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傾城

267日08:52:00:00分

窗外，舒漫看到，震顫中，平直的地平線在一處突然凹陷下去。上帝手中正拿著一把看不見的匕首，從那裏開始，毫不憐惜地切割他創造的完美綠野。他應該做得非常不容易，因為刀口切割得如此不平整，有時突然歪向了別處，覺得偏了，又折回來。不管這個裂口怎樣變化，所有的人都看出來了，它的目標，直指邯城。

此時的邯城，像建在一隻巨獸之上。這隻巨獸就要抬起身軀站起來之際，抖了抖身子，好擺脫它身上的一切灰塵。基因人陳鶩說城市就要毀了，陳鶩要贏了。舒漫想。

和舒漫一起站在這瀕臨毀滅邊緣的還有邯城9000萬的城民。科技文明已經將他們塑造成搖籃中的人，稚嫩得不知真正的危險為何物。所有的城民在窗邊、路邊、車裏，旁觀這馬上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危險。上帝的判決就這麽快，連預警都如此倉促，讓這次事件缺少掙紮的成分。其實從宇宙視角看，大部分事和人類沒啥關係，即使發生在人類自己身上，人類也隻是旁觀者。

裂隙以每秒鍾幾十千米的速度奔向邯城，它同時發出憤怒的波紋，波紋以更快的速度已先於人們所見，到達邯城地下。

那支派入鉑鼎地下的小隊，以最近的距離最先接觸到地震。

回到8時37分

小隊人員來到地下那間寫著“歡迎來自未來的你”的門前時，大型老式密碼轉盤已被破壞，門已被打開。他們用探照燈看到裏麵寬達半個足球場那麽大的大廳。大廳裏各種儀器指示燈閃爍，都老到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麽處置。房間中央是一個圓口深井，這井有30米的口徑，從上往下看是漏鬥狀，洞下30米左右是水麵。井邊應該是有風洞的，隱隱傳來地鐵的聲音。深洞中水已被攪動起來，這時，這些古老儀器中的一台發出有節律的帶有20世紀特點的尖銳警報。

小隊人準備從井裏提取水樣的時候，有人說：“看，水漲上來了！”

水在深洞中部形成一個小噴泉，快漲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又迅速退下去，再上漲，再退下，反複了十多分鍾，然後突然噴出的水完全漫出了井沿。他們像被潮水拍到一邊。此時，他們看不到外界，隻感覺整個建築變成一個**漾的船體，他們正在這個船體最黑暗的底艙中。

他們在黑暗的底艙中是幸運的，不必經曆惶恐。而惶恐，是此時站在高樓上和地麵上的城民們正在經曆的。“邯城之傾”，科技之城的審判日，終於到來了。它所有的輝煌往事和數千年的文明，都要被奔騰而來的大自然裂隙輕易吞沒，一切將回歸原始，隻剩綠野上的一道疤痕。

然而，所有的城民突然感到震顫減輕了，或者說這種震顫仍在，但卻變得飄忽。人們感到城市就像在搖籃裏，像被人輕輕推著搖擺。裂隙如猛獸憤怒而來，卻像被一隻大雕輕輕拎起，被放到邯城的另一邊。它在另一邊接著跑，消失在城民們的視野盡頭。

聽證會場沒有窗戶。人們在震顫中矗立。

方石看著天花板上吊燈的晃動停了下來，他知道，申舜說的關於鉑鼎的故事是真的，而T是啟動城市防震係統的機器人。

他想象寒淩河環以內的城區建造在一個整體的圓盤之上，這個沉重的圓盤利用某種裝置，可以在水上“浮”起。裂隙到了寒淩河環時，無法直接衝擊城市，力量鑽入了地下。

寒淩河的水順著裂隙流下去，海水倒灌進來。裂隙的力量穿過圓盤下方向東南方而去。

等地震停下來的時候，圓盤被輕輕地放回地**。

站在窗邊的舒漫和所有站在摩天大樓窗前的人都感覺到了某種不同。他們看到，震顫消失後的大地傾斜了。

“邯城被放下的時候並不是那麽平——它是被傾斜地放下來的。但這傾斜度對建築毫無傷害。經過測算，這個角度約為2.25度。”一天以後，官方發布的通告中這樣說道。通告中提到了政府建設的抗震係統發揮了作用，但沒有提到陸康和T。

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T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