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有默契的人

年初的元旦晚會輪到裴今今所在的物理學院來主辦。

主打節目自然被藝術團的人包攬了,院學生會開會的時候,主席找了包括裴今今在內的幾個女生,讓她們找人再多出幾個節目。

裴今今正為人選犯難,沒想到課餘時間周斐居然主動找上門來了:“元旦晚會的節目是在你這兒報名嗎?”

裴今今覺得今天太陽一定是打西邊出來了:“是在我這兒報名。”

周斐問她:“你們需要什麽類型的節目?”

裴今今說:“唱歌、跳舞、小品,什麽都可以,看你會什麽了。”

“要是都不會呢?”

裴今今一時語塞:“都不會的話,那最好不要報名了。”頓了頓,她補充,“一般來說,唱歌的節目會比跳舞的節目多,因為跳舞需要更多的排練時間,難度更大。”

周斐思考了兩秒,很快做出決定:“那就跳舞。”

裴今今很驚訝:“你確定要參加?跳舞?”

這可不是運動會,體育才能突出和跳舞完全沒關係,裴今今完全無法想象周斐跳舞的樣子。

周斐的理由很直白:“聽說這次元旦晚會的評委之一是詹迎?”

“對,詹迎學姐和學校領導會一塊參與評獎。”

“對,我要參加。”

他的目標很明確。

二十年來從未遇過挫折,他的勝負欲在詹迎麵前被徹底激發出來了。

周斐想讓詹迎對他刮目相看。

本以為周斐是心血**,沒想到他居然真的鉚足了勁要在這次元旦晚會上出風頭。他喊了包括室友曹麟在內的四個男生一塊組了一個男團,自己擔當C位,還搞了個組合名叫“T5”。

裴今今從曹麟口中聽說,他們從網上自學了一支舞,稍加改編,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在排練廳練習,希望最終能呈現出最完美的效果。

喬真沒料到曹麟居然對跳舞也有這麽大熱情,中午在食堂一塊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問他:“周斐給你施了什麽魔法,你平時不是能躺著就絕不坐著的人嗎?”

要知道,當初她曾試圖拉著曹麟一塊去街舞社團,他怎麽也不肯,間接使她成為街舞女神的心願也隨之破滅。

T5成員曹麟一說起自己正在為之努力的“事業”就雙眼放光:“這你就不懂了吧?在寒冷的冬日多加運動有益身心健康,跳舞就是其中最合適的一種,平時多跳跳舞,什麽肩周炎、腰椎間盤突出都會遠離你……”

鄭文枝打斷他:“說人話。”

曹麟急匆匆地往嘴裏扒飯,不敢再隱瞞,含混不清地說:“那什麽……周斐給我們每人每天兩百塊勞務費。”

裴今今忍俊不禁,這的確是周斐的作風。

喬真無語了:“所以你就屈服了?就為了兩百塊勞務費?”

曹麟支吾:“這……這怎麽能叫屈服?說什麽錢不錢的多傷感情啊,室友有難,我們幾個當然能幫則幫嘍。”

才吃了五分鍾,周斐的電話便轟炸過來了。曹麟急急扒完最後一口,抓起羽絨服就往排練廳趕,走之前不忘丟下一句:“總之,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看著他火急火燎的背影,鄭文枝總結:“看來周斐這次來真的了。”

喬真才不信周斐會是一個持之以恒的人:“得了吧,就他平時那個吊兒郎當的態度,能不能把舞跳整齊還不一定呢。”

學校一旦開展活動,最苦最累的就是學生會的成員,離元旦越近,他們便越忙。

雖然裴今今自個兒不表演節目,卻要忙著布置舞台、購買道具以及幫著外聯部的同學們去校外拉讚助。在元旦晚會的前一天,終於將一切準備妥當。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了,裴今今打算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睡覺,剛洗到一半停電了,到處一片漆黑,她隻好匆匆洗完離開衛生間。

