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然以後想起來會後悔,那才不值得
1.
高二下學期,臨近五一,學校除了舉辦晚會,還要選出最優秀的節目去參加省裏的校園大賽。
也因為這樣,學校對晚會有高要求。
尤其在選人這一塊,相貌得好,膽子得大,才藝還得優。想在一個班裏選出同時具備這三項的五個人來,屬實有點難。
老王拿到文藝委員統計出來的名單後,愁得很,還差一個人。
梅杭棲本來埋著腦袋在桌子下麵啃幹脆麵,一聽來了勁兒,趁餘蔓不在,舉手報名。
“王老師,我覺得在長相這一塊,蔓姐在咱們班是最頂尖的。”
旁邊有人在起哄,梅杭棲噓了一聲,“我說得對不對?”
“對!”大家表示讚同。
老王倒是沒異議,“這得看本人意願,要是她不願意……”
“她肯定願意!”梅杭棲拍胸脯保證。
“誰說的?我不願意。”中午在食堂,餘蔓幹掉最後一口湯,擦擦嘴拒絕配合。
梅杭棲碗裏還剩兩個生煎包,忍住心疼割愛讓給了她,“我跟老王都打了包票了,你要是……”
“你自己悶聲不響的替我做決定,我還沒揍你呢。”
“是該揍我,但你想想,整個班,能給咱們班掙麵子的,除了你還能有誰,沒了啊。”
“別捧我,我不吃這一套。”
梅杭棲不泄氣,“哎,本來我都計劃好了,你上台,我拉著小舅舅給你加油助威,我倒沒什麽,但是我小舅舅這人吧,表麵挺正經的,其實私下裏悶騷得不行,電視上的什麽女團隻要一露麵,他全叫得出名字,你去了,他別提多高興呢。”
餘蔓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挖坑,但聽到危佶的名字,還是忍不住跳了進去,“你說真的?”
梅杭棲一臉自信,“不信你自己問他。”
“真的。”握著筆,危佶是這樣回答她的。
餘蔓掐了掐臉,不相信,又掐了掐危佶的胳膊,“疼嗎?”
危佶笑,“挺疼的。”
“那不是做夢啊。”餘蔓再次確認,“你真的高興?”
危佶靠近她,在她的耳邊小聲說,“我在辦公室偷聽到,要是在校園大賽拿了獎,高考能加分。”
“好啊!”餘蔓拍他,“你居然存有私心。”
危佶一點不掩飾,“我想去北京的大學,也想你去。”
餘蔓心裏裝了罐蜜,還明知故問,“為什麽想我去啊?我覺得咱們市的大學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危佶沒否認,“但我想跟你一起去更光明的未來。”
他說得輕飄飄的,落在餘蔓心裏時卻添了很多重量。
她拿書擋著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緋紅,小聲嘟囔著,“誰要跟你一起啊?”
危佶聽見了,但他一點也不擔心。
人生的選擇有很多,認定的那一個也許不是最好的那一個,但他心裏清楚,有餘蔓在的那一個,就是最好的選擇。
演出名單敲定下來後,餘蔓就在教室和排練廳兩頭跑。
也沒有多累,排練占的是自習課的時間,別的同學趁著休息的時間加緊看題背單詞,她躺在台階上打瞌睡。
周芷沅和她一起排練,打水的時候會帶上她的水杯。
餘蔓覺得她人挺好的,就是每次打回來的都是熱水,她喝不下。
“多喝熱水是好的,我媽說女孩子不要老喝那些冰冰涼的,對身體不好。”
道理全都懂,但餘蔓就是偷嘴。
於是周芷沅每天都帶兩個水杯,一個自己喝,一個給餘蔓備著裝涼白開。
她不怎麽愛說話,但是做事細心,每次餘蔓落了什麽東西她都能及時補救上,對餘蔓來說,周芷沅簡直就是有百寶箱的小叮當。
五一晚會那天,餘蔓在主席台後麵的化妝間碰見已經化完妝的何席席,一身素淨的白裙上綴著幾朵小黃花,眼妝畫得精致又成熟,讓餘蔓恍惚間看見了那個總是跟她作對的演員何席席。
何席席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姐,我這樣穿是不是很奇怪?”
