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盛世煙花,萬人欣賞

01

市一中為了迎接高二最後一次期末考試,特意取消了周末雙休,改成留校兩天補習。

順帶附贈試卷雙倍獎勵。

周顏氣得又想寫封舉報信拍在校長室的桌子上。

盛意調侃他:“別往校長桌子上拍,你往教育局拍。”

周顏沒好氣道:“兄弟,怎的,被抓包了你贖我啊。”

“頂多送頓盒飯不能再多了。”

在這種緊要關頭,老許卻突然出事了。

聽說是出了車禍,雖不嚴重,但手骨折了。

“老許要是不在,理2班怕是要翻天。”周顏一邊歎息,一邊掏出一部借來的遊戲機。

“我要對得起老許給我的這個機會。”

沈清乖過來找蘇以沫吃午飯,聽到這一句,冷哼一聲:“你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再說吧。”

“沈清乖你又想打架了是吧?”

周顏的開心還沒有維持兩個小時,數學課的時候老許居然回來了。

他吊著的手上打著石膏,將鴉雀無聲的2班打量一番,這才心滿意足地說:“看什麽看,我‘許漢三’又回來了!”

話音剛落,全班鼓掌。

“敬業,這是真的敬業,我真是服氣。”周顏拍得最歡。

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每一天早晨慌慌張張地起床,換上洗得發白的肥大校服,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早餐,迎著朝陽裏好聞的清風不情不願地往學校趕去。

然後是六門課程來回地轉著上課,每天發下來的試卷依舊多得能淹死人,各種各樣的閑話八卦依舊漫天飛。

兵荒馬亂中,期末考試終於是結束了。

悶熱的夏天也終於不聲不響地臨近。

高二升高三要提前補課,滿打滿算假期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還不算那些布置得跟五指山似的作業。

但十分容易滿足的他們依舊樂瘋了。

老許看著心已經蹦到外邊撒歡的自家學生,幽幽地說:“你們也就這點追求,放什麽假,玩什麽玩,給我記住了,升高三的暑假,不過就是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地方學習。要把學習當作呼吸,隨時隨地進行。”

同學們表麵乖巧點頭,老許背手一轉身立馬將他的話拋之腦後。

“你還記得第一次月考,我和你的那個賭約嗎?”

考完試當天,蘇以沫主動提及。

盛意這才恍然想起還有這麽大一福利,那次月考後又是被誣陷又是其他一大堆破事,他早就把這約定給忘在腦後了。

“明天去吧,明天早上我們在學校門口集合。”蘇以沫十分爽快地決定。

陽光瀉下,散成細碎的光點,樹梢的沙沙聲與百雀鳴啼交疊成悅耳的奏響在盛意心頭**漾,他全程都在開心地點頭。

隻有他們倆。

第二天,盛意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剛到集合地,周顏這廝就從老遠衝過來一把抱住他,朝他擠眉弄眼:“怎麽樣兄弟,夠意思吧?為了不讓你們寂寞,我連我姥姥家都沒去改來陪你,是不是特感動?”

盛意表情十分複雜地瞅他老半天,沒好氣地說:“我謝謝你啊,我感動死了,我代表你姥姥謝謝你。”

“客氣客氣,都是兄弟,你這樣說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你別不好意思,你走吧,你姥姥可想你了。”

沈清乖攬著蘇以沫,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們。

“你有沒有覺得盛意很像一種動物?”她問蘇以沫。

“是嗎?”蘇以沫仔細打量著對方,有些不解,“像什麽?”

沈清乖解釋得十分細致到位:“對著陌生人的時候像頭狼,對著周顏他們這種熟人的時候像隻阿拉斯加,對著你的時候就像一隻哈士奇。”

蘇以沫笑得肚子疼。

盛意分出一絲精力朝著沈清乖吼:“你又背著我說我什麽壞話呢!”

沈清乖也吼了回去:“誇你帥呢!缺德玩意兒!”

剛進遊樂園,沈清乖就收到了盛意發來的信息。

“帶著周顏離開一會兒,隨便找個什麽理由。”

“你求我啊。”

“講道理,我長這麽大沒求過人,求人是小狗,你換一個。”

她麵色不改,劈裏啪啦打上幾個字:“我有什麽好處?”

