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很喜歡你,你是她的小天使

1.

高中開學第一天,餘大江開著他的大寶貝送兩個小寶貝上學校。

小寶貝很小隻,臭臉大俠餘蔓和明媚少女何席席。

大寶貝也小隻,隻能坐下三個人的突突三輪貨車。

八斤一早就學校門口等餘蔓,看見餘大江一臉臭屁的表情,憋笑到差點內傷。

餘蔓跳下車,一掌先招呼過來,“牙白了不起啊?給你一顆顆打掉咯。”

笑臉一滯,趕緊閉嘴。

交了學費領了分班表,再到各自的班級報道。

何席席分在藝體班,12班。餘大江說,“你小姨早給她安排好了。”從小就學中國舞,再加上兩年的網球練習,看起來好像不去藝體班簡直天理不容。

八斤在火箭班,18班,“就是賊牛逼的那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闖關?”

餘蔓擺手,“算了,我這種級別的,就是闖關路上的小兵,僅供練手。”

旁邊的何席席抿著嘴,她個子中等,其實還沒餘蔓高,但因為很小練舞,儀態不錯,憨憨笑著。

八斤覺得可惜,“哎,大家好兄弟,不在一個班就像天南地北似的給分開了,心裏好痛。”

餘蔓太了解他了,等何席席轉身去找班級後說,“心痛2007,八斤席席不一起。”

沒跟何席席分在同個班,才是八斤的心痛源頭。

餘蔓分在24班,跟八斤何席席不在一個樓層,孤單單的往五樓爬。

教學樓隻有六層,高度不夠,橫向來湊。一個樓層十二間教室,從中間兩個樓梯分開延展,兩邊盡頭又各有樓梯。

餘蔓就在五樓右手邊盡頭的教室,出門就是樓梯。

她來得晚,教室裏就剩下靠著後門的兩個位置,挨著衛生角,夏天氣味大,沒人願意坐。

餘蔓沒得嫌棄,大大方方坐下,書包裏掏出一支筆,先禍害新書桌。

前麵坐著兩個女生,應該早認識了,討論昨晚的偶像劇情節,女主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實在太悲情了。

餘蔓見怪不怪,順嘴說,“滴的眼藥水而已,沒人能哭成仙女的。”

兩個女生覺得她奇奇怪怪的,也沒跟她搭話,繼續小聲討論。

桌麵上多了兩排小字,是餘蔓手寫的歌詞。

身後有人問她,“你往桌子上寫經文呢?”

“這不沒紙嘛!”

那人帶著一身熱氣,連呼吸也是灼人的。抱著籃球,順勢拉開餘蔓旁邊的凳子坐下。

“你不認識我了?”

餘蔓點頭,“認識,危佶的大外甥,梅杭西。”

“棲。”梅杭棲糾正她,“一棵參天大樹就被你銷聲匿跡的給抹掉啦?”

班主任夾著花名冊走上講台,先點名互相認識。

餘蔓縮在牆角,“你小舅舅呢?”

梅杭棲雙腳踩在籃球上,重心不穩,“他在18班呢,那可是火箭班,適合他。”

適合他?

歌詞變成鬼畫符,餘蔓一口氣畫了兩張,心裏默默祈禱:保佑危佶考上清華北大,出國深造,數錢數到手抽筋。

腦子裏有另外一個聲音問她:“你替他瞎操心什麽呢?”

餘蔓揪住發問小人:你懂個屁,我境界高深,自然博愛眾生。

旁邊一個肘拐子撞來,餘蔓直接趴在了桌麵上。班主任下來視察,貼心問她:“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務室看一下?”

