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學習不是為了考試,學習是為了讓我們眼睛看見的東西,更豐富廣闊一點

一診考試定在12月24號和25號,考完之後剛好放假一天。

仇野狐都做好準備陳雙念又會像之前每次考試一樣,考完又低落一會兒,又會發一些憑什麽我的人生要靠考試來決定之類的感歎,然後等成績拿到手了,她就會情緒大爆發一次……

但是,這次她居然挺平靜。

陳雙念就跟於秋說了一會兒作文題,陳雙念說覺得她好像寫跑題了,於秋點點頭,說她好像也跑了,然後兩個學霸一起吐槽說感覺永遠摸不清楚語文作文真正的意圖,跑不跑題,算不算跑題,永遠都在閱卷老師的一念之間。

其實語文老師煞有介事地分析過怎麽找作文的主題,怎麽寫不偏題,但是不得不說——

屁用沒有。

人生中總有一道作文題會讓你跑題,早跑晚跑都要跑。

陳雙念現在都麻木了,她想起之前剛上高二的時候,第一場考試好像沒考好,她在圖書館對著高三樓,想得那叫一個悲情,感覺讀高三不是讀高三,而是去火葬場。

現在真的經曆了高三,也沒啥大事兒。

反正就是考試嘛,那就考吧,現在考著考著感覺跟平時寫作業也沒啥區別了。

回寢室之後,媽媽打了電話說陳啾啾可能生病了,每天蔫蔫的,沒精神。媽媽說想帶著去檢查一下,結果陳啾啾不樂意,不肯走,看要不等周末陳雙念回家了再試試。

“啾啾就聽你的話。”媽媽說。

陳雙念急得不行,但是急也沒用,她就安慰自己,陳啾啾本來就上了年紀了,現在冬天又很冷,沒什麽精神很正常。

周末一到。

陳雙念回到家,第一件事兒就是給陳啾啾穿上衣服禦寒。

“也就你能給它套上衣服,平時我們說要給它換上,它跑得快得喲。”媽媽說,“啾啾最近食欲也不太好。”

食欲不太好。

這可不是好征兆。

於是,陳雙念就連忙牽著它去寵物醫院給醫生看看,是不是真生病了。

結果檢查完,醫生說沒問題,就是狗狗年紀大了,不太想動。

陳雙念正要牽著陳啾啾回家,門口突然傳來聲音:“醫生!我的貓癱瘓了!”

這聲音可太耳熟了。

陳雙念看過去,果然是仇野狐。

那隻在陳雙念家門口撿的、很像陳雙念的小奶貓,也就是仇霸天,經過仇野狐的精心照顧(溺愛),越來越黏人,越來越活潑,越來越霸天……

仇野狐現在是一個人住著的。

這天,他洗完碗,從廚房出來,然後就看見霸天趴在地上。

他就很疑惑,這隻貓從來沒有趴在地上過。

然後,仇野狐朝霸天走過去,霸天也一直趴著,姿勢有點怪,一邊爪子根本就不動。

仇野狐站起來,往常霸天是會扒他的腿的,結果今天霸天也扒他,但是隻用一邊的爪子扒。

然後,仇野狐把籠子打開,讓它進去,霸天也是爬著匍匐進去的,而且仇野狐把它抱起來——這要是放在平常,霸天會扒他的臉,結果今天,倒也扒,但用一隻爪子扒,另外一邊就完全不動。

仇野狐就慌了,我就吃了個飯,洗了個碗,怎麽你就癱了?

當時,仇野狐腦海裏閃過這麽一行字:

中毒、癱瘓、中風……

他就很急,匆匆換鞋出門。

剛一關門,他就想起來沒帶鑰匙,把鑰匙鎖家裏了。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立馬打車去寵物醫院。

出租車上。

霸天在航空箱裏也蔫蔫兒地趴著,仇野狐一邊安慰它,一邊心急如焚地用手機掛號。

等到了寵物醫院,仇野狐一把把門推開,大喊一聲:“醫生!我的貓貓癱瘓了!你快來看一看!”

醫生聞言也很慌,連忙把貓貓的箱子接過去,急匆匆地進了診室。

過了一會兒,醫生出來,說:“你的貓貓沒有問題呀。”

仇野狐說:“怎麽可能!他明明左邊爪子動都不動!”