餘蔓搖頭,“很好看,就是差點兒意思。”
她拉著何席席坐下,在梳妝鏡前挑挑揀揀,最後在道具箱裏翻出一朵塑料花別在她的耳邊,材料挺劣質的,但遠看起來十分趁今天的妝容,整個人的氣質就顯得不一樣了。
何席席驚歎,“姐,你好厲害。”
“別拍馬屁了。”外麵主持人在報節目,她提醒,“該你們班上台了。”
何席席提著裙擺往外走,到門口停下來,“姐,你加油。”
笑起來的時候人傻傻的。
餘蔓打發她趕緊走,然後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豁了道大口,就在腰側的位置,耷拉下一塊麵料,十分醒目。
道具箱旁邊的鐵架上還掛著幾根滑線,應該是剛剛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
在後台一直沒等到餘蔓的周芷沅找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餘蔓正拿著剪刀剪衣服。
“你衣服怎麽了?”她幫忙扯著沒剪下的那塊料子。
餘蔓解釋,“被劃破了,就想改一改,正好我覺得這衣服不太適合我。”
她左一剪刀右一剪刀,腰間的肌膚就露出了好大一片。
周芷沅擔心,“會不會太暴露了?”
餘蔓倒挺滿意的,“不會不會,反正我在後麵的位置,燈光又暗,沒人注意到我。”
表演順序是抽簽決定的,18班之後就是24班。
餘蔓拉著周芷沅,“走吧,到我們了。”
一曲現代探戈,隻有一個男舞伴。
梅杭棲為了給餘蔓漲聲勢,以一個星期的奶茶為條件跟第一排的女同學換了位置。斑斕的燈光打在主席台上,梅杭棲指著台上的餘蔓,偷笑著跟危佶說,“你完了,我已經能看見一大波情敵向你奔湧而來。”
危佶微眯著眼睛,不用梅杭棲說,他早就發現了不對。
從餘蔓上台開始,他的目光就追著她走,自然也看見了她腰間那一片**。
果不其然的,在餘蔓的位置換到前麵的時候,台下響起了一大波的起哄聲。
梅杭棲自討苦吃,“怎麽樣?心裏是不是特不爽?是不是想把這群人摁在地上摩擦?”
一記眼刀殺回給他,他聽見危佶威脅的語氣,“你是不是想死?”
梅杭棲不敢繼續危險發言了,還壓製著周圍細碎的討論聲,“安靜看表演,那麽多話是要上去講相聲嗎!”
餘蔓舞台經驗豐富,這種校園晚會對她來說隻是小兒科。
牽著還晃神的周芷沅走下主席台,她還安慰這隻零經驗的小白兔,“沒關係,多來幾次就能輕鬆應對了,你還是太年輕了。”
周芷沅的腦袋還是懵的,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有沒有跳錯舞步,但有餘蔓的安慰,至少讓她覺得這一關已經徹底過去了。
表演完後就要回自己班,餘蔓先去了一趟洗手間。臉上劣質的化妝品讓她很不舒服,洗把臉,人總算覺得清爽了些。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手腕被人給抓住。這裏人少又黑,她以為是哪個血氣方剛的小男生躲在這裏想趁機占人便宜,剛想喊,聽見熟悉的聲音,“是我。”
沒有燈光映照,她隻能湊近了看,隱隱確定,“危佶?”
那人應她,“恩。”
“你在這裏做什麽?不會是想夜闖女廁所吧?”
危佶沒跟她貧,把從梅杭棲那裏搶來的校服披在她的身上,“來當護花使者。”兩個空****的袖子係在她的腰間。
餘蔓裝傻充愣,“人間富貴餘小蔓,護花使者危大佶,挺搭的。”
危佶本來心裏窩著一股火,被她這話逗得散了氣,但臉上還刻意板著臉。
“就算是小豆芽一顆,穿成這樣也會引來色狼的。”
餘蔓又氣又笑,“你到底誇我還是損我啊?”