伸手擋住桌麵,開學第一天就毀壞公物,餘蔓不想這麽快出名。

憋聲,還沒想著應對法子。

旁邊的好心人替她解圍,“老師,她想她爸媽了,女孩子嘛,傷感一下。”

餘蔓吐血,她不如勇敢承認。

下午放假,住校的同學整理寢室內務,走讀的同學好好睡一覺,準備迎接人生第一堂晚自習。

餘蔓下午被餘大江叫去看店,晃著把蒲扇坐在店門口昏昏欲睡。等餘大江忙完回來時,餘蔓正流口水呢。

“我的小祖宗,咱家的口糧天天被賊惦記,你倒好,還給人鑽空子的機會。”

餘大江經營著一間家用電器小商鋪,賣的都是些新鮮物件兒,開一單就夠一家人吃小半個月的。

餘蔓有起床氣,“偷了就偷了,家裏最貴重的是我,賊惦記這些身外之物你應該惦記我這個寶貝。”

餘大江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掏了張一百出來,“我的小寶貝,你媽不在家,晚飯你帶著席席在外麵解決。”

“哦。”餘蔓故意裝狠,“我帶她吃路邊一毛一根的小串去。”

她這麽說,也這麽做了。

隻是沒想到何席席十分配合,乖乖坐在路邊支著的小桌邊上,看著麵前幹蘸碟,“姐,我可以蘸這個吃嗎?”

八斤提醒她,“這個很辣哦,你能吃嗎?”

餘蔓記得她很能吃辣,以前上綜藝節目,一個人能吃完整包火雞麵。

何席席紅臉搖頭,“我可以試試。”

她學著餘蔓一整根串裹上辣椒麵,跟著臉就嗆得更紅,像要滴血一樣。

“好吃哎。”她猛咳嗽,還獻寶似的說,“姐,這個真的好吃。”

八斤趕緊倒水扯紙巾伺候著,還勸著,“你少吃點吧。”

餘蔓覺得不夠爽,往自己麵前的小碗裏又加了辣椒,何席席又學她,“沒事,我真喜歡。”

餘蔓心裏吐槽,這學人精的毛病果然是從小就跟著的。

餘蔓是踩著上課鈴到的教室。

她的座位就在後門邊上,觀察到班主任老王已經在講台邊上就位,她蹲下學鴨子走路一樣一點點挪進來。

門縫小,一隻腳伸進去後,裏麵的人就默契的幫她拉開門縫。

她埋著頭,覺得梅杭棲這小子還挺上道的。

成功潛入,完美落座,應該跟同桌表示感謝。

從書包裏摸出一袋辣條,“兄弟,夠意思啊。”繼續埋頭翻零食。

凳子腿被人從後麵踢了踢,餘蔓很奇怪,他們這是最後一排,難不成鬧鬼了?

她回頭,後麵多了張桌子,桌子上托著張臉,梅杭棲朝她伸手,“見者有份。”

餘蔓驚得五官移位,上午的同桌默默搬去了後麵一排,孤零零的坐著。

那她旁邊的人是誰?

那人一隻手搭在桌上,臉埋著,另隻手在下麵偷偷玩俄羅斯方塊。

餘蔓埋下臉,從下往上看。

那是張表情冷漠的臉龐,斜眼與她對視了三秒,然後坐直起來,“幹什麽?”

“你幹什麽?”

餘蔓費解。

“你不是在18班嗎?”

“轉班了。”

“轉班?”上午還在祈禱這人好好學習發大財,一個下午這人就自甘墮落退出火箭班。

梅杭棲搶過危佶桌上的辣條,“我小舅舅這人,十分具有冒險精神,你想想,平行班勇奪年級第一的位置,說出去是多光芒萬丈的事啊。”他撓腦袋,“當然了,他還兼任著情報員的特殊身份,時刻監督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餘蔓捂臉歎息,果然腦子好的都不太正常。

甚至還變態。

譬如。

班主任老王在入學第一個晚自習來了個滅絕人性的小測驗,美曰其名是想看看大家的水平,方便對未來三年的高中生活有個清醒的認知。該努力的多努力,該衝刺的馬不停蹄的給我衝衝衝。

餘蔓跟隻寫了名字的試卷苦苦相鬥了十五分鍾,旁邊的人突然起身,交試卷。

梅杭棲才做完選擇題,“看看這實力,高考狀元唾手可得。”

講台上,老王花了十分鍾改試卷,最後在卷首上了寫了個大大的100,“同學們,咱們班也有天才啊!”

餘蔓回頭,“他是個怪物吧?”

梅杭棲晃晃手指,“愚蠢的人類,你對天才一無所知。”

冷漠少年如此恐怖,讓臭臉大俠十分佩服。

2.

