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年封土

上墳飯

穿過門嶺深山的隧道,曾是遠古時代的地下暗河,後來顯然也經過村民整修,地勢很是齊整。此地距村中燈塔已遠,我們逃到這兒都走不動了,看隧道口附近堆著個土台,想坐上去歇一會兒,卻發現土台上站著個怪模怪樣的小孩,腦袋上束著抓鬏,身高不足兩尺,從頭到腳泛著青綠。

同樣是綠,也有很多種,諸如“翠綠、碧綠、蒼綠”等,還有一種陰沉的青綠,是所謂的朱砂綠,那是器皿埋在土中常年不見天日,飽受地氣侵蝕,生出近似朱砂斑的銅綠。隧道洞壁下站立的小孩,臉色就透著一股陰森的朱砂綠。

我在黑漆漆的隧道裏,冷不丁瞅見這麽個孩子,忙叫臭魚等人:“這山洞裏有個小鬼……”

臭魚趕緊握住棍棒,拉開架勢要打,卻見那小孩始終是一動不動。他大著膽子用棍棒捅去,如觸石壁。

阿豪看出端倪,告訴我們不要緊,這是山洞裏的“瓦爺”,鄉下很常見。

我走近看了看,那小孩確實是尊土俑,身上的彩繪因年代古老,隻剩下模糊的深綠色,和地上的苔蘚沒有分別。不過“瓦爺”這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就問阿豪:“瓦爺是不是鄉下拜的土地或山神?”

阿豪說:“也可以這麽解釋,可不單是指土地、山神、河伯之類,祠堂古廟裏的泥胎塑像,墳地裏的石人土俑,都可稱為瓦爺。”

我說:“山神土地的泥像倒是常見,這泥胎小孩是做什麽用的?”

臭魚說:“這還用得著問嗎?不是求子的神道,便是代替活人殉葬的童男童女。”

這時藤明月說:“我看這土台好像是個灶頭,誰會在隧道入口處生火做飯?”

我們聽藤明月這麽一說,才注意到那土台有窟窿,旁邊堆積著一些煮湯的瓦罐,由於泥土濕苔覆蓋,不仔細辨認很難發覺。

我奇道:“地灶旁邊不供灶王爺,擺著個童子搞什麽鬼?”

臭魚說:“陰間的小鬼最邪,趁早把這泥人砸了,免得一會兒作起怪來。”

阿豪說道:“這童子不是小鬼,還是留下來為好,等會兒我告訴你們它的來曆。眼下咱們身上都濕透了,不如先在這灶下生堆火,把頭發和衣服都烘幹了,然後再往隧道裏走。”

我被凍得臉色發青,牙關打戰,估計比那泥胎童子也好看不到哪兒去,還不知道要在陰冷的隧道裏摸索多久,才能走出去。除了皮糙肉厚的臭魚,其餘幾人均已支持不住了,雖明知凶險萬分,也不得不同意停下來生火取暖。

我們將從村子裏帶出的火把,放在土灶前攏起一堆火,將僅有的幾塊餅幹和巧克力分來吃了,被冷雨澆透的身體,漸漸有了暖意。

這些東西平時都不夠臭魚一個人塞牙縫的,此刻充饑也是不足,奈何隧道裏的灶台和瓦罐上千年沒動過火了,找不到任何穀物,即便有的話,可能也早已腐朽成泥塵了。

我腳踝上蹭掉皮的地方見了骨頭,苦於沒有藥品,隻能讓藤明月用她的手帕簡單包紮,疼得我額頭上滲出冷汗。可我心裏還惦記著旁邊那個童子土俑,就問阿豪:“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來路?”

