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栽到這兒了

〔Cut 1〕

“我和你一起去上班。”

林南柯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我在鏡子前化妝,冷不丁嚇人一跳。

隨即眉毛就畫歪了,我佯裝淡定,擦掉又重新描。

“大哥,你確定這就讓公司的人看出我們的關係,未免有點早吧?”

剛進公司的我怎麽都算是新人,剛一進來就和老板糾纏不清,引得眾人猜測。現在如果再暴露關係,我都無法想象我在別人嘴裏有幾個人品。

這世上,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圍成個遊泳池把我淹死。

林南柯倚在門框上,似是有所思,最終好像也明白了這個道理,不情不願地點頭:“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不公開是為了我們都好,但是我覺得你是我女朋友,不該躲躲藏藏的,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兒多了去了,有的天注定,有的迫不得已,而我這種,說得冠冕堂皇是為了愛情,說得自私自利是為了名譽,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既然我選擇了林南柯,這就是我所承受之重,也自然沒什麽好抱怨。

林南柯聽完我這番話,顯然十分驚訝,問我這些年都在經曆什麽,成長這麽快。

“你指哪方麵?”

我總算是把一張臉搗鼓完,正準備換衣服,他從上到下瞄了我好幾遍,狡黠道:“各方麵。”

要是不把拖鞋扔過去,簡直太對不起他那流氓目光了。

最後我倆商定,他帶我去上班,但是快到公司的時候要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走過去,一前一後把時間錯開,就不會引起懷疑。

林南柯抿著嘴開車,似是不高興,一直沒吱聲。的確,誰談個戀愛跟搞地道戰似的,這和曲線救國能一樣嗎?

我想開口跟他解釋,可是之前就把該說的都說了,現在再多說一遍,就顯得十分多餘,心理學講,人隻有在對某件事心虛的時候,才會不斷地重複。

我就知道相親那事兒不會這麽容易就過去的,我媽那脾氣,知道我把相親對象氣走了,一定不會放過我。

還好我提前估計了那位仁兄的告狀速度,電話一響,我拿著手機就往衛生間跑,準備關門之際,林南柯拿胳膊一擋,在我訝異的注視下順利鑽了進來。

公司衛生間外麵的洗手區域是公用的,我打著電話,他假裝在一旁洗手,動作慢條斯理,好不容易洗完擦幹,卻把最外麵那層門關上反鎖了,這樣一來,誰都別想進門。

鑒於電話那頭是我媽,我不敢口吐芬芳。

上來先噓寒問暖,再劈頭蓋臉一頓罵是我媽一貫的作風,如果我反擊,我媽突然就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你不得不低頭,長此以往的鬥爭中,我便在我媽這種“軟武器”下成了弱勢群體,道理講又講不過,脾氣硬又硬不過。

做人好難。

我媽說:“加加呀,今天上班了沒有?”

“上了。”

“新工作怎麽樣?”

“挺好。”

“早飯吃了什麽?”

“小米粥。”

“哦……那你和那個相親的小夥子怎麽回事呀?他怎麽說你騙他,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呢?加加,壞事咱可不能做啊。”

我媽這彎子繞得可是夠大的。

感情二三事,最難與父母說明白。

“那個……對,是有男朋友了,新找的,沒幹壞事。”

林南柯半坐洗手台上玩手機,時不時地抬頭看我一眼,聽著我的回答若有所思,似乎在自動腦補我媽因何所問,還時不時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媽一聽,就把那個相親對象告狀的事都拋到腦後了,追問我:“誰啊?做什麽工作的?多大了?家住在哪裏?家中有兄弟姐妹嗎?父母又是做什麽的啊……”

我說:“媽……媽……您別問得像是怕我被拐賣一樣。”

我媽十分不給麵子,冷笑道:“嗬,我哪是怕你出事啊?我怕你把人家小夥子騙了。”

果然是親生的。

我正琢磨著怎麽回答,林南柯突然湊過來,高大健碩的身軀壓下,撲麵而來的氣息迫使我往後退了幾步,原本離牆就不遠,這一退後背觸到那片冰冷,我又下意識地向前,卻不曾想正中他下懷。他低下頭,在我嘴巴上輕輕地啄了一下,還沒等我臉紅,他已經把耳朵湊到了手機旁。

“加加?你怎麽了?”