軍訓在開學後的第二周,以班級為單位,相鄰兩個班成連,三連成營。

餘蔓領的軍訓服稍大,自個兒回家拿針線縫了縫,手藝不佳,湊合著能看。

第二天訓練下蹲,不幸的是線頭滑開,“滋啦”一聲還特響。旁邊的女生大嘴巴,趁休息的時間跟整個連的上下差不多都講了一遍,隔壁連也有耳聞。

午飯的時候跟危佶梅杭棲一桌,把碗裏的肥肉撥給危佶,餘蔓連刨了兩口飯。

梅杭棲以為她自暴自棄,“沒事兒,蔓姐,咱不丟人。”

“丟什麽人?”

危佶提醒她,“褲子。”

餘蔓搶走他的紫菜蛋花湯,“你少聽文嬌嬌亂說,我褲子好好的,沒破洞沒丟人,是我收緊的地方滑線而已。”

梅杭棲驚歎她的操作,“自己坑自己,蔓姐第一名。”

八斤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餘蔓,“蔓子,你出名了。”

“滾。”

“沒事。”以為八斤要安慰她,“跟你以前的騷操作比較起來,今日這一件,不值一提。”

梅杭棲興奮問八斤打聽,最後兩人慘遭餘蔓毒手,一人挨了一拳,老實刨飯又趕緊開溜。

最後就剩餘蔓和危佶。

一個因為多吃了一份飯,一個因為吃得慢悠悠的,暫時組建“吃飯困難小組”。

“你覺得這名字怎麽樣?還是說你有更好的?”從吃飯這種小事搭線聯盟,後麵的學習小組就順理成章了。

湯被破褲子惡霸給搶走,危佶有些噎,半晌才說,“扶貧小組就不錯。”

吃飯搶我湯,學習要我幫,為了祖國的未來建設,危佶擔起了這個年紀不可承受的責任。

餘蔓嘿嘿一笑,雙手抱拳,“謝危大俠搭救之恩,小的無以為報,以後這吃不完喝不下的我一並承包了。”

嗬!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人!

危佶埋頭吃飯。

笑,還挺可愛的。

軍訓為期一周,晚上各自在班級組織學唱軍歌或者觀看軍事影片。

餘蔓下午灌了兩瓶冰可樂,這會兒肚子疼得難受,偷偷從後門跑了出去。

繞到另一側的廁所,聽見門外兩個女生的說話聲。

“你瞧她盡裝可憐的樣子,哎呀,瓶蓋都扭不開,巴巴求著男生幫忙。”

“我就是看不慣她這副德行,往她水杯裏加了點東西,肯定難受,我們在這裏等著,鎖門嚇嚇她。”

“這樣不好吧?要是被抓到了……”

“你放心吧,我從小就看宮鬥劇,絕對不會讓人抓到的。”

餘蔓提著褲子,心想現在的小女生就知道耍花招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被盯上了。

外麵的女生又說,“咱們現在可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啊,要是你敢偏向何席席,我就不跟你玩了。”

“你放心吧,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我可討厭她了。”

盟友已結,隻等東風刮過,塵埃落定。

兩個女生偷偷笑著。

旁邊廁所裏突然躥出一個人,飛一樣的跑了出去,把兩人嚇得不輕。

“剛剛那是個什麽東西?”

另一個也驚魂未定,“人吧……”

12班在樓下。

餘蔓連樓梯也看不清,提著一顆心跳下台階衝向12班。

這時候還沒下課,何席席臨時當選文藝委員,在講台上領著同學們唱《我的祖國》。

“……好山好水好地方,條條大路都寬敞,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教室門被“嘭”的踢開,包括教官在內的一眾人盯著穿著粗氣闖進來的“豺狼”。

餘蔓隻盯著何席席,“你坐哪兒?”

何席席反應很快,指著靠近前門第三排的那個空位,“那裏。”

餘蔓動作敏捷,撈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外跑。

不知道是誰不怕死的喊了一句,“豺狼來搶東西了,鄉親們,抓住她!”

