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聽見你的加油聲,就是輸了,我也開心
1.
夏天過得很快。
六月的時候連下了幾場暴雨,聽說震點那邊有來自很多地方的救援,重建行動已經開始。
七月的期末考,餘蔓順利殺進年級前一百,餘大江偷摸給她慶祝,給她換了部新手機,能聽音樂能用QQ,她重新申請了一個賬號,跟八斤玩著幼稚的踩空間遊戲。
八月的時候,餘大江去了一趟市裏,回來的時候擴大了店鋪,拿回不少錢,還給何席席搬了台電腦回來。
轉眼就是高二開學。
沒有餘大江的三輪小火車,餘蔓在樓下等著何席席。
文理分科,八斤給她發消息,“蔓子,何席席也來18班了!”
她還在編輯短信,那邊好像等不及,電話撥了過來,“怎麽還沒來呢,我可想你了。”
餘蔓真想抽他兩個大嘴巴,“你少放屁。”
梅杭棲從對麵樓道蹦下來,手裏還抓著兩顆水煮蛋,被她這一聲震得摔了一顆掉在地上。
撿起來,分給後麵的危佶,“小舅舅,孝敬你的。”
危佶昨晚看題看到很晚,起得也晚,喝了碗豆漿就出來,肚子沒填飽,整顆雞蛋吞下去,噎得有些難受。
餘蔓繞到他身後,兩掌下去,危佶咳嗽得更猛,雞蛋又給吐了出來。
梅杭棲後退兩步,他更不敢惹這姐了。
重新分班後,隻有何席席一個人有變動。
她從藝體班轉到理科重點班,藝體班的班主任在走廊上攔住她,對她寄予期望,又懊惱沒了她整個班的平均分得掉不少。
八斤咬著袋牛奶擠進兩人中間,“秦老師,18班是個氣氛很融洽的班級,會好好照顧何席席同學的,你別擔心,要是放心不下,你可以隨時來看她。”
秦老師被這小子充當家長的樣子逗樂了,交代他,“那你可得幫我好好看著她,要是有心懷不軌的男生……”
“文勸之,武退之,保證讓何席席同學在18班的學習生活如沐春風!”三指起立,鄭重宣誓。
於是,何席席在18班的第一任同桌,由八斤擔任。
24班的座位還跟上學期一樣,新來的同學替上轉走的同學。
衛生角的三位大俠依然堅挺著守護著這裏。
不過梅杭棲挺鬧心的,玩得不錯的前桌悶聲不響的轉走了,新前桌是個文文靜靜的女生,名字還挺好聽,周芷沅。
梅杭棲戳人後背,“哎,你認識周芷若嗎?你倆名字挺搭的,關係應該不錯吧?”
周芷沅留著長發,發尾掃在他的桌子上,一動就掉了下去。
她回頭,“認識,她的前男友我也很熟。”
梅杭棲對看書沒興趣,問她,“她前男友誰啊?”
周芷沅盯著他,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張無忌。”
梅杭棲不看武俠小說,但對這名字有印象,“挺耳熟的。帥嗎?有我帥嗎?”
周芷沅徹底不理他了。
餘蔓做完卷子靠牆聽到他倆的對話,最後繃不住拍桌子大笑,“梅杭棲你是個傻……”
最後一個字還沒跳出來,先察覺不對。
餘光掃到老王就站在後門門口,趕緊轉回身子趴在桌子上。
危佶憋著笑,打著口語,“你的猖狂勁兒呢?”
餘蔓翻出一張新卷子,直到下課才敢抬起頭來。
怎麽她總是在開學第一天翻車呢?
國慶的時候八斤去了一趟北京。
還是跟著劉茹慧女士去做學術討論,順便把首都的兩所知名學府給走訪一道。
他在電話裏跟餘蔓說,“也沒到非要來的那一步,但是如果她想來,我就來。”
餘蔓用何席席的電腦玩遊戲,舞蹈競技類的,鍵盤打得飛起,瞟到旁邊的人做卷子正認真,她問,“萬一她不去呢?”
