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風知我意,難到沒天理。他人做錯事,卻是我挨呲。

“我不。”陳雙念迅速理智冷靜作答。

回答完了,她才發現拒絕得有點快。

好歹是同窗同學,還是給點麵子吧。

陳雙念開始往回圓,說:“主要是吧,這個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跟誰坐得看老師的安排,而且我們新學期剛開始,大家都不認識,我覺得還是聽老師的安排,跟著座位表來吧。”

仇野狐還是笑眯眯的,像是早就猜到了陳雙念的話:“老師已經同意了,剛才我跟老師說了。”

仇野狐一副潛心向學的模樣:“夏老師還說了,你成績好,讓你輔導我學習。”

我恨我過人的智商和優異的成績!

欸,不對,都能考進黃岡班了,成績又能差到哪兒去?在這兒蒙誰呢。

但是事已至此,陳雙念無話可說。

她隻好抱歉地指著仇野狐,對現在的同桌說:“不好意思啊,這個人一會兒可能要坐這兒來。”

沒想到,仇野狐又敲敲陳雙念的桌子,說:“你想什麽呢?你跟我到最後一排去。”

“不是你讓我給你做同桌嗎?還得我自己跑你那兒去坐著呀?怎麽感覺主動權一下子就變了呢?”陳雙念震驚。

仇野狐懶得跟陳雙念廢話,他敷衍地聳聳肩,說:“這誰知道呢?”然後拎起陳雙念的書包放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邊,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嗬嗬地朝陳雙念招手,“來呀來呀。”

陳雙念確認自己真的很討厭仇野狐。

這種不跟她商量,不經過她的同意就直接做決定,而且她還無法反抗的感覺,真的太糟心了。

陳雙念麵色不愉地收拾課桌底下和桌子上的東西,慢吞吞地搬到仇野狐的座位邊兒,動作很大,把書“啪——”地摔在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伴隨著陳雙念這一個動作,全班都安靜了兩秒。

陳雙念嘚瑟地看了仇野狐一眼。

知道了吧,姐們兒不是好惹的,姐們兒脾氣很大的。

仇野狐也不生氣,他瞄了一眼在教室門口等他去打球因此順帶目睹了全程所以現在蠢蠢欲動打算為自己老大討回公道的聶大盤。

聶大盤冷靜了。

這個女生是能讓老大睡得安穩的重要因素,惹不得。

聶大盤鬱悶地退開,趴在走廊欄杆上,覺得造化弄人,怎麽他就不是那個能讓老大安眠的人兒。

事實證明,討厭一個人的時候不管那個人做什麽,看著都不順眼。

陳雙念覺得這種說法其實是對的,為了不這樣,她試圖用一種公正客觀的目光來看待仇野狐,但還是怎麽看怎麽覺得他不順眼。

看他翠綠色的眼罩不順眼,看他深灰色深紅色的條紋毛線帽子不順眼,才九月份就把自己包裹得這麽嚴實。

陳雙念撇了撇嘴。

仇野狐看起來懶洋洋的,眼神倒挺好使,問陳雙念:“你撇嘴是什麽意思?違抗師命不願意跟我做同桌嗎?”

陳雙念說:“那倒也不是,主要是你的帽子吧……”

仇野狐想起陳雙念誇自己眼罩的那一句“生機”,又是驕傲又是期待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說:“怎麽樣,好看吧?”

陳雙念說:“你這帽子吧,戴著特別像患了腦積水。”

這還沒完,陳雙念繼續說:“而且你這眼罩吧,看著特別像翠花蛇。”

怕仇野狐對翠花蛇沒有概念,陳雙念還形容了一下:“就是夏天的時候,會‘嗖——’地從路邊滑過去的那種青綠色的蛇。”

仇野狐還是笑眯眯的。

他在心裏警告自己,要冷靜,要克製,要穩住,要優雅,因為隻有在這個人身邊,他才能睡著。為了身體,為了未來,為了睡眠,他不能生氣,他得和這個女生和諧共處。

陳雙念看著仇野狐麵不改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成功讓仇野狐生氣憋屈,但是理論上來講,自己是占了上風的。

她仰著下巴,高傲地走出教室去接水,在走廊上遇見程程。

程程壓低聲音,超興奮地跟陳雙念說:“我好羨慕你!你知道嗎!你跟年級大佬在一個班!”

