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拒絕謠傳

〔Cut 1〕

寒假比暑假短,數學班一結束,也到了該開學的時候。每當假期結束要開學,才領悟到日月如梭是什麽概念。

我媽果然是親媽,早在開學前三天就不斷地預告著好日子即將結束的事實,比如每天七點準時叫我起床,幫她做點家務美其名曰就當是鍛煉身體。

我說:“那能一樣嗎?”

我媽剁肉的菜刀落下:“少廢話。”

“好嘞,我媽最美。”

夏叔叔仰在沙發上看熱鬧看得直樂,一點都不知道來幫個忙。

開學那天早上,我起得有點晚,幸好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了東西,背著東西就往外衝,路過門口的時候順便踩到體重秤上,數字蹦啊蹦,最後落在45kg上。

“我去!重了十斤!”

我媽在裏屋喊:“你大呼小叫什麽呢,上學快遲到了。”

來不及為自己逝去的苗條身材緬懷,我便火急火燎地衝出門去,總算是在學校關門前五分鍾衝進了校園。

林南柯在校門口一把截住我,問我跑那麽快幹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讓狼攆了。

“大哥,快遲到了!還有五分鍾!”

“你忘了開學第一天允許晚到五分鍾嗎?”

他這麽一提醒,我才猛然想起來,確實有這麽回事,老師說怕我們第一天準備東西時間不夠用,放寬了五分鍾。

我為自己的腦子感到悲哀,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塞了進去,就是不裝點正經事。

新學期新氣象,還轉來了一位新同學,叫周小喃,聽她做自我介紹,給我留下性格較為綿軟的感覺,果然,這個世界上還是可愛的女孩子多。

趙思念趴在桌子上噘嘴:“什麽嘛,我還以為能來一個帥哥呢。”

“你有鄭繁星還不夠啊,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

“你可別提了,我對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我一聽,這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正想問兩句,趙思念卻轉過頭自己待著去了,我也隻好閉嘴。

新同學成了我的後桌,孫老師特意囑咐要我多幫幫她。我當然不能吝嗇自己的熱情,下課回過頭對她道:“你好,我叫年加加,你有什麽事盡管麻煩我就行。”

林南柯走過來,直接把我拎走了:“就你?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走走走,跟我一起去籃球隊拿點東西。”

“哎哎哎,別拎我……拿什麽?”

林南柯神秘兮兮地說:“下周有籃球賽和運動會,我去把我籃球拿回來練練。”

我對他這種聽風就是雨,無從認證的小道消息表示質疑,直到數學課下課的時候,班主任為林南柯證實了這個消息。

“新學年,春暖花開,學校為了鼓勵大家,決定下周六和二中進行籃球賽,然後周四周五,舉辦運動會,有想參賽的,下課去體育委員那裏報個名。”

班內一片歡呼,我回過頭瞥了瞥林南柯,果然又開運動會,他得意地挑眉。

據學長們說,高中三年參加的運動會其實就兩次,到了高三,為了讓大家一心撲在學習上,學校會為大家解除一切活動的幹擾。說白了,就是低著頭學習,什麽都不要想。

這做法也太沒人情味了。

我低估了同學們對運動會的熱情,才短短一天,所有項目幾乎都有我們班級的成員參加。體育委員說這叫雨露均沾,說不定意外發掘了學生特殊的潛能。

對於運動會我已經提不起什麽熱情,反正跳高這事我在行,我倒是對林南柯的籃球賽感興趣,到時候真想去瞧瞧。

趙思念讓我先冷靜下來,照顧好已經胖成球的自己。周小喃在後麵喊我,問我報了什麽項目。

“跳高啊,你呢?”

“巧了,我也是跳高。”

趙思念回過頭插嘴:“你可別和年加加比,年加加是個會彈跳的球,學校跳高隊的。”

周小喃驚訝道:“我的天,你跳高隊的啊?”