醫生把霸天抱出來,揮了揮小爪子:“你看它現在活蹦亂跳的。”

仇野狐五雷轟頂。

醫生忍笑:“有的寵物是這樣,會有裝病的情況發生。”

仇野狐從醫生懷裏接過霸天,整個人怔怔的,在空氣中靜止並淩亂。

仇霸天居然裝病。

而且居然是裝癱瘓。

而且裝得那麽像。

而他,堂堂絕頂聰明的年級大佬,居然還真的被騙住了。

陳雙念從仇野狐大喊著推門進來開始,就注意到他了。

現在看著風中淩亂的仇野狐,她哈哈大笑。

“你不是從來都不慌不忙的嗎?居然也有今天。”

嘲笑一番之後,陳雙念也算是搞清楚了狀況,包括仇野狐把鑰匙鎖在家裏的狀況。

她就問仇野狐:“那你怎麽進你的房間呀?”

仇野狐搖搖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要被仇霸天給搞死了。

“我不知道呀,估計得找個開鎖的,但現在好晚了,不知道人家還營業不。”

陳雙念本來還想問一句,有沒有誰有家裏的備用鑰匙,然後緊接著就想到了仇野狐糟糕的家庭關係,默默咽下了這句話。

唉。

這個人今天晚上過得實在夠倒黴曲折的。

她一時衝動,頭腦一熱,說:“那你來我家住吧。”

仇野狐意外地看了陳雙念一眼。

陳雙念不自在地別開目光,蹲下去,摸了摸陳啾啾的頭。

“之前我家停電的時候多虧了你。這一次就當還禮了。”陳雙念說。

一路上,仇野狐都在訓霸天,霸天脾氣被仇野狐寵得有點大,還不理他了。

陳雙念覺得好笑,抱起霸天。

它也不反抗,就睜著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看著陳雙念。

軟軟的,溫熱,毛茸茸的。

陳雙念一瞬間喜歡得不行,說:“怎麽這麽乖!”

仇野狐咬牙切齒:“在外麵裝得跟孫子似的,對我倒是又抓又咬。”他瞟了陳雙念一眼,“跟某人太像了。”

到了陳雙念家。

仇野狐本來以為見著陳雙念的爸媽會有點尷尬,畢竟不知道情況的,看起來也算是陳雙念帶了男生回家,而且還要睡覺,睡一晚上。

誰知道陳雙念的爸媽非常熱情。

陳雙念媽媽招呼著仇野狐吃橘子,然後還挺過意不去地說:“家裏就兩間臥室,一個主臥,我和念念爸爸住,一個次臥,念念住。實在沒有多餘的臥室給你睡,隻能委屈你將就睡一下沙發了。”

仇野狐幾乎是受寵若驚地答應了,連聲說:“沒關係,沒關係,睡沙發挺好的,真的。”

霸天則跟著陳雙念到她的臥室裏去睡。

結果第二天早上,仇野狐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擠他——霸天用頭擠他的臉。

仇野狐把霸天從臉上揪下來。

“不是挺委屈挺硬氣的嗎?”他把霸天舉起來,上下對著臉跟霸天說話。

“喵——”無辜。

仇野狐無奈地親了一口霸天:“蠢死了。”

陳雙念那會兒打開門去上廁所,霸天見著門縫就鑽出去了。

陳雙念上完廁所出來找霸天,走到客廳,就看到這一幕。

總是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笑嗬嗬掌控全局的仇野狐,在冬天的清晨,露出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的笑容,無比寵溺地跟一隻小奶貓說話,然後還親了一口。

這誰頂得住。

高三的寒假隻有短短的一周,仇野狐趕著時間要帶著霸天去寵物醫院洗澡。

陳雙念跟著一起去了。

冬天,下著雪。

很冷,街上沒什麽行人,樹上掛著霧凇之類的東西,銀裝素裹,雪花還在慢悠悠地往下落,整個世界都緩慢溫柔起來。

仇野狐把洗好澡的霸天裝在自己羽絨服裏,霸天從胸口露出一個圓圓的頭。

他們路過一家書店。

書店外麵有一個牌子,上麵寫了一串陳雙念看不懂的話。

ich habe mich in dich verliebt.

