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打斷

“這樣的我其實不值得被那麽多人喜歡。”程瑾微低著頭,眉眼湮沒在夜幕裏,似乎在等她審判。

不得不說,今晚沈嬌內心觸動極大,她以為程瑾恨她、怨她,沒想到他恨的是自己。她想起網上的一些評論,天花亂墜地誇讚她的球技,球迷們寄來的禮物和信封,無一例外地都是對她的褒獎和傾慕,她從沒想過天賦這種東西。

沈嬌上身微傾,指尖碰到他的,然後輕輕握住。

程瑾眼裏亮起一抹光。

“程瑾哥哥,你是第一個說我有天賦的人。”沈嬌臉頰微微發燙,雙目中似乎盛滿繁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知道我媽媽嗎,她是一名職業圍棋手。”

她手上傳來對方回握的力度。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在接觸乒乓球以前,我媽媽一直在教我下棋,她想我學習她的棋藝,長大後也成為一名職業棋手。”沈嬌從沒對人說過這些,可她看到今晚的程瑾,她覺得她需要說這些。

“可是我真的太笨了,用她的話來說,跟我下棋就像是在虐童,我的棋臭得她都不好意思出招。”

程瑾被她逗笑了,沈嬌接著說:“後來她的朋友把楚顏帶來了,學棋的人就變成了兩個,但是慢慢的,我媽媽在我身上花的時間越來越少,她有時寧願看著楚顏一個人下棋,也不願意和我對弈。我有一次因為這件事哭了,我問她為什麽不帶我下棋了,她說,因為楚顏比你有天賦,我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這句話我到現在都還記著。”沈嬌把被風吹起的發絲勾到耳後,“我爸爸看出來我不高興,想找點事情來轉移我的視線。他平時喜歡戶外運動,認識一個俱樂部的乒乓球教練,就問我想不想學乒乓球,我問他,學乒乓球能不能拿冠軍,他說可以,還可以參加奧運會,被全世界的人看到,我當時想,等我拿了冠軍,我媽媽就不會說我是一個沒有天賦的人了。”

“我那個時候以為天賦這種東西,是通過每一場勝利來體現的。後來我才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在乒乓球上有天賦,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圍棋的天賦,我下不了圍棋,換做楚顏,他也打不了乒乓。”她看向程瑾,認真地說:“也許你的天賦並不在乒乓球上,程瑾哥哥,你因為乒乓球的緣分成為一名演員,就像我因為圍棋而接觸到乒乓一樣,我們通過嚐試和失敗,找到了一條真正適合自己的路,那這些失敗就都算不了什麽了。”

沈嬌說完臉紅了紅,“我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我希望你不要責怪自己,你也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麽傷害,相反,你今天能對我說這些話我很高興——”,她頓了頓,充滿希望地說:“以後你會越來越好的!”

四目相對,沈嬌反應過來自己還握著他的手,忙想抽回,結果卻被對方牢牢握住,掌心的溫度在夜風裏更加滾燙,她看見程瑾臉如月色,眸似星辰,深邃的瞳仁裏隻有她的倒影,沈嬌心跳得飛快,對程瑾接下來的動作竟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來。

手機的震動聲隱隱傳來。

程瑾看到是徐天朗打來的,按了通話鍵,那邊似乎很急:“你和沈嬌在一起?”

掌心的柔軟觸感消失,沈嬌已經抽回了手,埋頭喝果汁。

程瑾大概想到徐天朗這麽急是因為什麽了,他沉聲問:“有狗仔?他們怎麽找過來的?”