“我……我沒事……那個媽,待會兒下班了跟您詳細說,我現在上著班耽擱時間太久不好,不跟您說了,先掛了。”

我媽那頭還沒講完,我便匆匆忙忙掛掉,再不把電話掛了,我怕一會兒臉紅得連話都不會說。

林南柯道:“怎麽不打電話了?順便跟阿姨說是我,我還想聽聽阿姨是什麽反應呢。”

能有什麽反應?我媽一定覺得是我忽悠人家小夥子,然後一邊拍手叫好一邊說:“閨女,幹得漂亮。”

我把手機塞在上衣口袋裏,感歎自己民生之艱,然後為了向同事證明是真的上廁所了,便擰開水龍頭洗手,一邊洗一邊想剛剛那一幕,想得有點投入,以至於臉上發熱,林南柯什麽時候到身後的都不知道,我抬頭正好在鏡子裏看見他,那表情羞澀中略帶狡黠,似乎算計著什麽。

說心裏不慌不可能,我轉身欲離開,他的身子突然壓下,雙臂支在洗手台兩邊,正好把我整個人圈進去。

唉……長得高就是有優勢。

我緊張得不敢看他,小聲道:“這是在公司,快起來,回去晚了一會兒同事們該多想了。”

他冷道:“那不叫多想,那叫揭露事實。”

“不要臉……”

“你能把我怎麽樣?”話說著,他越湊越近,最後整張臉近在咫尺,我往外推他,他呼吸有些粗重,低聲道,“加加,你看著我。”

我臉憋得通紅,把頭一撇,麵對美色**,為自己保留最後的尊嚴:“我不看!”

這時下巴突然被他溫熱的手指鉤住,我被迫轉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眼神裏的情緒,唇上一涼,整個人便愣住了。

他吻得有些笨拙,閉著眼睛輕輕覆在我的唇上,蜻蜓點水般落下又離開,重複幾次。我覺得有趣,便瞪著眼睛觀察著他微微戰栗的睫毛。他卻倏然睜眼目光迷離地與我對視,緊接著,嘴巴再次迎上來,和剛剛那樣不同,他的唇舌不斷攪弄著我的各處神經,似是邀我共赴這場熱情盛宴,我手肘抵在他的胸前,身體不自覺地湧上電流,第一次感覺到這般異樣的感覺。

他確實挺笨的,憑我多年看小說的經驗,還沒見過誰接吻的時候接二連三咬了對方,可那刺痛卻又像是點燃了什麽一樣,讓人心生邪念。

林南柯的手慢慢附上來,我能感覺到他的急切,可這不是該做這事的地方,我還沒來得及製止住,他自己就拐了個彎,把手移到了我腰間。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聲響,有人想要進來,擰了半天打不開。我心虛,趕緊推他,誰知道他偏偏又將我摟得更緊。

“門怎麽打不開了?”

“是不是鎖壞了?裏麵有人嗎?”

“不知道啊,要不叫修理工過來看看?”

我好想大喊一聲裏麵有人,但是唇舌在別人嘴裏,隻能認栽。

好半天後,人逐漸散去,林南柯這才放開我,我臉通紅,他也沒有比我好到哪裏去。

他呼吸十分粗重,聲音沙啞道:“你先出去。”

“那你呢?”

“我一會兒……”

“你怎麽了?”

“我上廁所……”

緊接著,他轉身就進了隔間,留下我在原地迷茫了一會兒,仔細想了想,得知其中緣由,我的臉更紅了。

完蛋,怎麽出去見人?我也需要上個廁所冷靜冷靜。

〔Cut 2〕

出乎我的意料,我媽知道我有男朋友這事兒後,並沒有一直追著我盤問,甚至電話都很少打,就好像我已經嫁出去了一樣。我心想我媽不至於這麽現實吧,於是再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她說她還要去看廣場舞先不聊了,我喊住她。

我媽耐心有限:“還有什麽事趕緊說。”

“我是不是您撿來的?”

她沒搭理我,直接掛掉了。

我和林南柯相處得還算順利,畢竟認識那麽多年了,性格上打打鬧鬧很合得來。多年的磨煉,終於讓他放棄了對我的步步緊逼,小事上都包容我,大事上都聽從我。

對,這個家由我做主。

林南柯臨下班前給我發微信,說晚上要來我家住。

我想想那小床單薄的身體,支撐不住我倆大張旗鼓地折騰,於是果斷地拒絕他:“不!行!”