危佶拉著她走向光明,“誇你。”
“我沒聽出來。”
危佶停下來,盯著她擦了一半的妝,眼線和睫毛膏齊齊暈開掛在眼周,口紅延出一抹到下巴的地方,明明挺狼狽的樣子,可他說,“你真好看。”
2.
五一晚會的節目表演結果出來是在一周後,18班的情景小劇場勵誌正能量,勇奪第一名。
八斤領獎回來的時候還特意繞到24班,靠著後門的門框使勁顯擺,“哎,多虧了何席席,人美心善技藝強,簡直就是天使下凡。”
餘蔓正埋頭抄寫單詞,聽得胃裏直翻苦水,抄起掃帚要趕人走。
八斤立馬跳開,揚著手裏的錦旗還不忘安慰她,“蔓子你別灰心,加分這事兒可遇不可求,要是危佶不行你還有我,我送你上清華北大!”
梅杭棲咂咂嘴,“此貨竟敢如此大言不慚,在年級第一眼前搶人,小舅舅,咬他!”
危佶起身的時候推開凳子,空出好大一塊地方,招手喊梅杭棲,“你過來。”
傻傻的梅杭棲還以為他小舅舅要誇獎他如此正義熱心腸,乖乖把臉送到他麵前以求表揚。
下一秒,整個教室裏想起一陣陣的殺豬聲。
被鎖喉的梅杭棲掙紮著要逃脫,可是怎麽也沒想到他蔓姐關了後門後還鼓勵他小舅舅多多使用暴力。
這個世界真無愛!
負責校園大賽的老師是12班的班主任秦老師,舞蹈學校出身,還在全國比賽裏拿過獎,可見學校對這次比賽十分看重。
排練時間加長,除了晚自習,每天晚上還要多留半個小時彩排。
學校為了讓家長放心,特意給參賽的同學安排了寢室。
王燦爛連著一周沒見著何席席,擔心這孩子在學校吃不好睡不好,在周日放假的中午準備了一桌子好菜。
餘蔓偷偷跟餘大江倒苦水,“我真是我媽親生的吧?我都沒見她對我這麽上心過。”
餘大江在玩手機鬥地主,網絡不好,分出心跟她說,“你別胡說,席席是你媽的親侄女,也算半個閨女。再說席席這孩子性格內向,你小姨姨夫對她太嚴厲,在咱們家就要讓她多感受感受家庭的溫暖。”
餘蔓哼了一聲,坐到沙發的另一邊翻書翻得響。
餘大江拿蘋果哄她,“不賭氣了,我給你削蘋果吃。”
餘蔓眼神複雜,在餘大江動手的時候憋出一句,“爸,我不愛吃蘋果。”
餘大江嘿嘿笑,“怎麽會呢?你小時候最愛吃蘋果了,吵著鬧著要我給你買,不買還賴在地上打滾呢。”
餘蔓的眼神更冷了,“我有嗎?”
餘大江被她的眼神怔住,“沒、沒有嗎?”
餘蔓別過頭,看王燦爛在廚房裏忙活著,應該是想到何席席回來了很開心,嘴裏還哼著歌。
她起身回房間,關上門的時候突然覺得輕鬆。
危佶說,“你不跟他說,他就不會知道,你想要他知道,就告訴他你更喜歡橘子。”
她告訴自己,很棒了,至少,她把前半句說出口了。
校園大賽的時間定了下來,就在七月初的時候。
時間越近,排練越緊。但誰也沒料到中途出了岔子。
其中一個女生突發闌尾炎,沒辦法繼續參加排練。秦老師急得原地打轉,最後是何席席站出來提議,“秦老師,我覺得有個人合適。”
秦老師是在見到餘蔓的第一眼就定下了她,他跟老王說,“這孩子是個好苗子,要是想往演藝圈發展,一定能大放異彩。”
老王是不信這些走偏門法子的人,但要他從一個班主任的角度出發,能讓孩子在高考的時候加分,這就不是個壞法子。他問過餘蔓的想法,餘蔓隻說考慮一下,沒想到在晚自習放學前就給了他答複。
老王說,“你還可以多考慮一下,沒這麽急。”
餘蔓一向皮,這次卻很正經,“這就是件急事,它需要我救場,我想它給我加分,挺雙贏的。”
老王心裏通透,“是想好要去哪所學校了是嗎?”
