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乘風破浪會有時 Part01 跑北京去發呆
1
湘市最炎熱的那個季節到來的時候,萬千學子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場考試,也終於如期而至了。
考前,全校的學生放了三天假,給學校布置考場,也用來給高三生養足精神,準備上最後的戰場。
關山睡了整整三天,餓了就醒來吃一點司徒玥給他準備好的食物,然後倒頭回去繼續睡。
司徒玥也不敢打擾他,其實她比他還要緊張,畢竟她每晚都能看到他窗外不暗的燈光,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關山對這場考試付出的心血。
關小燕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時候,她也沒出現。
司徒玥其實隱約有些猜到,但借她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問關山了。
這樣一來,她就發現,自己在關山麵前,膽子是真的變小了。
以前她哪會注意這些,想說什麽就說了,但現在她考慮很多,不能讓關山心煩,不能吵到關山的睡眠,不能問關山不想回答的問題。
她一邊覺得這樣實在是不好,一邊又不能控製自己,假期裏和馬攸他們出去的時候,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給關山買條紅**。
畢竟關小燕不在,也沒人替他考慮這些。
幸虧被程雪和馬攸好說歹說地勸了下來。
最後把紅**換成了一根紅繩。
就是那種普通的紅繩,繩上串了一顆桃核雕的珠子,常用來係在小孩兒手上,驅邪納吉。
她打算等考試那一天送給關山,她已經跟他約好,她送他去參加高考。
考試前一天的晚上,司徒玥罕見地失了眠。
她記起很久之前關山跟她說睡不著,是因為心裏不踏實,當時她還很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人睡不著,現在終於輪到她體驗這種感覺。
因為睡不著,她幹脆掀了被子,去小陽台上吹吹風。
可沒想到的是,剛一打開門,就和站在陽台上的關山看了個對眼。
他站在陽台上,房間裏沒亮燈,一片漆黑,而他的手裏有一點猩紅,司徒玥很快意識到那是什麽。
“你怎麽抽煙?”她一看手表,三點了,“還這麽晚了!”
司徒玥感覺自己要瘋了:“你知不知道明天,不對!是今天!今天就要考試了!你這麽晚不睡覺,跑外麵抽煙?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你是不是瘋了!”
關山被她機關槍似的罵了一通,也不惱,耐心等她罵完,才手指夾著煙,比了一下腦袋。
“睡多了,現在睡不著。”他又說,“別生氣,第一次抽,我醒醒腦子。”
司徒玥再大的火氣,也被他此時的目光和語氣弄軟了,很擔心地問他:“是不是緊張?”
“不是。”關山搖了下頭,“我是興奮,我一直期待著這一天的來臨。”
這就是學霸的自信嗎?
司徒玥想,要是換作自己,肯定希望時間就永遠定格在考試前夕,第二天永遠也不要到來。
“你也不要太興奮了,平常心對待就行。”說完,她想起了什麽,衝關山一笑,“你等等,我有個東西給你。”
她轉頭跑進房間,沒過多久,又衝了出來。
關山見她和進去之前一樣,身上也沒多個東西,有些好奇:“你要給我什麽東西?”
司徒玥衝他招手:“你過來。”
關山便走到靠近她這邊的那側欄杆旁。
司徒玥將右手遞到他眼下,手指仿佛一朵蘭花般綻開。
“當當!幸運紅繩,保佑你考的都會,寫的全對!”
關山垂眸,看著她掌心裏躺著的那根紅繩,很久都沒說話。
“怎……怎麽?”司徒玥訕訕地收回手,心裏有些打鼓,“不喜歡嗎?”
“喜歡。”關山低低地說,“很喜歡,給我戴上。”
司徒玥看了一下他們之間隔著的距離,懷疑關山在整她:“怎麽戴?這麽遠,我又不是長臂猿。”
關山笑了一下,做了一件差點兒嚇死司徒玥的事。
他單手撐住欄杆,13層樓的高度,他看也不看,翻了過來。
司徒玥雖然也會翻過去,但她是手腳並用地爬,並且會在中間的空調鐵架子上停留一下,而不是像關山這樣,單手撐住,就騰空翻了過來,像特技一樣。
司徒玥被他嚇傻了,等關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幾下,她才回過神,然後打了關山好幾拳。
“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這麽危險!掉下去,摔死怎麽辦!你明天還怎麽考試?”
關山笑著糾正:“不是明天,是今天。”
“瘋子!”司徒玥不想理他。
關山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玥兒?”
“幹什麽?”
“別生氣了。”
“哼。”
“給我戴上吧。”
他向她伸出左手。
司徒玥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卻還是拿起手繩,給他係在手腕上。
係好後,關山抬起手,在眼前反複地看,眼睛裏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司徒玥覺得好笑:“這麽喜歡嗎?”
“嗯。”
關山低聲說:“有它,感覺明天會考得很好,畢竟這是……幸運手繩。”
“是今天。”
司徒玥提醒他。
到真正考試的時候,時間反而過得很快。
短短兩天時間,司徒玥感覺一下就過去了,考完那一天,陽光明媚,高三的學生像瘋了一樣,撕書扔書,卷了邊的書本、寫滿筆記的錯題本,漫天雪花似的,紛紛揚揚從樓上墜下。
司徒玥看見高三年級部主任,腆著碩大一個肚子,罵罵咧咧地從樓下趕來。
扔書的學生們高聲叫著:“主任來了!大家撤退!快撤退!”
擠在走廊上的人一哄而散,就像抗日戰爭時期打一槍換個地方的遊擊隊,你推我搡地,進了教室這個防空洞。等年級部主任一步三喘地爬到四樓的時候,隻剩了幾個一開始高喊“主任來了”的男生,為了給大家報信,在逃跑時來不及,剛好給主任一手揪一個。
兩個調皮的大男生被揪著耳朵,痛得哇哇亂叫。
“主任!咱們已經畢業了!不歸您管了!”
主任臉紅脖子粗,仿佛剛灌了兩斤二鍋頭:“畢業了不歸我管?告訴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是你兒子都畢業了,你也歸我管!”
“嘿!主任,您這算盤打的,是想當我爸爸,我兒子生了,又平白無故添一大孫子是吧?”
“小兔崽子!看我不……”
主任揪著這倆人漸走漸遠了。
司徒玥扒著窗戶看得哈哈大笑,這時遠遠看見高三八班班主任從走廊上走來。
她慌了手腳,正想從後門溜出去,八班班主任人卻已經到了門口。
班主任姓劉,大名劉德全,他來得及,司徒玥沒能溜出去,關山便讓她坐在他的椅子上,自己扯了小黛的椅子,坐在她旁邊。
要畢業了,教室裏課桌椅子淩亂擺著,同學們也胡亂坐著,有幾個關係好的還擠一把椅子坐,小黛的椅子被關山搶了,幹脆翻上課桌上坐著。
劉德全進來時,就看見他大大咧咧地蹺著腿,坐在桌子上,臉就拉了下來。
“趕緊下來!像什麽樣子!”
小黛笑嘻嘻地下來,和小胖去擠椅子坐,小胖脾氣好,被他擠得隻能坐巴掌大地方,一半屁股騰空著,像在練什麽江湖邪功。
劉德全目光在空中環視一圈,一眼就看到司徒玥這張生麵孔:“這是誰?”
八班的同學們爭先恐後地答:“老師!她是關山的家屬!”
“是我們班的編外人員!”
劉德全聽得一頭霧水,司徒玥則羞得滿臉通紅,恨不能立即挖個地洞,爬出八班教室。
好在劉德全也沒追問下去,打了一個手勢,教室裏就安靜下來。
“我沒什麽要說的,就是以後,有事沒事,常回來看看。”
他說完,拿了半截粉筆頭,轉身在黑板上,一氣嗬成地寫了四個字,然後扔了粉筆頭,說了一聲“把衛生收拾好”,就走出了教室。
學生們向黑板上看去,是“前程似錦”四個大字。
司徒玥撞了下關山的胳膊,他衝她看來。
“你們班班主任,挺酷的。”說完,她一指關山桌上那撂筆記本,問,“你不扔嗎?”