有好事的男生跟著往外跑,連教官都吼不住,剛剛還其樂融融響徹著清亮歌聲的12班隻剩下空殼,樓道裏轟隆隆的響,一幫人追著“豺狼”往樓上跑。

還在廁所蹲守的女生聽見動靜如此大,害怕被抓到逃了晚自習,想開溜,卻被攔了下來。

額角的汗滑到下巴,餘蔓抬手擦掉,舉起水杯,“喝掉。”

出主意的女生當然認得這水杯是何席席的,看著跟著上來的同班同學,尷尬苦笑,“這又不是我的水杯,我喝……”

“我叫你喝掉。”餘蔓隻重複著。

莫名其妙被堵,還是如此大的陣仗,另一個女生心中窩火,“你有毛病吧?”

餘蔓上前一步,有逼迫的意思,“還是你們在心虛什麽?”

年紀主人和12班的班主任聞訊趕來,要大聲訓斥,先被何席席截住,“老師,那是我姐,她拿著我的水杯。”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什麽不一樣的意思。

兩個女生哪裏想得到事情會鬧這麽大,跟著哭了起來。

最後三個人被領去了辦公室,麵壁思過。

何席席守在辦公室外麵,聽見裏麵兩個人交代完“罪行”。

年級主任臉色不太好看,新生入校,就已經有如此惡劣行為,必須請家長。

餘蔓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必須嚴懲。”

年級主任瞪她,“你又做對了什麽?鬧這麽大的動靜,有紀律可言嗎?她們是不對,但事情還沒……”

“還沒發生是嗎?”

沒說完的半句話,叫餘蔓氣得身體發抖。

“老師,何席席是我的妹妹,我聽見有人要傷害我的妹妹,還要管事態發展到哪一步再做出回應嗎?她們應該慶幸被我聽見對話阻止了她們自以為是的行為,要是她們愚蠢的計劃得逞了,”她頓了頓,躲過年級主任的視線,看向兩個女生的眼神十分凶狠,“我這人喜歡求公平。”

我這人喜歡求公平,你待我如何,我對你就怎樣。

“你還想怎麽樣!”年級主任覺得這妮子太衝,想挫挫她身上的蠻勁。

餘蔓無辜看著他,眼睫毛長跟假的似的,撲閃撲閃的,“我什麽也沒說啊。”

門外,再一次領教到變臉大師餘蔓深厚功力的危佶,也不由得心中替她豎起大拇指。

八斤被選去方陣表演,訓練暫停休息五分鍾,聽人說了這事,趕緊衝回教學樓。

他一身大汗,拉扯過門邊的何席席,“你沒事吧?我聽說有人要毒害你!”

何席席被護得安然無恙,“我沒事,但是我姐被罰寫檢討。”

餘蔓咬著筆杆,半天沒憋出一個字,她心裏早打算好這份檢討由八斤代勞,眼神妄圖跟門外的八斤交流交流,可是人根本沒看她。

八斤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她寫的檢討比做的作業都多,小事一件。”他又說,“那個水杯你就別用了,我明天給你買個新的,你喜歡粉色是吧?兔子圖案的可以嗎?”

餘蔓聽不見外麵的人在說什麽,旁邊兩個女生被請家長,怕得嚎啕大哭,餘蔓一腳蹬上桌腿,“閉嘴。”

哭聲戛然而止,隻有小小的抽噎聲。

年級主任跟教官去教導處說明情況,辦公室裏隻有一個剛剛入職的實習女老師,搖搖頭,認定餘蔓是個刺頭兒,祈求自己千萬不要帶她的班級。

暫代體育委員一職的梅杭棲整理好同學特長名單後前來辦公室,腳步挺急,想來看看他蔓姐情況如何。

“我拿進去。”急切中帶著歡快的腳步被危佶攔下。

梅杭棲看好戲的眼神,“小舅舅,你好悶騷啊,假公濟私,想看人家就正大光明的去看啊!”

危佶抿嘴不說話,梅杭棲好像看到自己將要被揍的未來,乖乖交出名單,“您請。”

辦公室有左右兩個門,八斤在左,危佶在右。

右門進去,危佶走近餘蔓,“王老師是這張辦公桌嗎?”

