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微妙關係

〔Cut 1〕

我越來越懷疑自己擁有的不是占星師的天賦,而是烏鴉嘴的傳承人。

我念叨孫老師的好沒念叨幾天,他就因為修多媒體設備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那凳子不算高,可是孫老師站上去的時候毫無防備,甚至還抬著頭找線路,凳子腿就跟故意作對似的晃了兩下,然後一條腿“哢”的一聲就斷了。

與這清脆的斷木聲相匹配的,就是孫老師的哀鳴和全班的嘩然。林南柯是反應比較快的,看到凳子腿鬆動就趕緊跑了過去,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我看著摔得四仰八叉的孫老師暗自腹誹,一開始修多媒體這事該是班長來幹的,孫老師進門後,非要讓我們這群小兔崽子開開眼,看看一位功成名就的理科生是怎麽通過物理知識修電路的,結果歲月不饒人,再多的知識也填不滿一把老骨頭。

這一摔不要緊,人還能喘氣,就是躺在地上動不了,全班都傻了,最後林南柯拿著孫老師的手機打了120,把孫老師送進了醫院。

這一去就是大半天,班級沒人管,後麵貪玩的同學快翻了天,到了下午大課間。我正趴在桌子上補覺,就聽到八卦小分隊開始議論這事,說老孫摔得挺嚴重,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再加上快要高考,讓語文老師帶班到我們畢業。

我聽了一耳朵,半信半疑,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結果再睜開眼,就看到語文老師站在講台上,我差點以為自己在夢裏。

孫老師在我們高考前肯定是回不到工作崗位上了,全班同學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湊錢買點禮物,去醫院看看他。

林南柯在這事上還挺有領導能力的,讓人刮目相看。其實除了嘴賤點,他其他地方還挺不錯的。

我同桌說那哪是嘴賤點啊,他那是隻對你一個人嘴賤,而且給林南柯遞信的人可不少,讓我好好珍惜。

我趕緊甩鍋:“我們隻是朋友而已,你別聽他們瞎傳。”

“那可不見得,你沒發現林南柯對別的女同學都愛搭不理的嗎?”

“沒發現。”我實話實說。

他“嘁”了一聲,回過頭繼續忙他的漫畫去了。

計劃著周末去看孫老師,就要早點做準備。

當然,也有不願意過來的,自己不想花時間花錢也就算了,還煽動別人說:“孫老師這事學校肯定管,我們操什麽心,估計人家躺在病**吃香的喝辣的,早把我們忘了。平時他可沒少找我們麻煩,我還希望他永遠都起不來呢,浪費那感情?還是省省吧。”

他說話聲音很大,整個班都能聽到,我回頭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林南柯,心裏五味雜陳。

我奉行的原則之一是忍不住就不忍,於是我回他一句:“你人不過來可以,份子錢到位了也算是表達了心意。”

對方氣焰突然降了下去,沒正麵回答我,喊了聲“班長”,等著林南柯表態。

我心想林南柯可別拆我台啊,就聽他說:“年加加說得有道理。”

“可我媽已經很久沒給我零花錢了。”對方見耍賴不成,又開始賣慘,“我媽最近沒了工作,生活挺困難的……”

給孫老師買的禮物不貴,平均下來每個人也就五塊錢,為了這點錢在這裏賣可憐,我覺得他這個人都不值五塊錢。

我脾氣上來,沒好氣地衝他嚷:“孫老師再怎麽樣也照顧了我們三年,也是為了我們才住院的。他平時對我們怎麽樣大家都知道,你也不傻,但是我沒想到你是這麽狼心狗肺的人,我們怕的不是缺你那點錢,我們怕的是你缺良心。”

他也急了,臉憋得通紅:“年加加,你放什麽屁呢!你是幹什麽吃的?在這裏多管閑事,你別以為仗著班長在我就怕你,我警告你管住你的嘴。”話說著,他似乎想要動手,起身就衝我過來。

林南柯突然側過身,把我往後一拽,直接擋在了前麵,死死地盯著對方,語氣不急不緩:“籌錢也好,去看孫老師也好,都是自願的。每個人理解不一樣,有人珍惜這三年的緣分,有人覺得孫老師還不如充遊戲幣重要,可以選擇沉默,但是請不要詆毀。”

對方啞口無言。

後來,林南柯跟我提這事,說我講話的方式有問題。

“你從一開始就該說明,什麽都不做也可以,請不要詆毀孫老師。你倒是好,說錢到位就可以,顯得跟道德綁架似的。”

我說:“那你還點頭附和我了呢。”

他表示:“我那是怕你被人罵死。也就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不幫你的話,你可就以一敵眾了。”

這麽說來,他批評我,我還得感謝他?