沈嬌聽到“狗仔”兩個字馬上站了起來,任她再不關心娛樂圈,也知道緋聞的影響力對一個事業當紅的男明星會有什麽影響。

“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找過來的,總之你們倆現在趕緊出來,分開走也可以。”徐天朗暗罵一聲,半個小時前相熟的娛記打來電話,說手上有程瑾和一個女生約會的料,不知道是他們團隊準備放出去的炒作還是真的,考慮到自家工作室和他們公司的長期合作,對方先打來電話確定消息真假。

徐天朗套來了娛記手中的照片,照片裏的人果然是程瑾,他知道程瑾對麵坐的女生是沈嬌無誤,但是在照片裏,沈嬌的臉卻模糊得難以看清。來不及想這其中的緣由,他承諾了一筆公關費,讓娛記那邊壓下這件新聞。

對方好心提醒,這些照片是某個陌生的郵箱賬號發來的,不排除有其他娛樂工作室收到,讓他們留個心眼兒。

徐天朗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讓程瑾和沈嬌離開酒店。

這麽快的傳播速度,酒店現場肯定有狗仔在場,決不能讓他們再拍到些什麽。

程瑾給沈嬌扣上一頂鴨舌帽,解釋道:“抱歉嬌嬌,這裏有狗仔,我們先出去。”

沈嬌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有絲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他們應該上不來這裏,是不是在下麵?”之前大廳人不多,她也沒有見到什麽亞洲麵孔,實在是想不到這些狗仔是怎麽做到無孔不入的。

“嗯,我們走安全通道下去。”

程瑾帶著她坐了一小段電梯,然後在走廊上拐了兩圈進了安全通道。這裏的安全通道主要是給員工用的,平時客人進出都坐的電梯,通道口位置比較偏僻,也很難有客人找到,走這裏出去,比電梯安全得多。

聲控的樓梯燈光隨著他們下樓的步伐逐漸亮起。

程瑾走得不算快,他不想這次的見麵給沈嬌留下什麽“倉皇出逃”的印象,畢竟他以後還想經常看到她。

“明天回國麽?”他盯著沈嬌帽簷下露出來的小半截下巴,往上一點,是她粉嫩的唇瓣。

“是啊,明早的飛機。”沈嬌答道,頭望得高了點,看著他,“你還要繼續呆在這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天台上的那番談話,沈嬌再看程瑾時,心裏隻覺得輕鬆自然,就像他們真的是兩個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

他和她剖白心跡,說他對不起她,沈嬌卻覺得這些並不算什麽,畢竟她連累他車禍是真,而他也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真的恨過她。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嗯,計劃的訓練時間是半年,現在還沒過半。”程瑾在這一刻生出些不滿,她明天就要回國,而他還要留在異國,和她繼續隔著時差和茫茫大海。他眼神落到她的挎包上,“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的禮物。”

沈嬌對著他笑:“謝謝,其實你不用送禮物的,太破費了。”

程瑾搖搖頭:“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他們倆隨便聊著天,很快就到了樓下,程瑾給徐天朗打了個電話確認方位,沒過一會兒就有兩輛黑色汽車停在他們麵前。

徐天朗開了半邊窗戶,神色嚴肅,“沈嬌坐前麵那輛,小朱送你回酒店,我帶程瑾回去。”

沈嬌和前麵開車的小朱打了聲招呼,小朱是去年才到程瑾身邊做助理的,他之前也跟過兩個明星,不過名氣都一般,好在他嘴巴緊,做事也細心,才被徐天朗挖過來當程瑾助理。

小朱臨時接到徐天朗電話,不敢多問忙跟著過來,一路上他還在想一向不近女色的程瑾怎麽突然和女人約會起來,還猜測是某個異國美女,沒想到居然是這一位。

出乎意料。

那邊程瑾剛上了車,徐天朗就迫不及待地向他確認:“你表白了沒有?”

後座上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垂著眼,徐天朗覺得自己就跟個太監似的,不知道在急什麽:“說話啊!”

“沒有,被你的電話打斷了。”程瑾黑漆漆的眸子看過來,徐天朗被他看得聲音小了很多:“你別把這事兒算我頭上,我一萬個支持你追求自己的真愛,這都是狗仔的錯啊!我哪兒知道他們怎麽跟過來的。”

“那你現在怎麽辦,我聽說人家球隊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啊。”

前麵的車在路口左拐,漸漸消失在路麵盡頭,程瑾收回目光,闔上眼靠在車窗上休息,就在徐天朗以為程瑾在生氣不準備理他的時候,後座上的人才慢慢說:“我沒有不高興,你別多想,我的事我心裏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