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南柯有夢

〔舊時〕

年加加已經很努力了,可學習的底子在那兒,高考還是與一本大學失之交臂。

林南柯查完成績後,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就是年加加,比起告訴她自己的情況,他更想知道她考得怎麽樣。

他把這歸結於自己輔導了年加加的功課,所以才會如此上心。

打通電話的時候,年加加語氣平淡:“考得還行啊。”

“多少分?”

“比一本線低了五十多分,但我挺滿意了。”

說實話,年加加能考成這樣真的不容易,林南柯也沒想到,曾經班裏墊底的學生,在經曆了諸多模擬考的大起大落之後,依然還是班裏墊底。

不過一開始剛入學時,她是倒數第二,在多個學期的努力之下,終於從倒數第二爬到了倒數第二十二,這對於基礎差的她來說,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林南柯說:“早知道聽我的,多買幾本複習資料做做,說不定還能多考點。”

年加加聽到差點順著電話線過去把他的頭打爆。

高考結束,意味著自己也逃離林南柯的“魔爪”了,孫老師找他當紀律委員可真是有先見之明,就連做個數學題都跟三堂會審似的。

“年加加,過幾天出來玩嗎?”

“玩什麽?”

“玩什麽都行。”

“要不你來看看我媽?她老人家這幾天一直在念叨你。”

“也行。”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過得不算特別快活,林南柯總覺得自己有什麽事情要解決,想了半天終於想通了是什麽事,卻又陷入到底說不說的糾結中。

鄭繁星貴為隔壁班班長,畢業後更是以身作則,直接去向1班的女神學霸表白了。

林南柯情商再低但也不是沒有腦子,別的事可以聊聊,這事要是和年加加說了,恐怕趙思念再繼續上學的興致也就沒有了。

他憋在心裏沒吱聲,這就又多了一樁心事。

誰說少女情懷總是詩,少男情緒也挺朦朧的。

年加加的母親在他眼裏一直是個開朗的人,即使隻見過一麵,卻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好像以前就見過似的。上次早戀那事,無緣無故被潑了一身髒水,他覺得心裏氣不過,才和年加加爭吵起來,後來冷靜了覺得做事太衝動,但心裏唯一一個想法從沒變過,那就是自己沒瞎。

剛一入學,年加加就以各種“違法行為”闖入他的視野,全班同學被她的三言兩語搞得五迷三道,最重要的事情本來是學習,後來全都變成了研究星座命理。

如果不是礙於校紀校規的壓力,他估計年加加能把整個高一6班變成大型封建迷信場所,動不動舉行個考前拜神儀式,頗有往邪教分子那方麵發展的苗頭。

他一開始沒想管,人要是想把自己埋進坑裏那還不容易?愛怎麽作怎麽作,他隻求自己永葆初心問心無愧便可以。

可是他的高中計劃裏,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有紀律委員這一說,當那位頭發少得可憐的班主任把手指向自己時,他差點站起來和對方來一場語言上的生死較量。

他為什麽又坦然接受了呢?

可能是他看到年加加鬆了口氣的樣子。

難道自己長得不夠有威望嗎?

他憋著口氣,點頭答應了。

後來的事,果然不出他所料,年加加在無視班規上已經到了天下獨尊的境界,簡直把自習課當成了暢享自由的天堂,原本他還想讓著她點,後來發現他眼裏實在揉不得沙子,更何況是一個跳高拿了第一名的巨型彈力球。

年加加每做一件事,他就往小本本上記一筆,畢業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黑名單裏都是年加加。

林南柯給自己為她補課找了一個非常好的借口,這叫打進敵人內部,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其實到後來,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麽感覺了。

看著她哭,看著她笑,陪著她難過,陪著她快樂,這世界上很少有人因為別人的快樂而感受到快樂,他覺得,自己體會到了。

一開始的年加加確實挺招人煩的,她攔住他的去路時,心中的小惡魔作祟,確實挺想嘲弄她一番,後來又在軍訓時被她撞了下巴,還差點讓她把他的褲子扒下來。為了報複他,她簡直想盡各種辦法,後來適得其反,她在黑板上寫下“林南柯喜歡年加加”,他難道是不知道嗎?他隻是不想戳穿她。

裝,接著裝,倒是還想看看能裝到什麽時候。

年加加的腦袋運轉思維不是一般人的思維,他所認識的她,總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在沒做好準備的時候,能被打得他措手不及。

“我是覺得,也不能太耽誤你的時間。”年加加咬著筆頭說,“這樣吧,要不你別輔導我了,我想和這道題單獨聊聊。”

他坐在對麵望著她:“你又想耍什麽花樣?”