“低調,低調。”

課間操時間,全校學生都要去操場上做操。下樓的時候,趙思念挽著我的胳膊,八卦地東瞧瞧西看看,她說:“哎?那個就是隔壁班新轉來的同學啊,也不是很帥啊,還不如鄭繁星呢。快,幫我看看鄭繁星在哪兒。”

“你已經下來了,他還在樓梯上麵。”

看著熙熙攘攘的校服大軍,我不得不感慨樹人中學的招生工作真是強悍,這個樓梯承載著它不該承載的重量。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麽多人我莫名會想起踩踏事件,心裏發慌,不由得緊緊抓住趙思念的衣袖。她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反過來拽我,問我怎麽了。

人如果倒黴,那該來的無論怎麽樣都不會躲過,她話音剛落,後麵有人猛地向前一推,我重心不穩,順勢栽下去,前麵雖有人及時伸手扶我,可還是扭到了腳腕。

趙思念看我這樣,對後麵破口大罵:“你們搶什麽搶啊?老師沒說過不允許在樓梯上打鬧嗎?你們也不怕鬧出人命來。”

“先別罵了別罵了,命重要,快扶我起來。”

事發突然,周小喃和趙思念隻好扶著我去老師那裏請假。

林南柯在前排帶隊,見她們兩個攙著我,皺眉道:“怎麽了?”

周小喃解釋了事情的原委。

我表示自己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林南柯卻急了:“什麽沒事?你是一個跳高隊的隊員!劉文亮,你幫我帶一下隊。”

話說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他抱起我就往醫務室跑,可能是嫌我還會呼吸,那動作粗暴得,差點讓我繼腳崴了之後又閃了腰,讓本就殘廢的我雪上加霜。

短暫的驚嚇後,我無助地望向趙思念,她反而露出一副花癡的表情。得,指望不上了。

“林南柯,我還能走,你讓我下來。”

“你現在走路容易加重傷勢知道嗎?對於運動員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腿腳,一點小傷都不能馬虎。”

他的話句句在理,我竟然沒辦法反駁,即便我的身高達不到要求,無法成為他口中的“運動員”。

林南柯的做法驚呆的不僅僅是各位吃瓜群眾,就連校醫老師也瞪圓了眼睛,進門之後,他和我們對視良久,憋出一句:“教育製度改革了?”

我臉通紅,掙紮著要下來。

校醫老師說就是崴了腳,問題不大,幸好沒有親自走路過來,要不然一會兒就好了。

林南柯撓撓頭,開始解釋:“老師……這不是……這不是同學之間互幫互助嘛。”

校醫老師冷哼一聲,眼神裏寫滿了“我都懂”,扔了句:“你最好是。”

他把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裏,我覺得心裏不踏實,忍不住多問幾句:“老師,你能不能再幫我檢查一下,還是有點不舒服,你看你看,都腫起來這麽大一塊。”

他輕輕捏了捏,忽然表情嚴肅起來,我的心頓時提上了嗓子眼,我可不想聽到什麽“以後就不能跳高了”“恭喜獲得殘疾人證書”之類的話,那都是電視劇裏出現的情節,我就是摔了一跤,應該頂多就是不能參加下周的運動會了。

雖然腹誹著好結果,我還是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問:“老師,怎麽了?”

他皺眉:“你這個情況……不太妙啊,我懷疑你本身就有股骨頭壞死,而且還有炎症擴散情況。”

“啊?那會怎麽樣?”

“輕症截肢,重症料理後事。”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林南柯的衣服,憋著眼淚,隻是摔了一下而已,牽扯出這麽多問題,果然,我天生適合做主角,這些狗血的事都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怪不得小時候總是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原來是注定了我命運的不平凡。

下一步是什麽,我回到家哭著對我媽說女兒不孝?估計我媽會拿著掃把幫我修理腦子吧?還是瞞著我媽直到病情加重?

校醫老師見我如臨大敵的樣子,繃著的臉突然樂了,說:“逗你玩的,你們這些人,沒事不要總是研究自己,多大點事。”

我氣不打一處來。

他是怎麽當上校醫的?

緊接著,校醫老師又補充了句:“腳腕腫得厲害,是因為你肉多顯得。”

我:……

〔Cut 2〕

出了這檔子事,我的運動會肯定不能參加了,這事挺讓人抑鬱的。趙思念拍了拍我的後背,說十分理解我現在這種窩囊的心情。

我對她匱乏的詞匯量進行了羞辱,什麽叫窩囊?又不是站不起來了?向林南柯報仇也不在於一時半會兒。

趙思念可能就當我是放了個屁,沒搭理我。

過會兒,我問:“你見過折翼的天使嗎?”