“恩。”餘蔓望著他身後的盡頭,那裏站著一個人,在等著她,“我知道我要去哪裏。”
去有他的未來,跟他撒野,跟他十指緊扣。
連著一個月,餘蔓沒有上晚自習。
沒人跟梅杭棲貧嘴,教室的角落裏好像就沒了生氣一樣。
咬著筆頭,梅杭棲大膽開麥,“小舅舅,你就不想我蔓姐嗎?”
危佶剛做完一套試卷,這會兒撐著下巴養神,看似漫不經心的答他,“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就挺想她的啊。”梅杭棲把書合上扔在一邊,“要不咱們去看看她吧?”
“不去。”養神的人不為所動。
梅杭棲覺得他一定是魔障了,探手摸到危佶的額頭上,再探探自己的一比較,也不燒啊。
“小舅舅你變心了。”
一本書扔了過來,“閉嘴吧你。”
排練廳,中場休息。
餘蔓咬著麵包打了個噴嚏,揉一揉鼻子,她堅信,“肯定是有人想我了。”
麵包是來排練廳前危佶給她的,滿滿一口袋裏全是零食,各種口味都有。
她問他,“你買這麽多幹嘛啊?我又吃不完。”
“吃不完就屯著,總比餓著的好。”危佶想起剛剛在食堂的時候,她為了記舞蹈動作,連飯都沒扒拉上兩口。
餘蔓翻了翻,“為了大賽我還得保持身材呢,這些熱量太高了,我吃不了。”
危佶沒接住她遞回來的零食,“挑能吃的吃,不能吃的就留著,分給別人也行。”
餘蔓摳著腦袋,“怎麽有種你替我打點人際關係的感覺?”
“我做得不好嗎?”
“怎麽不好!”餘蔓怕打消他的積極性,“簡直太好了!”
被表揚的人低頭笑著,勾著餘蔓的魂兒啊,差點兒跟他一起回了教室。
“姐,礦泉水。”何席席擰開瓶蓋遞給她,“光吃麵包太幹了。”
餘蔓狠狠灌了一口,才發現何席席手裏啥也沒有,“你餓不餓,我這裏有好多吃的。”
何席席搖搖頭,“我不是很餓。”
餘蔓扔給她一袋奶糖,“不是很餓也能吃,零食嘛,就是過過嘴癮的。”
何席席抓著糖,拆開一顆,很甜,又拆開一顆給餘蔓,“你也嚐嚐。”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讓來讓去的。”說是這麽說,嘴巴卻誠實地湊過去咬住了奶糖,恩,真甜!
過了休息時間,秦老師還在打電話,大家還在各處散著。
兩個人解決了小半袋,中間過來一個人就散一包出來,零食轉眼就沒了。
何席席的目光一直追著秦老師,她崇拜他,喜歡看他在舞台上自由的靈魂。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好像就擁抱住了靈魂。
“我也想跟他一樣。”
餘蔓嚼著最後一顆奶糖,“跳舞啊?挺好的,你不是學過幾年中國舞嗎,還在學嗎?”
何席席看著她,“沒學了,小學後就沒學了。”
餘蔓“哦”了一聲,真可惜。
何席席又問她,“姐,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願望是什麽嗎?”
餘蔓被她問得猝不及防,“是什麽?發大財?我小時候就挺有遠見的。”
何席席的眼神黯淡,“你說你想當一個舞蹈家,去世界巡演,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海裏翩翩起舞。”
那一年餘蔓五歲,她跟何席席在外婆家小住兩天,電視裏正好在播《一簾幽夢》,她喜歡自信熱情的綠萍,喜歡曼妙輕盈的舞姿,她也想當一個舞者。但這個短暫的夢想在綠萍失去一條腿後就被她給忘記了。
想一想,她好像真的有說過這句話。
餘蔓好笑,“那就是小時候腦子發熱說的……”
她不敢相信,“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句話才去學了七年的中國舞吧?”