喬真去樓下找宿管阿姨問情況才知道,是有人違規在寢室裏使用電器,把線路給燒壞了。

總之,不論原因是什麽,整個寢室區沸騰了,尤其是男生寢室那邊鬼哭狼嚎的,有遊戲打到一半的人在怒罵,有明天要表演節目的人趁機練嗓子,聲音此起彼伏。不知道是誰趁亂喊了一句“我老婆斯嘉麗世界第一美”,又有人大吼“那是我老婆”,引得所有人大笑。

B棟和E棟寢室樓中間是一個小型室外籃球場,有個陌生男生捧了一大束花站在那裏,正在等待著某個女生的到來。無數手電筒光芒自各個樓層射在他身上,營造出別樣的氣氛,旁邊還有不少圍觀的同學在給他起哄助興。

喬真聽到動靜,跑到窗台邊看,她的少女心撲通亂跳:“好浪漫哦!”

打著手電筒看書的鄭文枝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利用輿論給女生施加壓力,有什麽浪漫的。”

裴今今也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台上看:“如果女生也喜歡他,那就是浪漫;如果女生不喜歡他,那就是壓力。”

正討論得起勁,握在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裴宵打來的電話。

他消息很靈通:“聽說寢室停電了?”

“你又知道了?快說說看,這次誰是你的耳目?”

他那邊並不安靜,楊愉的大嗓門隔了老遠都能聽見:“贏了!哈哈哈哈,我贏了!”

裴宵笑了笑,問她:“要不要過來玩?”

市中心規模最大的電玩城搞活動,隻要關注公眾號即送三十枚遊戲幣,再填一份調查問卷的話,加送二十枚遊戲幣。

裴今今呼朋喚友,喊大家來關注公眾號,喬真和曹麟正好沒事幹,立馬響應她。他們幾個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電玩城,裴宵正在門口等她。

幾人揣著兌換的全部遊戲幣走進遊戲大廳,早早等候在那裏的楊愉便招呼裴宵過去:“裴宵,來玩街頭爭霸,來呀,快活呀!”

裴宵不理他,轉頭問裴今今:“你想玩什麽?”

裴今今掃視全場,瞄中了抓娃娃機。

前段時間上了一部關於皮卡丘的真人電影,這家電玩城與時俱進,進了不少神態各異的皮卡丘毛絨玩具,她一眼就看中了。

看他們直奔抓娃娃機而去,楊愉納悶:“抓娃娃有什麽好玩的?也太小兒科了吧?這麽大了還玩那個,幼稚不幼稚啊?”

話雖這麽說,他卻老往他們的方向瞟,不時地指指點點:“哎哎,那個小黃鴨太小,肯定抓不起來,要抓就抓大的——別啊,那個柴犬太大了,也不好抓。”

在一旁聒噪得不行。

裴宵和裴今今悄悄對視了一眼,裴宵忽然開口:“既然你這麽會指導,要不要比一比,看你們兩個十分鍾之內誰抓得多?”

裴今今一臉為難:“啊!不了吧?楊愉學長這麽厲害,我肯定贏不了的。”

楊愉本來不想接招,但看裴今今猶豫,他有點心動了:“輸贏怎麽算?”

裴今今問:“你想怎麽算?”

楊愉想了想:“我要是贏了,裴宵歸我,陪我去玩街頭爭霸,你要是贏了,裴宵歸你。”

裴今今很想翻白眼:“那還是算了吧。”

楊愉問:“那你說,你想怎麽樣?”

裴宵一挑眉頭,慢悠悠地接過話:“誰輸了,今天的飲料誰請了。”

裴今今眼也不眨:“成交。”

楊愉自我感覺挺良好的,覺得自己網絡遊戲打得溜,抓娃娃而已,肯定不會輸:“來就來,不就抓娃娃嗎?小意思!”