臭魚也不解道:“這山洞裏有鍋有灶,還有人形土俑,很像古墓中殉葬的事物。不過大穴村的房屋都是刻有龍紋的墓磚,顯得氣派非凡,這土灶和童子卻十分簡陋,跟皇陵可有點兒不太配套。”

阿豪說:“大穴村應該真有一座漢代古墓,不過這土俑童子,並不是陵中陪葬的東西,是給活人用的。雖然是給活人用的,但又隻在埋死人的墳地附近才用得上,簡而言之——這東西是在墳地裏做飯用的。”

我們越聽越怪,墳地那是孤魂野鬼出沒的所在,什麽人吃飽了撐的,不在家中做飯,偏要跑到墳地裏開夥?

阿豪說:“其實我也從沒見過這泥胎童子,隻是聽那些老人們講,鄉下有這風俗,喚作灶王童子。

“早年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墳地附近做不得飯。比方說荒山野嶺亂葬崗子古戰場之類的地方,多有陰魂不散,這些地方沒法做飯。也不是不能做,搭起鍋灶照樣能把飯做熟了,但活人吃這飯的時候,那熱騰騰的白米飯卻沒有半點兒香氣,吃到嘴裏味同嚼蠟。這是因為沒有祭饗的餓鬼,已經搶先把飯氣給吃掉了。凡是被鬼吃過的飯菜或點心果子,都會變得沒了味道,活人吃下去也不解飽。灶王童子是專門看著飯,不讓那些餓鬼竊取,所以常在灶旁放置這種童子泥像。”

藤明月說:“聽阿豪這麽一講,也不覺得這泥土童子麵目詭異了,原來是守著飯鍋的良善之神。”

我說:“既然灶王童子是這麽個來曆,可這裏是個漢代古村,又不是墳地,當年那些人為何不在村中做飯,灶台和灶王童子卻出現在隧道裏?”

阿豪說:“大穴村的房屋都是墓磚,沒準在漢代這裏曾修過皇陵。挖山造陵的工匠吃墳飯為生,自然要在這條隧道裏開夥,那些守陵或造陵的人們,通常都有擺設灶王童子的習俗。”

臭魚聽得若有所悟,可仍有一事不明:“說白了這灶王童子就是嚇唬鬼的,造陵時應該是沒有埋過死人,那是哪兒來的鬼?”

阿豪說:“灶王童子不隻是防止餓鬼來爭飯氣,常言道‘山高有靈,水深有怪’,深山老林中曆來少不了作祟的魑魅魍魎。”

我知道阿豪看的書多,此類雜七雜八民間舊俗我們都不如他懂得多。這些話應該沒錯,可漢代所修的皇陵、村中的燈塔和壁畫,還有象征著湖神的魚骨符號,就遠遠超出阿豪所知所識的範疇了。好比是沉眠在古墓千年封土下的秘密,我們這幾個肉眼凡胎之人站在地上,又哪裏看得到深埋於土中的東西?

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我們在村子裏走了一個來回,也看到了那幅壓在塔下的壁畫,卻一直沒遇到真正的凶險。越是如此,越讓人心裏沒底,想來沒這麽僥幸,明知道會出事,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生。

我倚在洞壁上,跟阿豪等人說了一陣話,擋不住上下眼皮粘到一處,感覺自己迷迷糊糊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心裏明白可能是做起了噩夢,卻無法醒轉。

夢中隻剩我孤身一人,一時明白一時糊塗,恍恍惚惚走到一處霧茫茫的地方,分不清是晝是夜,遠方也是一片模糊,更想不起來為什麽來到這裏,隻覺饑渴難忍。這時看路旁有幾間房屋,我邁步走進去,往那屋中一看,頓時驚得呆住了。就見陰暗的屋子裏倒掛著一個人,赤身**,亂蓬蓬的頭發散下來把臉遮住了,看不到麵目。此時那個倒掛的人,居然動了起來,伸出手來作勢抓我。我發現他抬起的胳膊前半截,赫然是生滿鱗片的怪手。

我霎時間心寒股栗,險些癱坐在地,忽覺有人推著我肩膀搖晃,猛地醒過來透出一口活氣。看阿豪等人都在麵前,隧道裏那團篝火暗淡得快要熄滅了,才意識到剛才經曆了一場恐怖的噩夢,但全身戰栗不停,忍不住想要嘔吐。

臭魚說:“你小子往常是越到後半夜越精神,說著說著話你怎麽就睡著了?”