餘蔓被他假正經的模樣逗笑,“是啊,找他有事啊?你跟我說,我能代表他。”

危佶放下名單,看她閃著耀眼星河的雙眼,“餘蔓,你沒有錯。”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沒有錯。

盡力保護自己妹妹,沒有錯。

就算被罰寫檢討書,沒有錯。

餘蔓,你做得很好,你沒有錯。

3.

上次的事一鬧,除了寫檢討書,還在軍訓閉幕式上點名批評。

班主任老王坐在隊伍的最後麵,手裏端著瓷杯,品了兩口茶,問旁邊的男生,“那是咱們班的餘蔓是吧?”

哪裏能想到自家班主任心這麽大,男生點頭,“就是咱們班的,王老師,蔓姐這下可是帶著咱們班出名了。”

“還蔓姐呢。”老王吐掉茶沫子,“少整那一套,叫蔓蔓。”

得老王賞賜,餘蔓在班上榮獲一枚小小名牌。

連從省隊退下來的體育老師,因為練鉛球身材壯碩得叫梅杭棲羨慕不已,叫餘蔓的時候語氣都是軟綿綿的,“蔓蔓,幫老師去辦公室取一下花名冊好不好啊?”

體育委員梅杭棲連著兩次數學考試不及格,被魔王老李頭請家長交流一下這孩子的數學探索之路。

隻是沒想到,這孩子的路沒探明白,先跟孩子家長討論起了練習冊上最後一道大題的兩種解題思路。

家長說:“設K為一個大於1的常數,再代入公式,就可以求得等式,把條件一一列舉成立,一樣可以得出結果。”

老李頭想了想,這種解法好像是更簡單,同學們更能理解消化一些。

旁邊分不清常數和實數的梅杭棲聽得犯困,鈴聲一響,委屈巴巴的,“小舅舅,我餓了。”

老李頭也不好意思,“先回去吧,危佶,晚自習我拿張去年模擬的卷子給你做做看,要是得分不錯,就考慮考慮加入數學競賽小組吧。”

危佶有片刻的遲疑,“我再想想。”

食堂裏,有走讀生嫌中午太熱懶得回家,跟住校生一起打飯。

梅杭棲好奇,“你直接答應啊,我聽說競賽小組會組織校級聯賽,一路往上,能參加全國聯賽呢。”

天才的世界凡人才不會懂,“我要補課。”

“你都這樣了還要補課?你是魔鬼吧?”碗裏的紅燒肉突然就沒味兒了。

餘蔓端著飯盤湊過來,“他要給我補課。”

梅杭棲頭更炸,“你也瘋啦?”

上周五,數學測驗成績下來,兩人默契排名倒數一、二名,兩位拖拉機選手虔誠結拜為兄弟,發誓要好好守護吊車尾的位置。

“前兩天還跟我稱兄道弟,今天就背信棄義離我而去,蔓姐,你好狠的心啊。”

餘蔓拍他肩,“真正的朋友是不能眼看著對方繼續沉淪墮落的,所以我幫你一起預約了危佶老師的補課小組,每天晚自習,就是我們奮發向上的大好時光。”

梅杭棲發出驚天哀嚎,“你還賣隊友!”

餘蔓從書包裏翻出杯奶茶給危佶,“好老師,我說過的,有償補課,刨冰我是買不著了,這個你別嫌棄。”

眼皮一蓋一掀,危佶表示收下。

梅杭棲精力值已經耗盡,隻靠食物難以補充體力,餘蔓好心,幫他解決掉飯菜。

等好不容易恢複過來,同桌吃飯的兩人已經不見,梅杭棲垂頭喪氣回教學樓,路上碰見剛從競賽小組出來解決午飯的八斤。

“哥,行行好吧,蔓姐把我飯卡一道順走了。”

八斤對餘蔓的行為痛心疾首,“走,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一餐完,八斤看著早上才剛充了五十現在卻隻剩下一塊八毛八的飯卡沉默不語。

這哥們是餓死鬼投胎吧?