周末一群神秘勢力出動,把孫老師所在的病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來查房的護士看到我們都嚇了一跳,一邊檢查一邊納悶:“你們這是新文化運動?”

說明來意後,她表示大家的心是好的,但是病人剛動了手術,最好是多休息,我們匆匆問候幾句就離開了。

不過孫老師有一句話讓人印象挺深刻的,他說馬上就要畢業了,他不在的時間裏,一定要多注意,千萬別惹事,然後好好學習。

還是老意思,我們點頭一一應下。

但孫老師還說:“換湯不換藥。好好學習好好做人你們從小聽到大了,但是老師還是要說,脫口而出一句話太簡單了,很少有人會仔細去想話中的含義。我必須好好教育你們,你們這幫孩子其實就是沒長好的盆栽,總得給你們剪剪杈,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長。”

說完,他特別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和林南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產生的錯覺。

出了門,同學們各忙各的,我們本商量著待會兒去哪兒玩。林南柯比較掃興,他表示既然大家閑著,不如一起去圖書館做題吧。

我覺得該把這人扔到戰爭時期去敵方做輔助,每當敵人勝利了開慶功宴,他就及時出現,告訴他們其實是大夢一場空,一盆冷水潑下來,時間久了,敵人不僅心態崩了,說不定還會由於水潑多了得中風。

不去做臥底真是可惜了。

趙思念說:“要不我們去河邊挖土吧?”

鄭繁星突然點了點頭,我瞪著那兩人,在風和日麗的日子選擇挖土,麵對這種絕妙的餿主意,除了有病以外再也想不出第二個詞了。

猶豫就會敗北。

比起被人拉去做題,我寧可有病,所以毅然決然地答應了。

病入膏肓,不必救我。

後來才知道,趙思念這個人跑到河邊來是有目的的,她抓著自己掉下來的幾根頭發,挖了一個坑,說要埋進去。

也不知道她在哪兒聽來的許願方式,在有心上人陪伴,而心上人卻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自己的頭發埋在河邊許願,就能和心上人永遠地在一起。

我聽了反倒是覺得像鬼故事,莫名地驚悚。

我看著趙思念一點一點挖出一個坑來,又小心翼翼地把頭發放進去埋了,突然想起一個典故:黛玉葬花。

黛玉就算了,我覺得她像程咬金。

古有黛玉葬花,今有思念為心上人葬發。

妙啊。

林南柯更幼稚,坐到我旁邊,從我衣服上捏死一隻螞蟻,裝模作樣地哀傷半天,說自己殺生了,注定做不了“連螞蟻都沒捏死過”的人,然後拉著我給它做土葬,一起給螞蟻也挖了個坑。

我得慶幸他還好沒說火葬。

林南柯埋完了,回過頭,深情款款地對我說了一句:“這是我們兩個送走的第一個生命。”

我忽略他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心想也對,人生第一次都值得紀念,所以為了慶祝人生第一埋,我決定請大家喝飲料。

現在回頭想想,除了覺得當時自己是個二百五,還覺得慘死的螞蟻也挺可憐的,無緣無故被殺了不說,死後還被一群人慶祝。

〔Cut 2〕

高考在即,牆上貼的高考倒計時每天都在更新,每個人心裏的想法也在改變。

高考前一周拍了畢業照,老孫為了這事還特意坐著輪椅過來。林南柯身為班長,站在最後一排的正中間,而我身為全班最矮的,蹲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間。