阿豪說:“這隧道裏可不是睡覺的地方,咱們把衣服烤幹了就該動身了。”

藤明月問道:“看你這臉色那麽難看,莫非是做了噩夢?”

我心頭擂鼓似的狂跳,駭然對阿豪等人說:“我剛才不是在做噩夢,我也進到那幅壁畫裏去了!”

中白蛇

此時,隧道口的火堆漸漸熄滅,我急忙起身,告訴阿豪等人快往隧道裏麵走。

阿豪和臭魚、藤明月三人,雖然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到我臉色突變,好似大難臨頭,也清楚不便多問,立即打亮手電筒,一個接一個走進隧道深處。

我在途中一邊走,一邊把先前的怪事說了一遍。我根據自身所遇推測,那壁畫似乎是個與常世重疊的空間,如果有人在村子裏睡著了,或是意外昏迷,生魂便會進入壁畫。而壁畫中困著一個身上有鱗似人非人的妖怪,要不是我在塔下和隧道入口處,先後兩次被人推醒,早和陸雅楠一樣,被壁畫裏的妖怪吃掉了。

阿豪等人聽罷此事,也是驚駭不已,問:“壁畫裏的妖怪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身上有鱗……會是湖神嗎?

我說:“所謂湖神多半隻是某種水怪,臉長什麽樣我也沒看清,反正是王八轉長蟲托生一蛤蟆,三輩子不像人的一個玩意兒。”

我們幾個人邊說邊走,提心吊膽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大概走出半裏路程,發現隧道中間發生過嚴重坍塌,也不知是人為還是地震造成,山洞已被泥沙堵了個嚴嚴實實。

我們用手電筒照向堵死的隧道,眼看前行無路可走,後退則是無底深淵,不約而同感到一陣絕望。”

臭魚提議掉頭返回村子,再找別的道路。這隧道裏漆黑潮濕,電池消耗極快,過不了多久就要沒電了。

這時我發現洞壁上密密麻麻刻著無數文字,便讓阿豪和藤明月過來看看,也許其中記載著什麽線索,能讓我們找到離開深山的道路。

阿豪看了幾眼,顯得有些吃驚,他說:“刻在隧道洞壁上的內容,記述著一些很離奇的東西,好像是這湖底廢村以前的事。咱們身在險境,諸事不明,應該從頭到尾仔細看上一遍,說不定能發現逃出門嶺的途徑。”

藤明月說:“手電筒很快就不能用了,怎麽在黑暗中辨認石壁上記載的內容?”

臭魚說:“背包裏還有熒光信號棒嗎?這玩意兒是化學冷光,能持續發光二十個小時。這都是我有先見之明,備在車裏應急的家夥,眼下派上用場了。”

我聞言想起是有熒光信號棒在背包裏,當下取出來兩端對折,使裏麵的化學劑混合發生反應,碧綠的熒光登時亮了起來。

四個人接近洞壁,尋找壁上記載異事的起始,一段段看下去,越看越是心驚。在隧道裏留下這些記錄的年代距今並不遙遠,有些事居然與“麵館老板”那則怪談吻合,但其中講述的事跡,卻要追溯到兩千多年以前。

自天地開辟以來,三皇五帝治世,夏侯商周輪轉,五霸七雄鬧春秋,直到秦王揮劍掃六合,終於一統天下。可秦始皇暴虐無比,社會矛盾空前激化,秦王朝的統治到了末年,已是千瘡百孔。各地百姓不堪暴政,紛紛揭竿而起,先有陳勝、吳廣,後有西楚霸王,農民起義軍如同星火燎原,秦軍撲滅一股,轉眼又生出一股。

秦始皇千古一帝,登基以來便在驪山大修陵墓,規模極其宏大。給秦始皇修築陵寢的除了幾十萬刑徒,還有每年從各地征調來的數萬民夫。當時那些民夫中有個小頭目,第一次來到大秦的都城鹹陽,和所有人一樣,當場被雄偉繁華的城池驚得呆了,後來又擠在萬民叢中觀看秦始皇出巡,隻見車馬甲兵無數,浩浩****的隊伍簇擁著大秦皇帝,當真是威風凜凜,不禁感慨道:“大丈夫必當取而代之!”

