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季小覺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裏。

她眨了眨眼,回憶起自己發生什麽之後下意識地開始找封燼,可一個“封”字在唇縫裏還沒吐出來,就被季施簡給壓了回去。

“喊啊?”

季小覺生硬地轉開話題:“扶一下我,謝謝。”

她知道不管怎樣自己都免不了一頓罵,所以索性亂來了。等季施簡發完脾氣她才解釋。

“因為我想證明餘方哥的清白,那個彈鋼琴的之前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我想著肯定會有什麽線索才去的,跟封燼真的沒關係!”

季小覺義正詞嚴慷慨激昂,季施簡居然難得地沒繼續罵她,而且看臉色好像也沒那麽生氣,季小覺鬆了一口氣。

看著自己被纏成木乃伊的手,跟陳洲都快同款了。

季小覺剛想問陳洲怎麽樣了,季施簡卻忽然開口,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讓你當警察嗎?”

季小覺抬頭,看著季施簡的側影。

……

門外封燼隻聽到最後一句——“跟封燼真的沒關係!”

他雙眸沉了沉,昨晚那句傻乎乎的“我在幫你破案啊”還在耳邊餘音未絕。他強迫自己的精神世界安靜下來,卻發現到處都是季小覺的聲音。

他甚至都沒有發現旁邊的人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

是上次追他的那群人之一,封燼一眼就認出來了。對方也認出他來了:“你不就是那**的**對象嗎?”

旁邊幾個護士側頭看過來,封燼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回道:“不是。”

“嗨,我知道是你,也知道她可能是瞎編的,但我們都這麽喊人的,彈鋼琴的就叫彈鋼琴的,**的就叫**的,反正就隨便認識幾天,我們又沒什麽文化,就都這麽叫了。”

他說著:“昨天的事兒是我們對不起她,關鍵是我們也有苦衷,這是她昨天落在我們那兒的包,我就沒臉見她了,你幫我們歸還一下。”

封燼接過來,看了一眼,忽然問:“你們是替誰做事的?”

對方愣了一下,說道:“什麽替誰做事啊,我們就一群乞丐,能做什麽事啊,您可別瞎抬舉我們了。”

說完像是逃命似的,快步離開了。

封燼在原地站了會兒,看著手裏的包,還沒來得及關好的側兜裏,有一個黃色的東西。

封燼拿出來,看著U盤上的那朵花紋,眼神越來越沉。

他把包交給了護士,然後打了個電話:“小魚,醒了嗎?我待會兒送個東西過來,可能得花點兒時間。”

這邊封燼剛走,那邊季小覺就出來了。

季施簡踩著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走在前麵,季小覺像隻犯事兒的小狗一樣跟在後麵。

剛走到護士站,護士就把包送過來了:“剛剛有位先生送過來的。”

先生。

季小覺心跳一停,季施簡也回過頭來,眼神宛如刀子一樣劃過她,但是沒說什麽。

可是下午回了枯月巷,季小覺立馬就知道季施簡為什麽一整天都沒罵她了。

季施簡酒窖倉庫門一開就把她給推了進去,然後關門,上鎖,直接道:“在這件事情解決之前你就待在這裏吧,反正你也喜歡住倉庫。”

季小覺使勁兒拍門都沒用,而且自己手還傷著。

酒庫就在枯月巷酒吧一條街後麵,一般幾個酒吧的普通藏酒都會一起放在這邊,地方很大。有時候會有守酒的人在這裏住幾晚,所以基本的衣食起居在這裏確實是能正常進行的。

但是季施簡該不會是真要把她關這裏那麽久吧。

季小覺左右轉了圈,明知道沒有可能還是徒勞地想找個出口。最後隻好放棄,坐在地上,用不知道從哪裏拿的粉筆在地上寫寫畫畫——

《季風》

你是風吧。

吹亂了我的頭發我的步伐,

我折一枝花,跟她說情話。

話裏綿綿有你的甜,

……

這是那天晚上季小覺瞎寫的詞,沒寫完就算了還被陳洲全盤給否定了。

她邊寫邊念,嘴上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封燼個二五仔,究竟什麽時候才會開竅啊?”