拍畢業照的時候要求統一著裝,所有人都穿了夏季校服,我們的夏天也從轟轟烈烈地開始,直到現在莽莽撞撞地結束。

趙思念說時間太快了,想想剛入學的時候,那時候還滿懷著對高中三年的憧憬,現在一轉眼,大家都成年了。

我還沒來得及陷入這無可奈何的感傷之中,問題就來了。

我這人看起來挺沒心沒肺的,但心理素質真的不太強,最怕的不是別人給予壓力,而是自己給自己施加壓力,於是,在這兵荒馬亂的高考前,我考前焦慮了。

當我開始背什麽題都煩躁,難以靜下心來的時候。林南柯率先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讓我放輕鬆,然後每天放學帶我去小河邊走走。

我那時候挺害怕的,甚至想幹脆不去參加考試了,隻要我不去,這條命運的汪洋就不會淹沒我。

這想法說出來,林南柯差點沒把我從河邊推下去。他有點惱怒,說:“你怎麽知道那是汪洋?萬一就是小水溝呢。”

我表示不用安慰我了,他還是說:“高考不就是收麥子嗎?辛苦種了三年,長得又好,你怎麽就不敢收了?”

這話聽起來讓人挺感動的,感動之處在於,他說我的麥子長得不錯。

我這人耳根子並不軟,但他每天幾乎都在盡全力地幫我趕走煩惱,如果說心裏不動容,那是假的。

趙思念還特意提過這事,表示鄭繁星如果跟林南柯似的,那她做夢都不願意醒過來。我說我們隻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趙思念不屑:“誰信啊。”

不管她信不信,反正我們兩個當事人問心無愧。

這話在心裏念叨完,我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問心無愧談不上,想占點便宜倒是真的。

考試大關即將到來,每個人都不容易,趙思念更是臨時抱佛腳,不止一次吐槽自己學得腦子疼,還問我:“林南柯有沒有告訴過你,吃什麽東西補腦啊?”

我想了想,回她兩個字:吃虧。

考試前幾天,全校停電。

當然,為了給我們空出考場,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都回家享受自由去了,隻剩下一群即將接受命運製裁的高三學生。

這一停電,晚自習就沒法再繼續上了,誰都無心學習,林南柯難得高抬貴手,幹脆不管了,大家便組團坐在一起,聊天吃零食。

我同桌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加上林南柯和他同桌,一共四個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玩點遊戲還能緩解考前壓力。

這無聊的時候也容不得別人挑三揀四了,如果不答應的話,恐怕還要麵對學不完的理綜。

當然,更恐怖的就是“背誦全文”四個字。

高中三年需要背的東西太多,考試能考到的範圍卻不大,我越來越覺得高考像是大海裏撈針。

所以怎麽想怎麽覺得煩躁,我幹脆回過頭,大義凜然道:“玩就玩,誰怕誰啊。”

狠話誰都會放,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出師不利,第一局就輸了,掂量半天後選了真心話,於是我同桌問了一個十分不痛不癢的問題:“如果以後別的女生和你搶男朋友怎麽辦?”

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我笑笑,鬆了口氣,表示:“能怎麽辦,畢竟年大錘的稱號也不是空穴來風,不服的話,有本事現實碰一碰,保準誰也別想平安度過後半生。”

我同桌扯了扯嘴角:“什麽都不說了,給您豎個大拇指以示尊敬吧。”

整個遊戲過程,林南柯就跟開了掛似的,不管怎麽樣輸的那一方都不會是他,我正準備看他為難的樣子,結果……

結果還真看到了。

我同桌比我還幸災樂禍,所有人都像是期待已久一樣,望著林南柯。

“班長,既然你是班長,那我也就不為難你了。你就說說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吧。”

我能感受到他們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承認自己也挺招人喜歡的,但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我的特征是不是不太好。

一會兒他要是真說了我該怎麽辦?假裝羞澀還是大方承認?