三分鍾過去了,裴今今順利夾到了一隻皮卡丘,楊愉還在跟流氓兔殊死搏鬥,好不容易將其夾起來,晃晃悠悠兩下,又掉了下來。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這台抓娃娃機是不是壞了,怎麽也抓不起來……不行,我要換一台。”

他一連換了好幾台,越急越抓不到,轉頭一看,裴今今已經不緊不慢地抓了三個娃娃了。

他不知道的是,裴今今雖然運動細胞不發達,但她從小學開始就號稱“遊戲王”,打遍小區無敵手。

C市距離裴家兩公裏的地方有一家購物中心,四樓有數不清的美食,五樓有電影院和電玩城,那是中學時期的裴今今閑暇時候最愛去的地方。

放十一長假的時候,馮玉淑得了兩張電影票,沒時間去看,便給了裴宵和裴今今。

度過無趣的兩個小時後,走出電影院,裴今今開始吐槽:“那片子也太扯了,一會兒是武打片一會兒是科幻片,真是浪費了一群大腕。”

裴宵本來就對電影沒興趣,幹脆睡了兩個小時:“我倒覺得挺催眠。”

裴今今覺得自己跟他簡直無法交流。

購物中心一樓的家具店在搞活動,他們在大廳裏擺了一個充氣水池,裏頭裝滿了五彩斑斕的塑料小魚,吸引小朋友來玩。店家承諾,兩兩PK,隻要誰率先釣到五十條魚就贈送玩具一個。

擺在櫥窗裏的毛絨玩具足足有半個人高,再加上好幾輛機械小車,的確很有吸引力。

有四個小學生占據了那一塊,對玩具勢在必得。他們使用耍賴戰術,自己沒耐心釣魚還不許別人釣,隻要有人快贏了就朝那人身上潑水,一邊潑一邊笑,導致路人紛紛遭殃。

路過的裴今今也遭了殃,不止裙子被潑濕,剛從二樓書店買的兩本書也弄濕了。

裴今今怒了,正要教訓那幾個熊孩子,落後她幾步的裴宵揪住了領頭那個小孩的耳朵。

他麵無表情的樣子很唬人:“趕緊道歉。”

“我偏不!”小孩不是那麽容易就範的,他拿眼睛瞪著裴宵,作勢要哭,“你欺負人!我告訴我媽去!”

這招對裴宵沒用,他威脅小朋友很有一套:“那正好,趕緊讓你家長過來賠錢。”

“賠什麽錢?”

裴宵蹲下來直視著那小孩,他彎唇溫和一笑:“裙子、書籍外加精神損失費,湊個整數,十萬塊吧。”

小孩一愣,沒想到這麽大數目,氣焰果然消了大半:“我……我沒錢賠你。”

裴宵抓著小孩的衣服不鬆手,看起來並不像在開玩笑:“哦,那好,那就把你抵給我吧,替我打三個月工。”

小孩果然慌了,開始掙紮:“我不!我媽不會把我抵給你的!”

裴宵皮笑肉不笑:“所以你該怎麽做?”

小孩麻溜地道歉:“姐姐對不起!”

裴宵不是什麽善茬,裴今今也不是好惹的。

她把張貼的規則看完後,在一旁塑料小板凳上坐下:“這樣吧,你們不是想要玩具嗎?不許朝人亂潑水,咱們公平競爭,你們四個對我們倆,看哪邊釣得最多,怎麽樣?”

幾個熊孩子麵麵相覷,想著自己人多便答應了。

裴宵拿起藍色的塑料釣魚竿在她旁邊坐下:“你要跟他們比?”

“不是我,是我們。”裴今今強調,“我可是小區‘釣魚王’。”

“咱們走了,他們肯定不會長記性,他們不是想要玩具嗎?倒不如給他們一個教訓,再說了,”裴今今抬了抬下巴示意櫥窗那邊,“你不覺得那個橘色的大熊玩偶看起來很可愛很好捏嗎?”