她想起來仇野狐曾經跟她吹牛,說他會八國語言。

她當然隻當這是仇野狐一貫的騷操作,沒當真,所以這時候故意問他:“來,會八國語言的人,這牌子上的文字,在你的射程範圍之內嗎?”

仇野狐看了一眼牌子。

頓了一秒。

然後,他突然看向她,眼睛裏好像閃著光,又像冬天街道上的燈光匯成河全流進他的眼睛裏。

“在。”

仇野狐看起來好像有點緊張——這十分稀奇,所以陳雙念更加確定,仇野狐壓根兒不知道牌子上寫著什麽。

“是嗎?”陳雙念挑眉,嘴角含著笑,“那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仇野狐讀了一下,很好聽。

聲音有磁性,低沉,一樣帶著懶洋洋的調子,但是又透著一股能夠被輕易察覺到的真心和認真。

陳雙念莫名其妙覺得有些緊張。

因為仇野狐念著牌子上的字時,是看著她的眼睛念的。

她不太自在地用手揪著衣角。

“所以,這是什麽意思啊?”

仇野狐頓了一下,想開口,又看到陳雙念捏著衣角的手。

他垂下眼皮,抿抿嘴唇,笑了笑,依舊美麗得讓人忘記性別。

“這句話的意思是,”仇野狐把陳雙念背後大大的羽絨服帽子掀起來,蓋在陳雙念頭上,壓了壓,“歡迎光臨請慢走。”

陳雙念在大大的帽子底下,眼前一片黑,隻有低頭時才能看到路上被踩結實的雪,還有她和仇野狐的鞋尖。

她鬆了一口氣。

又隱約有點失望。

陳雙念笑了笑,把帽子從頭上摘掉,蹦起來打仇野狐:“神經病啊,一句歡迎光臨請慢走,說得這麽深情款款!”

仇野狐又笑,飛揚的眼角像一隻流光溢彩的蝴蝶,在燈光下麵飄著似快要飛躍。

他沒躲陳雙念的打,笑著看她。

莫名其妙就不好意思了,陳雙念咳了咳,轉移話題:“好冷啊。”

“對麵有燕麥茶,想喝嗎?”仇野狐問陳雙念。

陳雙念點頭。

仇野狐就去街對麵給她買熱乎乎的燕麥茶。

陳雙念還站在書店門口,看著那塊她看不懂的牌子,若有所思。

這時候,書店老板走出來了。

老板斜斜地靠在門框上,把鼻尖上的複古金色鎖鏈眼鏡取下來,細細的鏈子微微發著光。

“剛才那個人騙你了,牌子上這句話的意思不是歡迎光臨請慢走。”

陳雙念心裏咯噔一下。

就像被一根繩子拴著,然後又吊起來似的。

她說不清楚是遲疑還是期待,總之很緩慢地問了一句:“那,是什麽意思?”

書店老板還是笑嗬嗬的:“德語的‘我愛上你了’。”

仇野狐既然說那句話的意思是“歡迎光臨請慢走”,那麽陳雙念就也當作是那個意思。

事實上,非要她選擇的話,她要學習,要高考,要考上嶽鹿大學。

“你大學打算讀哪個?”陳雙念問仇野狐。

“你覺得我有選擇的餘地嗎?”仇野狐慢悠悠地翹椅子,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哪兒要我我就去哪兒唄。”

“可是——”陳雙念欲言又止,“可是我想讀嶽鹿大學。”

“想去就去。”仇野狐還鼓勵陳雙念呢,“我覺得你問題不大。”

“廢話。”陳雙念合上書,轉頭看著仇野狐,“我知道那天書店門口那句話的意思。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在嶽鹿大學等你。”

仇野狐深深地看著陳雙念。

半天沒說話。

陳雙念有些緊張地捏住了課桌角。

剛下課,教室裏隱隱約約傳著“嗡嗡嗡”的聲兒。

窗外從高一看到現在的梧桐依舊茂盛。

冬日的天空霧蒙蒙的,像一大片毛玻璃。

陳雙念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她真的不太確定,仇野狐到底會不會為了她學習。

“學習好累啊。”

仇野狐趴到桌子上,歎一口氣。

陳雙念心沉了一下。

她還沒來得及找話安慰自己,就聽見仇野狐緊接著說:“誰能想到最後我居然還是沒躲過這麽累的事兒呢?”