我心中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化開了,溫溫柔柔地,流淌向四肢百骸。

然而林南柯並沒有給我得到快樂的機會,就在我對自己有點上頭的時候,聽他說:“我喜歡膚白貌美大長腿。”

旁邊兩人皆嘩然。

“班長,你這麽膚淺啊。”

“班長,平時也看不出來啊。”

……

跟我截然相反?如果不是看他微笑著和別人打趣的模樣,我差點就要以為這是在開玩笑。

趙思念的話……有時候也不準。

難過是有的,我更多的感覺是諷刺。

當全世界都以為他喜歡你,連你自己都信了的時候,突然一盆冷水澆下來,把一個剛飛到春天的蝴蝶突然從鳥語花香中拉出來,直接丟進冬天的冰天雪地裏,其實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

沒有過分的期待就沒有過分的失望。

鑒於停電了,馬上還要考試,所以學校安排我們各自回家了。

那幾天晚上挺難熬的。

越到了想要好好睡覺的時候,越是徹夜難眠。

高考當天一大早,一開口講話,我就愣住了。

怎麽睡了一晚上……還感冒了?

這對於本來考試就焦慮的我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生平見過倒黴的,但沒見過像我這樣倒黴還帶贈品的。

別人提起高考,可能會想起那一年努力拚搏的崢嶸歲月,又或者幹淨的少年和校服,但我不一樣,我能想起來的,除了林南柯喜歡膚白貌美大長腿,還有監考老師全程跑上跑下給我送衛生紙擤鼻涕,開創了高考感冒第一人的先河。

自此以後,我的光輝事跡成了樹人中學的神話,據說每當要高考的時候,老師們都會提醒大家,千萬別感冒,然後把我的事再拎出來回憶一遍,表示你們感冒了,老師跑前跑後挺累的。

本以為沒有人再傻得和我一樣,但聽說後來有位比我還慘的學弟,在考前為了解壓吃了冰鎮西瓜,第二天考試拉肚子還頭暈,沒辦法隻能叫來醫生……

可謂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個前浪最終被拍在了沙灘上。

考試結束以後,免不了會談論高考作文,趙思念一個學文科的,更是對作文敏感,從考場裏剛出來就和我不停地叭叭叭。

一路過來,我發現提及高考作文的人還不少,回到家我特意問夏叔叔:“為什麽大家會坐在一起談論高考作文,而不是討論數學或者物理。”

夏叔叔放下筷子,歎了口氣:“因為,這是我們現在唯一還看得懂的東西。”

高考結束之後,林南柯仍舊來我家湊熱鬧,夏叔叔和我媽似乎挺喜歡他的,鑒於這種情況,我也不好意思把他攆出去,隻是每當我看到他時,總會想起膚白貌美大長腿,再看看自己的小短腿,覺得人生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兄弟果然還是兄弟,太適合拜把子了。

〔Cut 3〕

“那後來呢?”

對麵的女孩一身瑜伽服,盤腿坐在地上,瞪著大眼睛望向我,眼神裏滿是期待。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她說:“你騙人,你們兩個關係那麽要好,怎麽沒有後續的事情呢。”

我沒辦法解釋,隻能說真沒有了,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沒有你所期待的故事。

說白了,就是我倆最後真的拜成了把子,沒事聯係聯係,然後繼續各忙各的。

小姑娘約莫也就才讀大一大二,身上還帶著股年輕的衝勁兒,對於這種擁有美好過程卻沒有美好結局的故事,總是意難平。

從瑜伽房出來,我便接到了某公司HR打來的電話,他們說我的簡曆通過了,邀請我明天下午過去麵試。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我便立馬給趙思念發了條消息,喊她出來吃飯。

她那邊好像在洗什麽東西,有嘩啦啦的水聲,語氣十分無奈:“大姐,不能再吃了,我再出去大魚大肉這個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我送她個白眼,結果發現這弱智行為她也不看見,心裏暗罵了句真是傻,然後告訴她我請客。

她一聽“請”字立馬蹦了起來,不過很快又安靜下去,問我是不是發財了,能不能讓她先抱一抱大腿。

發財是不可能了,發病倒是真的。

“二十分鍾後,你家樓下看不見你我就選擇離開。”

在吃東西這件事上,趙思念還沒輸過,她到得甚至比我預期的還要早五分鍾,興奮道:“年加加,我想吃火鍋。”

“請!”