“一個月的巧克力我包了。”

“兩個月。”

“成交。”

沈清乖收起手機,把十分興奮的周顏使勁一拽:“傻子,陪我去買幾支雪糕。”

周顏心心念念雲霄飛車,頭也不回:“你不能自己去買嗎,又不是沒長腿。”

說完,他就覺得殺氣迎麵而來。

十分識大體的周顏訕笑著說:“行,不就買個雪糕嗎?我去,我去還不成嘛。”

兩人打了個招呼走了。

計劃很順利,盛意戳了戳蘇以沫的肩膀:“小姑娘,他們估計還要一會兒,我們先自己去玩個項目唄。”

蘇以沫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的,點點頭:“玩什麽?”

“你想玩什麽?”

“我想玩那個。”

盛意順著蘇以沫指著的方向一看,好大一頂支起來的帳篷,頂上寫著四個大字——青藤鬼校。

盛意:“……”

他低頭鄭重地對蘇以沫說:“商量個事,咱換個項目玩怎麽樣,鬼屋……挺沒意思的。”

“我一直想玩這個,別人都說這家特別好玩,我就想試試。”蘇以沫眼巴巴地盯著那牌子。

“盛意,我們去玩一下,好不好?”

蘇以沫聲音軟軟的,酥得盛意下意識說了句好。

站在檢票口,他滿臉寫著“視死如歸”這四個大字,看著那化妝化得慘白的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遞給他一個開了跟沒開差不多的小電筒,告知他們進去不準破壞道具,也不準毆打工作人員。

“現在能退票嗎?”

“不能。”

工作人員把門一開,放兩人進去了。

一片漆黑,偶爾傳來一陣詭異的哭聲。

盛意身子一抖,往蘇以沫身旁靠了靠,但他好麵子,又執拗地說:“咱……咱往前走?”

蘇以沫點點頭,兩人順著箭頭,來到了一間浴室。

那浴室又小又髒,鏡子前麵還搭著一塊髒抹布,上麵染了一大片紅色的不明汙漬。

打開水龍頭,流下的全是和抹布上一樣顏色的**,帶著一股子鐵鏽味。

“挺有意思,道具做得還挺逼真。”蘇以沫是真的完全不害怕,甚至有閑心撿起其中一條斷腿仔細地打量。

盛意覺得自己再往前走幾步就相當於是踏上了不歸路,而且是回不了頭的那種,於是掉頭就想開門走人,奈何那門鎖似乎是被反鎖了一般,怎麽打也打不開。

啪的一聲,這浴室裏的燈光滅了,狹小的空間裏頓時一片漆黑。有冰涼的水珠滴在他的肩膀上,一滴一滴蜿蜒而下。

他有些無法適應完全黑暗的空間,眯著眼睛往上看去,頓時嚇得差點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那房頂角落掛著一顆腦袋,被銀白色的幹枯頭發包圍著,遍布皺紋的臉頰上兩隻凹陷進去的眼睛盯著他們。那頭發從角落一直蔓延到他的頭頂,上麵全是濕漉漉的水珠。

盛意的臉唰的慘白,一下子緊緊攥住蘇以沫的手。

蘇以沫依舊淡定到不行,那假的老人腦袋隨著盛意的動作也轉了轉,咧嘴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盛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嫌棄自己的視力,連那腦袋嘴裏剩幾顆牙都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這種情況不做些什麽,大概就可以直接打電話給賣棺材的談一下年末打折的事情了。

雖然兩腿顫得厲害,他的手卻哆哆嗦嗦伸了伸,掏出剛剛沒上交還揣在口袋裏的手機。他按下了開關。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好運來我們好運來,迎著好運興旺發達走四海,疊個千紙鶴,再係個紅領帶,願善良的人們天天好運來……”

盛意:“……”

放錯了,他的《大悲咒》去哪裏了?

02

越往後走路愈窄,那些扮鬼的工作人員看這帥小夥滿臉“你們要是搞我一下我就弄死你們”的表情,都十分友好地伸伸手伸伸腳順帶在他麵前號一嗓子。

周圍全是鬼怪幫的低吼咆哮和撞門拍牆聲,盛意臉上的肌肉都抽麻了。他低頭瞥一眼蘇以沫,她舒坦得跟回自己家一樣。

盛意:“……”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神態和動作一點都不符合你平時的人設。”

蘇以沫明顯地感受到盛意的手心出了一層黏膩的冷汗,忍住笑意問:“你怕鬼啊?”