然而到了晚上下班,他說順路送我回家,然後十分自然地尾隨我進了家門。

什麽事都必須聽我的,睡覺除外。

趙思念知道我和他已經在一起了的事,已經是我們兩個交往一周後,這位大姐最近也不知道忙什麽畫展,天天往另一個城市跑,眼睜睜見她瘦了一圈。

本想囑咐她多注意休息,可她這人除了錢什麽都不認,勸了也是白勸。

聽說她最近在和一個剛踏入娛樂圈的小模特談戀愛,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自打鄭繁星雙喜臨門後,她轉身對工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天問她在幹嗎,得到的回複都是“在忙”,感情更是撲朔迷離,誰也搞不懂她一會兒和三十歲大叔談戀愛,一會兒又和十八歲小青年談感情是什麽情況,便任由她作去了。

趙思念從巴黎飛回來,我去接機,正好提及了我和林南柯的事兒,她猛地一拍大腿:“你倆怎麽回事?”

“就是我們在一起了唄。”

趙思念笑道:“果然,上次他一說去你家找你,我就估摸著這事八九不離十。怎麽,那麽多年都沒想通,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聽說你打算結婚了?”

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我一時間沒有找到理由回擊這句話,幹脆就轉移了話題。

不過這事放在心裏挺難受的,恰好晚上林南柯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他家吃飯,站在餐桌旁邊,看著料理台上忙碌的身影,心裏更加不安,一係列的問題湧上心頭。

他圍著圍裙,回過頭看我。

“餓了嗎,一會兒就做好了。”

我叫他的名字:“林南柯。”

“嗯?”

“這是真的嗎,我怎麽覺得一切就像夢一樣?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患得患失,不想得到了再失去,所以如果你隻是因為一時的衝動,我們……”

他把一盤芹菜炒肉放在餐桌上,轉過身來吻住我。

“以前是我,是我不敢表白,我們差一點就錯過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太幸運了,還好及時出手,不然這一輩子就真的沒有機會了。”他說。

話雖感動,也實實在在戳中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但是此時此刻的我想表達的是:“你吻技有進步。”

“哦?”他悶聲低笑,“我的初吻可是給你了。”

為了避免出現再進一步少兒不宜的畫麵,我借口灶台上的湯煲好了,趕緊把他推開。

林南柯怎麽著也算是一個小老板,他的房子可是比我那一畝三分地大多了,我由衷地想從我家搬出來,但是這事又不好意思開口。我媽說了,女孩子一定要矜持,雖然她後來幹的事好像並沒有拿這句話做宗旨。

關鍵是,我的房子是租的,他的房子可是全款購買的,有錢不省是傻子。

這樣的想法其實不對,可對我現在的經濟狀況來說,他的確能拉我一把,剛出來工作的女大學生,首先被財務赤字壓彎了以前筆直的腰杆子。

矜持並不代表我不能暗示,於是在吃飯的時候,我對著林南柯家的裝修和各種風格一通誇,大到稱讚他家的歐式裝修風格:這個沙發真好看啊,這些油畫貼在這裏正合適……小到把手上的白瓷碗誇成了一件藝術品:哇!你看看這材質,這手感,這上色,堪稱人間一絕,怪不得我嘴裏的飯都變香了呢。

林南柯停箸,冷眼瞥我,無奈道:“行了行了,你再說下去我就要覺得這裏是皇宮了。”

他扒了口飯,又道:“早就想跟你說,你住的地方不安全,我看了四周,連個攝像頭都沒有,巷子口幾個路燈還不亮,說得好聽是公寓,裏麵的裝修環境也還可以,但旁邊就是菜市場,太亂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在那裏,不介意你就搬過來,介意的話考慮考慮我再幫你租個房子……嗯?你怎麽了?”