八斤想也沒想,“那我也不去。”
餘蔓翻了個大白眼,“神經病。”
“不過危佶呢,他要不要來,我給他多拍幾張照片給他看看。”
遊戲結束,拿了第一。
餘蔓心情不錯,“拍唄,我也瞧瞧。”
“你也要考北京?”
“那得看我實力夠不夠。”
上個月月考,老王還誇了她,順杆爬,不掉隊,餘蔓保持得不錯。
但這分數,要去北京,還是懸。
何席席拿了年級第五,在18班的班主任眼裏,長得又好看性子也軟成績也好,乖乖,這簡直就是個金寶貝。
所以八斤隻要課上一開小差跟何席席講話,班主任就拍桌子,“巴津同學,不要耽誤人家姑娘的前程,少聊兩句,多掙一分。”
八斤笑嘻嘻的,“老班啊,你變心太快了,之前恨不得把我接進你家住著每時每刻在你眼皮子下掙分,現在你隻看得見何席席同學了。”
班主任尷尬,“你胡說八道什麽!”
八斤更樂了,“老班你放心,何席席同學的成績我給打包票了,這次期末考試,我跟她共進退。”
班主任覺得這孩子的自信有些過頭,前麵幾位大神的位置要是真那麽好上上下下的,那大家對年級第一的位置虎視眈眈個什麽勁兒呢?
八斤湊過來,在何席席的桌麵上輕輕點了點,知道她性子悶,聽見了也裝作不知道,“好不好?咱倆共進退。”
何席席在做物理卷子,看也沒看他,隻是點頭,“好。”
餘蔓盯著電腦屏幕,又盯著埋頭做題的何席席,最後鍵盤一扔,回房間去了。
何席席被她給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哪裏惹她不高興了。
不過想想,她一直沒說話啊,也沒弄出什麽動靜來。
腳步又來,停在她的背後。
她轉頭去看。
餘蔓手裏抓著套卷子,做了一大半,背麵的半張版麵是空白的。
她把電腦前的凳子挪過來,在她旁邊坐下,“這幾道題我不會,你給我講講唄。”
何席席怔著。
餘蔓見她不回答,“不願意啊?不願意就算了。”
她起身又要走,何席席抓著她的手腕。
“講,我給你講。”
餘蔓坐下來,兩人中間隔著點距離。
偏偏何席席聲音小,餘蔓說了兩次讓她聲音大一點,還沒講到下個步驟,又小了回去。
她索性把凳子拉近,胳膊挨著胳膊,汗黏在一塊。
“你講快一點。”
“好。”
餘蔓聽得很認真,反倒是她的講課小老師總是開小差。
做完最後一道大題,餘蔓問她是不是還能用另一種解法,方便快捷一點,不那麽廢腦子。
何席席在發呆,被她扯了一把,摸摸臉,“你最近學習積極性好高。”
“不好嗎?”餘蔓繼續寫公式,“怎麽著也得考上個本科吧,不然我媽又得說什麽難聽話了。”
何席席勸她,“姐,姨媽其實對你挺好的,你不要總是跟她生氣。”
餘蔓筆一扔,人仰在椅子裏,語氣不太友善,“你又知道了?”
何席席抿著嘴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最後兩人在無聲無息中結束了這場臨時起意的補課,餘蔓的功課完成,何席席卻生了煩惱。
門一關上,何席席也丟筆坐回**,抱著枕頭繼續發呆。
一直到夜色沉了,王燦爛敲門叫她吃飯,她才整理好雜亂的思緒。
打開手機,半個小時前進來一條消息。
發件人的備注是個黑白兔子,她最喜歡兔子了。
黑白兔子問她:“今天開心嗎?不開心跟八斤哥哥說,哥哥開導你。”
她悶聲笑著,回他,“不怎麽開心,可是看到你的消息,很開心。”
2.
十一月的時候,學校開展運動會。
餘蔓作為24班的啦啦隊隊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漲聲勢這門技術活上稱霸年級第一。
八斤在課間操解散的路上攔住她,身後還跟著何席席,“來,給咱家小妹傳授一點經驗,讓我們班也學習學習。”
何席席是臨時被八斤揪過來的,覺得挺唐突的,畢竟在這節骨眼上,算是打探敵情了,還挺明目張膽的。
餘蔓抱肩看著他們,表情挺高傲的,像是看兩個陌生人,“我有什麽好處?”