何席席沒有回答她。
秦老師終於打完電話,拍手叫大家集合。
兩個人的位置在隊伍的最左和最右,一整首舞蹈下來,沒有重合。
餘蔓想,怎麽可能呢?
絕對不可能。
3.
七月三日,省劇院,校園大賽。
上場前餘蔓還在跟危佶打電話。
她站在化妝間外的走廊上,有工作人員走來走去,動靜不小。
“你今天不上課嗎?”她拿開手機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半,今天星期五,這會兒應該是在上物理課。
那邊很安靜,“我請假出來了。”
“你不舒服嗎?我聽秦老師說昨天下暴雨,你是不是感冒了?”
又好像進到一個嘈雜的環境裏,各種各樣的聲音齊齊湧進話筒裏傳到她耳邊,她嫌刺耳拿開手機,沒聽到危佶的下一句。
何席席從舞台邊上跑來喊她,“姐,該我們上場了。”
餘蔓跟上她,跟電話那頭說,“我先掛了啊,晚上回來跟你說。”
比賽是直播,秦老師為了照顧大家的情緒,沒有說。
台下架著好多台攝影機,餘蔓走在何席席的後麵,感覺到她很緊張,莫名其妙的伸出手去牽住她的手。
她說,“別緊張,你很棒的。”
這句話給何席席打了一劑鎮定,她深吸一口氣,回頭表示她很好。
現場除了評委,還有其他學校的帶隊老師觀看。
秦老師特意擠到第二排,音樂響起前還跟大家比劃著手勢,不要緊張,放輕鬆,大家都是好孩子。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鼓勵,演出很成功,整場下來,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績。
秦老師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知回了學校,學校讓大家好好慶祝,還包了明天去遊樂場的門票。
餘蔓在化妝間門外給危佶打電話,那邊沒接。
她又給八斤打,那邊第一時間接起電話,“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大冠軍,回來得請我吃飯啊。”
“我還沒跟你說呢,你怎麽知道的。”
“這不現場直播嘛,我逃課出來看來著。”
餘蔓敏銳,“就你一個人?”
八斤坐在燒烤店裏,剛點的炸串還剩一大堆,“危佶跟梅杭棲剛才也在,不過比賽還沒完就先走了。”
“走了?”
八斤嚼著雞脆骨,“是啊,接了通電話就走了,你沒給他打電話?”
餘蔓覺得不對勁,“打了,沒接。”
“估計忙著呢。”八斤又問她,“何席席呢?在你旁邊不,我剛給她打電話也沒接,你把電話給她。”
餘蔓回頭,何席席剛卸完妝,正打開手機,“你自己給她打,我先掛了。”
餘蔓沒聯係上危佶。
第二天在遊樂場,八斤打電話告訴他,危佶和梅杭棲沒來學校上課,她覺得肯定是出事兒了。
她找到秦老師,“老師,我可以先回去嗎?”
秦老師勸她,“出於安全考慮,我們得明天一起回學校。”
“我有急事。”
秦老師不由著她,“如果是家裏出了事,學校那邊會通知你的,你不要亂想。”
周日,大巴直接開回學校,路上堵車,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了。
下午放假,走讀生這時候都回家了,餘蔓拉上何席席往家裏趕,到樓下的時候發現小梅同誌正從對麵單元樓上下來。
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跟搬家一樣。
小梅同誌後麵還跟著梅杭棲,手裏提著個小包,裏麵裝的是袋水果。
“蔓姐回來了啊。”
餘蔓問他,“你小舅舅呢?”