此人正是日後的漢高祖劉邦。劉邦年輕時沒什麽本事,也沒讀過什麽書,隻做得一介亭長。亭長擱到現在,相當於治保主任或村長之類的頭銜,但該服徭役的時候還得服徭役。

劉邦本人,一不會種田,二不學經商,最不願意吃苦幹活兒,所以這日子越過越窮,總伸手找他爹要錢。

劉邦父親見此子不肖,很是著急上火,想不到養了這麽個敗家的東西,常訓斥劉邦,勸他學著種田經商,總不能當一輩子啃老族。萬一哪天老爹蹬腿兒歸西,要沒有點兒本事,那不遲早餓死在街頭?

劉邦卻把這些好言語當成耳旁風,從不放在心上,反而說:“種田經商隻不過像牛馬一般勞碌,豈是大丈夫所為?”

話說有那麽一回,劉邦受到縣令指派,帶領本地一批農夫,前往驪山去修秦陵。說是帶領,實際上和押解差不多,因為那時候誰都知道,到驪山去多半會被活活累死,屍骨不得還鄉。大秦律法雖然嚴酷,可你半路上逃跑被人抓住,也無非就是一死,還不如鋌而走險,萬一能逃過搜捕,豈不等於撿了一條性命?所以逃役之事,屢禁不絕。劉邦除了自己要服役,去往驪山的途中,還要盯著這些普通民夫,不能讓他們半道開小差跑掉。

依照大秦律法,逃役一概處以裂股之刑,極其殘忍。

劉邦接了這項差事,深知其中厲害,最初也不敢怠慢,但架不住手下這批民夫接二連三地逃跑。又都是鄉裏鄉親,甚至還沾親帶故,今天張三哀求劉邦,聲稱自己家裏八十老母無人贍養,明天李四也來,哭訴孩子他媽走得早,家裏剩下一個孤兒沒人管,早晚餓死。劉邦萬般無奈,隻好對這些人網開一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隊伍走到芒碭山附近,劉邦才注意到隻剩下一半民夫了。他尋思這樣到了地方也交不了差,事到如今索性把心一橫,買了酒肉分給眾人,看大夥吃喝完了,便將剩下這幾十個民夫的繩索鬆開,告訴眾人:“這些年到驪山修築皇陵的民夫,從沒人活著回來,即使不是幹活兒累死,也得讓監工鞭打致死,可見去到那兒就別想活命。我在路上放了你們,回去同樣沒法交代,幹脆大夥一起逃走,各尋各的生路。”

那些民夫不敢相信,畢竟私放逃役,也要遭受裂股酷刑,但看劉邦不似假意,又聽他說了原委,皆感其德,都拜倒在地,願尊劉邦為首,誓死追隨左右。

劉邦收了這些手下,心中很是高興,可這夥人都是手無寸鐵的民夫,能成什麽大事?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落草為寇,先混口飯吃,當今天下正亂,草莽中未必沒有出頭之日。

有那年輕的就捧劉邦,說:“劉大哥會劍法、懂兵訣,為人仗義豪俠,今後肯定能做大將軍,咱們跟著劉大哥準錯不了。”

劉邦自己知道自己那兩下子是什麽斤兩,可也愛聽這話,心中暗暗得意。他為了躲避秦軍,當夜帶領眾人進了芒碭山,不想那山裏有一片大沼澤,劉邦等人不認識路,又沒地圖,在沼澤裏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很快迷失了方向。其時月光如洗,忽見荒草叢中爬出一條大白蛇,若說是蛇,那也太大了一些,跟巨蟒相似,通體雪白,兩眼如炬,橫在眾人要去的方向上就不走了。