她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我拍拍自己的胸膛,底氣十足地告訴她:“沒錯,就是我,雖然我現在飛不起來,不代表以後飛不起來。”

“人家天使折翼都掉進彩虹和雲朵裏,你是掉進了洗衣機滾筒裏吧,搓得這麽圓。”

我:“……”

“不過話說回來,林南柯那天抱你真帥。”

“我也覺得挺帥的。”我思考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問題,“你說會不會他換路線了?改成美色**我?引我上鉤?”

趙思念突然哈哈大笑,讓我回去照照鏡子,如果他真的以色侍我的話,那他可是血虧。

這冷冷的話拍在心上,讓我嚴重懷疑她是林南柯派過來打擊我的臥底。

崴了腳之後,不能參加任何活動,就連籃球賽的啦啦隊都把我拒之門外,原本想從啦啦隊裏給林南柯製造一個大“驚喜”,卻不想流年不利,門都沒進去,就讓人一腳踢飛了。

所以籃球賽那天,我隻能以觀眾的身份出現在看台上。林南柯之前還跑我麵前臭顯擺他的新球衣,後麵寫著大大的“8”,我不懂那是什麽意思,他告訴我,在場上找衣服上有“8”的那就是他。

我其實看不懂籃球比賽,場上一群人圍著一個球跑來跑去,小時候甚至還想過,這些人家裏是不是很窮?為什麽連個球都要搶?

林南柯說了他是8號,我便全場找“8”,一會兒8號跑起來了,一會兒8號追球,一會兒8號球進了,我高興地站起來歡呼,重複幾次後就發現了不對勁,怎麽我周圍那麽安靜,和我一起叫好的卻是二中那邊的,她們奮力鼓掌順便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我,有這麽侮辱人的嗎?

我依舊我行我素,再一次站起來叫好的時候,趙思念一把把我拽了回去,冷冷道:“你別號了,那是對麵的8號。”

對不起……

場上比分我倒是能看明白,誰分高誰就贏,隻是我們和二中不分伯仲,每次剛稍稍拉開距離,很快就會被追回來。

球場上競爭激烈,球場下觀眾也不遑多讓,二中說我們學校是一群腦子泡在書本裏的書呆子,差不多就認輸得了,趙思念擼起袖子就想和人家打架。

可以理解,畢竟鄭繁星也是球員,但該攔還得攔一攔。

中場休息,啦啦隊又開始了場外比拚,一群膚白貌美的長腿女生非要爭出個C位。我看得正帶勁,林南柯跑到台下來,隨手拿起我喝過的水就喝,我愣了半晌,被旁邊二中女生的花癡臉閃回了神。

“哇,樹人中學還有這一款,太帥了吧?”

“真的哎,剛剛在場上我就一直在看他。”

看來她們不僅嘴巴壞掉了,連眼睛也瞎了。

出於集體榮譽考慮,我犯不著和這些三級殘廢較勁,抬頭望向林南柯,說他:“你也不怕我在水裏下毒。”

“那先死的肯定是你。”

趙思念突然很大聲地接了一句:“我下毒,送你倆做對亡命鴛鴦。”

我隻能使勁瞪她。

林南柯坐到我旁邊,我瞄了一眼,他額角全都是汗珠,果然幹什麽都不是個容易事,這天氣不冷不熱,但對於參賽者卻是種考驗,想起二中女生的嘲諷,便問道:“你說咱們會贏嗎?”

林南柯冷笑:“我不會給你嘲笑我的機會。”

成,狠人。

比賽再次開場,雙方隊員激烈角逐,我緊緊盯著8號球員,動作幹脆利落,根本不給對手可乘之機。如此這般,也就沒能出現電視劇裏那種“主角比賽永遠差一個球”的情節,看這情況贏肯定是贏定了,我還準備著為林南柯撕心裂肺地加油打氣,向大家夥展示空前絕後的革命友誼,結果徒有一身才華,無處施展。

趙思念戳著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你傻啊,你有這種想法是好事,怎麽不早說?”

我怎麽不覺得是好事?