淚在眼眶裏打轉,我想開口說“沒事”,可是剛說出第一個字,眼淚便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林南柯見狀,從餐桌對麵繞過來輕輕地抱我在懷裏。

他抬手幫我把眼淚擦掉,似乎被我這蠢樣逗樂了,笑道:“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太感動了……哇—”說著,情緒上來忍不住,我哭得更厲害了。

小的時候因為家庭的原因,總是過得小心翼翼,隻希望沒有人能夠關注到我,可是長大後卻對這種關心充滿了期待,我媽雖然也關心我,但是很多事情是沒辦法和父母講的,怕他們擔心,怕他們為我的處境而自責。

林南柯不一樣,他讓我覺得還有另外一個人永遠在你身邊,源源不斷地給你所缺失的溫暖。

最後,我怕哭得時間太久,飯菜都涼了就沒得吃了,便趕緊在他的懷中出來,順勢用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淚。

林南柯一臉嫌棄地望著我,笑道:“那你到底要搬過來還是怎樣?”

“搬!這就搬!”

我當然承認我這人沒什麽骨氣,畢竟誰也不像我一樣,能夠和讓自己如此安心的人在一起。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出奇地起了個大早,林南柯在廚房忙活著,看見我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我打著哈欠坐過去:“看到我很驚訝嗎?”

“稍微驚訝一下表示對你早起的尊重。”

我沒理他,轉身摸了一枚雞蛋,皮還沒剝完,電話就響了。

“我手上不幹淨,你幫我看一下。”

“陌生號,沒備注。”

“接一下,可能是搬家公司。”

他滑下接通鍵,剛剛倦怠的模樣收斂了些:“你好。”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林南柯應了句“好”,又忍著笑意,把手機遞給我。

我一臉茫然。

他道:“嘿,露餡了。”

我趕緊接過,對方是個女聲,如果是其他職員我可能還不熟悉,但打電話這個人是人事部處理員工福利問題的李岩,我第一次去人事部她正好在分糖,順手給了我一塊。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嗓音很粗,每次看著那張萌妹臉講話都讓我醉生夢死的。

她驚訝地扯著嗓子喊:“加加!我聽出來了!那是林總!你怎麽和他在一起!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吧?我本來打電話是給你入員工福利的,不過這信息量也太大了……”

“李岩……我這……”

“加加!你進公司,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姑娘來著,所以你千萬不要走歪了路啊……”

林南柯突然奪過我的手機,正色道:“我跟她講。”

然後還沒等我伸手奪回來,就聽他用平時上班那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李岩,別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年加加是我光明正大的女朋友,以後還會成為我的妻子。”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順帶還得意地看我一眼,自己哼著小曲到廚房刷盤子去了。

〔Cut 3〕

林南柯的房子挺大,三室一廳一衛,我暗搓搓地想過,這房子拿來做婚房都可以。

他這麽年輕,房子肯定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買下來的,我就這麽覥著臉過來,想想覺得實在不好意思,便主動提出要給他交房租。林南柯聽到這話反感得皺眉,轉而壞笑道:“你要是真想交房租,不妨用另一種方式。”

我還傻嗬嗬地問了句什麽方式,反應過來恨不得把頭低到地縫裏。

這男人沒一句正經話。

不過在我的再三懇請下,他決定每個月在我的工資裏扣除五百塊,就當是交房租了。

我一想心裏也算過得去就答應了,這可比自己單獨出去租房子要便宜得多。

林南柯這個人雖然平時嘴上不怎麽正經,卻從來都沒有實際行動上的逾越,隻要我不同意,他也不敢進一步做什麽,我們之間最親密的動作也就是親親嘴。

再過分的就是在**打架,是真的拿著枕頭往死裏打,還可能用上醫療保險的那種。

男孩子對這種事總是有無師自通的天賦,我曾問他以前在大學宿舍裏有沒有看過不可描述的電影,他一開始紅著臉搖頭,矢口否認。沒過一會兒,在我的再三逼問下他又改口成了看過一點。

他這吞吞吐吐的態度卻意外表達出了信息量,這哪是看過一點呀。

我本來想逗弄逗弄他,但是經驗來看,橫豎都是我吃虧,而且還讓自己沒少做某種功課的事情暴露在陽光下,不行!女孩子要矜持!

我媽說的。

說起我媽,這老人家平時催婚跟催命似的,現在我有了男朋友了,卻反倒是不聞不問,提起來都很少,頂多問一下進展到哪步了,最近怎麽樣啊,其他連多餘的話都懶得說,甚至都沒有猴急猴急地要求我立馬帶回家,怎麽也不符合她的作風。我問林南柯,他是不是跟我媽提過這事兒了,不然她也不能這麽放心。

林南柯回答得十分坦然,好像我們已經成了已婚夫婦一般,他說:“對,我跟咱媽說了。”

“咱媽?”