十二月開始的那個周末,是八斤的生日。

劉茹慧女士心疼兒子在試卷苦海中熬掉了五斤肉,想著要辦場生日會,還特意交代著:“把蔓蔓叫上,我都多久沒見她了。”

八斤發短信跟餘蔓吐槽:我看她是為了見你才辦生日會的。

餘蔓剛啃了一張物理卷子:你還不知道呢?其實我才是巴家親生的,隻是看你傻傻的不能受刺激才沒告訴你真相。

八斤不聽她的屁話:我的場子,要熱鬧一點,你明白了嗎?

餘蔓說:你放心吧,我懂的。

周六,約在商場附近的KTV,老板跟文旭是熟人,又是下午場,給幾個小孩子找了個寬敞又僻靜的包間。

本來應該歌聲四起的包間裏,有三個人縮在沙發的角落上寫化學題。

八斤把話筒交給何席席,“你會唱tank的歌嗎?”

何席席點頭,“會一點點。”

“《如果我變成回憶》可以嗎?”

“可以。”

點完歌,八斤把場子留給何席席,一邊充當熱情歡呼的觀眾,一邊化身搗蛋鬼搶走三人的練習冊。

“三位大哥,在KTV做試卷,你們會不會太新潮了一點啊?”

餘蔓已經做完,就差給危佶改錯了。

“學習的時間是寶貴的,學完的時間是盡情放縱的。”她轉頭問危佶,“你說是吧?”

危佶哪裏需要做什麽試卷,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是。”

梅杭棲還剩一個版麵,已經接近崩潰,“魔鬼,你們都是魔鬼。”

八斤很同情他,拉過他,“兄弟,我罩你,不就幾道化學題嘛,有問題隨時問我。”

“物理也可以?”

“當然。”

“數學呢?”

“也行。”

“太極拳呢?右攬雀尾那一招,我總是跟前麵一招分不清。”

體育課,新開太極拳授課,期末考試還算分。

八斤問:“前麵一招是什麽來著?”

餘蔓問危佶:“是什麽來著?”

危佶說:“左攬雀尾。”

八斤舉手投降,“兄弟,這個我教不來。”

左右不分,這怎麽教?

包間裏開著暖氣,多吹一會兒就覺得悶。

餘蔓叫上危佶,“我出去取東西,你要一起嗎?”

危佶本來靠在沙發上聽八斤和梅杭棲合唱《精忠報國》,變聲期的男生嗓子沙啞,兩道重疊,簡直就是災難現場,他卻好像不受影響。

可是,一聽到餘蔓的聲音,他的耳朵就容不下其他的聲音了。

正好碰上從衛生間回來的何席席,“姐,你要走嗎?”

“取點東西就回。”

“我陪你。”

室內暖和,何席席隻穿著一件襯衣,就這麽出去,怕是得凍感冒了。

“不用了,你看著他倆,別把人包間給砸了。”

八斤跟梅杭棲,屬於人來瘋。瞅著沒人管的功夫,指不定鬧出什麽幺蛾子。

何席席被她臨時委以重任,“你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們。”

她臉上是滿足和被肯定的笑,餘蔓看不懂,聳肩走出KTV。

外麵是真冷。

盆地容易積水,電視台上午還發布了暴雨黃色預警,這對十二月的天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餘蔓冷得一哆嗦,雙手插在褲兜裏,跳過水窪,“得趕在八點前回家啊,陽台上還晾著衣服呢。”

街道上行人少,都躲在家裏取暖,偏偏路上多了兩個小愣頭在狂風中逆行。

餘蔓抓著外套,還是忍不住打噴嚏,不放心,“你冷不冷啊?要不外套還你吧。”

危佶隻穿著件連帽黑色衛衣,冷風直撲在臉上,他的身體卻在發燙,“我媽說我從小就是個火爐,冬天也能燙得發汗。”

“這是什麽特異功能?”餘蔓覺得羨慕。

危佶想起那個人,“也許是因為爸爸。”

一輩子都在火裏穿梭的男人,最後也在火海裏喪生。還沒來得及盡興的人生,好像與“火”字牽扯不清,不知道是他選擇了火,還是火選擇了他。

路過一家音像店,進門的地方擺放著一台小小的電視機,正好播放新聞——隔壁某省市發生緊急大火,消防員火速趕往現場實施救援。

畫麵中,熊熊火焰大有向天際蔓延的趨勢,濃煙盤旋,把天色染黑,警聲作響,叫匆匆路過瞥來一眼的人還以為是世界末日來臨。

危佶盯著電視機,清亮的瞳仁裏映出火焰。

在那個時候,他好像感應到某種召喚。

“可能,是爸爸在天上保佑我。”

4.

