,仿似咒語。“你怎麽還沒有來啊……”

“季小覺?”路久從技術人員手裏拿起傳信器,“季小覺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屏幕裏的季小覺緩緩抬起頭來,然後有什麽彈開的聲音,叮當落在地上,在忽然而至的寂靜裏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

隨後,“嘭”的一聲,炸得路久的耳朵隻剩尖銳的鳴響,屏幕閃了兩下黑了下去。

“季小覺!”

路久丟了手裏的東西,跑到外麵,目光所及之處硝煙彌漫。

薑有魚跌坐在地上。

封燼踉蹌著從車上下來,本來沒多遠的路,可是他覺得腳下仿佛綁著千斤鐵一樣,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又緩慢。

沈竹言走過來,滿身狼狽,臉上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痕。他說:“封燼,對不起。”他其實在爆炸之前趕過來了。可是他站在門口聞到那種怪異的味道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對。他不確定裏麵的氣體會不會在他打開門的一刹那爆炸。所以他猶豫了幾秒,也就是這幾秒鍾的時間,事情比他想的發展得更快。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封燼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看著火光的方向。說,“季小覺不在裏麵吧。”

不知道是在騙自己,還是騙別人。

“封燼,我……”沈竹言試圖說些什麽,可是好像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紅光跳進了封燼的眼睛裏,他仰起頭,忽然之間整個世界都是季小覺的聲音,輕快的,調皮的,任性的,胡鬧的。她說,封燼,如果我能活著出去,我就跟你表白。

封燼的手無力地垂下來。

這一刻,他好像站在了世界的盡頭,已經沒有路可以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