陳雙念沒反應過來:“什麽年級大佬——”

與此同時,她腦海裏劃過一道光,有了一種讓她想起來十分後怕的猜測。

“仇野狐啊!他不知怎麽的被分到黃岡班了!”程程拽住陳雙念的袖子,“仇野狐就是年級大佬!就是那個一個人單挑六中所有混混刺兒頭的年級大佬!跟你一個班!你跟仇野狐一個班!”

生活啊你全是淚,所有題啊都答不對。

程程還在那兒重複“年級大佬就是仇野狐”“仇野狐就是年級大佬”。

每重複一句,陳雙念腿就軟一分。

她想了想這兩天跟仇野狐的交集。

先是在他念檢討的時候,她沒忍住笑出聲兒了——難怪周圍人沒有一個人笑,就她笑了,她當時居然還天真地斷定周圍人沒有幽默細胞。

然後在仇野狐讓她做同桌的時候,她走過去把書本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難怪當時班上安靜了兩秒——她居然還天真地認為是班上同學被她震懾住了,班上同學分明是被她的傻缺程度給震懾住了!

難怪她自認為高傲地走出教室去接水的時候,有同學用一種很神秘複雜的目光看著她。

等等。

她好像還說他戴著帽子像罹患腦積水,眼罩像翠花蛇……

陳雙念差點兒跪倒在地。

虛弱地扶住程程,她開口說:“程程,你知道嗎,下一次跟我介紹人的時候不要用代號,用名字。”

“啊?什麽意思?”

“意思是說。”陳雙念緩口氣,“你為什麽——你怎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年級大佬就是仇野狐啊!”

萬念俱灰地坐在座位上,陳雙念側過頭,看了一眼仇野狐。

他把頭埋在臂彎裏睡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光是看著仇野狐的後腦勺,都覺得背後陰風陣陣。

完了。

她還說從選擇文科開始,就是新生活的開始,卻沒料到新生活剛開始沒三天,她就惹著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這可咋整。

陳雙念又想到程程說仇野狐一個人把六中前來挑釁的十幾個小混混全部打趴下的事兒,又想到仇野狐帶領高一學生打敗高二學生守住籃球場的事兒……

陳雙念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年少輕狂和青春迷茫。

這可咋整。

不行!

不能坐以待斃!

陳雙念重振旗鼓,從筆袋裏拿出筆,對著空白草稿紙深呼吸一口氣,認認真真地寫了一份道歉信。

尊敬的仇野狐:

您好!

首先向您致以誠摯的歉意。

我初入江湖,狗眼不識泰山,竟然不知道您就是傳說中為我們高一年級爭光的年級大佬。早有耳聞,是您帶領著高一年級從高二學長手裏勇奪籃球場,如此神威勇武,如此矯健俊猛的風采,麻痹了我的智商和靈魂!

之前多有得罪,惟願在以後的日子裏和平共處,海晏河清!

陳雙念鄭重其事地把道歉信折好,輕手輕腳地壓在仇野狐的肘彎下。

陌上花開,陳雙念乖巧等待,同桌醒來。

仇野狐醒來時,看到這封道歉信,先是莫名其妙,看完後在桌子上趴著笑了得有半分鍾。

再抬頭的時候,他一雙眼睛裏幾乎已經笑出了淚意,爍爍瀲灩盈盈望著陳雙念:“道歉也得拿出誠意呀。”

陳雙念說:“你知道在現在這個浮華喧囂的社會環境中,一封手寫信多麽有誠意嗎?”

仇野狐說:“你知道在現在這個緊張激烈的學習環境中,一份英語卷子答案會更有誠意嗎?”

這個人果然很討厭。

討厭是討厭,但是陳雙念敢怒不敢言。

隻見,她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英語卷子,諂媚笑著:“您請抄。”

周末。

陳雙念早早地在家裏把作業寫完,然後拎著滑板到了步行廣場——那裏噴泉池前麵有一塊很平坦的地方,很多人都在那裏練滑板,算是一個小集中營。

陳雙念拎著滑板到了那裏,見到了一個小女孩,看著也就八九歲的樣子,戴著鴨舌帽,而且是反戴著的,一小撮劉海不小心從帽子扣裏鑽出來,在風中一飄一飄的。

真的很可愛。

尤其是肉嘟嘟的小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表情。

更加可愛!