陳雙念笑了。

她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開心得不行。

“沒事!你不會的我可以教你!”陳雙念大聲說。

就這樣,仇野狐踏上了認真學習的路。

仇野狐本來覺得靠自己的智商,怎麽都可以在接下來的二診考試裏輕輕鬆鬆考到年級前一百,事實證明,仇野狐果然還是睡覺睡多了在做夢。

他從初中開始就沒咋學習了,落下的功課豈止一點半點。

小說裏那種奇跡,生活中並不常見,就算仇野狐自詡聰明絕世,但是碰上紮實的知識,還是隻能一點一點啃。

二診考試,仇野狐的名次不出意料地還是徘徊在年級後半部分。

陳雙念怕打擊到仇野狐,一個勁兒地安慰他。

結果,仇野狐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年級大佬。很穩,很冷靜。他說:“還行,我還沒學到這次考的內容。”

他自己買了套初中的卷子做,按照自己的學習步伐穩步前進。

很神奇。

陳雙念見他在背英語單詞,不可思議地問:“會八國語言,結果不會英語是嗎?那請問你那八國是哪八國?尼爾曼巴伐利亞克拉巴馬威爾遜是嗎?”

仇野狐手一頓。

“我人生修養要打破了啊。”他笑眯眯地看著陳雙念。

可能是陳雙念長期以來睡眠比較少,而且吃東西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不太注意,現在高三學習壓力一上來,她的生理期就一直都不太規律。

正在上晚自習的第一節課,她突然就覺得下身一熱,一種不好的預感傳來。

因為早就知道自己生理期不規律的毛病,所以她一直隨身帶著衛生巾,結果剛好昨天她洗了書包,現在這個換洗書包裏沒備衛生巾。

陳雙念萬念俱灰。

仇野狐見她突然僵直身子,問:“怎麽了?”

陳雙念沒有回答他,而是先讓他把於秋給叫來。

仇野狐不明所以地去把於秋叫去陳雙念身邊,想著兩人可能要說些什麽事兒,所以他自覺地避開了。

陳雙念問於秋:“江湖救急!有沒有衛生巾?”

於秋搖搖頭:“我的姨媽期剛過,沒有帶衛生巾。我去寢室給你拿一張吧。”

陳雙念連忙點頭:“謝謝!”

結果,於秋剛走出教室,就被仇野狐給攔住了。

他問於秋:“幹嗎去?”

於秋反問他:“你確定要聽?”

仇野狐愣了一下,想了想,確認了一遍:“是關於陳雙念的嗎?”

於秋點頭:“是。”

“關於她的,”仇野狐說,“那我要聽。”

於秋說:“她姨媽來了,我去寢室給她拿衛生巾。”

仇野狐沉默了。

他舔了舔嘴唇,有點害臊。

女生公寓和高三教學樓相當於校園的兩個對角,仇野狐在門口往教室內望了望,陳雙念還僵直著身子坐在座位上。

她一動也不敢動,莫名看著就有一點點可憐。

算了!

仇野狐問於秋:“你800米跑了多少分鍾?”

於秋不知道仇野狐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老實回答:“5分鍾。”

“那怎麽來得及,她不得在座位上釘死呀。”仇野狐喃喃自語了一句。

然後,他咬咬牙,對於秋說:“你別去了,我去吧。”

於秋知道仇野狐長跑挺厲害,陳雙念的長跑就是仇野狐給教的。

她愣愣地點頭:“那,敢情好。”

於秋都回教室了,還在恍神兒,堂堂年級大佬居然為了同桌買衛生巾。

陳雙念接過仇野狐遞來的衛生巾時,心裏慌亂如雜草,但是麵上十分鎮定,擺出上生理課的架勢,客客氣氣地道謝:“謝謝你。”

仇野狐也覺得有些別扭,但是麵上也一副十分鎮定的樣子,規規矩矩地點頭:“不客氣。”

於秋給陳雙念接了一杯熱水過來,迎麵兒入耳的就是兩人這客客氣氣、生疏有禮貌的對話。

樂了。

於秋說:“你倆在這兒演什麽戲呢?”