“嗬,開什麽玩笑。”盛意維持著表麵呆若木雞的鎮定,將蘇以沫的手放開,“誰怕誰是小狗,我就是嫌棄這鬼的扮相太醜了,實在是醜到我了。”

說著他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一步,一抬眼,不知道從那個旮旯裏躥出一個帶著斧頭的鬼,對著他就是一聲嘶吼。

盛意愣了半秒,然後連哭帶號,連滾帶爬,直接百米衝刺就從安全出口跑了,剩下蘇以沫和那扮鬼的工作人員大眼瞪小眼。

“你同伴被嚇跑了,你還繼續玩不?”

“嗯。”蘇以沫淡定地回答,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爬上了高高的通風管道,回頭十分鄭重地對還沒緩過來的“鬼”說了聲謝謝。

出來的時候,她看見蹲在小草坪旁思考人生的盛意。

“那鬼實在太醜了,我一激動就從安全出口跑出來了。外麵看門的死活不讓我進去。”盛意弱弱補充一句,“你信我,我沒打算拋下你的。”

蘇以沫憋笑,十分捧場地點頭。

正巧周顏和沈清乖也回來了,前者罵罵咧咧,敢怒不敢言,看見蘇以沫才忍不住抱怨:“你說沈大小姐是不是有病啊,前麵不到一百米就有賣冷飲的,她非說那家店所處位置的風水不好,然後連拉帶扯地拖著我去了一公裏以外的小涼亭下的推車上,買了一支綠豆冰棒。”周顏一副無語的表情,“進了遊樂場啥也沒玩,結果為了一支綠豆冰棒走了兩公裏。”

沈清乖一個凶狠的眼神甩過去,周顏立馬噤聲。

她哼了一聲,瞥了一眼臉白得跟牆似的盛意,眉頭皺了皺:“你那什麽表情,剛剛看見鬼了啊?”

“你怎麽知道?”蘇以沫笑,“剛剛打發時間,我和他去鬼屋玩了一圈。”

話音剛落,沈清乖像是聽到什麽特好玩的,她看著盛意,撲哧一下笑出聲:“你什麽情況,上次咱去鬼屋的時候,你把工作人員揍了的事,你忘記了嗎?這麽快就想重溫當初的感覺了?”

“做個人吧沈大小姐,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盛意剛緩過來一點,抬眼沒好氣地說。

沈清乖白了他一眼,心想我花費了寶貴時間和金錢給你創造這麽好的機會,你還在這裏叨叨。

助攻決定罷工!

她一把挽過蘇以沫的胳膊,頭一歪靠在對方的肩膀上撒嬌:“小可愛,我們不管他們了,咱去玩前麵那個。”餘光朝黑了半邊臉的盛意得意地一瞟。

看著兩個女孩子親密地走遠,周顏這才緩緩攬過盛意的胳膊,說:“兄弟,這麽多年你還沒明白一個鐵打的道理嗎?”

“啥道理?”

“咱做男人的,上刀山下火海懟天懟地無所不能,唯獨一點——”周顏手腳並用,十分認真地傳授經驗,“永遠別惹一個女人,尤其是麵前的兩個典型,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

“見鬼了,我第一次覺得你說的話有點道理。”

中午豔陽高照,幾人在景區買了東西坐在店裏吹空調,將一頓午飯吃得十分愉悅。鑒於周顏一直嚷嚷著要去坐雲霄飛車,他們決定滿足這廝的願望。

“順著指示牌走,大概繞過這個山洞就是了。”沈清乖大步地走在最前麵。

正巧前一班雲霄飛車剛結束,前麵擁出了一大群從山洞口出來的遊客。

這時,袁阿姨發了個短信問蘇以沫今晚在不在家吃晚飯,她放緩腳步,慢吞吞走在後麵回消息,低頭回短信的工夫,已經和盛意他們隔了好幾個人的距離。

看著他們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她才有些著急,連忙往前跑,奈何旁邊有一個塊頭特別大的中年大叔,直接擋住了她的大半視線。

她嚐試了幾次都沒能過去。

突然有一隻手橫了過來,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前麵一拉。

蘇以沫穩了穩步子,盛意側著身子看著她:“喂,商量個事,你下次別站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啊……”

蘇以沫發愣,旁邊那大叔有些不爽地瞧了眼盛意,嘴裏嘟囔一句:“半大點小屁孩,擠什麽擠,你好意思嗎?”

