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誤會
門口擺了一雙女式運動鞋，程瑾心念微動，看到母親背後似乎還有個人的影子……不到一百平的房子，玄關和廚房的距離，他幾步跨過，叫了聲媽，突然又在廚房門口頓住，慢慢問：“什麽客人？”
他摘了口罩，平滑如玉的肌膚和硬朗的輪廓線條交織在一起，奇異又和諧的男性之美，未沾女相，卻勝過所有顏色，當真是無瑕似玉。此時這雙黑眸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漆黑的瞳仁墨色濃鬱，李秋萍似乎在這片廣袤無垠的黑中看到了點其他情緒。
“你猜猜？”話雖這樣說，她卻讓了半個身子讓他過去。
沈嬌根本沒想到他今天會突然來上海，還突然回了家，她手裏捧著窩花菜，緊張到嗓音沙啞：“程瑾哥哥……”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李秋萍已經在為她解釋了：“今天回學校拿練習冊，結果我崴了腳，剛好碰到沈嬌了。”
她看著兒子平靜的側臉：“你不知道吧，沈嬌他們球隊今天在我們學校搞活動。”
程瑾拿過沈嬌手裏的花菜，“我知道的。”
李秋萍哦一聲，她想起這段時間的新聞，她和丈夫是不怎麽上網的，也不太關注娛樂新聞，隻是班上的孩子正是青春尚好的年紀，課間總愛幾個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這個女明星怎麽怎麽樣，那個男歌手又怎麽怎麽樣，談起這些話題，那些孩子臉上總是有用不完的笑。
她自然也知道兒子為了沈嬌和某個讚助商打架的事，打電話過去問，他也隻是說自己沒受傷，讓他們不要擔心。
不管什麽原因，女孩子遭人輕薄到底是不好的事，她沒有往下細問，隻問了下沈嬌有沒有大礙，這個名字她還是記得的，乒乓球隊的小姑娘，和程瑾一起出車禍的那個小姑娘。
冰箱裏還有點水果，李秋萍想過去拿，聽到程瑾在後麵喊她，莫名的，很鄭重的語氣。
她轉頭，看到沈嬌站在他身邊靠後的位置，抿著嘴，不好意思地在笑。
“媽，嬌嬌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在一起。”
他垂在身側的手找到她的，帶著無法拒絕又穩定人心的力量，緊緊地扣住。
李秋萍愣了幾秒，眼神中有驚訝，有疑惑，獨獨沒有沈嬌害怕看到的反對，她定了定神，也認真地叫了聲阿姨。
李秋萍消化了半晌，心情的跌宕起伏僅次於六年前聽聞車禍的那次。她的目光落到前麵兩人交纏的雙手上，兩個孩子就這麽直直地看著她，似乎不等到她肯定的答複就索性賴在那裏不動了一樣。
她和丈夫想得比較開，程瑾從小就和別人選擇的路不一樣，先是乒乓球，然後是演員，他們沒想過去催他找女朋友，本來感情這種事講究的就是水到渠成，他年紀又不算大，正好處在事業的上升期，感情能有則有，沒有就說明緣分沒到，等就是了。
父母和兒女的關係也不過一個等字，他等他們變老，他們等他長大，然後成家立業，至此，雙方的人生便圓滿了。她私下也不是沒想過，程瑾興許某天會帶一個漂亮的、在電視上氣質優雅的女孩子回家，丈夫在一邊哼她，現在的娛樂圈，亂的很。她還反駁，再亂，也有好姑娘。
她看著程瑾身邊的沈嬌，小臉幹幹淨淨，眼神清清亮亮。
沈嬌，也是好姑娘。
李秋萍咳了一聲，繼續拿她的水果，餘光看到廚房門口的兩人沒動靜，不禁說了程瑾兩句：“還不過來端水果給嬌嬌吃。”
程瑾勾唇：“來了。”
沈嬌上前兩步：“我來洗吧。”
李秋萍笑：“坐著吧，坐著就好，平時我們在家，也是他爸爸做飯比較多。”
程瑾端著洗好的蘋果走出來，手上還沾著水，一縷一縷的，順著他手上的青筋往下落，他握著水果刀削蘋果，那雙手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李秋萍坐在他對麵，這下帶了點埋怨和質問的語氣：“上次給你打電話，怎麽不說？”
他手上的力度和刀工把握得很好，蘋果皮落下很長一截都沒有斷，“本來就想這次回來說的。”
“總歸都是她，也不會變成別人。”
聽到程瑾當著他母親的麵這麽神色自若地說這些話，沈嬌告訴自己要穩住，不能臉紅……
李秋萍和他聊了幾句，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回廚房淘米去了。程瑾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沈嬌一上午就跟坐了個過山車似的，落差一波跟著一波，她悶著頭咬了一小口蘋果，聽到他問：“甜麽？”
她點點頭，還來不及有其他反應，就感到唇上一涼，他的吻已經落下。
廚房裏還有水聲，他竟然就、就親她了？
沈嬌手裏拿著蘋果，怕蹭到他衣服上，人往後仰，他的手掌就這麽貼了過來，扶著她的腰加深這個吻，沈嬌已經分不清嘴裏是蘋果還是他的舌，鼓著心跳任他為所欲為。
“程瑾！”一聲厲喝。
沈嬌嚇了一跳，嘴裏那小口蘋果就卡在了喉嚨裏……程昱提著口袋站在門口，眉峰緊蹙，眼底壓著一股火，恨不得就著手裏的拖鞋拍在他後腦勺上。他看到了什麽？他兒子在輕薄沈嬌！小姑娘都被他嚇得咳嗽了！
“你現在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看看你這幾年在外麵都學了什麽好本事！”程昱氣狠了，平時對學生嚴厲的那股勁拿出來，沈嬌看了都不敢上去勸，問題是，這種情況被長輩撞見，要怎麽說啊。
李秋萍聽到聲音趕緊出來：“怎麽了？”她看到程瑾拍著沈嬌的背，沈嬌咳個不停，回來的丈夫對兒子怒目而視，“一回來就吵架？”她看了眼還沒關上的門：“把門關了。”