旁邊過路的同學說著悄悄話,這是不是有什麽矛盾啊?
八斤勾住她的肩膀,笑著,“你再給我裝,大家穿一條褲子的,別小氣嘛。”
餘蔓更傲嬌了,“哎說話小心點兒啊,我一黃花大姑娘,叫別人聽去了該亂想了。”
八斤撓她癢癢,“還跟我裝,再裝我就出狠招了。”
雖說八斤平常讓她,可有多的是法子治她。
餘蔓怕癢,這一下就受不住了,躲開他叫停,“多大點兒事啊,我說還不行嘛。”
八斤這才放過她,“說吧好姐姐,我好學習學習。”
餘蔓招招手,叫他湊近一點。
八斤老實湊過去,意料之中的是餘蔓的鎖喉,兩人輪番出擊,餘蔓躲他的時候後背撞上一個人。
那人拎著她的衣領,眼神殺住八斤的下一輪攻擊。
梅杭棲從旁邊冒出來,“幹嘛呢,這裏是學校,嚴肅一點。”他是課間操的計分員,脖子上掛著枚口哨,吹了一聲響,板著臉的時候跟梅老六好像複製粘貼。
餘蔓轉頭掙脫掉揪住她衣領的危佶,躲到他身後仗勢欺人,“梅老師,他欺負別班的同學,扣他分,快點快點。”
梅杭棲聳肩,“課間操解散了,我管不著啊這個。”
餘蔓踢他一腳,“那你湊什麽熱鬧。”
八斤掰響指節,一臉壞笑,向她走來,“看誰還能管你。”
餘蔓縮著腦袋,她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即重傷,她得忍住。
身前的人發話,“我管。”
語氣中的壓迫性太強,連餘蔓都不禁打了個哆嗦。
八斤立馬走下台階,“哎好的好的,你快把她領回去,我要是真下手後果就是我自斷雙臂。”
梅杭棲對這種烏龍場麵早見慣不慣了,但還是忍不住感歎,“這一天天的,盡整這些沒用的。”
運動會漸進尾聲的時候,24班和18班結為友好班級,互相打氣。
兩個班的男生都挺多,在觀眾席上排排坐,自製手幅成了一道風景線,白紙上繪著五彩斑斕的應援口號,叫別的班同學見了好不羨慕。
當然,操場上比賽的同學也底氣十足,一鼓作氣衝進決賽。
最後在24班和18班中決出第一。
決賽時間在星期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
中午吃飯的時候,隔壁班的體育委員跟餘蔓湊一桌聊天,兩人在比賽期間熟悉了不少,碰見的時候常打招呼。
還沒吃完飯,體育委員就被自己班的同學叫走了。
危佶和梅杭棲放學後被老王叫去辦公室,到食堂的時候正好看見兩人說再見的畫麵。
梅杭棲跟隔壁班體育委員的交情也不錯,經常開玩笑,“我怎麽覺得,陳豪看蔓姐的時候老是一副花癡相。”
危佶的注意力全在餘蔓身上,“是嗎?”
梅杭棲想起上次兩個班抽簽的時候,“陳豪還特意問我蔓姐有沒有報項目,好像挺關心她的。”
還有前兩天,陳豪還偷偷問他打聽,餘蔓喜歡什麽口味的奶茶,放學後喜歡去什麽地方玩。
他還沒來得及說,危佶打發他,“你去打飯。”
“啊?”他隱約察覺到小舅舅臉上的不爽,“我一個人去啊?”
危佶掃他一眼,“不然呢?”然後大步向餘蔓走去。
梅杭棲身子一哆嗦,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想一想,也沒有啊,挺正常的啊。
餘蔓吃得很慢,像是為了等誰,幾粒米數著吃。
等啊等,等的人終於來了。
兩手揣在兜裏。
餘蔓問他,“你飯呢?還沒打嗎?”