“沒有呀。”小姑娘一臉無辜,“你要是這樣說就是不信任我,那麽我們也就沒有繼續合作下去的必要了,你打你的遊戲,我回去看我的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你覺得呢。”他拿過她的試卷,在那道題的關鍵思路上做了標記,又遞回去。

年加加欲哭無淚,低頭一看紅筆標記出來的點,頓時恍然大悟,連續列出好幾個方程式,然後又被自己推翻,嘴裏嘟囔著:“這個不對……哎……怎麽回事……是這個公式沒錯……哦結果算錯了……”

他望著她,忍不住感歎一句怎麽會有人睫毛天生又長又翹,緊接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地湊上來:“你看什麽呢?”

他心虛,低下頭,看著試卷上的題:

已知等差數列{an}滿足a2=3,an-1=17(n≥2),Sn=100,則n的值為[ ]。

為什麽?

他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怎麽寫都不對,最後不知不覺寫了個“年”,又好像做了什麽壞事似的,趕緊劃掉。

這一切的動作都收在年加加眼裏,她皺著眉頭,覺得這人十分奇怪。

高考結束的暑假免不了同學聚會,年加加還是挺樂意參加的,他為這事還特意打電話和她商量了一下。

她著實納悶,這人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特殊的情結,怎麽什麽事都能和自己扯上關係?

他對此的借口是:我一個人去有點尷尬。

她自己一個人去才尷尬。

“你是紀律委員,一個人去不尷尬。”

“正因為我是紀律委員,平時沒少得罪人,所以才尷尬。”

年加加心想自己也算被他得罪的,本來想懟他一句,想了想還是閉嘴。

電話裏吵架太不爽了,吵贏了吧會想象對方難過的樣子覺得自己不是人,吵不贏又恨得咬牙切齒覺得對方不是人。

最終同學聚會是他們兩個人同時出場,更加坐實了同學之間的傳聞。

年加加以前覺得羞恥,覺得對不起林南柯,現在反倒是覺得無所謂了,反正自己不是膚白貌美大長腿,沒有長在人家的審美點上,花邊新聞再多,也不擔心會逾越雷池。

她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好還是不好。

當有人說“反正你們已經畢業了,要不在一起得了”時,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一想也不能讓人為難啊,便道:“別瞎說了,我有喜歡的人,他也有。”

他的目光暗淡了下去,卻還是努力笑著。

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就必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如果自己太認真,恐怕會嚇到對方,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大學〕

年加加站在圖書館外的樓道裏,透過窗戶看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心中打翻了一瓶醋。

“你看上哪個了?我幫你一把?”

“沒有。”年加加斬釘截鐵。

大學室友感慨道:“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往出家的方向發展了。”

年加加不承認,出家人需要六根清淨,她可不是一個毫無雜念的人。

室友走後,她拿出手機,對著林南柯剛剛發布在朋友圈的照片看了又看。

應該是一個什麽研討會,兩個人站在一起,對著鏡頭豎大拇指,男生沒什麽表情,女生笑容燦爛,露出一口小白牙,那明媚的樣子,晃得年加加眼睛有點疼。

那女孩她也見過,是林南柯的班長,叫劉雨。作為理工科班裏少有的女孩,模樣出眾,亭亭玉立,應該很招人喜歡。而到了大學的林南柯也沒閑著,優秀學生的代表,自然少不了和班長多接觸,一來二去,這兩個人就熟絡起來,甚至年加加還在大學城路口那家烤肉店裏見過他們。

膚白貌美大長腿,也許這就是他的理想型。

年加加覺得自己這場漫長的單戀也是時候說再見了。

可她怎麽想怎麽覺得不舒服,偏偏林南柯還給她打電話,說西街那邊新建了一個小公園,學校活動贈的有兩張票,想和她一起去。

學校活動?年加加立馬想到了朋友圈的照片。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怎麽了呢?”

“最近要參加大學生作文大賽,沒空。”

林南柯在電話那頭嗤笑:“理科女參加什麽作文大賽?”