關山說:“給你的。”
司徒玥隨便抽了一本,翻開一看,“文綜錯題集錦”,一看名字,好像是文科班第一名的那個女生。
她哀歎一聲,頭都大了。
高考過後,離公布成績還有十多天,關山和小黛他們約著全國各地瘋玩。司徒玥則為期末考試在苦悶地複習著,楊女士已經放話了,如果期末考試比上次退步了,哪怕是一名,司徒玥暑期就別想著玩了,給她繼續去補習班上課。
司徒玥時常在看書時,接到他們的視頻電話。
這一夥人相當瀟灑,不是在海灘上曬日光浴,就是在戈壁灘上騎著高頭大馬。
司徒玥看得眼紅,手指扣著書皮,在心中賭咒發誓,希望他們趕緊從馬上摔下去,最好摔個一嘴沙子。
公布成績那天,司徒玥給關山打了個電話,緊張地問起他的成績。
關山說:“還行。”
這回答得也太籠統了,司徒玥拿捏不準,進一步地問他:“還行是多行?能考上一本嗎?”
關山笑了一聲,說:“應該可以吧。”
應該?這個詞也太不精確了。
“你到底考了多少分啊?”司徒玥皺著眉問。
關山說:“也就考了700來分吧。”
“多、多少分?”
“707分。”
司徒玥尖聲大叫了起來。
楊女士在門外罵了起來,她也不理。
2014年的盛夏,關山的名字在湘中校門口的紅榜上貼了一整個暑假,他是那一年的全省理科狀元,數學滿分,理綜接近滿分,總分707分,破了湘中多年來,狀元從未突破七百分的魔咒。
這之後,他被北京協和醫學院錄取,這個學校是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有著“中國醫學殿堂”的美譽。
它還有一個著名的別稱,清華大學醫學部。
2
九月份的時候,關山要去北京上大學了。
他開學的時間最早,像考上南大的小胖同學,開學要在九月中下旬去了。
吳奇和關山挨得最近,是清華大學的計算機係,幹脆和他一同收拾了行李,去北京。
送關山上飛機的那一刻,司徒玥突然想起一年以前,也是這個時節,關山站在湘中門口的大理石白牆側,身後是湘中鮮紅的校訓——做人以立品為先,讀書以潛心為要。
他對著她藏身的方向,懶懶的招了招手。
時間再往後翻一年,他依舊穿著那一天的黑衣黑褲,個子瘦高,站在機場人流不息的大廳,高出眾人一個頭,落地窗外的陽光很好,跟那天一樣,而他眉目疏懶,氣質欠揍,能招來方圓五裏地之內的小流氓和方圓五裏地之內的婦女。
一切都跟一年前一樣,除了他即將要坐上飛機,帶著他去往萬裏之外的首都。
在那一瞬間,司徒玥也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麽心理,眼淚狂流不止,鼻涕泡都冒出好幾個。
這本身是件很好笑的事,但小黛、徐二明、小胖,還有吳奇沒一個笑的,都默契地走出老遠。
關山歎一口氣,把痛哭的司徒玥抱進懷裏,幹燥的手心輕輕摩挲她的頭頂。
“哭什麽?又不是不回來了。”
司徒玥一邊把眼淚鼻涕蹭在他胸口的衣服上,一邊凶巴巴吼他:“要……要你管!”
關山笑著說:“我都要走了,能不能說點中聽的話?”
司徒玥一聽到“走”字,哭得更凶,嗚嗚咽咽的聲音從關山的胸膛傳來,像是有一個小姑娘坐在他心髒裏哭。
關山頭疼道:“好好好,不中聽就不中聽,隨你怎麽說,你別哭了,你是孟薑女嗎?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哭?”
司徒玥吸著鼻子說:“你去了北京,要好好學習。”
“好,聽你的。”
“不許再抽煙了。”
“行,一根也不抽。”
“多吃點飯,你太瘦了,抱著都硌骨頭。”
關山笑了,眉飛色舞。
“行。”
“還有……”
“還有什麽?你一氣兒說了。”
“還有……還有少看點姑娘……”
關山臉越聽越黑,最後道:“閉嘴吧你。”
他低下頭,在司徒玥耳邊輕聲說:“小玥兒,你好好學習,快點兒畢業,到時候我就可以……”
可以什麽,司徒玥並沒有聽清。
一架飛機在窗外起飛,轟鳴聲巨大,蓋過了關山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等轟鳴聲過去,司徒玥鼻音濃重地問他:“你剛說什麽?我沒有聽見。”
關山說:“我說你是豬。”
“……”
高三生活正式開啟。
新晉高三生們麵臨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搬教室。
高二樓要留給從高一升上來的學弟學妹們,他們要去學校最僻靜清幽的那幢小紅樓。
小紅樓外滿牆鬱鬱蔥蔥的爬山虎依舊不變,隻是不再叫“高三樓”這麽普通的名字,改為“勵誌樓”了,由知名校友,宋唯一老爸,鼎灃集團的掌舵人而取,還親手題下這三個大字,貼在小紅樓上,金箔做的,把走複古風格的小紅樓瞬間拉低好幾個檔次。司徒玥每次見了,都要跟馬攸和程雪吐槽一次。
有次她的話正好被宋唯一本人聽去,那姑娘聽了司徒玥關於她老爸的評語,居然沒生氣,反而寬和一笑。
“我爸那人是這樣,三俗。”說完,宋唯一飄然而去。
司徒玥很想跟上去,說一句:“三俗不是這麽用的啊,姑娘!”
沒過幾天,小紅樓上的三個金箔大字拆了,變成了三個銀箔大字。
上百個學生拖桌帶椅,攜了幾口大箱,裏麵裝了幾十本書,還有冬天的棉墊,夏天的涼墊,喝水杯,飯盆,暖手寶,小風扇……浩浩****往勵誌樓搬去。
在樓上登高而望,可以看見上百顆密密麻麻的後腦勺,就跟螞蟻遷移似的。
勵誌樓跟高二樓格局一樣,五層的小樓,不過一層隻能規劃四個教室,因此本來在頂樓待慣了的五班,這會兒遷移到了四樓,正好是原來高三八班的那個教室。
司徒玥對這個教室再熟悉不過,簡直就是她的第二故鄉。
一進教室,她就自發占了一個位置,誰也趕不走。
這位置很好,後排臨窗,伴隨著窗外吹進的暖風,適合躲著老師,睡一場好覺,如果側臉衝著牆,還能看見那一側白牆上,寫了一行小字——
“少看男生多聽講,誰都沒我帥。”
司徒玥第一次看見的時候,蒙了半天。
然後,她拿出手機,給遠在北京郊區,正參加封閉式軍訓的某人發去一條消息:“臭不要臉。”
不巧被同桌的程雪看見她偷玩手機,立即就被瞪了一眼。
司徒玥訕訕一笑,把手機扔進抽屜,舉起手,發誓自己再也不看,轉頭盯向正在講課的老師。
老師不是別人,正是和司徒玥有過一麵之緣的劉德全。
潘豔華的人生信條就是不帶畢業班,不然一年至少老十歲,他這人精明得很,知道及時止損,高二學期一完,就迫不及待地當了甩手掌櫃,五班這一班的皮猴兒,由劉德全正式接管。
劉德全教五班數學,做事雷厲風行,初次和五班學生相見的那一天,就大步走進來,把教科書往講台上一甩,正好那天桌子沒擦,講台上一層粉筆灰,書和教案甩下去的那一瞬間,粉塵漫天,貼著講台而坐的第一排幾個學生被粉筆灰嗆得咳聲震天,涕淚交流。
劉德全就兩手叉腰,神情冷峻,高聲問道:“戰士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教室裏的人除了那個鐵麵無私的女班長,沒人理他,都捂著嘴貼在桌子上偷笑,覺得他像個搞傳銷的不法分子。
司徒玥因為笑得最大聲,很幸運地被劉德全注意到,又因為她長得麵熟(他早已經忘記和司徒玥的一麵之緣),當天就欽點她為數學課代表。
司徒玥讀了這十幾年書,做過衛生委員、體育委員、文藝委員、宣傳委員,以及流動小組長,可從來沒做過數學課代表,就憑她那點少得可憐的分數,能代表個什麽呢?難道是代表一顆被數學狂虐千百遍,也待它如初戀的心嗎?