盛意連眼都沒抬,把蘇以沫護在懷裏,眉頭稍微蹙了一下,他比那大叔還要高半個頭,冷哼一句:“和小孩子擠,你好意思嗎?”

那大叔悻悻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話沒敢說。

蘇以沫抓著他的衣角,抗議道:“我不是小孩子。”

盛意哦了聲,低下頭眼底都是笑意:“是是是,你不是小朋友,你是大朋友。”他輕輕一拍她腦袋,“走吧,大朋友。”

沈清乖和周顏等在前麵不遠處,盛意往旁邊看了看,對蘇以沫他們說:“我去旁邊買個東西哈。”

“你現在跑去買什麽?”周顏有些好奇。

盛意沒回答,轉身走近拽著一堆動物氣球的小販身旁。

不一會兒,他拽著兩隻氣球回來,一隻橘貓的給了沈清乖,一隻白兔子的給了蘇以沫。

“盛三歲,你沒事買充氣氣球回憶童年啊。”沈清乖盯著頭頂飄啊飄的氣球,哭笑不得地說。嗯,這氣球,真醜。

盛意給了她一個白眼:“誰說是給你買的,買一送一,你那是送的。”

沈清乖氣得一口氣沒緩上來:“你那什麽白癡眼神!”

“成年人看未成年人疲憊不堪的眼神。”

“你可拉倒吧!”

兩人互懟的時候,周顏就樂嗬嗬地在一旁傻笑。沈清乖吵累了,拽著氣球往他臉上狠狠一甩:“你樂個啥玩意兒呢!”

“不是,沈祖宗咱講講道理,我一句話沒說你,為什麽最後挨打的都是我?”周顏被打蒙了,想嚷嚷又不敢大聲。

盛意將繩子在蘇以沫手腕上係了一圈。他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蘇以沫忍不住笑:“你幹嗎呢?”

盛意係好才抬頭說:“我媽以前非拉著我來這樣的地方湊熱鬧,她想玩,又怕我走丟,於是每次都買個氣球綁在我的身上。這樣她無論在哪兒,一回頭看見有個氣球飄著,就大概知道我的位置了。”

“所以……”

“所以,怕你丟了,大朋友。”

看著對方一臉認真的模樣,蘇以沫有些糾結,但還是小聲開口:“那個……我們現在要去坐雲霄飛車。”

盛意聽她說完。

“雲霄飛車上不能帶氣球。”蘇以沫將綁著氣球的手腕往他那方向一伸,“對不起。”

盛意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頓了半天,才扯出一個牽強的尷尬笑容:“好像是這樣的哦……”

“那……那我解下來綁在外麵的杆子上,結束了再幫你係上?”

“好……”

周顏眼巴巴看著他們結束尷尬的交談,轉身看了一眼身邊有一下沒一下打著橘貓氣球的沈清乖,將聲音放緩,故作甜膩膩的口吻對她說:“乖乖,你不怕我丟了嗎?”

沈清乖身子微微抖了下,臉色十分複雜且嫌棄地瞧了對方一眼。

“你丟了就丟了唄,說實話,要不是因為販賣人口犯法,我早把你打包按斤賣了。最近豬肉都漲價了,你鐵定賣不少錢。”

周顏:“……”

03

等到天黑之後,遊樂園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熱鬧,絡繹不絕的人比白天還要多得多,周圍商鋪也都支起了帳子開張做生意。

“看看看,摩天輪欸。”沈清乖十分興奮地指著那閃爍著星點的遠方,“我看了這遊樂場的項目介紹,他們家摩天輪的設計居然仿的‘倫敦之眼’。”

沈清乖朝著蘇以沫擠眉弄眼,在她耳邊悄聲說:“聽說過‘倫敦之眼’嗎?”