陳雙念一看就受不了,隻想捏她圓嘟嘟的臉。

但是這個妹妹很酷,一直不說話,就一個人默默地練滑板。

陳雙念看她也沒有穿什麽護膝之類的東西,怕她摔著了,把骨頭什麽給傷著了,便打算去免費教學,好歹能夠幫著她一點兒。

結果剛走近,就看到有一個男生也靠近那個小女孩。

男生估計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鬆鬆垮垮的褲子和黑衛衣,走過去先是怪叫一聲,然後說:“喲,小妹妹要不要我教你啊?”

話是沒毛病,但聽著怎麽聽怎麽不舒服,就感覺不是好心的,更像是戲弄和輕佻。

陳雙念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對待小天使怎麽可以是這個態度!

能忍嗎?

不能!

陳雙念走過去,說:“不用了,她是我妹妹,我教她就行。”

男生沒有料到會突然闖出來一個不識相的陳雙念。

他下巴朝陳雙念點了點:“你誰啊?”

陳雙念說:“我不說了嘛,我是她姐。”

男生先上下左右看了看陳雙念,見陳雙念都沒反應過來,直接伸手挑了一下陳雙念的下巴,說:“長得還行。”

嗯?

我流星五月錘呢?

我跟你熟嗎?

輪得到你評論我的長相嗎?

陳雙念腦子裏閃過一長串問號和髒話,但是這種時候,言語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她二話不說,拎起滑板就砸了過去。

動作很快,但是準頭不太行,因為太生氣了,都沒做什麽判斷,直接砸了,所以很輕易就被男生給躲開了,滑板直接砸在了台階上,斷了。

雖然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這種說出手就出手的行為還是把男生給嚇著了。

他食指對著陳雙念點了點,然後就很地走了。

剩下陳雙念和可愛的小女孩麵麵相覷。

小女孩本來一直走酷酷的風格,全程就算陳雙念和那個男生在對峙,她都是很酷地在旁邊看。

現在看見陳雙念滑板斷了,且陳雙念一臉悲痛。

真的太悲痛了,就好像那種作業寫完了,卻發現寫錯科目了的那種悲痛;又或者是把床鋪好了,方便麵也泡好了,開開心心地坐到**,結果不小心把方便麵打翻在剛換好鋪好的幹淨床單上的那種悲痛。

總之就是悲痛到無以複加的悲痛。

小女孩想了想,說來起因也是為了自己,才有這些事兒,滑板才斷的。

她安慰陳雙念道:“沒事,我家很有錢,我送你一個。”

陳雙念抬頭,幽幽地看著小女孩:“你是在炫富嗎?”

小女孩皺著眉瞪陳雙念:“你是在諷刺嗎?”

陳雙念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隻是一時之間心疼財產的流失,總體而言,我是覺得你很可愛。”

小女孩很不屑:“我才不可愛,我很帥,總之吧,你跟我走吧。”

陳雙念哭笑不得,問:“你是要帶我去買滑板嗎?”

小女孩高貴地點了點頭。

陳雙念說:“不用,你現在這麽小,有錢也是你父母給你的。”

小女孩想了想,嚴謹地否認了:“不啊,我的錢是我哥給我的,就算今天不花給你,我也會把它花在別的地方。”

陳雙念還在拒絕,說:“真的不用……”

但是效果不大,小女孩執意要賠給陳雙念一個新的滑板,並且已經酷酷地拿上自己的滑板率先走了。陳雙念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一路勸阻拒絕,一路雞同鴨講。

小女孩是生在國旗下的少先隊員,幫自己的人還因此損傷財物了,為了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豔,肯定是要賠償的。

她把陳雙念帶到之前她買滑板的那家店,裏麵仇野狐早就等著了——半小時前,他妹妹給他發消息說要帶人來買滑板,讓他記得到場給錢。

“這是我哥,他有錢,你隨便挑。”小女孩對陳雙念介紹仇野狐。

店門口的陳雙念和店裏麵坐著的仇野狐四目相對,麵麵相覷,又尷又尬。

陳雙念愣在原地沒動。

仇野狐好笑道:“你害不害臊?這麽大的人讓我妹給你買滑板你好意思嗎?”

陳雙念當場就炸了:“我明明是一路都在阻止著好嗎!”

弄清原委之後,仇野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什麽滑板一磕就斷?”