“所以,你的夢想是想成為跟你爸爸一樣的人?”

取好蛋糕,兩人原路返回。

“恩。”危佶點點頭,“有時候想起他,會覺得他很偉大,這種偉大不是他付出了什麽,而是教會了我一些什麽。”

“不會覺得害怕嗎?”餘蔓小聲問他,“那種燒灼感,會一輩子纏著你的。”

危佶察覺她的聲音有些微變化,停下腳步,也擋住餘蔓的步伐。

為了避風,兩人前後行走在店鋪門前狹窄的台階上。

前麵的人回身,後麵的人跟著抬頭。

危佶問她,“餘蔓,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害怕?”

曾經置身於火海之中,就算得以搭救,性命無恙,可是心裏呢,會受傷的。

那是一種沒有由來的感覺,隻要想起,心裏就好像被大火灼痛,身體卻變得冰涼不能動彈。

是類似於正與負,水與火的兩極反轉,侵蝕身體,也折磨心智。

餘蔓傻傻站著,她不能清楚地形容出此時此刻的感受,心口好像被重石吊著,呼吸也變得困難,

她像是個雙手撐杆孤零零漂浮在海麵上漫無目的前行的航海者,不記得從什麽地方來,又要往什麽地方去。

“危佶,我覺得好難受。”

雙眼被水霧浸濕,明明踩著地麵的雙腳好像騰空,身體輕飄飄的,要不是危佶拉著她,也許她就飛走了。

是察覺到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危佶拉著她的胳膊,“餘蔓,你是不是忘不掉?”

忘掉?

怎麽可能忘得掉?

第一次險遇大火,她最親近的奶奶再也不能睜開眼抱抱她了,死神的鐮刀勾走兩條人命,獨獨放過了她,她還以為是自己好命。

第二次在火勢中醒悟過來,命運就是這麽貪玩愛跟人開玩笑,自以為躲過了的不幸,終究會再找回來的。

抽噎聲漸漸清晰,淚水珠子也跟著往下掉。

危佶揪著心,伸手抱著她。

少年人的身體像等待船隻停靠的碼頭,堅毅守候著歸航的鳴笛聲。

餘蔓哭得眼睛都睜不開,眼淚鼻涕通通擦在了危佶身上,黑色衛衣,印跡明顯。

“我洗幹淨了還你。”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

危佶假裝看不見,“不用了。”

“應該的應該的,你脫下來吧。”餘蔓伸手要去扒。

大街上,就算眼下沒人,這也太奔放了些。

危佶抓住她在自己身上撲騰的手,“餘蔓,挺冷的。”又低下頭,湊近她耳邊,“況且,我身上就這一件了。”

剛剛還恣意妄為的雙手被緊緊握住,躲過眼神,餘蔓瞅著地上有沒有能讓自己鑽進去的縫隙,“哦,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並肩而行。

他說:“餘蔓,忘不掉就算了。記憶這東西就是這樣,你越是故意越是牢記。”

他說:“餘蔓,看向我的時候,再也不要覺得愧疚了,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麽。”

他說:“餘蔓,你不要哭,多笑笑,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每當我看著你的時候,我覺得療愈。”

他說:“餘蔓,我的爸爸是個英雄,那時候我接受不了他缺席我未來人生的事實,可是現在我長大了,我明白他。”

她說:“危佶,你不要總是冷冰冰的,要鮮活的,明亮的,自由的去長大。”

生日會的最後,劉茹慧和巴司翰堪堪趕來。

剛剛結束研討會,兩人一身正裝,又自帶老師的威嚴之氣,把來不及做完練習題的梅杭棲嚇得夠嗆。

扯著八斤偷偷說,“我這樣的學渣,好像不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八斤跟他挺合得來,“有誌者事竟成,你想考上理想的大學嗎?你想擁有燦爛的人生嗎?你想風生水起耀眼奪目嗎?”