蘇以沫點頭,挺直腰板,一本正經地開始背書:“‘倫敦之眼’坐落於英國倫敦泰晤士河畔,於1999年年底正式開幕,是世界上首座也是截至2005年以來最大的觀景摩天輪。”

“打住打住,我不是說的這個。”

沈清乖無語,凝神又和她咬耳朵:“小可愛你聽好,姐給你普及一下流傳許久的一個浪漫傳說。據說,要是和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一起登上‘倫敦之眼’的最高點,那麽這兩個人就會長長久久地,一輩子都在一起哦。”

一輩子都在一起。

蘇以沫的臉唰地紅了。

“無聊。這摩天輪有什麽好玩的,不就是一個圓盤掛著幾個車廂,然後慢慢吞吞地繞圈圈,還不如早點回去睡覺。”

鋼鐵直男盛意非常輕蔑地瞧了眼那花花綠綠的和孔雀開屏似的玩意兒。

嫌棄,不想玩。

這話剛說出口,蘇以沫就從後麵拉了拉他的袖子,大眼睛泛著光,小心翼翼地問:“盛意,你要一起嗎?”

盛意盯著她,半張著嘴,好半天也沒發出一個音節來。

親娘啊,這小姑娘賣可愛沒經營許可證啊。

他別扭地咳嗽一聲:“那什麽,你想玩的話,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一次唄。”

在檢票口排了好一會兒的隊才終於輪到他們,盛意把蘇以沫往前輕輕推了推:“你先上。”

周顏順勢也要溜進去。

沈清乖眼明手快,提著他的衣服領子又把他拽了回來,質問道:“你上哪兒呢?”

周顏回頭,一臉無辜地看她:“上去坐摩天輪啊。”

“等下一個。”她斬釘截鐵。

“為什麽?這車廂這麽大,坐四個人絕對綽綽有餘。”

“你太胖了,四個人超載。”

周顏:“?”

蘇以沫從裏麵探出頭:“你們不上來嗎?”

“那啥你們先上,我們不著急,坐下一個就成,一人一邊空間大。”

沈清乖樂嗬嗬的,連一個嫌棄的眼神都不想給周顏了,提著哇哇叫的他就往下一個車廂走去。

沈清乖給盛意發了條短信。

“姨媽巾小王子,我特意為你打聽到今晚遊樂園有煙火晚會,算算時間,還有幾分鍾就要開始了。”

“語氣要溫柔,眼神要深情,身子要前傾放低。”

她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最敬業的助攻。

盛意收了手機,看蘇以沫扒在窗邊好奇地往下望,底下高大的建築隨著他們所在位置的升高變得越來越小。

“你這個小姑娘真奇怪,平日裏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又不怕鬼不怕高。”盛意與她相對而坐,百思不得其解地說。

“你覺得我喜歡什麽?”

“洋娃娃,甜甜的泡沫連續劇和狗血小白文。”

蘇以沫全盤否定,清亮的眼眸盯著對方說:“我不喜歡洋娃娃,平日裏看得最多的書是日本作家東野圭吾寫的懸疑小說,偶爾也會看一下恐怖電影。”

頓了一下,她問:“很驚訝?”

“有點。”盛意若有所思地笑,“但也不是很驚訝,你就跟物理競賽題一樣,我每翻開一頁,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盛意看了眼手表,立馬轉了個話題。

“對了,沈清乖剛剛說,好像馬上會放煙花什麽的,我們坐的這個位置剛剛好。”

“你說……今晚有煙花?沒騙我?”

“騙你做什麽。”盛意垂眸,掃了眼窗外。

頭頂的夜空炸開一道光影,銀屑飛揚,四散開來綻出點點星光。

“真美。”

盛意笑:“是……很美。”

一枚巨大的煙火在他們身後騰空而起,驟然綻放出一道光芒,宛若花瓣飄落下來。

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底下欣賞這場盛大煙火,外麵是一聲聲巨大的轟鳴,而裏麵門窗緊閉,靜謐無聲。

盛意正欲開口,《好運來》的**部分卻恰好在耳邊響起,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喜感。

他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好家夥,手機忘記設靜音了……

盛意垮著一張臉,看蘇以沫憋著笑,舉起手機對著那邊就是一聲吼:“這次又是哪位大爺!”

那邊靜默了幾秒鍾,傳來許靖軼又做作又甜膩的聲調:“要死啦,你凶什麽凶,你見過誰家兒子凶自家老媽的嗎?告訴你,媽媽我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盛意壓著火:“你想怎麽著?”