趙思念表示她已經半個多月都沒有嚐過火鍋是什麽味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真是她胃口的大救星。

我敲了敲盤子,有點懷疑上周那頓火鍋都吃進狗肚子裏去了,她說哪有,壓根就沒吃過火鍋好嗎。

“別拿豆包不當幹糧,旋轉小火鍋不是火鍋?”

她衝我比大拇指:“你這記性除了正事記不住以外,其他記得都挺清楚。”

我就當她話中的損勁不存在。

飯吃到一半,我媽的電話就來了。趙思念率先看了來電顯示,有點幸災樂禍:“接吧,你躲也躲不過。”

她這話說得沒毛病。

我媽可能太擔心她一米五五的寶貝肉球被剩下了,從我畢業之後就開始催婚,工作已經一年多了,她也催了一年多。

老人家不知道怎麽想的,別人都巴不得女兒能守在家裏多陪陪父母,她非要早早把我攆出去,是不是親生的還待商榷。

“加加,這周末有空回來不?”

一聽這話,我和趙思念對視一眼,頓時提起精神。

“媽,我工作忙啊,周末有一個活動,是真的回不去……”

“你少糊弄我!”我媽先急了,打斷我,“我聽南柯說了,你早就把工作辭了,哪兒來的活動?我看是你的內心活動。”

對麵“撲哧”一聲,我瞪過去,基本可以認定,趙思念就是傳說中的塑料姐妹情。

我媽那邊還沒等我接話,又接著說:“周末回來吃個飯,你趙阿姨給你介紹了她外甥,聽說是考古隊的,一起吃個飯,交個朋友。”

躲肯定是躲不過了,我心煩意亂,隻好先答應下:“知道了媽。”

林南柯這個嘴也是一絕,好聽的話就跟他嘴八字不合似的,損人打小報告這種事從來都沒落下過。

掛了電話,我開始感歎自己命運的多舛。

趙思念卻道:“林南柯這麽關心你?”

“他那哪是關心我啊,他是見不得我好。”

“你也不好啊。”

我:“……”

“不過話說,你和林南柯有沒有可能?當初上學的時候,那可是傳得沸沸揚揚的,整個學校都知道你倆的緋聞。”

這話問在了心窩子上,有沒有可能呢?

畢業之後,我們的關係仍然沒有任何進步,依舊保持著之前的不溫不火,林南柯就像是真的把我當成很要好的朋友一樣,從來沒有過分的逾越。

但我媽說了,我是一個女孩子,即使心裏再怎樣渴望擁有愛情,也不能莽撞行事,主動送上門去的都不會被珍惜。

我那時候還拿自己當寶貝,覺得我媽說得可中聽了。

後來,我如願以償地考到了和林南柯同一座城市的大學,兩所大學都是本科,隻不過我的學校主要是師範類,大學離得也很近,四舍五入就是正對門,計劃著以後如果真談個戀愛也挺方便的,可是四年到頭來,他都沒有給我這種機會。

我不是一個擅長主動的人,尤其是對於愛情這事,強扭的瓜不甜,如果對方不主動提出的話,生怕自己邁出那一步給別人添了麻煩,寧可在心裏默默地惦記著,也沒辦法鼓足勇氣。

尤其是那一次他說了那句膚白貌美大長腿,我更加肯定這人就是上天派來錯過的。想想這些年來,我說拜把子他都同意,肯定是沒感覺了,不然早就來表白了。

該收回的想法要及時收回,千萬別讓自己尷尬,讓別人也尷尬。

其實我挺羨慕趙思念當初對鄭繁星的持之以恒的,但是也隻是羨慕而已,我不行,我。

大學四年,我和林南柯也就這樣以最熟悉的朋友關係相處了四年,學校宿舍太吵,我媽當時還想為我倆在校外租一個房子,被我果斷拒絕。

我媽又不是我媽了,平時教育我要和男孩子保持距離,現在又親手把我送進狼窩裏與狼共舞,可真有她的。

和我提提也就算了,關鍵後來林南柯也知道這事兒,特意跑過來問我要不要出去租房子。為了展現我的矜持,我猶豫著說:“不了吧……”

他說那好的。

好歹也勸勸我啊!別把天聊死不行嗎!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有一次林南柯來我家,我媽說起這事來毫不避諱,直接就問:“加加,南柯,你們兩個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戀愛模式?”