但劉德全說出口的話不容反駁,她這個數學課代表就匆忙走馬上任了。
當劉德全的課代表很不容易。
劉德全時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道題,我們課代表怎樣怎樣……”。
他絕不辱罵,隻是常拿司徒玥舉例子,如果一道相當簡單的題,司徒玥錯得十分離譜,其實不用劉德全細說,司徒玥自己就能羞愧得撞牆而死。
為了避免再受這種極刑,司徒玥隻能盡量把那道簡單的題摸熟摸透,請教程雪,要是程雪解釋不清楚,她就去隔壁班問,再不行去隔壁班的隔壁問,直到把那道題弄懂。
等她終於會這道題之後,以為自己能揚眉吐氣了,劉德全又開始抓著她下一道錯題不放,站在黑板前,慈眉善目地說:“大家來看這道題啊,雖然簡單,卻很容易錯,就比如我們課代表……”
司徒玥坐在椅子上,內心十分崩潰。
不管了,這課代表誰愛當誰當去吧。
可等高三學期末的時候,司徒玥的數學,破天荒頭一次地及了格,跌破眾人眼鏡。
除此之外,她還進步了近十五個名次,已經由班上的下遊水平,成功晉升為中下遊水平。
實在可喜可賀。
她爸爸一高興,給她包了個大大的紅包,正巧這次她爺爺奶奶也來湘市一起過年,老頭老太太疼孫女兒,也給了個大紅包,獎勵她這一學期的辛苦。
楊女士被她突如其來的進步弄昏了頭,竟然沒以大學基金的名義沒收她剛得的資產。最後司徒玥數一數,錢包裏居然有個小兩千塊!
司徒玥膨脹了,因此一到放假,她好不容易在大環境下滋生的那點上進心,又全都留在了高三教室,在家的這段時間每天熬夜玩手機,到淩晨一兩點。
過年前幾天,學委鄧曉柔給她發來消息,問她知不知道大年初一是Eric的生日。
Eric是近幾年火起來的一個歌星,是個中德混血,據說還有葡萄牙血統,眼睛是迷人的墨綠色,留著一頭及肩的碎發,長得十足妖孽,英文歌唱得賊好聽,聲音醇厚低沉,英文純正。司徒玥從他出道起就粉他,可謂是最正統的“親媽粉”,當然知道他的生日是在大年初一。
於是,她回複了一條消息。
“知道,怎麽了?”
鄧曉柔很快回複。
“Eric明天從湘市飛北京!我查到了他的航班信息!
“可是我小舅從國外回來了!我家裏決定去三亞!我去不成了!
“姐妹!你要不要?”
眾所皆知,司徒玥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從不占人小便宜。
因此在如此巨大的**麵前,她很認真地思考了三秒,然後抿緊嘴唇,義正詞嚴地給鄧曉柔發過去幾個字。
“我要我要我要!”
然後,司徒玥買了一張去北京的頭等艙機票,幾乎花去她的小金庫一大半。
但她一點也不心疼,因為她的旁邊,就是Eric的座位。
3
臘月二十五,司徒玥以找馬攸拿學習資料為名,打了車去機場。
她提了一大袋子東西,裏麵全是她和鄧曉柔為Eric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鄧曉柔送的是一瓶男士香水,以及一打日記,上麵記錄了從Eric出道以來,她的少女心事,她嚴禁司徒玥偷看。司徒玥表示,她用自己的人格發誓,絕對不看。
但考慮到司徒玥這個人一向沒什麽人格,獸格倒是應有盡有,鄧曉柔又逼著她,發了這個世界上最毒的一個誓。
“我發誓,如果我偷看了鄧曉柔的日記,就讓我不出十年,禿頂,絕經,牙齒鬆落,長滿臉粉刺,胖三十斤,窮困落魄,被男友拋棄,多年後重逢,他開布加迪抱小蜜,我蓬頭垢麵開拖拉機。行了吧?姑奶奶?”
電話那頭的鄧曉柔人已經到了三亞,穿著泳衣,躺在沙灘上頭曬日光浴。
聽了司徒玥這一番誓言,很是滿意。
“去吧姐妹,享受和Eric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旅途愉快。”
司徒玥掛了電話,抱著一大袋東西,還扛了一頭憨態可掬的布偶熊,下了出租車。
這頭布偶熊是司徒玥準備好的禮物,布偶熊穿了一件白底藍條紋的毛線衫,是Eric出道那張專輯封麵上穿過的衣服。
熊身是按照Eric的身高1:1定製的,Eric有洋人血統,長得人高馬大,一米九多,司徒玥扛著比她高兩個頭的布偶熊,一路風風火火闖進機場,效果很是拉風,引得過往行人紛紛側目。
等過了安檢,登了機,司徒玥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頭等艙裏的Eric,沒辦法,身高太顯眼,即使是坐著,也把他旁邊坐著的經紀人襯得小鳥依人。
司徒玥的座位正好在他旁邊,隻隔著一個過道。
Eric正閉著眼,靠著椅背睡覺。
側顏完美,司徒玥看得心髒撲通直跳,眼角餘光控製不住地往他的方向瞟,像個智力殘疾的斜視。
坐在Eric身邊的女人是他的經紀人,在司徒玥第一次賊兮兮地偷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她,並且很有恒心地瞪著司徒玥。
可惜的是,司徒玥陷於Eric的顏值不可自拔,並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即使意識到了,也不能發現她在瞪自己,因為她臉上戴著一副巨大的墨鏡,而司徒玥並沒有進化出透視的能力。
等司徒玥再一次瞟向Eric時,他終於睡不著了,睜開墨綠色的眼睛,向她看來:“要合照嗎?”
司徒玥在他眼睛向自己看過來的那一瞬間,人就傻了,臉燒成一塊兒炭。
等Eric充滿磁性的嗓音一響起,她更不能思考了,隻能機械地點點頭,其實連他說了什麽都不清楚。
因此Eric等了老半天,也沒見她掏出手機或是相機,隻看見這姑娘目光呆滯,臉頰通紅。
“手機呢?”Eric善意地提醒她。
“啊?哦哦,手機,手機。”
司徒玥如夢初醒,拿過自己的隨身小包,手忙腳亂地翻找半天,才從裏麵找出手機,然後把手機放在手心,雙手舉過頭頂,畢恭畢敬地呈給Eric,像在搞什麽邪教儀式。
Eric接過手機,問:“密碼?”
“六個一。”司徒玥趕緊回答,想想又覺得不對,趕緊補充,“設這個密碼是為了防止我自己忘記,我記得你的生日,大年初一,等下我就改過來,改成你的生日。”
Eric的嘴角漾出淺淺笑意:“可以,但沒必要,來,我們拍照。”
他舉著手機,半蹲在司徒玥身邊,右手繞過她背後,調皮地比了一個“耶”,但很紳士地沒有碰到司徒玥的身體。
司徒玥被男神陡然的靠近弄得臉紅氣喘,幸福得能當場長眠於此。
鄧曉柔這次腸子都要悔青了,這待遇!這講究!這造化!
她怎麽能去三亞啊!
就算萊昂納多脫光了站在沙灘上,能有和Eric親密合照幸福嗎?
沒有的啊!
司徒玥春心**漾,心想等下次見到鄧曉柔,一定要把整個過程詳盡無比地向她描述一遍,還要把照片打印幾十張,整個房間都貼滿,課桌上也貼幾張,看Eric的臉,總比看劉德全那種皺成陳皮橘的臉要幸福得多。
Eric拍完,把手機遞給她。
“好了。”
司徒玥卻不接,紅著臉小聲央求:“能不能,再拍幾張?”
Eric一愣:“剛剛拍的,不夠嗎?”
“不是,”司徒玥搖頭說,“你剛剛用的原相機,太醜了。”
說完,她立即意識到這句話有歧義,趕緊瘋狂擺手:“不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太醜了!你一點都不醜!你的臉即使在原相機下,依然俊美如太陽神阿波羅!”