“你叫我?”一道聲音插進來,季小覺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擋住自己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情急之下隻能自己一屁股坐上去。

然後,她驚魂未定地看著封燼:“老大,你怎麽在這裏?”

封燼氣定神閑地看著她:“我看見了。”

“什麽?”季小覺意識到他說的什麽之後,麵不改色,“這個是施簡姐讓我罰抄的打油詩,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寫給我同桌的情書,怎麽樣,是不是還行?”

封燼抿了抿唇:“是嗎?”

他沒再說什麽,季小覺站起來拍了拍手,問道:“你還沒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封燼在這裏是因為那個U盤。裏麵的東西除一些與案件相關的證據之外,更讓他在意的是一串數字,按照經緯度來理解的話,顯示的定位就在這裏。他想知道這裏究竟有什麽,所以過來了。

在這之前,他花了好久的時間破開了那串數字所要表達的意思。然後在酒庫極其隱蔽的地方,找到了死者的一些私人用品以及一張照片,是死者的全家福。

封燼在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想了許久,才記起死者真正的名字應該叫封青青。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他名義上的堂妹。因為沒有血緣關係,雖然封燼五歲以前在他們家借住過一段時間,但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了。他幾乎已經不認識這個人了。更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離家出走改名換姓。

可是,為什麽剛好會是她。

封燼正在思考的時候,就聽到了季小覺的聲音。她被關了進來?

他走出去的時候,季小覺正趴在地上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也沒想到她會忽然喊出他的名字。

這些封燼都沒有解釋,他隻是問:“你昨天是去找U盤的?”

“原來真是你給我送的包啊,那你為什麽不進來啊。”季小覺的重點永遠跟封燼不在一條線上。

封燼有些頭疼。

季小覺又說:“謝謝你昨天晚上救了我。”

封燼愣了一下,他以為季小覺會怪他,放任她於危險之中。他張了張嘴,假裝漫不經心道:“不會白救。”

“嗯,當然。”季小覺偏著頭,“從今以後,命都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這半句季小覺沒敢說。可她已經開始規劃找什麽樣的機會告訴他這句話了。

她美滋滋地爬到一堆酒桶上麵,居高臨下地說:“其實,我小時候就喜歡待在倉庫裏玩,喜歡趴在高處,偷看對麵二樓的人。”

她說著,眼神忽然暗了一下:“後來……就不喜歡了。”

封燼心裏頓了一下,知道她說的後來是什麽。

他跟著爬上去,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兩杯酒:“陪我喝一杯?”

“為什麽?”季小覺有些意外,“你不開心嗎?”

“沒有。”封燼自顧自地開始喝了起來,其實封青青的事情並沒有讓他有多難過的情緒。而現在讓他一顆心不寧靜的,是季小覺。

他開始有些擔心接下來知道真相後的季小覺。

封燼看了眼她的手,問:“手還疼嗎?”

季小覺愣了一下:“不疼。”

然後,她又問:“對了,那李餘方的案子是不是已經快找到凶手啦,凶手肯定不是他,對不對?”

封燼看著她的眼睛,沉默了許久,問:“季小覺,你知道殺人的動機有什麽?”

季小覺不明白封燼的意思,她想了一會兒,說:“很多啊……為錢,為情,為仇……”

結果想了半天也隻能數出這三種。

封燼的聲音淡淡的:“U盤裏的東西我看了,是一些照片。”

“嗯?什麽照片。”

“陳洲和一些女人的。”封燼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因為那些照片實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季小覺一頓,覺得手腕一酸,差點兒握不住東西。

她明白封燼所說的意思,她想說不會的,陳洲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可是這樣說出來的話也是毫無根據的主觀臆斷。

“陳洲不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封燼目光平視著前方,剛好能從牆上的高窗看到對麵二樓的酒吧包廂。窗簾被拉開,裏麵的人毫不遮掩地做著**的事情。

不管是照片還是視頻,陳洲都是被逼的那一個。

季小覺準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被封燼捂住了眼睛。他正欲開口,卻覺得手心一熱,像是蝴蝶在手心流了血。

季小覺閉著眼睛,語氣有些絕望:“不是這樣的……以前都不是這樣的……陳洲哥……”

她終於知道那天聽漏的幾個字是什麽了。就是因為太相信李餘方了……

因為李餘方為了陳洲,什麽都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