小梅同誌還在等,梅杭棲讓她先走,一會兒就追上來。
梅杭棲苦著張臉,說,“本來那天我們在看你們比賽來著,小舅舅接了個電話,我外公進醫院了,他現在在醫院守著呢。”
餘蔓叫何席席先上樓,又拉著梅杭棲,“我跟你一塊兒去醫院。”
梅老六是突發性腦梗,本來人還在陽台上澆花呢,一個轉身人就恍惚了,接著就摔倒了。
葛蘭本來在廚房裏煲湯,聽見聲響出來瞧,人當時就嚇懵了,本能的給危佶打電話。
這會兒人是搶救回來了,昏迷了兩天兩夜,上午才醒過來,醫院說還得住院觀察,小梅同誌就帶著梅杭棲回來收拾換洗衣物。
“我媽現在都不相信,本來身子骨挺硬朗的一人,說倒就倒了。”危佶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他陪著葛蘭守了兩天,熬著眼皮青黑。
餘蔓輕輕拍著他的背,“危佶,我陪著你呢。”
他抬頭,回應她的是張明媚笑臉。
苦啊難啊什麽的,都朝他一個人來吧。他從來不信鬼神,這時候居然也鬼迷心竅的想要尋得保佑,叫他眼前這個姑娘,快快樂樂的去長大吧。
“對了,你比賽怎麽樣?那天走得太急,還沒等到結果發布的時候。”
餘蔓覺得,這總算是件讓人開心的事兒吧,“第一名,我們學校是第一名。”
那是張青春動人的臉,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春日裏的花開,迎風搖曳著,栩栩如生。
他隻要看著她,心裏的陰霾就會散去,春風會擁抱他,他也會張開雙臂,擁抱風。
老王給危佶和梅杭棲批了請假條,兩人要是想去醫院探望,跟他打個電話就行。
小梅同誌自己有個家,上有老的下有小的,不一定每天都有空過來。
隻有葛蘭是一刻不離的陪著梅老六。
她這人一向超然脫俗,隔壁床的陪護人員都是要麽跟病人聊天,要麽自己玩自己的。
葛蘭跟別人不太一樣,她抽查梅老六背書,還買了一大堆的積木拚圖什麽的益智玩具陪他一起玩。
別人笑話他們,“梅老師,你女兒想得真周到。”
本來就差著快二十歲的年齡,這一病,梅老六瘦得幹幹癟癟的,更顯老態了。
葛蘭輕輕笑著,看梅老六廢了些力氣後才搭上一塊積木,先誇他好棒,又讓他先歇歇,睡一覺再起來玩。
人睡熟了,葛蘭才解釋,“他是我老公,我們是二婚,他對我很好。”
又一個周末,餘蔓陪著危佶一起去醫院探望梅老六。
那時候梅老六睡著了,葛蘭趁著這個時間去食堂打飯,隔壁床的老太太跟來探望自己的鄰居太太說起梅老六和葛蘭的關係,鄰居太太捂著嘴笑,“怕是看上這老頭子的錢和房子了吧?這年頭,可出了不少這樣的事呢。”
當時危佶就站在病房外,門是虛掩著的,怎麽著都聽見了。
餘蔓繞過他,手裏提著的水果放在梅老六病床邊的桌上,見危佶還在站門口,“進來啊,咱們沒走錯,這裏不是嚼舌根的菜市場。”
說完還故意拿餘光瞥著旁邊那張床,兩個老太太知趣的不出聲兒了,削了個蘋果還討好的問兩個小朋友要不要吃。
危佶一直忙活著,先是把床底下的尿壺清理幹淨,又拿幹淨毛巾給梅老六擦拭身子,怕把人給吵醒了,屏著呼吸放輕動作,隻是沒想到人還是醒了。
喉嚨幹得疼,**的人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笑著說,“是小佶來了。”
危佶抿著嘴,雙唇本來就薄,這一抿,隻顯出一條細線來。
他湊近老人的耳邊,“要不要再睡會兒?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桃酥,我掰碎一點,你醒了就能吃。”
梅老六嘴皮發幹,嘴周生出小片的碎皮,危佶拿棉簽蘸水,小心幫他抹在嘴皮上。
好一會兒,梅老六才問他,“你媽呢?怎麽沒看見她?”