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話,年加加心有芥蒂,一下子和他急了:“你別看不起人!我也是可以站在金字塔頂端的!”

這邊說完,林南柯覺得不對勁,好半天才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有緣再見。”

話說完,她就把電話給掛了。

林南柯看著手裏的票,沉默了一會兒,隨手扔給了室友。

“這是那個新公園的票,隻送不賣,你在哪裏得到的?”

“黃牛,一張八十塊。”

……

年加加這脾氣鬧過去了,覺得自己有點神經質,周末便約了林南柯出來吃飯,沒想到那邊答應得痛快。

她原本以為林南柯會去和別人約會沒空搭理她。

一到地方,年加加先說起了風涼話:“喲,還以為你不接我這茬呢。”

林南柯的確生氣,女孩子的心好難猜,莫名其妙耍一通脾氣,現在又回過頭來道歉,但是他又忍不住原諒她。

可能是以前大家讀高中都憋壞了,一到了大學各種為愛努力,他收到不少的情書,甚至還有當麵說的,請他吃飯的。

對此他表示:自己不會吃飯。

室友曾經說這個理由實在是奇葩,好歹給人家小姑娘留點麵子,他都說自己不會吃飯而不是“走開”了,難道這個麵子留得不夠大嗎?

恰好室友和年加加也認識,這事就跟笑話一樣傳到年加加耳朵來了。林南柯看到她嘿嘿傻笑的時候,就知道她肯定又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有些話如果說了,那連守護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從小他也不是一個膽怯的人,可是偏偏到了感情這裏,成了一座過不去的山,太難了。

所以這麽長時間以來,兩個人一直以同學關係相處,能夠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學的校友本來就不多,更不用說是同班級的了,而且兩所大學距離近得很。

大部分人都覺得是純潔的友誼關係,年加加永遠還是一副找不到男朋友的凶巴巴模樣,這樣一來,居然沒有人多想。

林南柯現在特別想象高中那樣有緋聞,緋聞傳著傳著就能成真。

大三結束的暑假,林南柯去看了年加加的母親。大病一場之後,這個中年女人很明顯憔悴了很多,就連夏叔叔看起來都蒼老了一倍。

他打心眼裏心疼這個家庭,更心疼年加加,如果可以的話,這不短不長的餘生,真想在她的身邊一直幫她。

年加加的母親很熱情,林南柯每次來都會拿出很多好吃的,年加加在一旁直嚷嚷:“媽,男孩子很少吃零食的。”

“誰說的?”林南柯隨手拿起地瓜幹,塞了兩根放在嘴裏,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阿姨給的什麽我都喜歡吃,你瞧瞧你,摳門。”

平時在她家混吃混喝多了,臉皮自然也厚了,所以當年她媽媽留他吃飯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年加加在一旁不齒,嘟囔著什麽聽不清,反正不是什麽好話,結果回過頭一看,那丫頭居然正偷著樂,樂完看了看那捆新買的芹菜,下廚房去了。

她的下廚房也就是擇擇菜,別的什麽都不會,沒有公主命,但她成功地被這老兩口養出了公主病,每次想要動手時,夏叔叔總會勸:“這些事讓我和你媽來就行了。”

是的,年加加秉承聽人勸吃飽飯的原則,和案板上的雞大眼瞪小眼瞧了一會兒,乖乖撤出了廚房。

飯後兩人在家無聊,便出去遛彎,年加加剛出門便道:“吃完飯就五十了。”

“體重?”

“是時間。”

……

很快年加加所在的專業到了該出去實習的時間,一下子突然見不到,林南柯心裏不舒服。

本想去送送她,但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又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放棄。

那幾天他做什麽都心不在焉的,終於,林南柯的室友看不下去,問他是不是喜歡年加加,他猶豫了半天,最終承認。

室友猛地一拍大腿:“我早就看出不對勁來了,但是礙於你們一直是朋友的關係怕說了讓你們尷尬,沒想到啊老林,你這隱藏得夠深的啊。”

“低調,低調。”

室友道:“低調什麽啊,高調!要不我幫你去說?”

一聽這話,林南柯頓時打起精神來,連忙把自己的擔憂跟對方講了一遍,特意囑咐了這事不能讓年加加知道。

室友歎了口氣:“這又是何苦呢?沒想到一向冷漠的三好學生也是個情種,真是想不到。”

最終林南柯在這位大嘴巴室友的威脅下請了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