於是,沒等我解釋清楚,這位大姐在眾目睽睽下拉著同樣是三級殘廢的我站起來,她清了清嗓子:“咳咳,我的姐妹有話要說。”

我表示這樣不太好吧,趙思念說沒什麽不好的。

那行,後部力量足夠強大,而且站都站起來了,我頓時底氣十足,用潘長江的經典《過河》開嗓:“哎—林南柯—”

場上一片寂靜。

我繼續喊:“南柯南柯,樹人一哥,籃球健將,當仁不讓。”

林南柯聽到這話,似乎更有勁頭了,直接撲到了對麵球員的身上,我繼續喊:“南柯南柯,樹人一哥!籃球健將,當仁不讓!南……唔……”

我正起勁著,趙思念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拉了下來,她表情跟吃了蒼蠅一般難看,說我喊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可是我專門為林南柯設計的口號,一輩子僅此一次,可以稱得上限量款,她懂什麽,這是我們之間美好友誼的獨特表達方式。

林南柯估計太感動了,接下來一個球都沒進,還讓對方攆上了好幾個。我在下麵看得幹著急,不就是個口號嗎?小場麵,怎麽能亂了陣腳?

想聽我以後天天喊給他聽啊。

最後裁判一聲令下,比賽結束,不負眾望,差一分就贏了。

林南柯下來的時候臉色都變了,我答應了比賽結束給他送水,但現在誰不跑誰是傻子,這熱鬧不湊也罷。

逃跑途中路過二中那群女生,她們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這對我是極大的羞辱,我心裏那個恨啊,同樣是三級殘廢,相煎何太急?

記憶中這場籃球賽在我的反向助攻下轟轟烈烈地輸了,全班同學都覺得我是個菜市場的天才,對於這事,我也挺自責的,再怎麽說也是關乎學校榮譽的大事,我一度不敢出門,趴在班級桌子上自我反思。

二中那兩個尖酸刻薄的三級殘廢說得沒錯,我們學校的確有人腦子被泡了,比如我,還是豬油泡的,這是來自另一個三級殘廢發自靈魂深處的懺悔。

不過林南柯卻說這事和我沒關係,對方在我喊口號的時候犯規,導致我們這邊兩個球員受傷,恰好當時裁判打了個哈欠沒看見,已經反饋上去了,估計待會兒就有公正的裁決。

我鬆了口氣,不禁在心裏把那個裁判拉出來批評了一頓,身兼要職就該好好睡覺,沒事打什麽哈欠。

當時正好有無人機拍攝,記錄下了二中球員犯規的行為,整個局麵扭轉,贏家還是我們。

不過最遺憾的是,我沒有機會再和二中女生當麵對峙了。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場上球賽贏了,場下自然也算不得輸,而且他們使伎倆小人在前,從道德上就敗得一塌糊塗。

我這人八卦,卻不會主動尋找八卦,那段時間趙思念次次暗示我林南柯和周小喃走得近,但我並未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任何滿足我八卦欲的信息,所以幹脆就沒在意。

日子一天天過,學也一天天上,讀完高一就是文理科分班,我媽讓我重視點,畢竟決定以後找男朋友的水平,這叫什麽?偷梁換柱?換個思維方式去努力學習,聽起來蠻有幫助,實行起來的確輕鬆許多,結果也挺不怎麽樣的。

林南柯依舊幫我寫筆記,不過學習的重擔終於壓得這位籃球少年喘不過氣,幫我做筆記這事就馬虎過去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直接把他的筆記扔給我。上麵密密麻麻的字令我頭大,但還是為他豎起大拇指,他擺擺手表示小意思,就是隨便寫寫。

他都隨便寫寫了,於是我就隨便看看。

不過值得敬佩的是,林南柯並沒有因為打籃球而耽誤學習成績,反而步步高升,看起來壓根就沒費力似的,讓我這個在後麵拚盡全力拽著牛尾巴奔跑的人著實羨慕嫉妒恨。

趙思念說,別怕,若命運不公,就跟它鬥爭到底!

從她這兒受到啟發,我找出占星手冊,又給自己算了算是什麽命。

趙思念:“你就像哪吒。”

“真的?”