跟隨劉邦的那些民夫都嚇壞了,從沒見過這麽大的白蛇,以為這是個神物,不敢衝撞,全跪在地上不住給白蛇磕頭。

劉邦先前多喝了點兒酒,那夥手下剛才拜他為首領,心裏十分得意,都快忘了自己姓什麽了。他負責押送民夫,所以這些人裏隻有他帶著兵刃。眼看白蛇攔住去路,他腦袋一熱拔劍在手,搶到近前揮劍斬落,一劍將那白蛇斬成了兩斷。

劉邦斬了白蛇,也不見有什麽怪異發生,帶著眾人又往前行,卻見前麵來了個老婦,邊走邊哭,顯得十分傷心。

眾人心想:深山大澤哪兒來的老婦?有人感到奇怪,忍不住上前詢問:“老人家為何哭泣?”

老婦哭道:“我兒是白帝子,今讓赤帝子斬了,看來這天下終究是讓赤帝子來坐。不過等到我兒劫數滿了,還要來奪赤帝子的江山。”

眾人無不大駭,莫非那白蛇是白帝之子?正想再問個究竟,那老婦卻已渺然無蹤了。

那些民夫等認定劉邦是真龍天子,今日斬白蛇而起義,久後必成大業。隨著這件事越傳越廣,各地豪傑爭相投到劉邦旗下效力,可謂群雄歸心。

常言道“一個好漢三個幫”,沒有哪朝開國皇帝是自己單槍匹馬把天下打下來。您別看漢高祖劉邦文不讀孔孟,武不通兵機,手底下卻有能人輔佐,有誰呢?文有蕭何,武有韓信,還有個足智多謀的張良,這即是後世傳說中的“開漢三傑”。

從此劉邦的起義軍逐漸壯大,經過長達數年的戰爭,亡秦滅楚,奠定了大漢王朝的基業。然而那白蛇死後也不甘心,等待著時機擾亂漢家天下。

下皇陵

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賦大風,終於開國定基,從春秋戰國至今,天下一直是群雄逐鹿,戰亂不斷,最後總算歸為一統,應該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從上到下都盼著過幾年太平日子。

秦末時長城以北的匈奴忙著王位更替,所以對中原的威脅相對有限,當初秦始皇修築長城,是為了抵禦匈奴,連秦軍那麽強大,也對匈奴心存畏懼。奈何好景不長,等到漢高祖劉邦坐了天下,冒頓立為匈奴單於,帶兵東征西討,控製了西域諸國,並占據了河套地區,建立了一個“東自遼東、西逾蔥嶺、北達貝加爾湖、南到長城”的龐大汗國。此時的匈奴對漢朝虎視眈眈,屢屢攻擾,掠奪民畜,漸成心腹大患。

漢高祖七年,劉邦禦駕親征,不料在雁門山中了埋伏。來自漠北草原的四十萬匈奴騎兵,進退如風,凶悍絕倫,殺得漢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高祖皇帝經此一役,才意識到漢軍根本不是匈奴騎兵的對手,隻好獻出無數金銀財寶,又將宗室之女當作公主許配給冒頓單於和親,被迫忍辱含垢,換取時間休養生息,整頓兵甲。

傳到漢武帝時期,漢武帝開始重新以武力對付匈奴,決定一勞永逸地解除北部邊患,求得邊疆安定,自此漢王朝與匈奴之間,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漢王朝雖然在反擊匈奴的戰爭中取得了勝利,但戰爭耗時太久,自身也是元氣大傷,國力由盛轉衰,給日後的動亂埋下了隱憂。

西漢末年,王莽奪了漢家天下。王莽此人非同一般,非常之人降生必有非常之象,據說王莽生下來的時候,有日夜出。這是說深更半夜,天上忽然出現了太陽,白光照耀。因此王莽自認不凡,是當年漢高祖劉邦所殺的白蛇轉世,身有九五之尊,遲早要坐龍廷。

