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父親
沈晨光約程瑾在一家咖啡廳見麵。這裏是他一位老朋友投資建起來的，環境清幽，保密一流，來往的主要都是些商界人士，有幾位年輕人看到沈晨光還主動上來打了聲招呼，他笑著應了，眼眸間有些淺淺的紋路，讓這位商界呼風喚雨的大佬看上去和藹可親，和在家中無異。
程瑾隻戴了頂帽子，露出來的下巴光潔消瘦，輪廓分明，很難不讓人注意。前台的服務生僅憑一小半張側臉就認出了他，笑著上前，禮貌地問他是不是程先生，他點點頭：“麻煩你帶我進去。”
沈晨光坐在通道靠右的卡座裏，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花香，咖啡廳裏故意營造出昏黃的光線，桌上點了支蠟燭，玻璃燈罩光影閃動，有種靜謐的美好，讓人不自覺地放慢了步子。中年男人的眼睛似乎比光還要亮幾分，大概是前半生的打拚沉澱下來的刀光劍影，沈晨光對著麵前的年輕男人笑了笑：“來了，坐吧。”
程瑾點了點頭，對方是他曾經的投資人，更是沈嬌的父親，他不敢怠慢，接到電話時他就大概想到了沈晨光的來意，今天的邀約勢必和沈嬌有關，程瑾還有個私人的小想法，他不想給沈晨光留下什麽壞印象，他喜歡她的女兒，想娶她——
思及此，程瑾略略彎腰，言辭間也頗為恭敬：“沈叔叔。”
稱呼由沈董變成了沈叔叔，沈晨光輕挑了下眉，倒是沒有多意外，也沒表現出任何排斥，單刀直入地說：“有些話電話裏說不方便，也顯得不夠重視，所以才把你約出來。”
“嬌嬌這件事情，給你添麻煩了。”
“怎麽會是添麻煩，您嚴重了，我從來不把沈嬌的事當成麻煩。”程瑾抿著唇，刀鋒一般的棱角在昏暗不清的光影下更顯深邃，沈晨光端著咖啡杯輕抿了一口，這個孩子，長相和氣質倒是越發像個成熟男人了。他還記得多年前妻子驕傲與不滿交織的聲音：我們嬌嬌球打得這麽好，就該找個更厲害的隊友來配合才對，那個叫程瑾的小孩，好像也不是什麽主力。
好像他對程瑾的第一印象，就是這麽來的。
在高手如雲的國家隊裏，一個實力不太出眾的球員。
第一次真正見他，是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還是少年的程瑾躺在病**，臉色比醫院的牆還要白上幾分，身形單薄，甚至讓他懷疑這隻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哪是什麽身強體健的運動健兒。但就是這副看似羸弱的身體，在酒駕司機的車輪下，緊緊護住了他的女兒。
以他的職業生涯為代價。
沈晨光心懷感激，四處聯絡朋友，動用資源為他請來世界知名的骨科醫生，卻沒想到他拒絕了。猶記得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沉又壓抑，像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告訴他：“我不準備再打球了，叔叔。”
思緒從往事中抽回，沈晨光聞言笑了笑，黑眸閃著不知名的光亮，“嬌嬌昨晚回家，說是你救了她，我想知道，你怎麽救的。”
怎麽救的？應該說幸虧他們微信聯係，還有他對危險的第六感？
這是在問他和沈嬌的關係了。
程瑾雙手交握，清冷雋秀的臉龐浮起一抹認真又莊重的神色，他雙眸看著沈晨光，道：“叔叔，我非常喜歡沈嬌，非常喜歡。”
沈晨光攪著手中的咖啡匙，盯著杯中的褐色漩渦，慢慢道：“嬌嬌在家裏從來沒提起過你，你退役之後還在和她聯係嗎？”
程瑾垂下眼，聲音發澀：“我——”
沒來及表達出的感情被打斷，沈晨光盯著他，以一位父親的眼神，“你和我女兒在談戀愛吧。”
肯定的語氣。
他無法反駁，事實也本就如此。
“你是一位公眾人物，程瑾，說實話，我沒想過我女兒以後要經常在鏡頭前露麵。”沈晨光談起唯一的愛女，語氣柔和，“當然，她選擇乒乓球是個意外。”
“你的職業太特殊了，走到哪裏都是媒體的焦點，嬌嬌性格內向，這麽多年在球隊也隻是接受過普通的采訪，她不怎麽喜歡聚光燈。”沈晨光頓了頓，“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程瑾點頭，他明白沈晨光的顧慮，可要他放棄沈嬌是萬萬做不到的，“叔叔，我沒有打算一直做演員，在和嬌嬌在一起之前，我就是這樣的想法。去年我成立了影視公司，目前主要是做電影特效這一塊，以後我會慢慢轉到幕後來的。”
沈晨光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平靜，回答也頗有條理，不失禮貌，他更沒想到程瑾已經對自己後麵的人生做了規劃。沈晨光的目光又落回程瑾的臉上，想起前幾年偶爾的幾次碰麵，不可否認，他總想著替女兒彌補他一些，才陸續投資了幾部電影，好像自那時起，這位年輕人的目光就一如既往地沉穩。
沈晨光想了想，又問：“如果你和嬌嬌一直保持這樣的關係，你準備怎麽和大眾交代。哦，對了，你父母知道嗎？”
“我和嬌嬌是前不久才確定的關係，時間太短，還來不及和家裏說，我的父母，您以前應該見過。”他車禍的那段時間，沈家和程家幾乎天天有人守在醫院，“他們倆都是教師，我向您保證，我喜歡的人，他們一定也會喜歡，會像您和阿姨一樣對嬌嬌好的。”
程瑾向他承諾：“我的感情生活，經濟公司方麵也沒有過多幹涉，到時候戀情公開，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嬌嬌。”娛樂圈的感情糾葛紛繁複雜，明星之間的，粉絲之間的，牽扯起來太多，程瑾早就有這方麵的想法與打算，他對沈嬌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自然什麽都想給她最好的，最好的生活環境，最好的戀愛氛圍，和最好的他。
沈晨光撐著桌沿笑了起來，不是那種公事化的笑，而是大聲的，帶著感情的笑。
“記住你今天說的這些話。”
“我不是在嫌棄你家境不好，隻是從一個父親的角度出發，我希望我女兒以後嫁的人至少能給她不輸於現在的生活條件。”
“祝你的影視事業一帆風順。”沈晨光端著咖啡杯舉杯，程瑾笑了：“謝謝。”
“希望以後，你也能像這次一樣保護她。”沈晨光似乎歎了口氣，有種女兒終於長大的淡淡惆悵，他又想起周曉文在他腳下的狼狽模樣，眸色不善，“周曉文吃軟怕硬，手裏沒東西還敢威脅別人。”
他又笑了下，意味不明：“不過如果他手裏真有，我倒不會就這樣放過他。”
沈晨光對上他望來的眸子，最終緩緩道：“這一次，還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