Eric終於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小妹妹,你太有意思了,你來拍吧,我不太知道應該拿什麽拍。”
被男神誇了,司徒玥歡快得能倒翻十八個筋鬥,她暈暈乎乎地接過手機,點開美顏相機,和Eric頭靠頭,哢哢哢拍了好幾張,直到他經紀人終於忍不住摘下墨鏡,說“可以了”,司徒玥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手機。
Eric背著經紀人,衝司徒玥扮了一個鬼臉。
人一帥起來,連扮個鬼臉都能讓人臉紅心跳。
司徒玥臉紅之餘,總算沒忘記自己坐這趟飛機的起因。
她把一直放在自己座椅邊的那一大袋禮物,還有那一人高的布偶熊遞給Eric。
“這……這是我和我的朋友鄧曉柔,送給Eric你……你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星途坦**。”
Eric驚訝了一下,連聲道謝。
“這麽大的熊?你一路扛上飛機的嗎?辛苦了,謝謝,真的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經紀人接過那一袋子的禮物,看樣子是想要去翻,卻被Eric皺著眉頭,抓住了手,神情很不善。
她隻好聳了下肩,沒堅持了。
Eric轉過頭,再次向司徒玥道謝:“謝謝你和你朋友的禮物,也謝謝你的祝福,小妹妹。”
司徒玥雙頰血色再次上湧,張口結舌:“啊,不用……不用謝。”
天哪,她也太幸福了吧!
沒想到的是,黴運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等司徒玥踩著輕飄飄的步伐,走出機場,她才發現,自己的隨身小包不見了,而她的錢包、身份證全在裏麵。
這是一件相當恐怖的事情。
沒有錢和身份證,她就回不了家,早上出門之前,她還跟她媽媽說晚上她要吃爆炒黃牛肉。
假設她不僅晚上回不了家,還要失蹤上一段時間,她還吃什麽爆炒黃牛肉?不被她媽爆炒了都算好了。
司徒玥嚇得麵無人色,轉頭就往來時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沿路找,包有沒有掉到地上。
等她跑到一半,突然腳一刹,記起她的包放在哪裏了。
她放在給Eric的那個禮物袋子裏了,連著鄧曉柔的那瓶男士香水,一打日記,還有她的布偶熊,混在一起,由她親手給了Eric。
她仰麵朝天,絕望地吐出一個字。
“啊!”
關山接到司徒玥電話的時候,他正捧著一本《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看得正入迷。
耳邊是一眾喊打喊殺,摔鼠標、砸鍵盤的聲響。
一開始他還會被這些聲音分走心神,但時間一長,他入定的功夫肉眼可見地增進,到現在已經是兩耳不聞,能於鬧市中巋然不動,如入無我之境。
沒辦法,在協和念臨床醫學是一件分外可怕的事情,按規定,他先要在清華,和生物係的一起念兩年半的醫學預科,在這兩年半的時間裏,他要學完人家四年本科學習的東西,因此,課程緊湊到了變態的地步。
除此之外,很多課程,都是全英文教材,教授也是全英文授課。
當然,到了學期末,也是全英文考試。
對於他這種外語戰五渣來說,上課簡直就成了修羅場。
關山從來沒想到,等上了大學,他還是要跟他無比厭惡的英文打交道。
因為口語不行,聽力更不行,上一學期他落下不少功課,隻能在寒假裏惡補。
英語的專業詞匯一個個都又臭又長,司徒玥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幾個氨基酸的英文在他腦子裏來回打轉,就是不乖乖往長時記憶機製裏走,成了心地跟他作對。
他心煩氣躁,氣一不通暢,心神就外泄,他的入定功夫破了,這才聽到司徒玥的電話。
否則他可能要很久之後,才發現這則通話。
那司徒玥還不知道會怎樣。
關山後來無比慶幸,他接到了這通電話。
但不管他後來的心情怎樣,當時的他,是沒能預料到司徒玥的情況的。
關山隻以為,這是司徒玥無聊了打過來的一通電話,跟平常一樣。
直到她開口說第一句話。
“喂?關山,你在幹啥呢?”
“看書,怎麽了?”
“沒怎麽,我不就問問嗎,你這麽晚了還看書?”
關山看了一眼時間。
“八點,還不算晚,你怎麽了?做什麽呢?”
“我……”
司徒玥剛想說話,手機裏卻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姑娘,您哪兒去啊?要不帶你一程?”
男人說話帶著口音,是關山最熟悉的京片子,兒化音圓潤又地道,外地人學不來的調調。
關山眉心倏地一跳,聲音沉下去:“小玥兒,你人在哪兒呢?”
司徒玥幹笑兩聲,才說:“關山,我給你一個驚喜……”
通話就在這裏,戛然而止。
關山再打過去,無人接聽。
他捏緊手機,臉上一陣扭曲,暴戾神色一閃而過。
司徒玥最好不要被他找到,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4
跟身邊正在打遊戲的同學說了一聲,關山放下書,拿了外套往外衝。
同學隻來得及“哎”一聲,就隻看到他推開玻璃轉門,消失在夜色裏的身影。
攔了輛出租車,關山坐上車,甩下一句:“去機場。”
司機師傅問他:“哪個機場啊?”
關山一愣,這才記起,北京有兩個機場,一個大興,一個首都。
兩個機場一北一南,遙相呼應,相距80公裏,就算是打車,也要花上一個半小時,還不算上堵車與紅綠燈時間。
司徒玥在哪個,他不知道。
“首都機場。”關山一咬牙,下了決定。
“得嘞。”
師傅一腳油門,車子往前駛去。
好在路上沒堵車,一個小時後,關山就到了首都機場。
令人頭疼的是,從湘市飛往北京的航班,出口的航站樓有兩個,一個T2,一個T3。
兩個航站樓之間相距七八公裏。
司徒玥在哪個,他依然不知道。
關山幾乎是憑直覺選了T2航站樓,等他在麥當勞看到司徒玥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那裏發呆時,他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了。
“你幹什麽呢你?”
司徒玥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關山,立即站起身來。
“你、你來啦?”她抓緊毛呢裙邊,抬頭看見關山不善的麵色,無端有些緊張。
關山眉頭緊皺,直直看著她,低聲重複一遍:“我問你在這兒幹什麽,大晚上的。”
他臉色拉下來的樣子,嚇人得很,要是派他去審訊室,隻要燈光一打,他一張酷似冷麵閻羅的臉從暗處現出來,任憑犯人之前如何頑抗,死不悔改,見了他,都得把小時候尿床的事也交代出來。
司徒玥心一慌,結巴起來:“我……我發……發呆……”
關山立即嘲道:“跑北京來發呆?”
司徒玥看清他嘴角的嘲弄,眼中的怒色,心髒陡然一沉,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咕嚕冒了出來。
關山他,很不想看見她。
這跟很久之前,他扶著在鳳凰巷的家門,迎麵扔來的那個“滾”字,沒有任何區別。
“你以為我想來北京嗎?”司徒玥強硬地頂撞了回去。
“要不是我愛豆來北京,我要給他送生日禮物,你以為我想來這破地方嗎?首都又怎麽了?你以為我想來嗎?我本來落地之後,就要立即回去的,可是我錢包掉了,身份證沒了,我能怎麽辦?我也很慌張,北京我誰也不認識,就認識一個你!”
她腦子裏拚命地告誡自己,不要哭,不能被關山看不起,可眼淚自己掉下來,一點也不聽勸。
真不爭氣!
她捏緊袖子,胡亂揩了一把眼淚,動作很粗魯,仿佛存心跟自己作對。
“你凶什麽凶!你以為我願意叫你嗎?我中午12點就到了,可等到晚上8點,等到手機快要沒電了,才不得不給你打電話,早知道你這麽不想來,我就不該打,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我自己想辦法回去!”
司徒玥鼓足了勁去推關山,想要把他推出去,奈何關山跟個長在原地的水泥雕塑一樣,紋絲不動,氣得她抬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滾!就會欺負我!”
關山歎一口氣,餘光看到麥當勞的侍應生一直有意無意往這邊瞟來,於是牽著司徒玥的手,走出麥當勞。
司徒玥試圖掙脫開他的手,卻被他牢牢牽著,沒有半點辦法。
“我沒有不想來。”他放軟了語氣,眉眼也溫和起來,“我隻是……”
“隻是什麽?”