“我叫得不對嗎?難不成你還想踹了我?”

那倒不是,我隻是覺得有點意外,卻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心裏泛酸,不是因為他自作主張告訴了我媽,而是很少有人在考慮我的同時,也會主動地去和我媽溝通,這就省了很多步驟。

我還擔心我媽知道了會把我臭罵一頓,畢竟兔子不吃窩邊草,怎麽能對著自己人下手。可是我媽這反應明顯就是放心地把我交出去了,想到這裏還有一種對不起媽媽的酸澀,養女數十載,一朝進了別人家。

我正難過,林南柯推翻我這種想法:“你怎麽不覺得是你給了咱媽保障了呢?你過得好了咱媽才放心,再說,我也會孝敬咱媽的。”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想說一句:“咱媽咱媽?你還叫上癮了?”

“那可不,我五六年前就想這麽叫了。”

第一次看見有人不要臉得如此理直氣壯。

說什麽就來什麽,這邊剛念叨了我媽,那邊就說周末讓我們回去吃個飯,有事要告訴我倆。

我和林南柯麵麵相覷,在對方眼裏看懂了“一無所知”四個字,然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我媽到底要和我們說什麽。

最後軟磨硬泡把她老人家泡煩了,她扔下句“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然後把電話掛了。

我和林南柯對視一眼,隻能平複下好奇心,感慨一句這老人家口風夠緊的。

然而這兩位女士都是商量好的,林南柯他媽……哦不,我未來的婆婆也和我未來的老公通了電話,讓周末一起去我家吃個飯。

我:“該不會是訂婚吧?”

他:“訂婚憑什麽不跟我們打招呼?難道我們會抗婚嗎?”

也是,沒理由。

林南柯和我的房間是分開的,為了不侵犯我的合法權益,他特意囑咐我離他遠一點,不然半夜偷偷摸過來,指不定幹什麽畜生不如的事。我一聽當然象征性地害怕一下,然後該怎麽著怎麽著,甚至還坐到他的腿上在他臉上咬了一口。

林南柯對此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隻是別別扭扭地說我抹了他一臉的口水。

林南柯的作息還算規律,所以每到晚上十一點,他都把我拎回房間去睡覺,並且嚴禁玩手機。

持續了兩個月,我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皮膚好了很多。

他的自製力在我眼裏已經到達出神入化的地步,隻要是時間到了該去幹什麽,絕對立馬起身就走,即使前一秒有說有笑多麽快樂,下一秒立馬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說人貴在高級動物,出了自身優越的先天條件之外,剩下的就是麵對欲望的控製力。這樣高深的覺悟,我是體會不到的,我就回到自己房間繼續找點樂子好了。

“跟你在一起之後,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自製力是更強了還是更差了。”

他這話我聽不懂,我便附和了句“當然是變弱了,我拉人下水可有一套”,然後就看到這男人的眼神微微變了變,讓我少說兩句,趕緊去睡覺。

男人心,海底針。

周末上午,我倆在“領導”的緊急召喚下回了趟家。我不知道這一次我媽和林南柯的媽媽是為了什麽事,心裏總有一點不安。這些年來,我也有機緣見過我未來婆婆幾麵,但是這個婆婆看起來並不是好說話的樣子。

林南柯以前解釋過:“我媽幹了十幾年的會計,算賬算得整天繃著臉,但是人其實很和善的,你不用太往心裏去。”

話雖如此,但是我還是沒辦法把心放下來。

我在電視劇看到的婆媳鬥爭實在是太多了,甚至還沒有正式成為婆媳,那不可逾越的鴻溝就劃在了兩代人的麵前,生活為什麽給我這個無知少女這麽多考驗。

林南柯笑道:“放心吧,憑我對我媽的了解,她不會給你寫出這麽狗血的情節的,當自己是演電視劇呢?”