陳雙念痛心疾首:“淘寶上79塊9包郵,還送贈品貼紙,收藏的話優先發貨的。”

得。

仇野狐無奈地搖搖頭。

上次買9.9元的水壺,這次買79.9元的滑板,感覺全天下的假冒偽劣便宜貨都攢堆兒到陳雙念手裏了。

上一次買水壺的時候,仇野狐覺得跟她也不太熟,也就不多嘴了。

但是這一次,仇野狐不知道怎麽想的,可能是因為陳雙念那封驚天地泣鬼神的道歉信戳到了他的笑點,總之,他多嘴說了一句:“其實買東西貴點兒就貴點兒吧,一分錢一分貨。”

陳雙念卻堅定地搖搖頭,說:“那你怎麽解釋我在兩元店買的小台燈?一直用到了現在,那可是我11歲的時候買的。”

說起小台燈。

仇野狐想起了自己的小台燈,再往回推算了一下時間。

覺得應該不會那麽巧,但是本著反正也沒話,不如找點話的原則,他說:“我之前也有個小台燈,黑色的,然後燈柱的右邊兒有一點點髒了,燈座上還貼著一個宇智波鼬。結果後來被偷了,小偷也是腦子不太好,放著電腦不偷,偷台燈。不知道咋想的。”

仇野狐後麵的話陳雙念已經沒聽了,她對著仇野狐的前半句,愣住了。

“宇智波鼬,是不是就是一個穿著黑色大長袍,邊兒上有紅色祥雲,然後眼睛是紅色的……那個人?”

仇野狐也愣住了。

“可以這麽描述……”仇野狐看了陳雙念一眼,一雙桃花眼裏閃過無數念頭和猜測,最後全部歸於笑意,“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陳雙念弱弱開口:“我真的是在兩元店買的。不是我偷的。”

這是什麽鬼斧神工天打雷劈的緣分!

學校最近很緊張,因為省裏教育局要來學校檢查了。

校長老早就開始在廣播裏麵預熱,強調一定要穿校服呀,做操的時候一定要整齊呀,而且集合的時間一定要迅速,看看人家衡水中學怎麽怎麽樣,從響鈴開始到集合到操場集合完畢,五分鍾之內就得完成……等等一大堆話。

也是沒幾個人當回事兒,尤其黃岡班的學生,更是仗著學習的名義,集合懶懶散散,拖拖拉拉。

校長一看,這麽下去不行啊,他腦袋瓜一轉,金錢是第一生產力,晚了的班級就扣分,月底班主任們的獎金由分兒多分兒少定。

於是所有班級都開始重視了,陳雙念的班級也不例外。

“一定要按時快速到操場集合!我們是黃岡班,得有優秀的意識和堅決的行動,得起好帶頭示範作用……”

言辭懇切,句句動人。

陳雙念都快被夏老師迸發的這些假話給感動了。

老師看她這麽感動,說:“那要不你就做體委吧,你來組織大家排隊。”

陳雙念在自己毫不知情並且又推卸不掉的情況下,成了班級的體委。

本來覺得沒有什麽,直到第二天集合的時候,發現別的班,整隊的體委都是一米七或者一米八的大高個兒男生,唯獨她一個女生,在秋風中氣壯山河地吼:“快!高二2班集合!”

但不管陳雙念怎麽氣壯山河,一點用都沒有。

因為他們班人沒有來齊。

仇野狐睡著了,迫於他的聲勢也沒有人敢喊他,最後大家都集合完了,仇野狐才施施然地過來。

校長一眼就盯住了。

“高二2班!”校長拿著話筒,很激動。

班主任就把陳雙念叫到辦公室,說:“你這個體委呀,工作開展得不太好呀,班裏有同學不配合,你就讓他配合嘛。”

陳雙念覺得夏老師真是站著說話一把手,就問她:“那老師要不您去做做工作?”

夏老師說:“你是體委,還是我是體委?”

無語凝噎的陳雙念最終還是去叫仇野狐起床了。

每一次做操的鈴一響,她先是拍手讓大家去教室外麵集合,然後就開始狂拍仇野狐的桌子,說:“快快快快快快!跑操了跑操了跑操了,做操了,做操了,做操了,別睡了,別睡了,別睡了!”

仇野狐這時候才跟睡美人蘇醒似的,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慢悠悠地伸個懶腰。

陳雙念急得不行,去晚了就要扣分,扣分就是扣夏北鬥的工資,夏北鬥被扣了錢會搞死他們的!