危佶坐在她對麵,“小棲去打了。”
餘蔓高興著跟他說,“今天的醋溜土豆絲不錯,你讓他多打一點。”
那邊輕輕應她一聲“恩”,人卻沒動。
“你去啊。”她催著。
危佶倒不急,反問她,“剛才那人是誰?”
餘蔓盯著他,心裏明鏡似的,偷著笑,“陳豪,隔壁班的。”
“很熟?”還是冷淡的語氣。
餘蔓挑眉,故意逗他,“我該說熟還是不熟?”
問題丟回去,看危佶吃一臉癟,她心裏別提多爽。
那邊梅杭棲在打飯窗口一人托著兩個飯盤,量大抵不住他一身肌肉,托是托得住,就是飯盤裏還盛著湯,這平衡不好找,他隻能大聲求助這邊的危佶。
可危佶卻像聽不見一樣,繼續問餘蔓,“你們聊什麽了?”
餘蔓徹底繃不住了,笑著問他,“這麽好奇啊?”
“恩。”簡單明了,他根本藏不住心思。
戳了戳剩下一半的米飯,餘蔓不逗他了,“他問我,咱們班跟18班是友誼班,決賽我挺誰。”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但他還是問,“那你挺誰?”
“你今天怎麽這麽多問題,好奇寶寶啊你?”
危佶別開臉,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八婆了,但心裏的不痛快一點不散,他說,“餘蔓老師嫌我煩了?”
餘蔓被他叫得心裏炸開花,招架不住,隻能投降,“不敢不敢,我哪裏會嫌你煩啊?”
她不賣關子了,“我說肯定是我們班贏啊,這種時候親兄弟都不管用了,我得死守住我的陣營對不對?”
有你在的陣營,就是八斤何席席來,我也跟你站在一條陣線上。
梅杭棲左扭右扭走來,湯一點沒灑。
“怎麽樣?我好棒,我愛上自己了。”
餘蔓被他突然而來的自我誇獎膩到了,飯噎在喉嚨口,吞不下,可惜她的湯早喝光了。
危佶把自己飯盤裏的湯遞給她,又把土豆絲夾到她碗裏,然後苦口婆心的教育梅杭棲,“不要對自己過高的讚美,會跌傷。”
梅杭棲委屈,“我給自己添點兒自信,不好嗎?就像沒人給我夾土豆絲,我就得告訴自己,是這土豆絲配不上我罷了,不然我多難過。”
餘蔓刺激他,“有自信是好事,但我不一樣,我覺得是土豆絲高攀我了。”
梅杭棲用危佶的話回敬她,“不要對自己過高的讚美,會跌傷的。”
旁邊,危佶搖頭,“沒關係,我能托住她,不會受傷。”
身後一陣惡寒,梅杭棲老老實實吃飯再也不插嘴了。
他今天太受傷了,隻能靠多吃一碗飯補回來,可是他的飯卡裏沒錢了,一想到這裏,他更傷心了。
餘蔓偷著笑,又對危佶碗裏的荷包蛋很是垂涎,“我沒有荷包蛋哎。”
危佶夾給她。
“我湯喝完了。”
梅杭棲的湯被征用獻給了她,被傷得體無完膚的梅杭棲隻能在心底畫圈圈詛咒餘蔓。
還有他的小舅舅。
見色忘外甥,太不地道了。
3.
下午決賽,高二年級放假觀看。
跟18班的比賽項目是拔河,排在最後一個。
前麵還有排球籃球和800米男女賽跑,24班還挺進了籃球和賽跑決賽,梅杭棲三個項目都參與了,這時候就是24班的金寶貝,誰都伺候著他。
餘蔓前後忙著,又是給他擰瓶蓋又是送毛巾,來回跑了三四趟,最後被危佶給拉住,“你別太給他臉,容易膨脹。”
老王坐在第一排,聽聲回頭,“蔓蔓人體貼,是好事兒。”
餘蔓挺直腰杆,臉上表情可得意了,看看,群眾的眼光是多麽的雪亮!