梅杭棲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使勁點頭。

八斤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那就多做幾套試卷吧。”

哎!這不白說嘛!

劉茹慧拉著餘蔓敘舊。

兩人倒也常見麵,但每次劉茹慧都是匆匆又走,說不上兩句話。

雖然不是親生的,到底又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總有份情誼牽扯著。

“我聽小津說你這次月考進步了不少,不錯,保持住,再慢慢提升,穩定到年級前三十名,省內的大學隨你挑。”

餘蔓一點都不挑,“能混上個二本我就心滿意足了。”

“咱們要是有更好的選擇,當然選最好的那一個。”

餘蔓覺得她說得不錯。

人嘛,在有限的環境裏創造無限好的條件,是必修課。

切完蛋糕,帶給危佶的時候她順嘴問,“你要不要考清華北大?”

危佶說,“沒想考那麽遠。”

“你成績不是挺好的嗎?”嘴角沾著奶油,“信手拈來的事。”

“這跟考清華北大有什麽關係?”

餘蔓無語,“你不去考,就是暴殄天物,老天爺會覺得你不珍惜自己實力然後怪罪你。”

歪理。

危佶無所謂,“那就讓老天爺這麽覺得吧。”

餘蔓挪挪屁股,她覺得自己跟危佶之間吧,是有差距的。

這種差距主要表現為,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也理解不了她在說什麽。

看著手裏的蛋糕,餘蔓歎氣。雖然吃著同一塊蛋糕,但到底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單純明朗,她多慮無常,中間隔著一條十三年長的大河,白紙和滿是演算的草稿紙涇渭分明。

餘蔓不吃草莓,從奶油上剝離出來,裝在剩下的空碟裏。

下一秒,碟子裏又多出一顆。

餘光瞥見何席席縮回的手,餘蔓沒話找話,“你呢,你想考哪裏?”

何席席沒想到她會問自己,小小的張皇失措很快掩蓋住,認真想了想,搖頭,“沒想好。”

“考回市裏,跟你爸媽在一塊兒挺好的。”

何席席有些委屈,“姐,你是不是討厭我?”

軍訓時鬧事,餘蔓跟何席席班上的兩個女生說,“長得好看性子又軟,有求必應有恩必報,你們憑什麽討厭她不喜歡她?”

兩個女生沒料到,護短就算了,還如此閉眼吹,“是是是,你的妹妹是天下第一好的妹妹。”

“你放屁。”餘蔓雙手抱胸,“我討厭她,一點都不喜歡她。”

對麵女生:???大姐你有病吧???

餘蔓招架不住這時候軟嘰嘰還很好欺負的何席席掉淚水珠子,改口說,“不是,我的意思是,回去了就有人照顧你了。”

“姨媽姨父都很照顧我。”何席席在餘家住得很開心,“你也是。”

餘蔓心中懷疑:我?

何席席從小就崇拜餘蔓,可她的偶像現在勸她回家,意思好像是打擾到了她?

淚水珠子就真掉了下來。

餘蔓要瘋了,知道自己嘴笨,去拉危佶幫忙勸一勸。

專心撥開奶油的危佶目睹了全過程,最後給出一劑猛藥。

“何席席。”

“恩?”抽搭的人抬起一張受傷的臉。

“你姐說,她很喜歡你,你是她的小天使。”

餘蔓:??

她打著唇語:我沒這麽說。

危佶讓她看看止住哭聲的何席席:效果挺好的。

餘蔓:那你也不能說她是我的小天使,我的小天使是八斤。

危佶:有些不合適。

餘蔓:哪裏不合適?

犀利的眼神從餘蔓身上落到八斤身上:性別不合適。

餘蔓氣鼓鼓,把剩下半個蛋糕的奶油一口吞掉,還是不解氣。

旁邊推來一碟奶油,是從某一塊蛋糕上麵扒拉下來的。

從前黯淡的眼神此刻明亮,他說:“我這裏還有,盡情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