“真的,剛出生時的哪吒。”

我想了想,拿起課本揮過去:“你才是個肉球。”

這時盛雅媛過來,讓我去孫老師辦公室一趟。我望向趙思念,剛剛測了運勢說今日可能會有突如其來的麻煩,心中隱約不安。

〔Cut 3〕

進辦公室的時候,孫老師剛好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從一舉一動來看並沒有什麽異樣。林南柯也在,他向我眨眨眼睛,我心想這人什麽時候這麽活潑了,於是也衝他wink了一下。

孫老師“嘭”的一聲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嚇得我趕緊回過頭來。

“你們兩個!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給我擠眉弄眼的?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心思用在正地方。年加加,你說說你成績怎麽樣?”

“我覺得挺好的……”

“你說什麽?”

他語氣不對,我趕緊改口說不好,孫老師卻道:“最近新買了普洱,一會兒叫你家長過來嚐嚐。”

我瞬間蒙了,這怎麽回事?還沒容我開口辯解,孫老師又扯著嗓子喊:“還有你林南柯,你可是根好苗子,不能因為其他事耽誤了前程,再說,你們根本就不配,一個那麽高,一個這麽矮……”

“哎哎哎……老師……”我算是聽明白了,急忙打斷他,“老師,您別是誤會什麽了吧?”

原本突然進辦公室挨頓莫名其妙的罵,心裏又委屈又納悶,但孫老師這話裏有話,即使繞了一百個圈,也還是聽得出來,我要是再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就得把腦袋還給媽媽了。

事出必有因,肯定是哪位老師或者同學最近閑得發慌遞了舉報信,要不然就憑孫老師的觀察力,直到畢業還覺得全世界都歲月靜好呢。

當然,我和林南柯之間純潔如白紙,在我媽的正確教育下,我深知孰輕孰重,這事壓根連想都沒想過。

可就這樣一個根正苗紅的好青年,被人誣陷早戀?還是跟死對頭?這人告狀前有沒有考慮過我會覺得他的腦袋是個擺設?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洗白恐怕還不是件容易事,但該洗還是得洗。

“老師,我和林南柯之間是純潔的同學關係,不是您想的那樣。再說了,”我小聲嘟囔,“您這話說得跟我配不上他似的,我媽說了,高中的男孩子都不是好鳥,幼稚無聊還自大,而且還醜……”

“等會兒,年加加,你說什麽?”林南柯截住話。

我心裏本來就窩火,再被他這樣蠻不講理地打斷,小火苗頓時熊熊燃燒,成了一場大火。

“我說,你不是好鳥,而且醜。鳥還能一飛衝天呢,你長得再高,也沒和太陽肩並肩啊。”

他氣呼呼的,說人心是什麽樣的,看別人就是什麽樣的。

我說那你心裏肯定是個小人,因為你看我矮。

他說我強詞奪理,偷梁換柱。

我說他惡言惡語,臭不要臉。

“你再說一遍?”他瞪眼。

“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會感謝你,想占我便宜門都沒有,跟你早戀?這輩子都不可能!”

“年加加,你個白眼狼!”

現在想想,當初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一把搡開比我高半米的他:“你說誰是白眼狼?”

“你再推我一下試試?”

“試試就試試!”

“年加加!”林南柯話音剛落就要抬手,我怕他打我,幹脆先下手為強,自己主動一屁股坐到地上,卻不曾想誤判了體重帶來的慣性,後背硬生生撞到桌子腿,疼得我倒吸涼氣,還沒緩過來,緊接著聽見“啪”一聲,循聲望去,孫老師的玻璃茶杯摔成了碎片。

我當時害怕極了,想在林南柯身上尋找到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幫助,結果這位仁兄比我心理素質還差,一直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孫老師怒目圓瞪,我和他對視一眼後,嚇得趕緊又將矛頭指向林南柯:“你……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隔山打牛?”

孫老師氣得連椅子都坐不住了,負手而立,點點頭說道:“你們兩個的確沒有早戀的跡象。”

我鬆了一口氣,就說嘛,我們兩個不可能。

“但是,你們兩個有打架的惡劣行為,明天叫你們家長過來一趟!”