危佶垮著臉,放低了聲音說,“我都沒感受到過。”
餘蔓站在台階下,抬著臉直勾勾的看他,看得人臉都紅了,才裝作不可思議的樣子說,“不是吧?我們危佶小朋友不會又吃醋了吧?”
聲音挺洪亮的,引得周圍的人側頭來看。
危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不惱,把她拉近,湊在她耳邊坦然承認,“是啊,吃醋了,快要變成一個好大的醋缸了。”
在十一月的潮濕天裏,他的鼻息溫熱,有擾人心智的魔力。
餘蔓推開他,跳到操場邊緣畫的白線上,白色的球鞋輕巧落地,就那麽落進了危佶的心裏,微微一顫,滿滿當當的都是她。
她揮手,“我先去體育室啦!”
梅杭棲是參賽選手,抽不出空去體育室領白色手套。
體育老師正在跟女朋友打電話,見她來捂住話筒不讓她聽,餘蔓規矩站在器材架前,等他掛斷電話才說,“鐳哥,我來領手套。”
鐳哥因傷退出省隊,其實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人好說話又玩得開,跟這幫孩子相處起來更像兄弟姐妹。
他取出手套,還拿了兩顆巧克力給她。
“女朋友送的吧?”
鐳哥剛戀愛,還是個新手,臉容易紅,“多嘴。”
餘蔓打打嘴,謝過了就溜了出去。
剛出來,就看見橡膠跑道上圍了一群人,這會兒正是800米跑,一定是有同學摔倒了。
她小跑回班級在的觀眾席,人都不見了,腦子才反應過來,又跑向對麵的橡膠跑道。
摔倒的人真是梅杭棲,剛剛籃球比賽用力過猛,現在小腿抽筋,一個踉蹌在跑道上滾了兩圈,膝蓋磕破了皮。
人被老王背去了校醫務室,幾近一米八的肌肉小哥在擦酒精的時候人直接哭出聲,那架勢,跟要淹了這醫務室似的。
老王操著老父親的心,哄他等會兒買麻辣燙來安慰他受傷的小心靈。
校醫生戴著口罩,嚴肅認真,“傷口有發炎的跡象,不能吃。”
完了。
梅杭棲嘴一癟,哭得更凶了。
老王哄不住,人就要崩潰,好在去小賣部拿冰塊的危佶趕了回來,人一站在門口,梅杭棲總算老實了。
抽抽了兩聲,可憐巴巴的喊,“小舅舅,好疼啊,要疼死了。”
餘蔓知道他會撒嬌,但也沒見識過這麽會撒嬌的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王搖頭撐額,坐到一邊讓危佶給他敷冰塊。
梅杭棲添油加醋小聲告狀,“你不知道,那個校醫老師可凶了,手沒輕沒重的,我這朵花骨苞差點就焉兒了。”
三人在裏麵的小隔間裏,跟外麵的房間就隔著一麵布簾子,聲音再小也能聽出個大概。
餘蔓跟辦公桌前的校醫老師麵麵相窺,連腳指頭都尷尬得抓地。
裏麵又說:“我真餓了,有吃的嗎?他說不能吃我偷偷吃啊,反正他又不知道,也不能就嗝屁了是吧?”
餘蔓實在聽不下去了,兜裏抓到鐳哥給的巧克力,撩開簾子扔給他,手裏做著抹脖子的動作,威脅著,“別說了。”
梅杭棲得了巧克力就不鬧騰了,正經著,“待會兒咱們班的拔河比賽怎麽辦啊?”