司徒玥問他,眉毛挑高,一副“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麽好說的”的表情。
關山歎一口氣:“我隻是有點怕。”
司徒玥愣了一下,聽見關山說:“你突然打給我,電話裏還有北京人的腔口,又說要給我個驚喜,然後就掛了電話,再也打不通,你自己想一想,我的心情會是怎樣的?”
來機場的一路上,他都擔驚受怕。
想著要是真如他猜的那樣,司徒玥來了北京,沒提前告訴他,美其名曰給他個驚喜,結果自己一個人,在偌大一個機場,傻了眼,吹著冷風,還要被黑車司機坑,她那豬腦子,被人賣了說不定還要給人家數錢,甚至還有可能她不是在機場,而是在火車站,或是高鐵站,抑或是客運站,那裏三教九流的人更多,又是晚上,她一個姑娘家,被人拐去搞傳銷、援交,或是器官買賣……關山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想象力這麽豐富。
但他轉念一想,不太可能吧?就算是司徒玥要來北京找他,楊女士也不會同意吧?
何況現在是什麽時候?臘月二十五,馬上就要過年了。
他腦子裏不停地做著鬥爭,等看到司徒玥好端端地坐在那裏,塵埃落定的那一刻,為她擔了這麽久的後怕全都湧上來,他恨司徒玥這麽大一個人了,還不知道保護自己。
這跟一隻以為遺失了愛貓的主人,猛然在床底下找到貓,慶幸之後,提起那蠢貓的後頸,就是一頓抽的心情是一樣的。
司徒玥雖然不是很能理解,但她的火氣就此降了下去,甚至還有些氣短,囁嚅道:“我不是……我沒掛你電話,是手機沒電了……”
關山看她一眼,說:“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嗎?”
“告訴你什麽?”
“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司徒玥的手被他握著,他的目光軟下來的時候,是很溫柔的,就跟一片羽毛一樣,撓在司徒玥的臉上。
她曾經看到過一句話,用到現在很貼切。
說的是,人委屈的時候,就好像有一隻小小的拳頭在胸膛裏攥著。
司徒玥感覺現在,那隻拳頭就在她心髒裏,五指蜷縮著。
“我怕……怕你。”她哽咽了一下。
“怕我?”關山顯然是十分意外,“你怕我什麽?”
司徒玥搖搖頭:“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變得很怕關山。
怕他生氣,怕他嫌她麻煩。
這實在是不妙。
小的時候,司徒教主一生傲骨錚錚,不弱於人,就連關山搶走她教主寶座的那幾年,她也要為自己爭一個護法的名號,沒有在怕的。
現在倒好,她怕的人多了一個關山,別人的眼淚不知道還怕不怕,她自己卻變得愛哭了起來。
尤其是在關山麵前。
司徒玥討厭這樣的自己。
一定是關山在她身上施下了什麽法術,不然,她不會變得如此玻璃心,怕關山這個,怕關山那個,怪討人厭的。
司徒玥吸了下鼻子,抬起臉看向關山:“我怕麻煩你。”
關山扯了下嘴角:“你從小到大,麻煩我的事還少了?”
“我……”司徒玥擦了把眼淚,“下次不會了。”
“是下次還要,”關山扶正她的臉,用袖口輕輕擦幹淨她的臉,“別有那念頭,什麽麻不麻煩?你的事在我這裏,不是麻煩,是應該做的。”
司徒玥的下巴被他抬著,這姿勢能讓她直直地看清關山的眼睛。
她現在還不明白,關山這句話的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麽樣的意味。
但她能感覺到,心髒裏那隻蜷縮的小拳頭,五指已經舒展開來,就像子夜裏的曇花,白如玉的花瓣慢慢打開,露出裏麵嫩黃的花蕊。
兩個人不置氣了,關山開始跟司徒玥算起賬來。
她哭著說的那些,他隻聽懂了一個大概,什麽愛豆,什麽生日,前後因果,卻串不起來。
司徒玥便從頭到尾地跟他解釋了一遍。
從自己期末考考出一個好成績,到她爸給她包的紅包,再到她用紅包買了一個頭等艙的座位,最後到把自己的錢包身份證親手遞給Eric。
關山的臉聽得越來越黑,仿佛能滴出墨來。
等司徒玥說完,他隻問了她一個問題:“跟家裏打過電話沒有?”
司徒玥尷尬地笑了。
此時此刻,她就算不說,關山也知道答案了。
果然,司徒玥抓著頭,衝他嘿嘿訕笑。
眼神倒是很真誠,她還反問他:“你覺得我敢嗎?”
關山覺得,他要是司徒玥她媽,能被她給活活氣死。
“打回去。”他把手機遞到司徒玥眼前,命令道。
司徒玥很抗拒:“我不打!我會被我媽罵死的!”
她眯著眼一瞧,發現關山已經打過去了,頓時渾身的毛都要奓起來了:“我要被你害死了!關山!”
她話音剛落,手機裏就傳出一聲“喂”。
一聽就是楊女士的聲音。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司徒玥飛快地捂住嘴,渾身跟沒長骨頭似的,一下就滑了下去,鑽到藍色塑料椅下。
目睹這一整套動作的關山簡直瞠目結舌。
她……是個什麽神奇物種?
這一慌起來就鑽椅子的操作習慣,又是什麽時候養成的?
不等他想明白,楊女士急不可耐的聲音就從聲筒裏傳了出來:“關山啊?玥兒是不是在你那兒?”
關山回過神來,把手機放到自己耳邊:“楊阿姨,她是在我這邊,我已經接到她了,您和叔叔先不要擔心。”
反正就跟機關槍一樣,子彈突突突的,楊女士就是這樣,一生起氣來,就先要把自己的話說完,別人沒有插嘴的餘地,隻能低著腦袋裝孫子,這是她多年做老師的職業病。
關山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司徒玥隻聽到他時不時地“嗯”了兩聲,然後就把手機遞到司徒玥眼前。
這時,司徒玥已經從座位底下爬了出來。
因為剛剛才記起來,她現在人在北京,而楊女士目前為止,還沒有修煉到,能順著電話線爬過來揍她的地步。
關山的意思不言而喻,楊女士叫她聽電話。
司徒玥當然還是拒絕,她衝關山瘋狂擺手,右手還無聲地在脖子上一比,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關山拿她沒辦法,隻能對電話那邊說:“阿姨,司徒玥去洗手間了。”
那邊楊女士不知說了一句什麽,關山似乎被噎了一下,他臉變得有些紅,看了司徒玥一眼:“這樣……不太好吧?我讓她回頭打給你。”
司徒玥懂了。
楊女士肯定是讓關山去洗手間,把手機遞給她。
這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嗎?
關山最後“嗯”了一聲,通話就被掛斷了。
司徒玥問他:“我媽說什麽?”
關山給了她一個憐憫的眼神:“她說,等你回去再說。”
司徒玥臉色一垮:“關山……”
“你休想。”
司徒玥有些好奇:“你知道我要說什麽嗎?”
關山斜她一眼:“不就是求我收留你那些話嗎?”
司徒玥一愣。
被你猜到了。
兩個人走出機場之前,關山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罩在司徒玥身上。
司徒玥推開,說:“我不冷。”
她雖然穿著毛呢裙,看似光著腿,其實穿了一條厚實的打底絲襪,不過關山這種直男,很可能看不出來。
關山幫她把拉鏈拉好,言簡意賅:“出去你就知道了。”
出機場之後,司徒玥果然就知道了。
關山的羽絨服沒帽子,她捂住被風刮得生疼的耳朵,緊接著手背又被刮得生疼。
她急忙把手縮回袖子裏。
“媽……媽呀,怎麽這麽冷!”剛一開口,她就灌了一肚子的冷風,仿佛生吞了滿嘴的冰碴子。
“你說呢?”關山冷冷道,“零下十幾度。”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司徒玥趕進後座。
司徒玥抖了好一會兒,才在空調的暖風下活過來。
她聽到關山說了一個地址,便問他:“這是去哪兒?”
“家裏。”
“誰的家?”司徒玥反應過來,“你的家?”