於秋又把熱水袋的蓋兒擰緊,遞給陳雙念,讓她一會兒捂在肚子上。

仇野狐見陳雙念一直沒動彈,挺奇怪地看著陳雙念,問她:“唔……你不是都有那個了嗎?怎麽還不去廁所?”

陳雙念愣了一下,知道他說的“那個”指的是衛生巾。

但是……

哎呀,這糟糕的話題。

“我覺得……”陳雙念遲疑地開口。

最後還是於秋看不下去了。

她一把拎起仇野狐搭在椅背上的校服,遞給陳雙念:“圍著吧。”

仇野狐這才明白剛才陳雙念的猶豫是因為什麽。

哇哦。

於秋再次感歎,有生之年,真的是有生之年,她居然能目睹仇野狐在一瞬間臉變得通紅。

從廁所換完衛生巾出來,陳雙念沒有把校服還給仇野狐,而是說:“我回去洗了,然後再拿給你吧。”

仇野狐臉上還紅著,他匆匆忙忙地點頭:“都行。”

晚上回了寢室。

陳雙念把仇野狐的校服拿出來,先自己手洗了一遍,然後又去洗衣房用洗衣機機洗了一遍,還特意在洗的時候撒上了留香珠。

結果到了最後一步,把仇野狐的校服晾在寢室陽台上的時候,室友看見了,好奇道:“這校服好大呀,不是你的吧?”

陳雙念搖搖頭:“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喲——有情況啊。”

“沒有沒有。”陳雙念連忙否認。

解釋起來太長一串兒,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太清。

陳雙念幹脆也就不說話了,避重就輕地回答了幾個問題,假裝沒有聽懂室友問題背後的探究意思,她早早洗漱完就爬上了床。

本來洗校服這事兒,陳雙念以為就這樣過去了。

誰知道三天後校服晾幹了,她把校服拿給仇野狐的時候,聶大盤剛好在場。

聶大盤多次讓仇野狐加入五子棋戰局,都未果。

所以,他這次直接拿著棋盤——也就是一個畫滿了格子的草稿本,到了仇野狐的身邊兒坐著,說要跟他一決高下。

陳雙念見聶大盤在那兒坐著,她那本來要還校服的手突然就有點伸不出去了。

出於一種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想法,陳雙念偷偷摸摸地把校服又放在了自己的抽屜下麵,打算一會兒等聶大盤走了,她再還給仇野狐。

誰知道這動作剛好被仇野狐看見了。

仇野狐說:“欸,這校服是我的吧,洗完了?謝謝你。”

陳雙念:“!”

聶大盤:“?”

聶大盤促狹地看了一眼仇野狐,又看了一眼陳雙念,最後嘴角升起一抹笑,長長地拖著聲音“哦——”了一聲。

陳雙念有些害臊。

仇野狐看陳雙念耳朵有點紅,才明白為什麽剛才陳雙念不立馬把校服還給他。

他看了一眼身旁眼露八卦之光的聶大盤,一胳膊肘?到聶大盤的肩上。

“你哦個啥你哦。”

離高考還有100天。

百日誓師大會。

學校在操場跑道搭了個鮮紅色的“龍門”,讓大家宣完誓之後,排隊有條不紊地走過龍門。這都沒什麽,關鍵是這一係列行為,居然是當著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的麵兒。

陳雙念一想到到時候,高一高二的學生站在綠色草皮裏,高三的學生排隊在紅色跑道裏站著,走過那個浮誇得喪心病狂的龍門,她隻要一想到這個畫麵,就覺得恨不得退學。

仇野狐倒覺得沒什麽,他甚至很喜歡龍門的配色,誇道:“很喜慶,不錯,可以借鑒到穿衣上。”

陳雙念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著現在還好好穿著校服的仇野狐,想起剛開始見麵的時候,仇野狐買的翠綠色眼罩,突然覺得好日子不多了。

“希望你一直穿著校服,別搞你那些時尚。”她幾乎是痛心地說。

學校在高二學生裏找到一個學生代表做演講,祝福學姐學長,啟迪同屆高二學生即將也要步入高三生活了,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之類的。