這也太直接了?我裝作聽不懂,說我內心還小,沒這個打算。

我媽說沒關係,不管是你的靈魂還是肉體,都可以讓人親手帶大。

林南柯隻是笑笑,讓我媽不要為難我,說我讀了大學之後更用功了,成績挺出色,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其他事暫時先不要考慮。

我這一聽心頓時就拔涼拔涼,林南柯恐怕是個單細胞生物。

林南柯的嘴跟開過光似的,前腳剛說完,後腳期末考試,我就拿到了本學期的獎學金,其實沒什麽技術含量,專業是動畫設計師,看動漫看多了,期末考試隨便畫畫一合成就出來了。

林南柯聽完我的描述,目瞪口呆。

他僅僅是愣了幾秒,就說:“以前看不出來啊,沒想到你在這方麵還有天賦,果然人不可貌相,還以為你除了跳高什麽都白費呢。”

話說到跳高,我就難以言喻,跳高運動員對身高是有要求的,而我不行,注定是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完成的夢想。

為了彌補這一遺憾,所以大學的四年,在身邊的所有同學室友都在忙著搞副業談戀愛時,我專攻專業,希望跳高的意難平,能在其他地方被填滿。

當然,我不願承認,更多的是對林南柯的意難平。

我室友曾經也想給我介紹男朋友,但是都被我拒絕了。她們以為我是個不近男色的人,在看到林南柯約我吃飯的時候下巴驚得都掉了,回宿舍就是一通“嚴刑拷打”。

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美好的記憶在我腦海裏,明明也在他腦海裏,可惜,愛情這種事,隻能用緣分和看對眼這種無邏輯概念形容了。

畢竟誰也說不準。

〔Cut 4〕

趙思念吃飽飯,話也多了起來,問我:“知道林南柯最近幹嗎呢嗎?”

我搖頭。

“你們兩個還是好朋友呢,怎麽這點事都不知道?”

蒼天在上,誰說是好朋友就一定要什麽都知道?

林南柯也是一個成年人了,做什麽事情沒必要向我匯報。

大學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不知道今天犯了什麽病,我滿腦子都是上學那點事,趙思念還在我耳邊不停地吹耳旁風,一會兒林南柯長得帥,一會兒林南柯品行好。

最後臨走前,她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跟前說:“年加加,你不是會占星嗎?那你算算你的桃花運這幾天會不會來?”

我的桃花?估計被月老摘下來釀桃花酒去了。

大學四年,別說林南柯沒怎麽搭理我,就連個像樣的男孩子我都沒有遇到過,生活好難。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那個公司給的地址去麵試,應聘的職位很簡單,就是普通的客服。

作為對生活掙紮失敗的人來說,我已經放棄了任何動腦的工作,管他錢多錢少,隻要餓不死就行已經成了我的人生宗旨。

趙思念勸我,你做動畫技術挺好,跑去做什麽客服,人才浪費。

我這叫爛泥扶不上牆,她再怎麽說就是油鹽不進。

到了公司,負責招聘的HR據說被老板派出去拿什麽資料了,所以那位招待前台表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我們老板也在這兒,說要親自麵試你。”

她一副對我受到了大恩寵欽羨的樣子,一點都沒關注到我已經黑成包工的臉,如果做表情包的話,我現在的配字就是:老天爺救救我。

滿懷忐忑的等待過程中,我恨自己為什麽接到麵試邀請的時候,不再仔細看看這公司的資料,我樂觀隨性的人生態度又一次把自己給坑了。

結果當前台接待把“老熟人”請出來,向我介紹這位就是公司老板的時候,我整個人震驚到不能自已,順口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林南柯穿得人模狗樣的,坐到我麵前,正色道:“你就是來應聘客服的年加加?”