關山看著車窗外,沒有否認。
可也沒有承認。
5
一路上,司徒玥都有些緊張。
雖然關山沒說,但她幾乎可以肯定,他是要帶她回自己在北京的家。
關山爸爸是個傳說,連鳳凰巷裏資曆最老的八卦婦女,也搞不清楚他爸爸究竟是否存在。
當然,這不是指生物意義上的存在。
關山肯定是有爸爸的,畢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靈長類生物可以做到無性繁殖。
鳳凰巷的三姑六婆,討論的是這個存在的社會意義和法律意義。
也就是說,他爸爸還在人世嗎?如果在人世,是合法的嗎?
司徒玥預感,自己即將成為打破這個謎底的第一人。
這太刺激了。
司徒玥有點膽慫。
好在還有關小燕。
但是……關小燕在嗎?
司徒玥苦著臉想。
等到了關山家裏,司徒玥才發現,自己完全是瞎緊張。
他家很大,也很漂亮,是一幢獨棟別墅,還附帶一個中式庭院,院子裏遍植花卉喬木,還引了一條人工水道,池子裏曲水流觴,種了不少睡蓮,水溫隻怕是控製了的,即使是冬天,蓮花雖然凋謝了,上麵卻還漂著殘荷,可以想象,等到了夏天,一定滿富生機。
院子是中式的,別墅裏的裝潢,卻是西式的,吊頂很高,這讓整個空間從視覺上大了起來,偌大一個客廳,沙發上隻坐了一個女生。
不是別人,正是關山的妹妹,曾在湘中校門口,賞了司徒玥一耳光的那姑娘。
司徒玥還記得她的名字,賀嫣。
賀嫣轉過頭,看見他們,立即從沙發上躥起來,跑到關山跟前:“好啊,我說你怎麽突然問我哥哥在不在家,原來是要帶女生回來。”
她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瞥向司徒玥,讓司徒玥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黑貓警長。
這想法把她自己逗笑了,司徒玥笑嘻嘻地同賀嫣打招呼。
“你好啊,妹妹。”
“呸!”賀嫣的圓眼一瞪,“誰是你妹妹!”
司徒玥從善如流:“那姐姐給你做。”
這對話的情境和內容都太熟悉了,賀嫣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關山帶回來的這個女生是誰。
“是你!那個醜女人!”賀嫣咬著細牙道。
醜、醜女人?
司徒玥嘴角的笑容緩緩消失。
往旁邊一看,關山抿著嘴角,正使勁地憋著笑。
這兄妹倆!太氣人了!
司徒玥皮笑肉不笑,反擊回去:“對,是我,不過我看你本人,可比視頻裏漂亮多了。”
至於是哪個視頻,就不用多說了……
賀嫣聽了,果然大怒,指著司徒玥,說:“這是我家,你給我出去。”
這種話司徒玥從小聽了不下數十遍,對厚臉皮的她來說,簡直跟兒戲一般。
“我不,我就不出去,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嗎?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家。”說這話的同時,司徒玥還要配合她臉上欠揍的神色。
一般來說,隻要是心智不超過十三歲的人,都會被她的無賴程度給激怒。
賀嫣扯住關山的衣袖,指著司徒玥,小臉冷下來:“我不喜歡她,你把她趕出去。”
關山拂開她的手,往開放式廚房走去:“別鬧。”
她哪裏鬧了,賀嫣氣得臉頰鼓起,結果看到司徒玥居然趁著關山背過身去,對她齜牙一笑,神情得意極了,好像在嘲笑她。
壞女人!
賀嫣要氣炸了,正想撲上去發作,走在前麵的關山卻突然大手罩住司徒玥的頭頂,把她整個人扳轉身去,淡淡警告她:“你也消停點。”
司徒玥吐了下舌頭:“我要上洗手間。”
“不準!”賀嫣走上前,挽住關山的手臂,狠狠瞪她一眼。
“不準你用我家的洗手間。”
“哦,是嗎?”
司徒玥四處環望了一下。
“那我隻好在客廳裏上了。”
“不準!”
賀嫣嗓音拔高八個度。
司徒玥皺眉,有些為難:“可你不是不準我……”
“我帶你去!”賀嫣立即打斷她。
在她的觀念裏,司徒玥這種壞女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即使是在客廳裏當眾脫褲子這種事。
等司徒玥用完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關山正在廚房裏,打開冰箱:“怎麽什麽都沒有?”
賀嫣挽住他的手臂,嗲著聲音問他:“是呀,做飯的阿姨家裏有事,好像是什麽兒媳來北京了,我也搞不清楚,這幾天我都是吃外賣,你餓了嗎?我給你點個外賣好不好?或者我把阿姨叫回來,給你做飯吃?”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有些抱怨。
“你都好久沒在家裏吃了,阿姨最近新學了淮揚菜,有一道魚做得挺好吃的,就是刺兒多,你吃的時候要小心點,我上次就卡了嗓子。”
關山關上冰箱門,神色淡漠:“下次吧。”
賀嫣的嘴唇噘起來:“又是下次,你跟爸爸一個樣子。”
關山不置可否,回頭看見司徒玥站在不遠處,眉心一皺:“你傻站那兒幹什麽?過來。”
司徒玥走過去,臉上有幾分難堪。
關山問:“是不是餓了?家裏沒吃的,我帶你出去吃。”
賀嫣嘴唇噘得更高:“原來你是給她找吃的,哼!臭關山!我不理你了!”
她一溜小跑,跑到客廳裏坐著去了。
關山沒理,隻看著司徒玥。
司徒玥被他看得臉皮發燙,問他:“關……關山,你說的那些話,當不當真的啊?”
關山說:“我對你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你指的哪一句?”
司徒玥噎了一下,吞吐道:“就那些……你剛說的,不把我的事當麻煩那些。”
關山愣了一愣,直接問她:“你有什麽事?”
“倒黴事。”司徒玥委婉道。
“什麽倒黴事?”
司徒玥被他噎了一下,仔細看他神情,好像真的沒聽懂,隻好換了一種更常規的說法。
關山非常驚訝:“啊?她在哪裏?機場嗎?”
司徒玥抬頭,端詳了關山近一分鍾之久,才敢確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在和她開玩笑。
這讓司徒玥非常無語,以及很無力。
最後,她心裏那點少女的羞愧與別扭,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抬起頭,麵無表情地對關山說:“我月經來了。”
關山的反應相當搞笑。
他當時正握著一把水果刀,在給她削蘋果。學醫的人手就是不一樣,刀子使得又快又穩,蘋果皮削了一圈又一圈,還能保證不斷。
可聽到這句話,他削皮的手一頓,蘋果皮立即就斷了,水果刀刀尖朝下地掉下去,如果不是司徒玥眼疾手快,關山的腳背可能就不保了。
她把刀放在料理台上,看見關山跟個短路的機器人一樣,把削了一大半的蘋果遞到她麵前。
“來……來那個了啊,那你吃不吃蘋果?”
司徒玥正好餓了,剛準備伸手去接,關山卻又避開她的手,把蘋果扔到了垃圾桶裏。
“還是別吃了,這個涼。”
司徒玥一愣。
“我出去給你買點兒熱乎的。”
說到點子上了,司徒玥趕緊扯住他的手臂:“那你給我買那個。”
“哪個?”
還能是哪個?
他又犯蠢了。
司徒玥歎一口氣,也不跟他用“姨媽巾”這種高階詞匯了,直接說:“衛生巾。”
說完又怕他搞不明白,她趕緊解釋:“不是嬰兒用的紙尿褲,也不是衛生紙,是衛生巾。聽好了,是衛……”
“這個我還是知道的!”關山紅著耳根,氣急敗壞地打斷她,又問司徒玥,“這種東西,你不能找賀嫣要嗎?”
他一個男的,去超市買這種東西,很丟人的好不好。
沒想到賀嫣人雖然坐在客廳裏,耳朵卻豎得老高,一直在注意他們這邊的情況,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即警覺起來。
“找我要什麽?哼!我什麽也不會給她用!”
司徒玥看她一眼,搖了下頭,對關山說:“她絕對不會有的。”
賀嫣聽了,從沙發上蹦起來,叉著腰,眼睛瞪得溜圓。
“我沒有?嗬!你丫看不起誰呢?我三歲的時候,爸爸就在日內瓦拍下一顆九克拉的藍鑽送給我,七歲的時候,送了我一艘遊艇,九歲的時候,是一幢樹屋,十歲的時候,是邁阿密一套海邊別墅,哼!你說說看,什麽東西我沒有?”