……

這事的後來,我媽和林南柯他媽都被請來了,不知道為何一見如故,對於孫老師指出的問題一一應下,並不為我們做任何辯解,還連連向老師道歉。出了辦公室,林南柯媽媽透露出中心商場打折的消息,結果兩位中年少女一拍即合,手拉手去逛街了。

我和林南柯在原地不明所以,看了對方一眼後,又不約而同別過了頭。

他說:“年加加你至於嗎?”

“怎麽不至於?”

“差不多就得了。”他過來扒拉我,“今天的數學筆記放你桌子上了,還別說,你噘嘴的時候和夏叔叔有點像。”

“我謝謝你啊,不過以後你還是叫夏大爺吧。”

他表示不解。

“現在沒可能,以後也別對我產生癡心妄想,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誰曾想林南柯把這事記住了,期末考結束又迎來一個關於文理科分班的家長會,林南柯和夏叔叔再次見麵的時候,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喊了聲“夏大爺”,然後對夏叔叔解釋:“年加加說了,您永遠是我大爺。”

我恨不得把他踢到六界之外。求求他了,還是做個人吧。

文理分班就意味著,曾經在一起的人會因為選擇不同的科目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這是懵懂時期的我們,探向未來的第一個重大決定,也是很多人感受到的第一個理想與現實。

很早之前大家就開始做決定,有家裏安排好的,有為了夢想選擇的,還有嚴重偏科的,而我完美躲過以上三種情況,我是前怕狼後怕虎的。

所以,在沒有正式做出選擇之前,我為自己占了無數次星,算了好幾卦,為此還學會了五行,都沒能得出一個肯定的結果。

不過為此事來找我這個江湖騙子的人不少,什麽薯片可樂小熊軟糖,炸雞奶茶漢堡雞腿,借機發了一筆不厚道的橫財。

這些東西自然沒逃過林南柯的法眼,他連我自己買的旺仔都給沒收了。

他得了便宜再賣乖,從專業角度告訴我,如果想走體育類,最好是選擇理科。

而恰好我對生物和化學感興趣,便聽取了他的建議。我媽和夏叔叔對此事並沒有什麽看法,夏叔叔尊重我的決定,而我媽直接表示反正都學不好,哪個都一樣。

太受打擊了。

其實文理分科也挺簡單的,並沒有影視劇中演的那麽心酸。

選擇理科的我還沒開始上課,就已經繼承了標準的理性思維,深深懷疑小說有誇大的成分,什麽愁得不行,什麽分個科心都碎了,根本沒那麽多事兒,都瞎矯情什麽呢。

這種想法持續到我去理解趙思念,才知道原來它分人。

我恰恰屬於無所謂那一卦,趙思念就是多愁善感的那種。

她文科強,所以選擇了文科,而鄭繁星選擇了理科,這就意味著他們不會在同一個教學樓上課,見麵的次數即將變得屈指可數。

趙思念放學自己一個人坐到小河邊難過,眼眶含著淚,我怕她想不開跳下去,便寸步不離。

她表示自己才沒有那麽脆弱。

“年加加,其實,我難過,不僅僅是因為見不到鄭繁星,更多的是無能為力。小時候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是英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長大了才知道,這個世界上令你無可奈何的東西太多了,繁星再美,不可能奔你而來吧?所以啊,還是別琢磨不實際的東西了,好好做自己。”

我當時不能理解她這番話的含義,她說什麽,我跟著點頭便是了,但可以分清一點,如果鄭繁星是她當時的理想,那麽現實就是選擇擅長的文科。

後來我又有了另一種理解,如果做無所不能的英雄是理想的話,那麽現實就是,很多事情讓人望洋興歎。

分科後的學習生涯更加枯燥,每天上來上去就那幾種課,上午剛見了物理老師鋼板一樣的臉,下午就還要再和他見麵。

林南柯理綜強,分了班之後,一躍成為榜首學霸,孫老師依舊帶我們班,隻是老同學離開了,來了一些新同學,盛雅媛也去了文科班,選來選去,最後孫老師直接讓林南柯做了班長。

孫老師表示,為了讓新同學更快地融入進來,按照成績分學習小組,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他自己本身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分組這事就交給了林南柯,隨之是報仇的機會來了,這位大哥力排眾議,硬生生把我從四組撥到了三組,美其名曰:年加加是一般人對付不了的。