“難道我不配當女主角嗎?”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配,腿短的女主角。”

行,他在開車,生命安全為重,先不動手。

我真的是低估了當代老年人的創造力,車子剛開進小巷,遠遠地就看到了我媽一群人站在樓下,頗有夾道歡迎的氣勢。

顯然他也看到了,一邊打方向盤一邊笑道:“沒想到我們一起回來這麽受歡迎。”

“可得了吧。”

“嗯?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家有沒有後門或者密道什麽的,這麽大的陣仗,知道的是我帶男朋友回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嫁的女兒回門,我媽咋就不知道給我留點麵子。

不過這一次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我拎著東西到樓下,還是未來婆婆先接過去,比起之前總是板著臉,這一次顯得十分熱情,看著我說:“這麽長時間沒見,加加好像瘦了點,是不是我家那個小兔崽子欺負你了,媽替你教訓他。”

“媽?”我愣了幾秒。

她扶了扶眼鏡,那張保養得當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意:“哎呀,瞧我這腦子,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太激動了,看到你們倆在一起高興。”

我媽在一旁冷哼道:“沒事,該叫媽,這不早晚的事?”

我:“?”

我的親媽把女兒送出去的速度永遠比我想象的要快。

林南柯拿著東西從我身邊過去,看都沒看我,但是嘴角那一抹尚未收回的得意出賣了這個男人此時的心情。

你們經曆過被所有人推著往外嫁人的感覺嗎?

對,就是我這樣。

〔Cut 4〕

我媽生病之後,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所以也沒法大張旗鼓地張羅這事,幹脆就去了飯店吃。

家附近的所有地方我都熟,飯店老板在巷外的街道上幹了十幾年了,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的。他剛剛讀高中的小女兒一邊寫菜單一邊問我:“加加姐,那個是你男朋友嗎?我好像見過。”

“常來。”

“哇,加加姐,你這是向熟人下手啊。”

這小孩子年紀不大屁話怎麽這麽多。

我讓她趕緊把菜單送過去。

小姑娘走出去沒幾步,又折回來,悄悄地說:“加加姐,你男朋友真帥,祝你幸福哦。”

語畢,一溜煙跑開了。

我看著那消失的背影,心想這孩子還挺會說話的,下次回來就給她買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擬》作為禮物吧,這麽好的孩子,不拍在學習上真是可惜了。

我不知道我媽和林南柯的父母在聊什麽,一會兒說到以前的苦日子,一會兒又提到我們倆的工作。誰說人上了年紀反應遲鈍的?我覺得他們的思維比我這個隻顧當下的“假年輕人”還要開闊,讓我著實自愧不如。

上菜的位置正好在我旁邊,每次端菜上來我都要起身讓一讓,林南柯後來看不下去了,拉開椅子讓我坐到他那邊去。

我嘴裏含著半塊排骨愣了愣,整個桌子都安靜下來看著我倆,我急忙擺手:“沒關係啦。”

未來婆婆忽然笑了笑,像是已經看穿了某些人傳遞的曖昧感,林南柯勸不動我,隻好算了,卻補充了一句:“加加胃不好,我怕她吃不踏實。”

牛人!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吃不踏實”的說法。

“瞧瞧,這還沒結婚呢。”

“小年輕談戀愛就是好。”

“南柯,你可得對人家好點。”

“媽,我知道了。”

我在旁邊聽得雲裏霧裏,並未在未來婆婆臉上找到任何的反感,才讓我心裏踏實了許多。

那狗血的劇情肯定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了。

這時,我媽又接話,而且一接就接到重點,問我倆:“知道這回叫你們回來幹什麽不?”

這上哪兒知道去?一個比一個嘴巴緊。

我還沒回答,林南柯卻無比淡定地點頭:“知道,多年前你們商量的事。”

我滿頭問號。

我媽讓我瞧瞧人家的智商。

不是,這是智商的問題嗎?重點放錯了吧?

我說,媽,不要踩一捧一好嗎?畢竟我才是你親生的。

我媽特不給麵子,猛地拍大腿,“哎喲”一聲:“你瞧瞧我這記性,要是不說我還以為南柯才是我兒子呢。”

“……”

我實在是接不上這話,幹脆也不接了,直接把話題換回來,問她叫我們回來幹什麽。

“其實,我和南柯媽媽多年前有個類似開玩笑的約定。”

直覺告訴我和我有關係。

我媽開始回憶:“那次你們在辦公室裏,因為被人誣陷早戀的事差點打起來,那時候是我和南柯媽媽第一次見麵,結果很有眼緣,一見如故就去逛街了,當時開玩笑的約定就是,如果你倆能成最好,不能成我們也不勉強,你以為你們兩個那麽巧就去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學?還不是我們商量的?看你倆都同意,還以為這事就成了,結果又讓我們等了這麽久,等得都快沒希望了,我和南柯媽媽商量著要不讓你倆拜個把子結成兄妹算了,結果你夏叔叔說再等等。”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那你們這麽多年可真是夠沉得住氣的。”