裴宵失笑。

他們絲毫沒有要讓著熊孩子的覺悟,兩人聯手,完虐那幫小學生,所有的玩具都被他們贏到手了。

調皮搗蛋的小學生一個個欲哭無淚,家具店的老板也黑了臉。

隻有抱著大熊的裴今今心滿意足。

十分鍾後。

隻抓到兩隻小猴子的楊愉氣得大喊:“我一定是中計了!你們兩個騙子!說什麽不會玩根本是騙我的!”

裴宵提著裴今今夾到的五隻皮卡丘,把楊愉的話當耳旁風,甚至還轉過頭對其他人說:“你們想喝什麽飲料?今天楊愉請客。”

今晚滿載而歸,裴今今笑眯眯地說:“我想吃冰激淩。”

她與裴宵,一向默契十足。

楊愉氣衝衝地去找曹麟,試圖從他那裏獲取安慰:“泥馬兄,那兩個姓裴的也太欺負人了,居然聯手給我設圈套!”

曹麟一個人玩跳舞機玩得正歡,他已經徹底體會到了跳舞的樂趣。

聽楊愉訴苦,他頓時幸災樂禍:“誰讓你自視甚高了?你這叫活該。”

“你說誰活該?”

“誰問說誰。”

楊愉撩起袖子,決定在跳舞機上打敗曹麟,沒想到一曲結束,他又敗下陣來。

舉目四顧,卻見大家基本都是兩兩成對,楊愉心頭苦澀,隻好認命:“泥馬兄,你想喝什麽飲料,我去買?”

喬真拉著鬱持風在玩賽車。

一連三局都是鬱持風勝,喬真頻頻翻車,不是撞牆就是撞樹。

喬真毫不掩飾對他的讚揚:“鬱學長你好厲害啊,有什麽訣竅可以教我嗎?”

鬱持風答:“隻要控製好方向盤就行了,轉彎的時候幅度不要太大。”

喬真繼續找話題:“鬱學長你有駕照了嗎?”

鬱持風說正在學。

喬真來了興致:“學長你在哪裏學的呀?是在N市嗎?”

鬱持風說了一家駕校的名字。

喬真揚起笑臉:“我也想考駕照,鬱學長,我和你一塊去學好不好?”

鬱持風的眉頭很輕地蹙了一下:“教我的教練挺嚴厲的,可能沒有那麽適合你。”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塊。”

喬真的眼睛裏是滿滿的期待,她已經這麽直接了,鬱持風不至於聽不懂她的潛台詞才是。

遠處的楊愉在大聲呼喊鬱持風的名字,他移開目光,溫聲回了句:“你渴不渴,我先陪楊愉去買飲料。”

“好吧……”

他們之間的關係,全靠喬真主動。

但不得不承認,鬱持風的慢熱難免讓她失望。

她覺得很挫敗。

楊愉和鬱持風提了兩大袋子飲料回來,楊愉一瓶瓶分發給大家,順便問:“各位有沒有覺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曹麟唱反調:“並沒有,你是不是年紀大了?這麽快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楊愉想揍他。

楊愉又問:“你們去不去澡堂?我前兩天剛辦了張會員卡,通通半價!很劃算的!”

裴宵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半價?我還以為你打算請我們去。”

楊愉一咬牙,真打算大出血:“好好好,我請客我請客,你們都去嗎?”

裴宵:“沒興趣。”

楊愉氣死了,卻不敢大聲反駁,隻敢小聲地表達不滿:“沒興趣還忽悠我請客。”

鬱持風也說不感興趣。

楊愉扭頭衝裴今今擠眉弄眼,慫恿她:“小裴同學你去不去?帶你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喲。”

裴今今不想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她覺得現在的世界挺好:“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喬真也搖搖頭,情緒有點低落:“文枝說來電了,我準備回寢室了。”

大家都不為所動,隻有曹麟一個人被“請客”兩個字忽悠得動心了:“澡堂?我想去!一直想體驗體驗。”

楊愉冷著臉:“半價。”

“不是你請客嗎?”