我謝謝他。

〔Cut 4〕

我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成立了學習小組之後,林南柯更是每天說我八百回。

周小喃留在了理科班,她經常說林南柯對我很照顧,我並不認為他對我有什麽特殊的照顧,如果有的話,那也隻是想先把我養肥了,然後再殺。

嘖嘖嘖,怪殘忍。

周小喃不知道我們之前發生過什麽,勸我說不要對班長有太大的敵意,其實他人很好,上次還幫她去辦公室偷過作業。

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好啊林南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正義之士也能做出這檔子事來,奈何興奮一場後,找不到任何他做壞事的證據。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問周小喃,他下一次去偷作業是什麽時候,周小喃支支吾吾半天,表示不會再有下次了。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我沒仔細問,我也懶得知道,一聽到沒有機會報仇我也就對這事失去了興趣,周小喃講了什麽我一句都沒聽進去,她拋過問題的時候,我才把記憶倒回去,找到耳朵剛剛捕捉的內容,然後拚盡全力假裝不敷衍。

沒有了趙思念的班裏,我也不知道和誰能多聊幾句,和周小喃還算熟,主要是她的話實在是多,不管你喜不喜歡聽,劈裏啪啦就是一通瘋狂輸出,我有時候聽得頭大,會反問她:“你家裏人沒嫌你煩嗎?”

她還思考了一下,說沒有。

當上班長後的林南柯似乎特別忙,每天都穿梭在辦公室和教室之間,這樣下去,我倒是有點擔心他的籃球水平和學業,說真的,要是荒廢了挺可惜的。

這事我也提醒過他,但是吧,我的身份是他的敵人,話說多了就顯得我特別刻意了,該出手時就出手,該收手時也要收手。

高二上半學期正值秋冬之際,和林南柯成立了學習小組後,我差點和他變成同桌,後來我說我太矮,後麵的位置看不見,林南柯這才鬆了鬆口,於是,我們成了毗鄰的前後桌,假以美名:要把我親手帶大。

位置靠近了,互掐起來更是方便很多,尤其是早自習我快睡著的時候,林南柯在後麵拚命踢我的凳子,還好用力不大,否則就不是桌子挪挪那麽簡單了,保守估計直奔太空。

而身為我們組的小組組長,這位盡職盡責的帶頭人每時每刻都在監督著組員的一舉一動,我特納悶,還問過他怎麽這麽多的閑心,有那個時間做點自己喜歡的事它不香嗎?

林南柯卻告訴我,他喜歡的事情就是學習,學習令他快樂,所以他不會吝嗇對大家夥的關照,因為督促別人學習,就會讓別人感受到和自己相同的快樂。

嗯?反正我沒感受到。

我就是覺得他祖國的一根好苗子,以後不為老百姓做點實事當真是浪費人才了。

學了理科之後,我覺得我的腦子被複雜的公式攪成了糨糊,隱隱約約記得那年也沒少幹傻事,隻是時間久了,能記住的也就幾件印象深刻的事罷了。

北方的冬天,教室的玻璃窗上會結一層水霧,恰好我又是靠窗的位置,上課聽課無聊,閑得沒事幹便伸手去擦,擦了擦覺得好像外麵有什麽東西,好奇心又讓我撕了幾張紙,繼續在窗戶上蹭。結果突然就看到孫老師的臉,湊在玻璃上冷冷地盯著我。

他可能不甘心就這樣放過我,在我覺得躲過一劫時,已經轉了個大圈來到教室,和任課老師打聲招呼,直奔我來。

他的嗓門仍舊不高不低:“年加加,你上課不好好聽講幹什麽呢?”