陳雙念隻差給仇野狐跪下:“祖宗!睡美人!趕緊走吧!”

仇野狐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癟癟嘴,委屈地說:“冷啊!”

如此矯揉造作的人,有種恨不得把他撕碎的感覺。

陳雙念深呼吸一口氣,陰沉著臉,一字一頓:“哪、兒、冷?”

仇野狐說手腳全身上下都冷,走路都費勁兒。

陳雙念就想起來自己那會兒在衣服兜裏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應該是自己的手套。

她就拿出來,遞到仇野狐麵前:“給。”

結果,仇野狐愣了愣,問:“陳雙念,你確定嗎?”

陳雙念也愣了愣,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她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裏舉著的不是手套,而是一雙早上從陽台收下來順手裝進口袋的襪子。

仇野狐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哇哦,你們好學生的校服口袋裏都隨身裝一雙襪子嗎?還是小兔子的呢。”

陳雙念把自己的襪子一把奪回去,開始走苦情牌:“你知道我這個體委做得有多不容易嗎?每天上麵是老師,下麵是同班同學,你知道我有多難嗎?南風知我意,難到沒天理!你就看在我們同桌情誼綿綿的分上,給個麵子,別讓我難做,你讓我做什麽我都答應!”

仇野狐立馬坐直了,也有精神了,眼睛也不半眯著打盹兒了,腰也好了腿腳也利索了。

他挑眉,眼睛亮閃閃地看著陳雙念:“什麽都答應?”

“從今天、從現在開始,每次做操集合,你都不準遲到。”陳雙念說。

“行。”仇野狐輕飄飄地撂下一個字,長腿一邁,徑直走向操場了。

陳雙念看著仇野狐的背影,咬牙切齒,不是冷嗎?不是手冷腳冷全身冷走路都費勁兒嗎?我看你走得挺自如利索的啊。

不僅如此,還有儀容儀表的問題。

自從上次仇野狐在校服背後畫了一大條龍的事兒被發現後,校長好像就猛地開竅似的,開始觀察起大家的校服。

這一觀察不要緊,發現怎麽這群青春期的小孩兒這麽熱衷小腳褲呢??

明明是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方便寬大運動褲,硬生生地改成小家子氣的韓式小腳褲。

這成何體統!

校長大手一揮,開始突擊檢查大家校服的情況。

說是突擊檢查,其實還是給了學生們一周的時間,把自己的小腳褲還原成原本的褲腿大小。

而仇野狐這尊神呢,他倒是沒有把校服改成小腳褲,他的秋季校服裏穿著夏季校服,夏季校服是有扣子的襯衣,這位神敞了三顆扣子,大剌剌地亮著。

陳雙念的重點都放在褲子上了,這會兒才看見仇野狐的扣子問題。

“你的扣子!”陳雙念在門口看了一下,校長已經走到5班了,馬上就要來了。

而仇野狐還在那兒慢吞吞的半天係不上,陳雙念急得不行,生怕又因為儀容儀表扣分兒,幹脆直接上手給仇野狐扣好了。

本來動作行為目的都很正常,但是當兩人真的靠近了才發現,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陳雙念覺得自己臉很熱。而仇野狐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捏緊了褲子。

扣完扣子,兩人迅速分開,有多迅速,比細胞分裂還要迅速。

本來以為沒問題了,結果校長一進來看到仇野狐:

“頭上那個鬏鬏給我拆嘍!”

陳雙念怎麽都沒想到,在自己十七歲大好年華,要帶一個男生上街理發。

理發就算了,關鍵是這個男生還不太配合,一路上舉著鏡子對著自己一頭稍微有點長的頭發哀歎惋惜,不舍留戀。

手撫摸著自己的鬏鬏,他傷感地說:“我是真的離不開它。”

陳雙念全程冷著一張臉。

真是上輩子偷了鹽,這輩子當體育委員。上輩子敲鑼打鼓,這輩子碰上難纏的主。

她就很憋屈。

憋屈的陳雙念坐在店裏的椅子上,撐著下巴看了半天,路上不斷說著“舍不得”的仇野狐真坐在理發店的椅子上了,倒也很配合。

他手指揮著理發師:“這兒,可以剪短一點,那裏稍微保持這個長度,那邊修一下,這邊稍微剃一下,最好有個形狀,但是也不要太誇張……”

看這架勢還挺享受。

那怎麽自己就這麽憋屈呢?

