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殺死一場暗戀 她終於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程程喜歡仇野狐。

不是心血**的那種喜歡,她的喜歡埋藏了三年,從高一入學的第二天開始,她就喜歡仇野狐。

首先,程程想,她必須得承認,那麽多男生,她一眼就看見仇野狐,確實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言情小說裏總是描述男主眉眼深邃,星眸劍眉,下頜角鋒利,鼻梁英挺怎麽怎麽樣,她總覺得太誇張。

程程在自己周圍掃了一圈兒,一個像樣兒的男生也沒有——這就感覺是女媧造人,把那些邊角碎料全堆她身邊了。

是在看見仇野狐之後,程程才明白,小說裏沒有誇張。

程程在一瞬間,甚至忘了呼吸,忘了思考。是仇野狐在一群男生的簇擁下走遠之後,她才緩緩把那口憋著的氣吐出來。

她恨自己語文沒學好,臨了看見仇野狐,居然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那個男生叫仇野狐。

聽說他一個人單挑了整個六中的混混,而且還單挑贏了;聽說他帶著自己的兄弟,把籃球場從高二年級的男生手裏奪了回來;聽說他家境優渥,有一個妹妹;聽說他特別寵自己的妹妹……

——呀,寵妹妹的哥哥,感覺很棒啊。

聽說他和十二中的混混們打架,沒打過,於是一路狂奔,最後甩掉了他們。

——哈哈哈哈,仇野狐,想不到你也會逃跑。糗死了你。

聽說他睡不著覺,有失眠症,所以白天才老是在課堂上睡覺。

——哎呀,仇野狐你怎麽會睡不著覺呢?怎麽樣你才能睡著呢?新聞上老是報道說因為熬夜,因為睡眠不夠誰誰誰又猝死了,你知不知道,每次我都擔心,有一天你也出現在新聞裏。

她從來沒有和真實的仇野狐有過真實的交流。

她收集著關於仇野狐的“聽說”,然後就這樣隔著種種傳言,一個人和他對話。

就像月亮和潮汐。

仇野狐的一舉一動牽動著她的潮起潮落。

有一天,程程在做題的時候,看到“四海潮生”這個詞兒,突然就好像心髒被紮了一針。

為你一人四海潮生。

多浪漫。

程程沾沾自喜地構造著獨屬於她的浪漫。

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和真實的仇野狐有交流。

有過一次的。

在一次體育課上。

程程抱著四個籃球去籃球室還,走著走著,籃球掉了一個,一個掉了剩下幾個也都跟著掉,反正在程程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懷裏隻剩了一個籃球。

其餘三個籃球都彈跳到四方。

她歎了一口氣,沒辦法地蹲下身去撿籃球,一邊撿,一邊默默碎碎念吐槽自己的小組成員一個個的懶死了,籃球全讓她還。

然後一雙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她眼前。

好看的手上麵抓著兩個籃球,遞給她。

好聽的聲音帶著蓬鬆的笑意,懶洋洋地從頭頂上方傳來:“喏。”

是仇野狐。

隻能是仇野狐。

“謝、謝謝……”

等程程怔怔反應過來要道謝的時候,仇野狐人已經走遠了。

這也算是有過對話了吧?

程程晚上睡覺,把臉埋在被子裏,笑得快把扁桃體露出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該跟誰說。

她就覺得心髒裏像是“撲騰撲騰”飛出了蝴蝶。

高二分科,分班。

陳雙念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文科,程程有些羨慕她。

程程也想讀文科,但是家長說讀文科出來不好找工作,所以都沒問她,直接在選擇欄那裏填了:理科。

程程之後無數次想,這好像就是噩夢的開始。

陳雙念讀文科,陳雙念和仇野狐分在一個班了。

而且兩人還做了同桌。

她懷著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心思,找到陳雙念,故意裝出激動的樣子。

“我好羨慕你!你知道嗎!你跟年級大佬在一個班!”

陳雙念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什麽年級大佬?”

“仇野狐啊!他不知怎麽被分到黃岡班了!仇野狐就是年級大佬!就是那個一個人單挑六中所有混混刺兒頭的年級大佬!跟你一個班!你跟仇野狐一個班!”

程程搖著陳雙念的胳膊,每搖一下,她的心就往下墜一分。

因為陳雙念看起來真的太無辜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年級大佬是誰,也是真的不知道年級大佬就是坐在她身邊的仇野狐。

怎麽這樣……

程程覺得鼻子裏被滴了檸檬汁,她呼吸一下,就感覺好酸,好想哭。

如果陳雙念也和她一樣心懷鬼胎就好了。

至少那樣她還可以擺出“憑什麽”的姿態。

可是陳雙念什麽也不知道,對待一無所知的人,任何理由的責怪都顯得自己過分。

程程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撒謊。

在陳雙念向她抱怨仇野狐這個人怎麽怎麽煩,怎麽怎麽霸道,怎麽怎麽不講理的時候,程程都在心裏怒吼:那你讓他跟我坐在一起啊!你嫌煩的話給我啊!