危佶又剝橘子,“她去食堂了,這會兒人多,估計得耽誤一會兒。”
“哎。”老人搖搖頭,像自言自語一般說,“還有一會兒呢,我都想她了。”
餘蔓本來站在危佶身旁,聽見這小小的一聲,突然鼻塞,背過身擦眼淚。
她以前從未像別人那樣胡亂揣測過梅老六跟葛蘭之間是出於情誼還是利益,隻是今天這一幕,讓她更加深信,愛才不分時間早晚,愛一個人,是夜幕天明,每一個時刻,分分秒秒,我都愛你。
4.
七月中的某個晚自習,餘蔓被老王叫到辦公室。
偷偷埋在課桌下折紙星星的人突然被點名,慌張抬頭的時候磕上桌角,疼得嗷嗷叫。
梅杭棲被她的騷操作逗得拍桌子大笑,然後在老王的恐怖眼神中瞬間收斂,還幫忙打開後門請餘蔓出教室。
人一走,摸出手機給在醫院陪護的危佶發消息:蔓姐晚自習開小差被抓包了!
辦公室裏除了餘蔓和老王,還有三個人。
何席席就站在她隔壁桌的邊上,兩手背在身後,模樣乖乖巧巧的,一看就是老師們最疼愛的那種好學生。
18班的班主任也在,和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正說著話,見老王進來,跟他介紹著,“這就是秦先生。”
老王目不斜視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跟餘蔓麵對著麵,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那位秦先生一眼。
秦先生注意到他的目光,開門見山的說,“我想跟她們兩個談一談。”
餘蔓剛開始覺得他有些眼熟,聽了聲音心裏就確定了某件事。
“秦征覺?”
秦征覺看向她,臉上是禮貌溫和的笑容,“你認識我?”
餘蔓心裏哼了一聲,怎麽不認識?當初就是他簽下合約到期準備換經紀公司的何席席,然後踩一捧一的把本來沒什麽名氣的何席席打造成了知性女神,再發各種通告摸黑自己,直到把何席席送上跟自己並駕齊驅的位置。
何席席也看著餘蔓,看她不說話,小聲喊了句“姐”。
餘蔓搖搖頭,“在電視新聞上見過兩次,之前那個韓影後爆出醜聞,我爸媽當熱鬧看的時候我聽了兩句。”
韓影後就是秦征覺現在帶的女藝人,小道消息說,韓影後合約馬上到期,但經紀公司不肯放人,雙方一直僵持著,最後還是秦征覺出麵解決的。
這件事鬧出了不小的火花,所有人都說秦征覺有情有義。但餘蔓知道,爆料醜聞的人就是秦征覺。
毀了她,再捧紅她,是秦征覺最絕的本事。
餘蔓是在秦征覺跟老王的談話中明白他的來意的。
上周的校園大賽,秦征覺在的經紀公司有讚助,說是為了鼓勵孩子們德智體美全麵發展,其實不過是為了公司選拔新人的準備活動。當時秦征覺也在場,一眼就相中了餘蔓和何席席兩個人。
送走秦征覺後,老王問餘蔓怎麽想的。
餘蔓反問他,“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老王從教十一年,在學生們的眼裏一直是個好老師,他尊重每個孩子的選擇,“如果你想去的話……”
“我不想去。”餘蔓甚至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就給了回複。
老王愣了一下,然後平靜的說,“你有自己的決定是好事。”
秦征覺又來過兩次,餘蔓見也沒見,最後一次是何席席到班上找她。
教室外的走廊裏,隻有兩個女孩子。
餘蔓臉色不好看,“你想去?”
何席席垂著臉,她不敢看餘蔓,悶悶點頭,“你能陪我一起去嗎?我一個人害怕。”
“你跟小姨說了嗎?”