司徒玥隻好問她:“姨媽巾你有嗎?”
“嗬!我還以為什麽。”賀嫣嗤笑了一聲。
關山頓時鬆了口氣:“你真的有嗎?”
“怎麽沒有?”賀嫣忍不住眉飛色舞,“不就姨媽嗎?我媽媽有兩個姐姐,所以我有兩個姨媽呢,我還有個小舅舅。”
賀嫣看見她鬼鬼祟祟,在說些什麽她聽不懂的話,立即憤怒了:“你說什麽了!壞女人!”
關山不信邪,換一種說法。
“不是那個姨媽,是……倒黴用的東西。”
賀嫣登時大怒:“你咒我倒黴?”
關山無奈。
還是算了。
“你跟我出去,買東西。”關山對司徒玥說。
賀嫣立即跑過來,警惕地看著他們倆:“你們要去買什麽?我也要去。”
司徒玥立即道:“那你們兩個去吧。”說完覺得不妥,畢竟這不是她家,她又問關山,“可以嗎?”
關山看她麵色蒼白,唇色也稍微有些淡,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他是學醫的,雖然不太清楚姨媽、倒黴等對於生理期的通用稱呼,但卻知道,當每月成熟的卵細胞從子宮壁上脫落時,有些女孩子會感到身體極度的不適,也就是常說的痛經。
關小燕以前就飽受這個痛苦,隻是當時的他還以為,他媽隻是普通的肚子痛。
“你別去了,”關山當機立斷,“去房間休息。”
他帶著司徒玥去了自己的房間,才和賀嫣一起出去了。
他們走後,司徒玥也不好真的躺在關山的**,她怕弄髒沙發,也不方便坐著,隻好出來百無聊賴地打量起了客廳的裝潢。
客廳與餐廳的中間,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剛才關山才帶她走過。
讓她感興趣的,是樓道右手那側白牆上,掛的許多照片。
照片裏的主人公隻有一個,是個身姿曼妙的女人。
她或坐或立,或是在陽光下輕擺纖細的腰肢,或是在窗前盤膝而坐,眼眸微闔,應該是在冥想。
其實認真論起來,她長得絕不算漂亮。
但一動一臥之間,這個女人似乎帶上了一種神奇的魔力,就是讓鏡頭外的人移不開眼,是個很有韻味的女人。
司徒玥不自覺看入了迷,以至於沒聽到有人走了進來。
所以當一句低語陡然在耳邊響起時,她嚇得忘了自己正站在樓梯上,差點兒一腳踩空摔下去,好在那道聲音的主人伸手扶住了她。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生。
留著一頭精神的短發,四方臉,皮膚有點不好,能看見一些紅紅的小疙瘩,但五官長得還可以,算是個溫文爾雅的人物。
他扶司徒玥站穩後,很快就鬆了手。
司徒玥的心跳還未從餘悸中恢複過來,白著臉問他:“你是誰?”
那男生對她笑了笑,反而問她:“你是誰?”
司徒玥張了張嘴,正想回答,男生卻笑眯眯地打斷她:“還是我先說吧。我是賀然,這家主人的兒子。”
賀……賀然?
賀嫣和賀然?
司徒玥一下子就記起來,她和關山剛一進門,賀嫣跑到關山麵前,說的那句話。
她當時還以為是賀嫣口誤了。
原來賀嫣除了關山這個繼兄外,還有一個親哥哥。
就是眼前這個賀然吧?
司徒玥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話了。
好在賀然並未讓氣氛冷場,他端著下巴,做出一副思考模樣:“至於你是誰,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我妹妹的朋友我都見過,而你看起來麵生,肯定不是她的同學,看上去又是個小姑娘的樣子,嗯,我知道了。”
賀然笑了笑:“你是不是我弟弟關山帶來的?”
司徒玥點了點頭。
“女朋友?”
“不是不是,”司徒玥趕緊擺手,“就是普通朋友。”
“這樣啊。”賀然又笑了笑。
在司徒玥看來,這笑容有幾分高深莫測,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沒信。
不過,管他的呢。
“他們去買東西了。”司徒玥解釋說。
賀然點了下頭,似乎並不在意,隻盯著司徒玥說:“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你剛才問什麽了?”司徒玥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
賀然寬和地笑笑,他指著照片,把問題重複了一遍:“我問,她是不是很美?”
“啊,這個啊,”司徒玥恍然,“是挺美的,不過……是很特別的一種美,美在氣韻。”
司徒玥眼睛睜大了些,這讓她看上去分外真誠。
賀然目光裏似乎有些觸動,但他很快移開視線,看向照片裏的女人。
“她是全中國最優秀的古典舞者。”他的手指,隔著相框的玻璃,撫上了照片裏那個女人的側臉。
“你很有眼光,大部分人不能認識到她的美麗,說她顴骨高聳,嘴唇太薄,看著一副刻薄寡恩相。”說到這裏,他目光低垂,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連她丈夫也這麽認為。
“其實她隻是太瘦了,跳舞的人,在飲食方麵很是苛刻,所以她後來生了病。”
賀然走到一張照片前,抬手對司徒玥說:“你過來,看這一張。”
司徒玥走過去,看到他指著的那張照片。
這幅照片很大,大概有30寸,那個女人躺在庭院的搖椅裏,睡著了,長到腰際的頭發就那麽散落下去,隨著微風輕輕**漾。
而她眉眼安詳,臉龐比之前那些照片圓潤了些許,這讓她看上去麵相柔和很多,瘦骨嶙峋時,人總是顯得淩厲一些。
賀然說:“這是很久以前我給她拍的,她洗完頭發,去院子裏曬太陽,她總是這樣,從不用吹風機,說那樣損害發質。這時候她略微長了些肉,你看是不是就好看了很多?”
司徒玥有些好奇:“她是你……”
“媽媽。”賀然打斷她。
司徒玥點了點頭,猜到了。
賀然又笑了一下,靠著照片牆,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先湊到唇邊吸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可惜這之後,她就迅速消瘦下去,胃癌讓她吃不下東西,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胃。”
香煙先在他的肺部滾了一圈,才從鼻腔裏緩緩呼出來。
煙霧繚繞中,賀然眯著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司徒玥一番,忽然說:“你是我弟弟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他媽媽是個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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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婊子”這個詞一進入耳朵,司徒玥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皺了下眉。
賀然沒注意,還在繼續說。
“我媽沒死的時候,他媽就帶著他進了門,他小我三歲,我爸說,這是我親弟。”
他發出一聲嗤笑。
“從男人的角度來說,他媽確實長得好看,又沒什麽腦子,招我爸這種人喜歡。”
“當然,”他夾著煙,笑了一聲,“我隻是隨便說一下,你也就當個笑話,聽聽就成,我弟那人,還是可以的。等等,你臉上有東西,我幫你拿掉。”
說完,他就伸手過來,準備拿掉司徒玥臉上掉的那根睫毛。
司徒玥覺得這個人惡心極了,下意識把臉一偏,避開他的手。
也就是在她轉開臉的那一刻,門口傳來一聲巨響,以及一道尖叫聲,然後司徒玥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關山幾乎是在一瞬間,人就擋在了她麵前。
然後,關山伸拳狠狠向賀然的左臉揮了過去。
賀然本來站在樓梯的三四級之間,被這迎麵的一拳直接砸下樓梯,倒在一樓的地板上。
賀嫣尖叫一聲:“哥!”
她飛速地跑過來,準備扶起地上的賀然,卻被賀然甩開手:“一邊兒待著去。”
關山站在樓梯上,司徒玥被他高高的個頭擋在身後。
關山目光很冷地看向地上的賀然,如果司徒玥能看見,會發現他這眼神跟小時候他瞪人的樣子一模一樣,又冷又凶,像頭正靜靜等在一旁的美洲豹,窺伺良久,就為了將獵物一口吞入腹中。
“你碰她一下試試。”關山低聲警告。
賀然冷笑一聲,從地上站起,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動作稱得上優雅。
他慢條斯理地說:“這麽久沒見麵,你就是這麽對待哥哥的嗎?嗯?我親愛的弟弟?”