“滾!我隻請我們家裴宵!”

曹麟“嗤”一聲,脾氣上來了:“那您自個兒去吧,爺不奉陪。”

楊愉一愣:“我……我請,我請你還不行嗎?”

曹麟不接茬:“晚了,爺已經沒興趣了。”

楊愉咬牙切齒道:“泥馬兄,你故意的是不是?”

N大有一棟彩色的樓,一共七層,每層都是不同的顏色,從上到下依次刷成赤橙黃綠青藍紫色,一屆又一屆的學生稱它為“彩虹樓”。

元旦晚會就在這棟樓的一層紫色劇場舉行。

某個唱歌節目臨時需要用到大量氣球,裴今今在後台幫著打氣球,剛打完最後一個,身後忽然傳來驚呼聲。

她定睛一看,是以周斐為首的一行人走了進來,他們一個個都穿著精致修身的黑色燕尾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周斐的目光在整個後台轉了一圈,並沒看到想見的人的身影。

後台最熟的麵孔是裴今今,周斐走到她跟前,讓她幫自己整理領結,不忘衝她眨眨眼放電:“感覺如何?”

裴今今誇他:“帥呆了。”

曹麟擠到跟前來,不甘示弱地問:“我呢?我呢?”

“你嘛,還挺人模狗樣的。”

曹麟委屈:“什麽叫人模狗樣?我今晚難道不文質彬彬,不風流瀟灑嗎?”

裴今今嫌棄:“你先把肚子收一收。”

T5的節目是第十個,表演到第九個節目時,裴今今偷偷溜到了觀眾席,喬真她們給她留了位置,一個位置一個位置地借過,終於貓著腰到裴宵身旁的空位置上坐下。

她剛一坐下就聽到裴宵的評論:“無聊。”

他雙手抱胸,興致缺缺。

說實話,他對各類文藝會演一點興趣都沒有,這種舞台就是自娛自樂,沒有專業性可言。要不是裴今今給他們留了位置,他並不是很想來。

裴今今爭辯:“哪裏無聊了,這次晚會是我們一手策劃的,很多節目都可有意思了。”

裴宵很敷衍地應了一聲:“哦,沒看出來。”

“第五個節目,小品表演,不是很搞笑嗎?”

“我都要看困了。”

“第七個節目,豎琴彈奏,不是很唯美嗎?”

“專業性為零。”

今天裴今今心情不錯,不和他一般見識:“那請問怎樣才能提起您的興趣呢?”

裴宵轉眼望著她,觀眾席很暗,他們需要離得很近才能看清對方的表情,聽清對方的聲音:“當然是……你親自上台表演。”

“你想看我表演節目?”

裴宵嘴角一挑,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戲謔語氣:“多年不見,很是想念。”

裴今今臉上笑嘻嘻,心裏腹誹:“去夢裏看吧。”

裴宵的親生母親對他很嚴厲,他的所有休息時間都被各類補習班和特長班占據著,光是裴今今知道的就有書法、圍棋和低音提琴。

他的母親是一位低音提琴演奏家,所以他堅持得最久的便是低音提琴,他彈奏得很好,完全可以朝這個方向發展。可後來因為對計算機編程更感興趣,他還是放棄了。

裴今今曾看過一場裴宵的小型獨奏會,說是獨奏會,其實是裴和謙的四十歲生日會,到場的都是親人和朋友,裴和謙有意在大家麵前展現自己優秀的兒子。

穿著黑色西裝的裴宵獨自一個人坐在小舞台的中央,他半闔著眼睫,拉琴的姿態優雅從容,像極了童話中的小王子。

一個小時的獨奏結束後,他收弦,起身鞠躬,大家一齊鼓掌。

馮玉淑雖人還沒到場,卻叮囑過裴今今,讓她在表演結束後給裴宵獻花。

於是裴今今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硬著頭皮上前給裴宵送上早早準備好的一束鮮花。

裴宵有些驚訝,接過花,他眼睛一彎:“是你送我的?”