王莽最初借著朝中和內宮的關係,當上了大司馬,表現得禮賢下士,到處搶著吃虧,讓別人占便宜,以此籠絡人心。朝野上下都被蒙蔽,以為王莽是個好人,由此人監國攝政,必定能夠輔佐幼帝,中興漢室。

直到王莽逐步把持了朝政,天下大權在握,他才顯露出上欺天子、下壓群臣的奸雄本色。先是屠殺漢朝的劉氏宗親,刀刀斬盡,刃刃誅絕,然後拆毀太廟,滅劉八百戶,血流三千裏,逼著幼主退位,自己當了皇帝建立新朝政權。

王莽登基以後,從各地招攬了不少奇人異士。比如聽聞有個發明家,將大鳥的羽毛黏成翅膀,裝在身上能夠禦風飛行,王莽聽後很感興趣,就把這人招到都城,讓他當眾演示,還賞賜了很多金銀。地方官員投其所好,一旦發現民間有這類人物,便會送到朝中麵聖。

以前凡是皇帝登基,頭一件事就是選取龍脈修築陵寢,好讓江山代代相傳。當時有個陰陽生覲見王莽。他見這陰陽生自稱有秘而不授的陰陽之術,就問此人哪條山脈可以作為皇陵。

門嶺這個地名,不是從唐代埋“門”之後才這麽叫,而是漢代之前已有。陰陽生說:“某周遊天下,唯見門嶺山中有深穀,洪荒以前是處大湖,如今是個險峰圍繞的天坑,天坑裏森林茂密,底下有暗泉生生不息,乃是一處五行倒逆之穴,正好可以作為陵寢。況且天坑裏還埋著許多陰沉木,世稱陰沉木者,也是洪荒之前留下的古樹,以此木為槨,水土蟲蟻皆不能侵,屍身裝在蛟龍金匣裏,放置在其中萬年不朽,更得地下暗泉的生氣。依某愚見,我主陛下是白帝之子轉世,自下而上做了萬乘之尊,舍去這門嶺深山裏的逆穴,其餘各處都不足以為陵。”

王莽聞言大喜,重賞了這位術士,即刻征調大批民夫,在門嶺中挖洞造陵,效仿秦皇漢武之鼎盛氣象,修築大規模的地下宮殿。此節暫時按下不表,卻說邊疆烽煙又起,各種天災人禍接踵而至,中原大地到處是一片赤地千裏、哀鴻遍野的景象,使得天下洶洶、民怨鼎沸。新莽天鳳年間,赤眉綠林、銅馬等數十股大小農民軍揭竿起義,一時間海內分崩,天下大亂。

合該漢家氣數未盡,赤白帝子仍要相爭。西漢末年在南陽郡出了一個劉秀。劉秀字文叔,乃是西漢皇族後裔,漢高祖九世孫。雖名為皇族後裔,但劉秀這一支屬遠支旁庶的一脈,尤其是到了西漢後期,劉氏皇族的子孫開枝散葉遍布天下,保守估計至少有十餘萬子孫,地位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劉秀這裏,更是完全成了布衣平民。

劉秀除了頂著個皇族血統的頭銜,和普通老百姓相比也沒什麽分別。但劉秀絕非常人,畢竟是一代真龍天子,日後中興漢室的光武帝。相傳他在鄉下出生的時候,有一道赤光照入室中,成年後多謀擅斷,胸懷韜略,參加了反抗王莽統治的起義軍。他一介布衣,部下兵少將寡,裝備很差,甚至在起義初期,還要騎牛上陣,因為沒有戰馬。