他可是24班的第一猛將,這一摔,別把第一給摔出去了。
危佶小心避開他的傷口,在膝蓋紅腫的地方貼上冰塊,他頭也不抬,自己做了決定,“我替你上。”
梅杭棲驚喜,“真的啊?你上我就不擔心了。”
老王平日裏對危佶的成績一點都不擔心,但說到體育這一塊,他還是有些操心的,體育成績一般般,上學期好幾次缺席課間操,找到他問原因的時候,他的回答是不想爬樓,老王被他給整懵了,勸他要勞逸結合身體也得多鍛煉,危佶說下次會去課間操,這個下次,到高二了也才隻去過兩三次。
這麽一想,他反倒覺得梅杭棲這孩子心挺大的。
老王留在醫務室看著梅杭棲。
回操場的路上餘蔓覺得危佶有些不對勁,跟他說話也不理人。拔河比賽就要開始了,她沒來得及問,人就已經戴好手套準備上場了。
18班的同學換到24班旁邊的觀眾席,大家曾經是一條陣線上互相打氣的好朋友,倒也沒多在意比賽結果,彼此分享著零食,笑著聊著。
何席席找到餘蔓,問梅杭棲的情況怎麽樣?
餘蔓想起梅杭棲那一臉欠揍的表情,要是沒那顆巧克力……
等等?
她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尋著危佶的身影,他正跟八斤說著話,臉色不太好看,八斤做了個鬼臉討他笑但是無果。
她冷靜分析,最後在這種過於自戀的想法中得出了答案,危佶不搭理她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她剛才給梅杭棲巧克力了。
何席席喊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
“他們兩個好像在說什麽。”
危佶和八斤,一個麵無表情,一個一臉壞笑,抬著頭看向她這邊,然後哨聲響,兩個人擊拳回到拔河的位置上,再一聲響,比賽開始。
賽場上選手們卯足了力氣把繩子往回拉,觀眾席上也是熱情十足,加油打氣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
連何席席也被帶動著給台下的某人搖旗呐喊,“加油!”
餘蔓說,“你得連名帶姓的喊,聲音大一點,讓人聽見,人才有衝勁兒。”
何席席有些放不開,餘蔓給她示範,“你看我的。”
雙手捧在嘴邊,深吸一口氣,丹田使勁,她喊,“危佶加油!八斤加油!”
“學會了嗎?”
何席席往後看,大家都在熱情的呐喊鼓勁,她點點頭,學餘蔓的樣子,“八斤加油!”
比賽結束,24班不敵18班,捧了個第二。
觀眾席上18班的同學安慰24班的同學,“險勝險勝。”
24班甘拜下風,“不才不才。”
畫麵十分和氣融融。
餘蔓拉著何席席跳下觀眾席,她繞到危佶身後,拍他的肩。
身上出了好多汗,危佶接過她遞來的紙,擦額頭的時候覺得不對勁,攤開來,裏麵放著顆巧克力。
哼。
“給我這個做什麽?”危佶嘴硬,傲嬌到底。
餘蔓嘿嘿笑著,“獎勵啊。”
“輸了哪裏來的獎勵?”
餘蔓力爭,“誰說一定要贏才能有獎勵?就是比賽輸了,你在我心裏也是第一呀!”
危佶忍住笑,還是不爽,“那剛剛你給……”
餘蔓趕緊解釋,“那是哄小孩的,讓他趕緊閉嘴的。”
“真的?”
“真的!”餘蔓點頭,“你沒看見校醫老師的眼神就要殺死我了,我不是為了自保嘛,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危佶眼神閃躲,“我沒生氣。”
餘蔓不信。
他說,“你忘了,我是個醋缸。”
八斤被酸到不行,覺得自己身上都是一股醋味兒了。
他遞給危佶能量飲料,附贈一條毛巾。
失敗者的懲罰。
餘蔓和何席席腦袋上冒問號,不是24班輸了嗎?
八斤解疑,“我倆剛剛打了個賭。”
餘蔓知道沒好事,“什麽賭?”
危佶轉移話題,“我去看小棲了。”
餘蔓跟著他,“我也去。”又跟八斤說,“回頭再告訴我。”
八斤擺擺手,趕緊走趕緊走。
何席席雙手背在背後,一瓶水抓在手裏。
八斤可憐兮兮的說,“哎,好可憐,輸了賭約沒水喝。”
“我這裏有!”她遞給他後,才發現自己反應太過激動了。
八斤逗她,“想知道我們的賭約嗎?”
何席席點頭。
“我們打賭,餘蔓先給誰加油助威。但我沒想到,她是個見色忘友的人。”
我也沒想到,我也是這樣的人。
聽見你的加油聲,就是輸了,我也開心。
4.