他笑起來可真好看。

裴今今不想讓他誤會,輕哼一聲,別開眼冷聲說:“你想多了,是我媽讓我給你的。”

她別扭的坦誠令裴宵笑意加深:“哦,這樣啊。”

賓客們知道裴今今是裴和謙的繼女,起哄讓裴今今也表演一個節目。看人群中的裴和謙衝她微笑著輕輕點頭,裴今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那時候她畢竟是個小學生,能鼓起勇氣站在所有人麵前,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她不會跳舞,情急之下也想不起任何一首歌曲。她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背唐詩,但又擔心會卡殼,萬一卡殼了豈不是很難堪?

於是——她來了一套廣播體操。

廣播體操每天早上都要跳,不用回憶,身體就能自然地做出動作來。

記得她喊著口號,一板一眼地跳完之後,全場都很安靜,連裴和謙都有些驚訝。她以為自己做得不好,正要局促地跑下台時,右邊忽然傳來掌聲。她愣愣地看過去,卻見裴宵在鼓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他在笑。

然後他緩步走上前來,把那束鮮花塞到裴今今懷裏,低聲告訴她:“鞠躬致謝。”

“啊?”裴今今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接過那束花。

裴宵心底歎息,索性拉住她另一隻手,領著她一齊鞠躬。

穿著西裝的帥氣小小少年和穿著白裙子抱著鮮花一臉懵的小小少女,畫麵美好又和諧。

全場掌聲雷鳴。

那年她九歲,裴宵十一歲。

紫色劇場元旦晚會現場。

主持人報幕,下一個便是T5的節目。

帷幕打開,五束光打在五個或坐或立的燕尾服少年身上,他們的造型一下就吸引了大家的關注,全場觀眾一齊歡呼。

天文學係的尤其激動,吹口哨的吹口哨,鼓掌的鼓掌,想盡了辦法給他們加油鼓勁。

也不管台上的人能不能聽到,楊愉大聲喊:“T5牛!我們天文學係牛!”

坐他旁邊的鬱持風瞥他一眼:“你什麽時候成天文學係的了?”

楊愉嘿嘿笑:“小裴同學不是天文學係的嗎?有這層關係在,咱們就是一家人,分什麽彼此嘛。”

後排的裴宵:“牆頭草。”

激昂的音樂開始,舞台上的他們很爭氣,並不是裴今今想象中的幼兒園水平,辛苦排練多日,把所有空閑時間都泡在了排練廳裏,最後呈現出的舞姿瀟灑又流暢,絲毫不比唱跳“愛豆”遜色。他們隨著節奏不停變換舞步,在某個音樂停止的瞬間,五個人一齊扯開別在領口的領結,配上舞台燈效果燃炸了。

連楊愉看了都熱血沸騰:“曹麟這小子行啊,改天讓他也教教我。”

占據最中心的周斐無疑是最耀眼的一個,他神采飛揚,動作幹脆利落,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球,包括中間一排三座的詹迎。

她承認,她有點驚訝。她早就聽說了周斐會參加這次晚會,原本以為周斐是來湊人數的,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跳得像模像樣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台上的周斐似乎頻頻往她這個方向看。

所有表演全部結束後,評委們有十分鍾的商量時間。在經過緊張的討論後,他們很快決出了前幾名。

所有表演人員站滿了整個舞台,由校學生會主席詹迎作為代表,上台宣布了前三名,毫無懸念,周斐所在的T5奪得了第一。

詹迎把獎杯遞給了為首的周斐,衝他點頭致意:“恭喜。”

周斐定定地望著她:“就一句恭喜?”