但是麵上,程程永遠擺著沒有毛病的笑臉,隨聲附和道:“啊?仇野狐怎麽這樣啊?”

要是喜歡也能和撒謊一樣簡單就好了。

程程的爸媽覺得很高興,自己家的女兒突然開始努力學習。

平日裏每次催她去上輔導班,就跟逼她去下油鍋一樣,結果現在程程自己主動去。

每周回來,也第一時間把自己鎖進屋子裏學習,寫作業。

媽媽不放心,怕程程是裝的,其實背地裏在玩兒,她偷偷拿鑰匙,悄悄擰開了門,看見程程戴著耳機,是真的認真寫作業。

“孩子長大了。”

爸爸媽媽欣慰地說。

但其實程程隻是轉移注意力而已。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陳雙念在球場邊對著仇野狐大喊:“仇野狐!你太棒了!好帥呀!”

於是那些男生就傳陳雙念是仇哥的小迷妹。

陳雙念在考場上被人威脅了,仇野狐護她,為她寫了個護身符“敢動她試試”貼在背上。

於是那些男生就傳陳雙念是仇哥公開保護的小姑娘。

程程想,太煩了。

男生怎麽也這麽八卦。

理科的資料和卷子太多了,程程的應對方法就是寫,寫完然後對著答案改,留下錯了的、有用的題,剪下來貼在本子上,然後剩下的就都扔掉。

但來來往往那麽多英語報、卷子,程程一直好好收著一張校報。

她妥帖地夾在日記本裏,日記本鎖在抽屜裏。

因為那張校報上有一張照片。

是仇野狐的照片。

行吧,確切來說,是仇野狐和陳雙念的照片。

紅綠操場的背景,陳雙念給仇野狐別別針,仇野狐半蹲著,手在臉邊比了個“耶”,對著攝像頭笑得特別張揚開心。

她有時候看著這張照片,會突然掉眼淚。

程程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比陳雙念更早看見仇野狐,她比陳雙念更早對仇野狐這個年級大佬好奇……算起來,陳雙念能知道仇野狐,也是因為她提的。

程程喜歡仇野狐。

不是心血**的那種喜歡,她的喜歡埋藏了三年,發酵了三年,最後釀出苦澀的汁液。

偶爾一個寂靜的夜晚,她突然從夢中醒過來,苦澀的汁液浸入全身,隨著血液流竄,程程覺得自己眨眼都帶著酸澀的味道。

嶽鹿中學背後有個小山坡。

程程在那裏種了一朵花。

程程栽它的時候,腦海裏就像放電影,一幀一幀地晃過去,全是有關仇野狐的畫麵。

大概是她的回憶太苦,太酸了,花沒有活成。

程程坐在那朵花的旁邊,看著遠處天邊層層疊疊的雲。

她歎了一口氣。

正要拍拍屁股坐起來,卻聽見熟悉的聲音。

是仇野狐帶著陳雙念來了。

兩人好像在捉螢火蟲。

程程沒有走出去。

她順勢躺在草坪上,雙手枕著後腦勺,閉上眼睛。

裝睡,世界上還有比裝睡更安全、更便捷的操作嗎?

沒有吧。

程程在山坡的這個側麵,閉著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耳朵裏聽到的全是陳雙念和仇野狐的笑聲。

是陳雙念先看見的程程。

陳雙念把程程叫醒:“程程?真的是你!哈哈哈,你怎麽睡著了?快起來,你這樣躺著容易著涼!”

程程突然覺得無地自容。

程程熟練地掛上笑臉。

她想,應該要演好這一場戲。

“欸,你怎麽在這裏——哦——”程程聽見自己故意拖長的語調,程程看見自己促狹地打量陳雙念和仇野狐,然後露出意味深長的八卦笑容,“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暗戀。

她對仇野狐的喜歡是暗戀,也隻能是暗戀。

要是暗戀像撒謊偽裝一樣簡單就好了。

陳雙念有點害羞。

仇野狐則笑著站在一旁看陳雙念。

而有這一幕,是因為程程在促狹打量之後,換上了真心實意的祝福目光。

“真好,真為你們高興。”程程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太惡心做作了,“希望你們能一直都好好的。”

程程填誌願的時候,沒聽爸爸媽媽的,毅然決然地填了很北方的一個大學。

遠離嶽鹿市。

遠離陳雙念和仇野狐。

大雪紛飛。

天地銀裝素裹。

程程站在燈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落進眼睛裏。

她終於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程程沾沾自喜地構造著獨屬於她的浪漫。

程程也自娛自樂地構造著獨屬於她的心碎。

她在寒冷的冬天,殺死一場暗戀,掩藏一份喜歡,扮演一出祝福,吞下滿腔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