林南柯的媽媽說:“我們經常在一起逛街,隻是你們不怎麽在意罷了,仔細想想其實能發現細節,還是南柯大二那會問我的,我就讓他多去你家走動走動,看看能不能討你的歡心,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麽大的兒子,我也舍不得給別人。”

我沒感情地點頭附和:“嗯……對對……”

我媽說:“我們也不是說當初非要撮合你倆,隻想讓你們兩相情願水到渠成,要我說能沉得住氣的是你倆,要不是你夏叔叔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急得差點就直接把你塞進他家去了。”

我:“……”

所以這事,雙方父母早就商量好了?從小就打算了?我怎麽腦子轉不過來了?

一直沒說話的林南柯道:“本來是一個玩笑,但是沒想到不知不覺當了真,更沒想到我們一波三折後會真的在一起。”

“好小子,夠聰明的。”他爸說。

我還是想不通,追問我媽:“那你這段時間一直讓我相什麽親?激將法嗎?”

我媽那雙剛剛還在放光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細紋逐漸散開,仿佛一瞬間多了一盆冷水,目光略帶哀傷。我不想看到那張被歲月吹打過的麵頰平添傷感,突然就有點後悔問這個問題了。

可她還是回答了,她說:“說實話,我不知道這副身體能支撐我活到什麽時候,這世界上我唯一一個不放心的就是你,我想讓你早點找到歸屬,這樣我閉眼也閉得安心,你是我給這世界留下的唯一的寶貝。”

可能是我媽平時罵我罵習慣了,這番話聽來,心裏什麽地方好像被用力地揉了一下,我曾經不敢麵對的家庭問題,在這一刻全軍出擊,我沒有退路,必須抬起頭、咬著牙迎上去。

和其他問題不同的是,家庭問題永遠是無法逃避的,甚至連一絲幻想都不給你,這就是現實,我爸不會回來,我媽會離開,夏叔叔也會離開,這世界最後會剩下孤單的一個人,像是大海裏成群結隊的魚群背後獨自遊弋的小魚。

我的家是我的軟肋。

但我媽說我是她給這個世界留下的唯一的寶貝。

我也是寶貝。

我媽還說:“還好,你找了一個讓我們大家都放心的人,我真希望你們能過一輩子。”

能一輩子嗎?

我曾經對我們的感情很有信心,但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這時候我也猶豫了。

林南柯突然站起來,我眼巴巴地望過去。

他說:“阿姨,我們一定可以過一輩子。”然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小盒子,繞過餐桌,來到我麵前。

我是清醒的。

我知道他要做什麽。

我意外的是他絲毫都沒透露過風聲,甚至回來之前我還提過這事,當時還期待了一下,可我並未從那雙眼裏看到什麽,差點以為要等女生主動,結果他早就準備好了。

我看著他,剛憋回去的淚又充盈在眼眶。我哽咽著問:“你是要求婚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好像是。”

“那我告訴你的確是。”

“然後呢?”

“然後我想讓你嫁給我,請阿姨把她的寶貝給我。”

“到你手裏萬一碎了呢?”我哭著問他,“我不要。”

“阿姨的存在我代替不了,但是我可以和阿姨照顧我們共同的寶貝。你別躲了,我從來都沒告訴過你,你也是我的唯一。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一直都在,你隻是沒回頭看。”

電視劇果然沒有騙人,求婚什麽的太感動了。

欲擒故縱這事貴在適可而止,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我趕緊把手伸過去,讓他給我戴上。

林南柯事先應該是知道我手指的尺寸,不然這枚戒指也不會這麽正好。

按照劇情發展,這時候男主角和女主角深情擁抱。

他當然也準備這麽幹了,但我不行,我大喊:“等會兒!”

我抹了兩把眼淚。

“你願意接下來的人生和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然後共赴黃泉嗎?”

他“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我願意。”

“那好。”

我從口袋裏摸出那枚早就準備好的戒指,給他戴上。

尺寸是我趁他睡著偷偷量的,果然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