然後在高三年級裏還要選一個優秀學生代表,帶領著全體高三生一起宣誓。

夏北鬥先是找到了於秋,於秋拒絕了。

於是,她又找陳雙念,陳雙念嫌麻煩和磨嘰,也拒絕了。

最後夏北鬥沒辦法了,破罐子破摔找到了仇野狐。

她跟校長說:“仇野狐最近學習狀態很好,簡直就是幡然醒悟的浪子代表,而且仇野狐本人在學生裏號召力也挺強,有他在,那些不規矩的‘壞’學生也能老實點兒。”

到了誓師大會的這一天,好像老天爺也愛故意看這群高三學生的傻帽程度似的,難得出了個大晴天。

陳雙念站在班集體裏,不遠處嶽鹿中學茂盛的梧桐樹還是密密麻麻地覆蓋了幾乎四分之三的校園,天上一朵雲也沒有,體育場的上空飛過了幾隻鳥,襯著陽光,顯得無比蕭瑟,悲壯。

主席台上站著仇野狐,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刺眼,陳雙念總覺得仇野狐的臉就好像罩了一層白色的淺淺的光,讓他一向精致美豔到有點過分的五官,顯得格外沉靜和溫柔。

“三年載臥薪嚐膽欲酬壯誌;一百天刻苦攻讀誓闖雄關……”

人生太魔幻了,誰能料到現在台上的這個人,之前出現在主席台,還是因為念檢討呢?

程程也覺得人生魔幻。

她看了一眼陳雙念,又看了一眼仇野狐。

多虧了聶大盤這個大嘴的福,現在全年級都知道陳雙念穿仇野狐的校服,然後還給仇野狐洗校服的事兒了,再一想,其實不是什麽突如其來的爆炸新聞。

早在很久之前,一切就有了預兆。

那張貼在陳雙念背後的“敢動她試試——仇野狐”小字條;打籃球的時候特意拽著陳雙念去了最好的位置看他打球;有人說看見大清早的,仇野狐居然在S小姐家門口排隊買蛋糕,而眾所周知,仇野狐不喜歡吃甜食;還有校報上那張照片——陳雙念給仇野狐別別針,仇野狐半蹲著,手在臉邊比了個“耶”,笑得特張揚開心……

她有時候會突然低落。

她分到理科班之後,又交了一個好朋友,那個好朋友總是不理解為什麽程程有時候會那麽難過。

程程不知道怎麽說。

她比陳雙念更早看見仇野狐,她比陳雙念更早對仇野狐這個年級大佬好奇……算起來,陳雙念能知道仇野狐,也是因為她提的。

主席台上的仇野狐一如既往地淡定。

他當然穿著校服,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別的男生穿起來鼓鼓囊囊的校服,在他身上就特別好看修長挺拔,他的頭發從最開始的小鬏鬏造型,變成光頭造型,然後現在慢慢長長,成了寸頭的模樣。

挺好。

仇野狐適合這個發型,他的臉完全暴露出來,精致的臉龐更加精致,皮膚也比同齡男生白一些,五官深邃,配上冷白色皮膚,顯得整個人特別幹淨。

這樣的人,明明就是站在哪兒都是奪人眼球的那一個。

偏偏這樣的一個人,好像已經心有所屬。

程程埋下頭,鼻子有些酸。

如果,高一的時候,她也堅持一下,也去讀了文科,也和仇野狐在一個班,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正式啟動。

這天,輪到陳雙念做值日生。

“距離高考還有(89)天”,陳雙念把數字改成“88”。

一瞬間有點恍惚,一天又過去了,高考真的越來越近了。

學校在高三教學樓外麵貼滿了勵誌的紅幅標語,遠遠看著像香火茂盛的寺廟,然後還封鎖了高三區域,高一高二的學生平時做操吃食堂什麽的都得繞著高三樓走,全力給高三學生製造安靜的學習環境。

聽起來很誇張,但是真的身處其中,就覺得還好。

因為其實沒什麽精力去管現在的高三教學樓像不像一個香火旺盛的廟宇,雖然很早就說著“麻木了”“麻木了”,但是高三過著總是很累的。

也許吧,也許熬過之後再回頭看,會覺得日子千篇一律,做的事情也沒什麽驚心動魄的,就是上課,下課,寫筆記,整理筆記,改錯題,寫卷子,考試,收集錯題,補全知識點……

好像沒什麽可值得崩潰的,但是回過頭看再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正麵對的時候,永遠凶神惡煞,一眼望不到頭。