我反應還算快,把這事從腦袋裏快速過了一遍,這才找到了些許端倪。

一點都不巧。

招聘網站可以把簡曆放上去,等待企業主動聯係,而我在上一家辭職後,就隨手把簡曆扔上去了,似乎沒什麽人關注。

就在前幾天,一家名為“南方遊戲工作室”的公司主動聯係我,查看了我的簡曆,並且昨天邀請我來麵試。

我聽著公司名耳熟,也沒多想,隻覺得不會騙人,就把查看公司資料這事忘到後腦勺去了。

反正我也沒打算麵試能夠通過。

這樣一看,在招聘平台上,公司具有主動選擇的權利,那麽一切都好說了。

我從來不慣著林南柯,於是當著前台的麵,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桌子:“林南柯,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擺出一副無辜臉,眼中卻充滿了狡黠:“你都說我是故意的了,我還能說什麽。”

上學時林南柯是我的班長,工作了林南柯成了我的上司,人生何處不難過,我幹脆也懶得和他廢話,起身就要走,結果他卻在我要出門的時候喊住我。

“年加加,阿姨又讓你回家相親了吧?”

我轉身,怒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又不是我家人。”

旁邊一群吃瓜職工紛紛散去,林南柯也不著急,始終保持微笑,讓我坐下慢慢聊,說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這人嘴裏是吐不出象牙來的。

“你找不到工作吧?”

“我那是不想找。”

“也找不到男朋友。”

“我那也是沒時間找。”

“年加加,口是心非這麽多年了,說句實話吧。”

我盯著他:“你什麽意思?”

“來我公司上班?”

“不來!”

林南柯把笑容收斂起來,十分認真道:“你去別的公司也是去,不如來我這裏,阿姨也放心,你生活工作都不穩定,就忍心看著她一直擔心?”

之前就說過,我什麽困難都可以克服,就是克服不了我媽。

他這樣一說,心中某處柔軟的角落被戳中,我覺得話還挺有道理的,去哪兒不是工作賺錢,好歹這也是個熟人,還是讓我媽和夏叔叔都放心的熟人。

“下周一正式上班。”我說,“周末我有事。”

和老板討價還價,估計也是人生第一次,我卻說得無比有底氣,好像他才是職員,公司是我家開的一樣。

林南柯滿含笑意地點頭:“成,沒問題,一會兒去人力資源辦公室填一下入職資料。”

我坐在沙發上,望著這個一米九的男人的背影,心中無數種想法錯綜複雜,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想從後麵踹他一腳,也沒什麽仇沒什麽怨,就是單純的憤恨。

然而林南柯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走著走著突然回頭,我心裏瑟縮一下,唉,不愧了這麽多年啊。

八卦的公司職員無處不在,但讓人沒想到的是,我還沒進公司就讓人八卦上了。去填入職資料的時候,和我對接的是一個年輕可愛的小姑娘,等到四下都沒人的時候,她悄悄問我:“哎?你叫年加加呀,你和林總是什麽關係啊?”

我在腦子裏摸索了半天,最後確定了林總這號人物指的是林南柯。

猛地一換稱呼,全身都不舒服。

“沒什麽關係啊,我……”我突然惡作劇上心頭,繼而嫣然一笑,“我是你們老板得不到的女人。”

她“啊”一聲愣在了原地,我趁著她還沒反應回來,把名字簽完趕緊溜之大吉。

這事被林南柯連哄帶騙地就定下了,我和趙思念一講,她連連點頭,說什麽你們兩個果然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緣分啊,要不別掙紮了,就直接靠在林南柯身上試一試。

我拒絕。

現在一事無成的自己,再看看光芒萬丈的林南柯,我覺得人生的差距也就如此,是我越來越不配了。

周末一回到家,話還沒說超過三句,我媽的真麵目就露出來了。

她說:“趕緊找一個合適的在一起吧,早點成立一個家,心也能穩下來。”

夏叔叔在一旁聽著不說話,我隻好給自己找理由:“媽,你咋老盼著我英年早婚呢,這事不能著急,好男人都在後麵等著我呢。”

我媽:“誰等著你啊,閻王爺啊?”

我:“……”

最後的掙紮也沒用,趙阿姨之前因為我媽生病,還幫過我們家不少忙,所以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足,不能傷了和氣。

於是,這場相親飯我硬著頭皮還是去了。

對方是考古隊的,高級知識分子說話十分有素養,而且還很紳士,長得也不錯,我心想我媽這一次總算是給我介紹了一個靠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