關山卻一點也不給他麵子,冷著臉,罵了一句很下流的髒話。
真的是很髒的髒話,幾乎是市井裏最沒素質的混混流氓才會罵的話。
這讓站在他身後的司徒玥瞪大了眼睛。
這種處事風格太不像關山,關山很少用這樣的話來罵人,罵人不帶髒字才是他的風格。
按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是一個讀書人,應該用一種更高級的罵人方式。
但凡是罵人的話裏涉及自己三代以內的直係親屬,就算是聖人也無法鎮定自若。
賀然翩翩君子的麵具很快被撕裂,他先是扯出一個冷笑,然後就在所有人都沒有準備的時候,一拳衝關山肋下砸來。
司徒玥站在關山背後,將他的出手看得一清二楚,隻是讓她沒有預料到的是,關山竟然沒有躲。
關山隻需要側身一避,甚至出手截住,都可以。但他做了一個讓司徒玥都沒想到的動作。
賀然那一拳打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本能的肩膀一縮,後背弓起,雙手護住自己幾個最脆弱的部位,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姿勢。
這沒什麽用處,因為賀然一拳就擊中了他左側肋下,司徒玥聽見關山疼得悶哼一聲,身子佝僂下去。
“關山!”司徒玥急得大叫一聲,從他背後轉出來,低頭去看他情況。
這時,賀然第二拳砸了過來,關山麵色劇變,一把揮開司徒玥,自己卻沒來得及躲開,好在這時賀嫣從背後將賀然攔腰抱住,用盡全力把他往後拖。
“別打了!哥!你是不是瘋了!”
賀然打紅了眼,嗬斥賀嫣:“你給我撒手啊,今天不把這孫子揍跪下,老子就不姓賀!”
賀嫣說什麽也不放手,嘴裏還頂撞道:“他是你孫子,那咱爸是你什麽?哥,你別發瘋了!不然我告訴爸爸了!”
“嘿!賀嫣你個小白眼兒狼!”賀然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哪邊兒的?幫著外人氣你哥?”
他嘴裏罵著,然而也沒真下手去掰開賀嫣,任由她妹把她牢牢抱著。
關山從樓梯上站起來,牽著司徒玥的手,看也不看賀然一眼,從他身邊走過。
賀然在後麵罵:“就走啊?不再坐會兒?你說你媽要有你這種覺悟該多好,到人家裏做客,到了點兒就走人,別挖空心思貪圖女主人位置,誰給她臉呢?”
關山頭也不回,權當一條狗在叫。
賀然又對司徒玥說:“姑娘,找男人要擦亮眼睛,小三教出來的,能是個什麽好東西?你要想開了,歡迎來我這兒。”
關山這下忍不了了,隻是還沒等他做出什麽行動,司徒玥就率先甩開了關山的手。
關山腦子一蒙,看見司徒玥轉身跑到賀然跟前。
司徒玥繃著臉,一雙大眼睛憤憤地瞪著比她高一頭的男人。她說:“閉上你的鳥嘴。”
所有人都震驚了。
賀然瞠目之下,也就真的閉上了嘴。
司徒玥就在賀然吃驚的視線裏,繼續口齒清晰地說:“小燕阿姨,是我見過的最美、心腸最好的女人,她教出來的兒子,是我見過最優秀、最厲害的人。”
說到這裏,司徒玥突然將頭轉向關山的方向,然後動作極快地對關山眨了下眼。
這個小動作對關山來說無比熟悉。
關山嘴角一彎,提起之前扔在門口的東西,推開門。
司徒玥看見了,轉過頭,嘴角也一彎。
然後,她趁著賀然不備,一記右勾拳,精準地擊中賀然的左肋。
這一拳實在是她此生功力之最,出手又快又狠,賀然的手臂還被賀嫣給擰著,沒能出手反擊,身子疼得一彎。
門口的關山早已朝她伸出手,兩個人手一牽,從敞開的大門裏跑了出去,在夜色裏奪路狂奔。
賀嫣氣得大罵司徒玥“壞女人”,一邊去扶賀然:“哥,你沒事兒吧?怎麽樣啊?”
賀然推開她的手,沒好氣道:“你滿意了吧?小白眼兒狼。”
他走到餐廳的高腳椅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賀嫣嘟著嘴,走到他旁邊:“我也沒想到那個醜女人會打你啊。”
賀然喝了口水,吞咽時,左肋劇痛,他捂了一下傷處,眉頭皺起。
“這妞兒看著老實,怎麽力氣這麽大?姓關的都找的些什麽貨色?”
賀嫣聽了,很不讚同地道:“哥你夠了。”
“什麽夠了?你自己不也罵她壞女人嗎?”
賀嫣說:“我不是說她,關山叫關山,不是姓關的。”
賀然翻個白眼:“我管他叫什麽,賤女人生的小崽子。”
“哥,你怎麽這樣兒?”賀嫣實在是受不了了,“他是他,他媽媽是他媽媽,而且,關阿姨也沒做什麽……”
“阿姨?”賀然的臉色迅速冷下來,難以置信地問賀嫣,“你喊那賤女人阿姨?你對得起咱媽嗎?賀嫣!”
賀嫣被他的大嗓門兒吼得渾身一震,懷疑自己耳朵都要聾了。
“你吼什麽吼?我耳朵沒聾!聽得見!”她吼回去。
賀然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不理她。
“我沒什麽好對不起媽媽的,賀然,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媽媽怪怪的,老是跟你說一些壞女人會把爸爸、把我們的房子搶走的話,我一開始也那麽覺得,可後來發現不是那樣,賀然,你要是有眼睛,你就能看見。”
“你懂什麽?表麵功夫誰不會做?”賀然轉過身,臉上的狠厲把賀嫣嚇得一愣,“姓關的小我三歲,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媽勾引有婦之夫,做了破壞別人家庭的事,還怕人說?”
這是不爭的事實,賀嫣對此也沒話說。
隻是年紀尚小的她,總覺得有些東西,不吐不快。
“她人都不在了……”她張了張口,訥訥道。
賀然冷笑一聲:“所以,這就是因果報應。”
賀嫣看見他眼底的陰騭,突然就啞口無言了。
賀嫣記起很久以前的一次,關小燕還在的時候。
她和哥哥找到關小燕,問關小燕會不會做蛋餅,她和哥哥想吃。
那是他們兄妹倆第一次,主動找關小燕要個什麽東西。
關小燕高興極了,撒謊說自己會,其實根本不會,她偷偷跟家裏的阿姨學了好幾天,還自以為瞞得很好。
等到關小燕終於能成功煎出一個不糊的蛋餅時,她和哥哥又說,不想吃了。
其實一開始他們就不想吃什麽蛋餅,不過是看中關小燕在廚房裏笨手笨腳,賀然想出來捉弄關小燕的法子。
那次也是,關小燕反複勸他們吃一口,他們也不吃,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兄妹倆是在耍她。
關小燕氣得把盛著蛋餅的盤子往地上一摔,哭著跑回房間了。
關小燕一個大人,卻特別愛哭,每次都能被他倆氣哭,賀然覺得這特別有成就感。
最後,是關山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盤子收拾幹淨,連同那一張煎得金黃的蛋餅。
那蛋餅是扔了,還是被關山吃了,賀嫣不知道。
賀嫣當時隻關心關小燕會不會跟父親告狀,因為換作是她,她肯定會的。
可等到父親出差回家,看到關小燕手背上燙出的血泡時,她隻哭著說,是自己做飯時燙出來的,卻沒把賀嫣和賀然供出來。
父親笑嗬嗬地罵關小燕笨,讓她再也不要進廚房。
和賀嫣一起偷聽的賀然當時嗤笑一聲,說:“演技挺好。”
當時賀嫣八歲,賀然十七歲。
到現在,五年多過去了,賀然的想法,卻還是跟十七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賀嫣歎一口氣,說:“哥,你太幼稚了。”
她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片子,跟他講幼稚?
賀然直接被氣笑了,摸一把妹妹的腦袋:“看你的動畫兒片去吧,小白眼兒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