他的一雙桃花眼看起來含情脈脈的——對誰都含情脈脈。

詹迎頓了幾秒,直視他的眼睛:“跳得不錯,繼續加油。”然後走遠幾步,給旁邊的第二名頒獎。

曹麟在一旁小聲插話:“詹迎學姐還是這麽酷。”

馬上到零點了,台上氣氛熱烈,台下也在歡呼。

曹麟拿出手機想要留住這一時刻:“好不容易得獎了,咱們拍個合影吧。”

其餘幾人紛紛響應。

曹麟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獎杯,其餘幾個人團團圍住他。

周斐轉頭對詹迎說:“學姐,一塊合影吧。”

詹迎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她往後退了一步:“不了,你們拍吧,我就不參與了。”

“拍張照而已,耽誤不了什麽時間的。”

周斐不容拒絕,他徑直把胳膊搭在詹迎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忽然側過頭靠近她輕聲說了一句話,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正視鏡頭咧嘴一笑。

手機哢嚓一聲,定格了這個瞬間。

意氣風發的燕尾服少年衝著鏡頭比耶,短發少女心中震驚,表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

拍完照她便匆匆下了台。

周斐斂了笑往她的背影看去,注意到她原本瑩白的耳垂似乎染上了一層緋紅。

詹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身旁同學似乎在和她說話,她卻沒心思細聽,剛才周斐的聲音似乎還縈繞在她耳邊——

“專門跳給你看的。”

頒獎結束後,迎來零點時刻,時間掐得剛剛好。

主持人在舞台上帶領著全體一起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元旦快樂!”

裴今今向左邊轉過頭,她認真地對喬真說:“真真,元旦快樂,祝你早日脫單。”

喬真回她:“新的一年一起脫單呀!”

裴今今控製自己不要下意識地往裴宵的方向瞥,她衝喬真擠眉弄眼:“先看你的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望向鄭文枝:“文枝,元旦快樂!”

裴今今說:“新的一年繼續吃香喝辣,繼續敲詐喬真。”

喬真閉上眼睛:“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我絕不反抗。”

鄭文枝被她們逗笑:“新的一年咱們一起賺大錢。”

喬真探身趴在前排靠椅上輕快地說:“鬱學長,元旦快樂,明年也要一起過元旦哦。”

鬱持風轉過頭,溫柔地應:“元旦快樂。”

坐在前排的楊愉大吼:“各位,等晚會結束了,喊上曹泥馬兄,咱們去慶祝慶祝吧!”

喬真大聲回應他:“海底撈在呼喚我們!”

楊愉說:“我不想吃海底撈,今天中午剛吃過火鍋。”

“火鍋怎麽可能吃厭?那舉手表決好了。”

喬真率先舉起手,還拉著鄭文枝一塊舉手,裴今今和裴宵棄權。

隻有楊愉和鬱持風沒舉手,楊愉頓時很有底氣:“看吧,持風也不吃,打平了。”

沒想到停了兩秒後,鬱持風也舉起了手:“抱歉,剛才以為是不吃的舉手。”

叛變來得太快,楊愉蔫了。

喬真樂了:“少數服從多數。”

在一片吵鬧聲中,裴今今揚起笑臉望向坐在自己右手邊的裴宵:“裴宵,元旦快樂啊!”

她與裴宵相識了整整十年,從八歲到十八歲。

從懵懂無知的年紀到少年初長成,或有趣或乏味的童年生活,或歡欣或難過的每個瞬間,他們總是在一起。

前路迷茫未知,心緒卻越發明晰——他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不同的。

裴宵也揚唇:“元旦快樂,阿今。”

不等她反應,他忽然伸手捏了她臉頰一把,低低地笑:“嗯,希望新的一年你不要再繼續長胖了,我可不想當養豬專業戶。”

醞釀好的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了,裴今今惱羞成怒支起身子試圖去掐裴宵的臉,當然沒有成功。

她大罵:“你才是豬!臭豬,胖豬,討厭的豬!”

…………

元旦伊始,豬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