大門砰地一聲被帶上，李秋萍過去接過他手裏的口袋，程昱看了一眼她有些不便的腳，冷著聲音道：“你問問程瑾剛才做了什麽！”
剛做了什麽？不就是說自己和沈嬌處對象嗎？
李秋萍把程昱拉進臥房，門關了，沈嬌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紅著眼拉他的袖子：“你爸爸好像誤會了，你快去解釋一下。”
程瑾揉揉她的發頂，將她眼角的那抹淚拭幹，“我媽去說了，別擔心。”他笑了笑，“怪我，沒有提前和他們講。”
說到這個，沈嬌臉上也有點不自然，她也沒給家裏說。
程瑾看著她，又是那種眼神，潤物細無聲，絲絲縷縷將她包裹在其中。沈嬌以為他還想親她，猛地捂住嘴巴，結果看到他臉上暢快的笑才明白自己想岔了。程瑾笑開的時候，俊美異常的臉合著那雙深邃的眼，別人隻需一眼，便能被他吸引沉溺，更重要的是，這雙眼裏隻看見她，隻有她。
陳思樂以前在微博上關注了一大堆情感類博主，閑聊的時候也給她講過一些好笑又狗血的情感吐槽，說天底下渣男那麽多，以後她交男朋友的時候要睜大眼睛看清楚，還說女生和男生不一樣，兩個人在一起，女生的感情會越來越深，男生的感情隻會越來越淡。
現在這前半句話沈嬌信了，她起初對他隻是朦朧的好感，甚至連自己都有些說不清，這份所謂的好感裏麵是不是對他的愧疚還占了一半，到後來恢複聯係之後，刻意地想去討好他，把他發來的消息讀了一遍又一遍，時不時地在網上搜索他的新聞，一直到他把他多年的日記送到她身邊。
沈嬌一直是不大會拒絕人的，采訪也是，別人提出的幫忙要求也是，感情也是麽？她看著麵前的人，終於後知後覺，因為他是程瑾，所以她才沒有拒絕。
她喜歡他啊。
“怎麽了，生氣了？”程瑾見她不說話，捏捏她的掌心。
“沒有。”沈嬌搖搖頭，唇瓣上是他滋潤後的嫣色，她眼眶還濕著，連看他的眼神都有水光，她突然問：“男生對待感情究竟是怎樣的呢？得到了之後，就會越來越淡麽？”
下巴被他的手指輕輕抬起，他的指腹在她唇上擦過，沈嬌對上他幽深的眼，“那你呢，嬌嬌。”
她怔然，他的臉近在咫尺，她卻覺得自己好像發不出任何聲音，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快告訴他你喜歡他，就趁現在——
下巴上的力道消失，程瑾收回手，程昱站在臥室門口，沈嬌怔怔地叫了一聲程叔叔。
程昱對沈嬌笑了一下，依稀能看出來還是有絲尷尬，看來剛才李秋萍給他解釋好了，他也明白程瑾不是在欺負沈嬌，哦不，他看著沈嬌布滿霞色的臉，說是“欺負”也行。
咳，年輕人。
程昱深深地看了程瑾一眼，眼神是對方才能領會的悠長深意。
“趕著回來的？”
“嗯。”
“跑了一路，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
“好。”程瑾點頭，對沈嬌道：“你在這裏玩一會兒。”
他自八歲離家後，就很少回家住過，早兩年賺了錢在上海重新買了房，本想給父母改善下生活環境，哪知道兩個人說老房子離學校近，他們也習慣了，索性就不搬了，新房子就留給他住。這間臥室還是他小時候住的，一米五的床，床單是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他沒回來，他的母親依舊在打掃。
身後有人在關門，是他的父親。
程瑾知道剛才那番話隻是個讓他們二人獨處的理由，果不其然，程昱問他：“你和沈嬌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剛開始沒多久，不到一個月。”他在書桌前坐下，半低著頭。
“哦，那沈嬌她家裏知道嗎？”程昱一直沒覺得自己家過得有多差，工作順心，兒子的路雖說走得陡了些，但好歹是向上的。他還記得那年那對夫妻的穿著打扮，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良好家境帶來的教養與高貴，他們家和沈嬌家，經濟上，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現在雖然不是講求門當戶對，但太過懸殊，可能對兩個孩子今後的發展都不太好。
“知道，她爸爸知道。”程瑾抬頭看著他，眉目舒朗，“她爸爸，沒反對，我心裏也有數，這幾年賺了點錢，是個好的開始，我不會委屈她的。”
程昱點頭，心裏放鬆了些：“你有數就好，男人就是要把家撐起來，沈嬌是個好孩子。”
程瑾眼神微閃，語意不明地問他：“爸，你為什麽覺得沈嬌是個好孩子。”
程昱一愣，還是按著自己的想法說：“她年紀那麽小就是世界冠軍，國家隊什麽地方，吃不了苦怎麽會站在領獎台上。再說，那個時候你們出車禍……”他隱晦地看了兒子一眼，“她自己都受了傷，還天天往病房跑，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程瑾突然笑了，笑容裏卻有絲悔恨和悵然，還有些隻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細枝末節，都是對她的愛。
“你知道麽，沈嬌一直在自責，她覺得是她害我退役，在我沒有跟她表白之前，她以為我恨她，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對我好。”
程昱看著兒子，語重心長：“所以說，她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