“我……”

不等當事人狡辯,孫老師又追問:“剛剛在玻璃上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盯了你那麽久你還在那裏擦,我還以為你不認得老師了呢。”

我想說幾句熱情的話套套近乎,卻沒想到嘴這時候緊張了,一緊張它就瓢了,開口是:“老師,我保證,您化成灰我也認得您……”

全班哄笑。

但這話成功激怒了孫老師,他說我既然不想好好聽課的話就出去反思,我說我想,但他由不得別人討價還價,於是,教室門外多了一個我。

旁觀者林南柯幸災樂禍,表示我這叫真活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文理分科後,每天學來學去就那幾門,課程上似乎變得容易了。我的成績也慢慢地開始爬坡,當然,成績這事離不開林南柯的督促,但我不會承認和他有關的,除非是滑坡。

我媽見我開竅了,樂得合不攏嘴,事實證明朽木也有可雕的一天。我不服氣,非說自己是檀香木。

上帝是公平的,所以與此同時,和考試成績一起上升的,還有我的傻缺係數。

我班有個男生叫祝有成,他和物理老師的背影特像,連這位當事人自己都納悶,這得天獨厚的中年氣質簡直一模一樣,想不到小小年紀,已經擁有一顆沉澱多年的靈魂。

結果問題也出在他這早熟的氣質上。

每次上課鈴聲響起,還在外麵玩的同學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教室,假裝課間又跑又跳的人與自己無關,繼續維持老師眼裏的好形象。

而那次,鈴聲一響,我趕緊跑回座位,看到祝有成還氣定神閑地站在門口張望。平時我們倆沒少開玩笑,所以當時我也沒想那麽多,上去就飛踹了一腳,他向前趔趄,差點摔趴在牆上。

我還納悶他怎麽這麽禁不起摔打,然後大聲喊:“快跑!要不一會兒老師來了!”邊喊還邊跑到前麵去,本打算衝人家做鬼臉,但是看清了那張臉時,腦子頓時“轟”的一聲,什麽東西炸了。

我……我去?這不物理老師嗎?

我訕笑著,還沒來得及道歉跟解釋,物理老師就讓我站在教室後麵聽講了。

唉,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林南柯對此表示,他本來想救我來著,可我一心求死,十頭牛都拉不回我踹出的那一腳。

罷了罷了,事情已經過去,再放馬後炮也沒啥意思。我說林南柯你要是實在閑得沒事幹就教教我打籃球吧,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揚起,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屑:“你就是個球,你還打籃球?”

我威脅他:“你信不信本占星師讓你這一年都黴運當頭?”

他把打開的雪碧遞給我,但嘴上仍舊不饒人。

“你算命?你還是算了吧,你要是可信,現在的成績還至於吊車尾嗎?”

老師做測試還是挺嚴格的,我求了林南柯讓他幫幫我,考試前說好給我看答案,考試中全程低頭,對我的瘋狂暗示避而不見,為此,我還很榮幸得到了監考老師的注意。

考完這場,林南柯就遭受到了我的暴力對待,他說都怪事先沒做好準備,那麽下一場,如果他摸頭頂就選A,摸鼻子就是B,摸耳朵就是C,摸下巴就是D。記住這個順序之後,我本以為這次作弊能夠成功,但林南柯鐵了心不想讓我成功晉級,不然也不能像洗臉一樣摸著自己搖頭晃腦。

考試一結束,心中意難平,我幹脆指著林南柯的鼻子罵:“我算是看清你這個人了!欺騙我的感情!”

人民群眾八卦心如狼似虎,聽到這話的同學一陣唏噓,皆用一副看戲的眼神望過來,這下他怕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我當時也沒有考慮那麽多,就想著讓他難堪,讓自己心裏出口惡氣。

林南柯臉色果然不好看,看到他不如意,我就能得意了。但得意的勁頭還沒完全湧上來,他突然過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甩都甩不開。

我故作鎮定,大聲說:“你可是班長,平時要多注點意,同學們可都看著呢。”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我:“……”

我那哪是不怕啊,我那是以為他怕。

周小喃這家夥和趙思念不一樣,趙思念遇到這種情況,會一邊添油加醋一邊想辦法解救我,但是周小喃隻是遠遠地望著,除了說話時是個嘰嘰喳喳的麻雀,其餘時間都變身小白兔,唯唯諾諾的。

我終究還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友誼這東西,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也不知道趙思念在文科班有沒有遇到合得來的新朋友。

每天與林南柯的你爭我鬥成了不可缺少的調味劑,說實話,自打有了他,上學這事沒那麽枯燥乏味了,時間過得也快。

還沒等我把立下的flag完成,一學期就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