元旦的時候學校隻放了一天假。
跨年的晚上很熱鬧,餘蔓窩在沙發裏看跨年晚會,歌舞表演輪番上,還有魔術雜技,她最愛看這個了。
王燦爛跟餘大江去隔壁市裏看望姑婆,一走三天,留下兩個女孩兒在家。
出門前餘大江特意囑咐餘蔓,“你是姐姐,要多照看著妹妹。我看你倆這些日子相處得也不錯,我也沒怎麽多擔心。”
餘蔓嗑著瓜子問他,“你真這麽想?”
餘大江麵相老實,笑起來憨憨的,“那可不嘛,我閨女兒,多少有點長處,雖然也不咋顯眼。”
餘蔓挑重點,兩手一攤,“啥都不重要,但這生活得開好你說對不對?”
餘大江偷摸瞅了眼裏屋,王燦爛還沒收拾好,從褲兜裏掏出錢,一張、兩張、三張……他小聲數著,看餘蔓的表情,好像不大滿意。
“成成成,都給你了,錢到位了,我的話可就得聽進去啊。”
餘蔓眨眼,“你放一百八十個心吧。”
何席席一看桌上的鬧鍾,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她到廚房打開冰箱,有雞蛋有青菜,煮個麵條剛好夠了。
“姐,你要不要吃麵條?”
餘蔓看電視看得入神,聽她喊才知道天已經黑透了,手裏的香瓜子一扔,披上外套,“走,出去吃去。”
何席席擔心,“外麵人多,會不會不安全?”
前兩天不還有新聞報道嘛,獨居女孩被人尾隨,先奸後殺,別提多恐怖了。
餘蔓一想,那就再叫幾個人唄。
於是在商場的後街上,四個少年人圍著一張桌子吃燒烤。
危佶剛吃過飯,沒什麽胃口,在玩手機裏的數獨遊戲。梅杭棲勸他再吃點兒,“我都不敢相信,老梅同誌的手藝居然差到這種地步了,糖醋裏脊做成鹽焗口味的,差點兒沒把我鹹死。”
餘蔓還念著梅老六的手藝,悄悄問危佶,“也沒到這種程度吧?”
危佶抬頭,“我不知道,我沒吃。”
“他不愛吃甜口的。”梅杭棲拿飲料的時候聽到幫他解釋。
餘蔓遞給他一串灑滿辣椒粉的雞翅,“我愛吃,下次帶給我吃。”
危佶不玩遊戲了,遊戲才沒意思呢,“好。”
八斤趕到的時候,四人已經吃完一波了。
“不行不行,再吃一波,蔓子我想吃魚。”他在何席席旁邊坐下,衝她眨眼睛。
餘蔓一天沒吃東西,現在也才六分飽,她問何席席還吃嗎,何席席點點頭,“都可以。”
於是再吃一波,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五人沿著小路往回走,“可惜今年不能放煙花了,不然就更熱鬧。”
八斤撐著懶腰,“是啊,今年太無聊了。”
餘蔓出主意,“少年們,想來一場驚險刺激的冒險嗎?”
梅杭棲一聽“驚險刺激”四個字就來了精神,“蔓姐,你有什麽好主意?”
餘蔓故意賣關子,跟八斤一個對視,八斤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問就沒驚喜了,走走走,跟哥哥走。”八斤打頭,領著四人往城邊走。
危佶落在最後,這次不吃幹醋了,明明白白問餘蔓,“秘密基地?”
餘蔓想了想,“算是吧。”
“你跟八斤的秘密基地?”
餘蔓沒聽出危佶的醋意,“對,小時候我倆常在那裏玩,被我奶奶逮到好多次,還吃了鞭子的,嘶,想想都疼。”
危佶隻“哦”了一聲。
心疼歸心疼,可還是不爽。
餘蔓揉著胳膊說,“喏,我奶奶最喜歡打我這裏了,說打疼了不能拿筷子就餓著,我好慘啊,又挨打又挨餓,小姑娘長到今天不容易啊。”
危佶知道她在故意賣慘,也配合她,“活該,誰讓你跟別的男生瘋玩不回家?”