哦,可能是因為由於這個仇野狐紮了個小鬏鬏,所以班上的儀容檢查沒有過關,扣了5分,於是她又被班主任夏北鬥老師叫過去,訓了半個小時吧。

他人在等傘,我在等雨停,他人做錯事,卻是我挨呲。

陳雙念越想越憋屈。

她點了一份咖喱蓋飯,又去買了串大雞排還有一盒關東煮,趁著仇野狐正在剪頭發不能動,她就站在一邊,一個人吃美食津津有味。

仇野狐眼巴巴地看著她。

仇野狐餓了。

看著陳雙念的眼睛快發出餓狼的綠光。

陳雙念這才好受了一點,拎著吃到一半的雞排,欠欠兒地走到仇野狐麵前晃悠,故意吃得香。

仇野狐笑了。

笑得可好看了,桃花眼裏水汪汪的,桃花眼裏情意綿綿,桃花眼裏盛著一整個秋天的桂花香和漫天的星河。

陳雙念卻本能地覺得後背發涼。

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見仇野狐也不管身後的理發師,直接迅速探身上前,一口叼住陳雙念手裏的雞排,脖子一揚,還剩一大半的雞排直接到了他嘴裏。

與此同時,因為事發突然,仇野狐的左邊頭發因為剛才不打招呼亂動直接就剪多了,白晃晃的頭皮露出來了。

最後,仇野狐頂著像剛從牢裏放出來的人一樣的發型,大搖大擺地進了校園。

那一路那個吸引目光無數,那一路那個風光無限,那一路陳雙念那個頭低得呀。

回到教室。

晚自習前,夏北鬥來教室時,看到仇野狐的新發型,都蒙了。

她質問陳雙念:“這就是你帶去剪的頭發?你們是不是跟我的工資過不去?”

陳雙念已經對這個冷漠的人世間絕望了。

哪裏又有人懂得她的冤屈呢?也就是自己文筆有限了,不然哪兒有關漢卿的《感天動地竇娥冤》啊,她直接把自己的親身經曆平鋪寫成《驚天動地雙念冤》,一舉反映現當代班幹部的真實生存現狀,字字泣血,句句涕淚,定將成為文學史上的瑰寶,奮鬥史上的指明燈。

陳雙念悶悶不樂地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做著數學題。

最近剛好在學互為反函數的函數圖像間的關係和對數的運算性質,也是一聽就讓人心生絕望。

真是生活上挫折不斷,學業上困難重重。

陳雙念長歎一口氣,覺得自從挨上仇野狐之後,自己身上就沒有發生什麽好事兒。

她瞟了仇野狐一眼,那個人還在埋頭睡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給別人的生活帶來了什麽困擾。

陳雙念又歎一口氣。

哀兮歎兮,苦兮慘兮。

仇野狐悶聲笑了一下。

他壓根兒沒睡著,就陳雙念這每隔三十秒就往他身上投射一段的幽怨目光,以及不間斷的唉聲歎氣,他能睡著才有鬼。

仇野狐在桌子底下翻了一會兒,掏出一個作業本,然後拿筆畫了幾道線,便把本子伸到陳雙念麵前:“同桌,別氣了,下五子棋嗎?”

這種玩物喪誌的東西怎麽能夠影響自己學習自然科學的桂冠,智慧的結晶,萬物規律的起始,偉大的,數學!

“下。”陳雙念回答,沒有一毫秒的猶豫。

連贏了仇野狐三把,陳雙念開心得不行。

也就是她沒有尾巴了,不然尾巴都能翹起來圍地球三圈兒,再甩到月球上,嘚瑟三周,飛到太陽係,跨過銀河係,到達宇宙邊境。

“看到了嗎,這就是智商。”陳雙念洋洋自得、沾沾自喜,絲毫不懂臉為何物。

仇野狐見把人哄得差不多了,就又懶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說:“哎呀,輸了,輸了,真是可惜,真是技不如人。我再學習進步一段時間,他日再和你華山論劍一較高下。”

神經病。

陳雙念憋著笑,覺得仇野狐其實也挺好的。

她把五子棋的本兒收好合好,放在仇野狐的桌角。

她心情好了很多,現在再來看數學題,也沒有那麽麵目可憎了。

陳雙念埋下頭,專心致誌投身於數學知識的汪洋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