“沒有,她不會答應的。”
餘蔓心中有火,“那你還想去,小姨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瘋。”
何席席抬起臉,倔強著說,“我就是想自己給自己做個決定。”
她說得很認真,是餘蔓從沒有見過的認真,也許就是被她的這份認真感召,餘蔓答應了她。
她們在期末考試結束的當天去了一趟市裏,瞞著所有人,在秦征覺的帶領下完成了麵試和形體考核。
晚上在經紀公司安排的酒店裏,餘蔓盯著桌上那份還沒簽字的經濟合同,她突然覺得這樣好像不對。
如果何席席真的簽了字,那她就又走上了餘蔓記憶裏那條不平穩的人生軌道。
窗戶外能看見萬家燈火,她的手機響了又響,接聽後是預想中的聲音,王燦爛扯著嗓子問她,“你又死哪裏去了,這都要半夜了還不回來!”
何席席在衛生間裏洗漱,房間隔音不好,餘蔓怕她聽見聲音開了門在走廊裏跟王燦爛打電話。
王燦爛的嘴像劈啪響的火箭炮似的,“你們父女倆上輩子就是我的對頭,一個兩個的都不回來,席席呢?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算了,自己的親閨女都留不住,我也指不上她能老實呆著了。你去市裏幹什麽,一考完就瘋跑,今晚住哪兒,開酒店?死丫頭,你爸掙錢就是給你霍霍光的……”
她足足念了五分鍾,說得口幹舌燥了,先把電話給掛了。
餘蔓給餘大江打電話,他好像在外麵跟人喝酒,“啊我也在市裏呢,你跟席席一起呢?行啊,明天我們一道回去。你媽生氣了?沒事兒,回去了哄哄她就是了,你放心玩,錢夠不夠?夠就成,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啊。”
餘蔓歎了口氣,回頭的時候何席席正看著她。
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穿著件白色長睡裙,毛巾有意無意的擦著發尾,她問,“姐,我是不是太衝動了?”
餘蔓坐回沙發上,泡麵放太久已經坨了,她沒心思吃,“你不是想自己給自己做個決定嘛嗎?有後悔嗎?”
何席席搖搖頭,吹風機開到一檔,“沒有,我甚至覺得很刺激很痛快,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挺好的,你不後悔就行。”
“那你呢?你怎麽想?”
“我?”餘蔓拿過吹風機,搔著她的頭發絲,一點點吹幹,“我其實不支持你的決定。”
“那……”
她想問,那你為什麽還願意陪我來?
吹風機停止工作,餘蔓收著線,“但你想來,那我們就來看一看,不然以後想起來會後悔,那才不值得。”
何席席從背後抱住她,她覺得自己大膽,但是她不想鬆開她。
“姐,謝謝你,我會努力的,不管做什麽,都會讓自己開心,做一個勇士,給自己開天辟地,創山造林。”
餘蔓能感覺到她的心跳聲,正慷鏘有力的跳動著。
“恩,加油。”
睡覺前,餘蔓收到危佶的短信。
他們在考試結束後匆匆碰了一麵,她把考試卷的答案拿給他對,收到短信說成績應該還不錯。
“那要是我衝進年級前一百,有沒有獎勵啊?”
危佶陪護在梅老六的床邊,屏幕的光亮映在臉上,梅老六半夢半醒間看見他在笑。
他回,“你想要什麽獎勵,我都答應你。”
空調開得很足,半夜裏就有點冷,被子蒙住頭,餘蔓偷偷的笑,“我也沒想好,那先欠著吧,要是哪一天我想起來了,你不會反悔。”
“不會反悔。”
“說好了?”
“說好了。”
關掉手機,餘蔓在**翻了幾次身,覺得口渴,輕手輕腳爬了起來。
何席席睡在裏麵那張床,手機一直不停在響,她走過去想把手機調成靜音讓她睡個好覺,發現給屏幕上閃動著的聯係人是隻黑白兔子。
黑白兔子說:想做就去做吧,反正我會一直支持你,要是你真成了大明星,我就是你的粉絲團團長。
餘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黑白兔子是八斤。
她幫何席席蓋好被子,又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
她知道自己魔障了,居然會答應陪何席席來這裏,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很奇怪,她總是想起那一天她在大火裏時,何席席臉上哀慟痛苦的表情。
她輕輕順著何席席的頭發,說,“我以前怎麽忘記了,你是我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