“誰沒回家啦?”餘蔓覺得這人怎麽亂抓重點啊。
“回家了怎麽還被逮到?小騙子。”他加快兩步,心裏卻賭後麵的人會追上他。
餘蔓也真追上他,兩指合在一起敲在他的胳膊上,穿著厚厚的外套,其實沒什麽感覺,她不死心的問,“疼不疼?”
危佶順著她,“疼。”
她換上一臉委屈,“知道我多慘了吧?”
“恩。”他從兜裏摸出一顆薄荷糖給她,“吃點甜的補一補。”
餘蔓撕開糖衣,“哪裏來的?”
“燒烤店老板給的。”
“怎麽沒給我?是我不夠可愛?”
危佶哄她,“沒,是老板看你太可愛不敢唐突冒犯,拜托我轉交給你的。”
餘蔓咬開糖塊,甜味在嘴裏翻倍,她追問到底,“是你覺得我可愛還是老板覺得?”
瞞不住她,“是我。”
驚險刺激的冒險地是一棟廢棄樓,在城邊矮山的半腰上。
算起來荒廢了大概有十多年了,政府不征收地皮,又在城邊上,到現在也無人問津。
梅杭棲可算來了精神,“真刺激。”
何席席躲到八斤身後,前麵的人說,“別怕,我罩你。”
借著手機的光,八斤牽著何席席打頭陣,梅杭棲在中間,危佶和餘蔓走在最後。
聽說以前是棟居民樓,六十年代的老樓房了,磚瓦砌起來的,紅磚顏色已經脫落,顯出灰白。以前住在這裏的都是帶著孩子的老人,後來城中經濟發展起來,年輕人賺了錢就把孩子老人接走,一戶走,戶戶走,到後來就廢棄了。
單麵的樓層,從左邊的樓梯上去,牆壁上爬著爬山虎的幹藤,牆麵斑駁,窗戶破碎,看起來確實陰森森的。
梅杭棲數不清上到第幾層了,走到這裏心裏也開始打退堂鼓了,“咱們上去幹嘛呀?別上了吧,回去了。”
餘蔓在後麵偷笑,“這會兒慫了?”
“誰、誰慫了?這不天太晚了,再說何席席也害怕,咱們要考慮女孩子的心情。”
八斤牽緊何席席的手,“你害怕嗎?”
何席席一直埋著頭,閉眼聽著他的指揮,心裏其實挺安穩的,“一點點。”
前後爆笑,梅杭棲夾在中間很尷尬。
危佶本來跟餘蔓齊步上樓梯,他突然停頓一步,讓餘蔓先走。
“做什麽?”餘蔓回頭,本能抓住他的手腕。
危佶不動聲色的拉開她的手,然後牽住,語氣平淡,“沒事,我走你後麵。”
餘蔓說,“我不怕的。”
危佶沒鬆口,“怕不怕我都能保護你。”
沒有燈,餘蔓沒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小得意。
想牽你的手,在每一個起念頭的時候,牽住你的手。
樓層其實不高,七層,但因為在半山腰上,從樓頂眺望過去,能看見半個雲山鎮的夜景。
八斤輕輕捏何席席的手,“可以睜眼了。”
梅杭棲沒想到景色居然這麽棒,在樓頂歡呼著,“我長這麽大居然不知道雲山鎮有這麽漂亮。”
望過去,萬家燈火像夜幕裏閃爍的星,這顆連著那顆,連成畫,好看極了。
餘蔓問危佶,“好看嗎?”
危佶也沉浸在這景色之中,“好看。”
“沒白來吧?這地方,我輕易不跟人說呢。”
牽著的手沒鬆開,抓得更緊了。
他跟著她的目光,望向一片廢墟。
不用她講,他也知道,那裏是餘奶奶的家。
大火帶走她的奶奶,還有他的爸爸。
他們同時失去了最疼愛自己的那個人,傷疤永遠會在,但是沒關係,現在他們牽著彼此的手,內心堅定著,要一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不要分開,絕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