隨著起義軍聲勢日益壯大,王莽在長安城裏坐不住了,調動四十二萬大軍,號稱百萬之師,以奇人巨毋霸為征討先鋒。這巨毋霸原本是山中野人,身高三米三,腰粗十圍,力大無窮,三匹馬拉的車都載不動他;晚上睡覺也沒有床榻容得下,隻能在地上枕著牛皮大鼓睡覺;吃飯的時候拿兩根鐵條當筷子,又能驅使虎豹一類的猛獸作戰,乃是史書記載中有名的巨人。王莽把此人籠絡過來鎮壓起義軍。

這支大軍浩浩****,刀槍如林,旌旗輜重,千裏不絕,聲勢極盛,與農民起義軍在昆陽展開惡戰。昆陽位於昆水以北,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王莽大軍圍城數十重,列營百數,雲車十餘丈,從高處瞰臨城中,旗幟蔽野,埃塵連天,鼓角之聲聞於數百裏之外,而守城的起義軍隻有區區萬餘人。諸將麵對著聲勢滔天的新莽大軍,皆有惶恐畏戰之感。

當時的劉秀,僅僅是起義軍若幹將領之一,他認為王莽軍雖然勢大,但起義軍占據城池,據險固守,再出奇兵襲擾,未必沒有勝算。於是指揮所部人馬,同王莽軍展開了激烈無比的城池攻防戰,戰況空前慘烈。

王莽軍或挖地道,或以衝車撞城,或積弩亂發,矢下如雨,各種攻城戰術無所不用,射入城中的亂箭如下雨一般。但城內起義軍仍浴血堅守,小小的昆陽城在如此攻勢下竟然多日巋然不動。

有一天夜裏,劉秀趁敵軍不備,帶領三千精兵,組成敢死之師,直搗敵軍大營,打得王莽軍措手不及。此時城內已經被困多日的起義軍,見王莽軍中陣腳大亂,也從城內衝殺出來,殺聲震天。其時正值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至,驚得王莽大軍中的猛獸四處奔逃。主帥被殺,底下的兵將全都亂作一團,爭相潰逃,結果被殺、踐踏、溺死者不計其數,堆積如山的屍體把大河都阻塞住了。

王莽四十幾萬大軍,在昆陽堅城之下受挫,攻城多日不下,士氣大損,最後受到農民起義軍的奇襲,發生了大潰退。兵敗如山倒,那巨毋霸也是下落不明,多半是死在了亂軍當中,剩下的殘兵敗將,再也無力對抗起義軍;天下為之震動,整個王朝迅速土崩瓦解。果然在不久之後,勢如破竹的起義軍一舉攻陷長安,王莽死於混戰之中,新朝就此覆滅。

這些年中,王莽軍與農民起義軍在中原地區反複惡戰,深山裏的皇陵工程可一直沒停。由於工程浩大,民夫人數不夠,很多被充軍的刑徒,也就是受王莽迫害的那些人,整家整族都被發配到山中修皇陵,男女老幼皆有。

皇陵地宮還沒造好,王莽就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軍隊奉命把進山的隧道挖塌,悶死了無數民夫,也有少數命大沒死的,全被困在了山裏。這天坑周圍雲峰疊嶂,全是直上直下的萬丈峭壁,飛鳥也難以逾越。這些幸存者為了在天坑裏生存下來,用墓磚砌屋蓋了村子,在與世隔絕的深山中,常年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這就是大穴村最初的來曆。

村民們不知道外界改朝換代的情況,但從古以來,修皇陵的人大多隻有死路一條,即使不在修陵過程中累死,朝廷上也不可能讓這些民夫活著,以免將皇陵地宮的秘密泄露出去。因此村民們大多沒想過要挖開隧道逃出山去,就在天坑裏開墾田地捕獵鳥獸為生,因地下多有魚骨,因此村民崇信湖神。

直到有一年,天坑底部崩裂,坑底露出一個洞穴,洞中的地下暗泉幽深莫測,大概是以前那個湖下麵通著海眼,隨著地質變遷,山裏湖泊消失了,而湖底的海眼仍在。村民們意外發現,這水裏有一個十分可怕的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