陳雙念有時候會在接水的時候發一會兒呆,仇野狐讓她回家看一個紀錄片。

她看了,裏麵說:人的眼睛能夠看見6~12種基礎單元的顏色,我們看到的世界就是由這6~12種基礎單元顏色構成,但是有一種魚它可以辨別256種原色。

仇野狐問陳雙念:“你說,在那隻魚眼睛裏,世界是什麽樣的呢?”

陳雙念當時怔住了。

她一瞬間有點碰觸到了所謂的“金魚缸理論”,假如我們身處的世界是一個魚缸,我們所有人都是魚缸裏的魚,我們看到的世界是從金魚缸裏看到的世界。

假如有一隻魚躍出了水麵,躍過了金魚缸的壁壘,它看到的,會是怎樣一個世界?

陳雙念明白了仇野狐的意思。

仇野狐這人真的很煩啊,他連安慰人都是旁敲側擊的,看出陳雙念情緒有點低落了,也不明說,非得讓她去看紀錄片,自己揣摩。

陳雙念癟癟嘴。

然後緊接著就笑了。

我們學習,我們讀書,我們思考,也許目前看來是為了那一場考試,但是從更遠的意義來說,學習不是為了考試,學習是為了讓我們眼睛看見的東西,更豐富廣闊一點。生理的限製讓我們永遠無法辨別256種原色,但是大腦和思維卻可以讓我們領略超過256種思想和知識。

不要把目前所做的一切都當作是為了高考,放輕鬆一點,把目光放長遠到整個人生來看,也許就不會讓她那麽緊張和壓力大了。

仇野狐想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陳雙念心想,老天爺對她太好了,讓她能遇見仇野狐——總是漫不經心,懶洋洋的,卻又足夠細心,足夠溫柔。

高考前要統一體檢一次。

坐在大巴上,陳雙念終於好好享受了一把同窗情誼,沒有再一個人苦兮兮地給仇野狐剝瓜子兒,而是跟著大部隊一起唱著歌。

快快樂樂地到了指定醫院之後,最先檢查的是身高體重。

陳雙念的身高被寫少了一厘米,不服氣。

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仇野狐簡直想把她的頭發揉亂。

後麵又都是一些常規檢查,一路操作下來,都挺正常的,除了心肺檢查。

陳雙念因為緊張,心跳很快,超過正常值了,醫生讓陳雙念喝點水,在一邊兒等著,放鬆一下,在這期間讓別的同學先測。

結果越這樣,陳雙念越緊張,最後全班人都檢查完了,準備要坐車回去了,陳雙念的檢查結果還是沒在正常範圍內。

仇野狐就跟夏北鬥說:“我留下來等她吧,你們先走。”

來的時候還是上午,現在卻已經下午四五點了。

仇野狐覺得有一點熱,也是,因為檢查人多,排隊排了好久,正經檢查沒花多少時間,排隊的時間倒挺長。

於是,仇野狐就去買了兩根冰棍,拎著,慢悠悠地往心肺檢查室走。

醫院現在已經沒什麽人了。

醫生也不忙著檢查了,來來往往也沒有那麽多好奇的目光了,陳雙念慢慢地平靜下來,對等在一旁的醫生招手:“可以了,麻煩您了。”

結果這時候,留下來等她的仇野狐推開虛掩著的門,一張好看漂亮的臉,懶懶地笑著,手裏舉著一根冰棍兒:“吃嗎?”

陳雙念心髒狂跳。

醫生都氣樂了。

“你給我出去!”醫生把仇野狐踢出門,“怎麽這麽煩人呢,好不容易心跳降下來。”

仇野狐本來挺茫然,聽見醫生這句話,笑了,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縫。

他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放進嘴裏吃。

陳雙念走出來,低著頭。

仇野狐笑意更加深。

他舌頭裹了裹,棒棒糖的小棍兒“唰”一下對準了陳雙念。

“你是不是快被我帥死了?”他故意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