許靖軼好像在嚼著什麽東西,嘴裏哢嚓哢嚓的,含混不清地說:“你誠心誠意地哄我,我也勉強接受。就是你玩的那個地方啊,附近有一家超級……超級好吃的甜品店,我兒子那麽聰明,你懂的。”

“不好意思,我不懂,我不聰明,我腦子有病。”盛意麵無表情地說完後掛斷電話,不給對方再說話的機會。

“你別對你媽那麽凶,我覺得她人挺好的。”蘇以沫忍不住說。

“都是假象。”盛意冷哼,“這麽和你說吧,我剛滿一歲的時候,有次照顧我的阿姨有事回老家去了,許靖軼抽風,自告奮勇地要照顧我。那時候是冬天,她怕我凍著,當然我也不知道室內空調打到27度她為什麽怕我冷,反正她從衣櫃裏翻出了我爸早些年的軍大衣,想給我套上,結果套了一半閨蜜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就跑去接電話,聊嗨了之後完全忘記我還在軍大衣下麵,她轉身一看我爸的衣服擱在那兒,下意識地一提,直接就把我給甩地上去了。”

蘇以沫憋笑:“然後呢?”

“然後,她怕我爸說她,看我摔蒙了沒哭出來,趁沒人又把我給悄悄塞回去!”盛意一直覺得他能活到現在完全靠造化,“重點是這事還是許靖軼喝多了自己得意揚揚告訴我的,我那個氣啊,我爸就在旁邊,啥話不說,就一臉傻笑地看著她發酒瘋……真的,他倆是真愛,我充其量就是個不美麗的意外。”

蘇以沫忍不住了,但還是十分有禮貌地問了句:“可以笑嗎?笑出聲的那種。”

“不可以,憋著。”

故意凶巴巴地說出這話後,他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周顏。

盛意開口就是懟:“你就不能養成發短信的良好習慣嗎?”

對方愣了半天,而後十分小心翼翼地問:“盛哥,抒情完了嗎?”

“關你什麽事?”

周顏舒了口氣,語氣這才活躍起來:“看起來是抒情完了,那什麽,江湖救急。”

“曰。”

“收留我一晚上。”

“……”

“我家不僅停電停水,空調開不了,電視看不了,我爸媽也出門旅遊去了。我這麽一個孤苦伶仃的留守兒童,剛剛又發現坐雲霄飛車時把鑰匙給甩沒了。”

他又補充:“我不管,我必須去你家睡。”

盛意一頭黑線地聽他說完,回了句“嗬嗬”,毫不留情地掛斷。

“誰啊?”蘇以沫隨口問。

盛意輕描淡寫道:“沒事,詐騙電話。”

04

回家的時候,盛意他爸告訴他,他拜托的事已經解決了,而後甩給他一份圖書館物理競賽那日的監控拷貝。

“謝謝。”盛意小聲嘟囔。

那男人看他的眼神帶著少許的玩味:“我聽你媽說,你最近和一個長得特別乖的小姑娘走得近,還特意在家做了餅幹帶給人家。”

往事不堪回首,盛意想到那些被扔進垃圾桶的餅幹,沒好氣地說:“你什麽時候和我媽一樣八卦了。”

“隨便問問,了解一下我兒子的情感狀況。”

“我謝謝你啊。”

盛意回房間將拷貝U盤插在電腦上,聚精會神地盯著黑白錄像仔細翻閱。而在快進到第一場競賽開始之前,那個儲物室的走廊邊緣赫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他看了好久,表情凝重,想了好久後給蘇以沫打了一個電話。

“你覺得當初那人為什麽什麽都不拿,單單就拿走你那條手鏈?”

蘇以沫立刻反應過來:“你查到了什麽,是嗎?”

“我查了監控,然後找到了拿走手鏈的人。”

盛意將畫麵暫停,那雙平淡冷漠的眼睛盯著鏡頭。她明知這裏有攝像頭,怎麽還偏偏抬眼坦然地看著,毫不畏懼被人查到。

“你想知道那人是誰嗎?”

“我知道。”

盛意眨眨眼,有些驚訝:“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那事之後不久,她就來找我了。”

兩人約在一家奶茶店見麵,蘇以沫趕去的時候,對方就坐在位置上,還好心幫她點了一杯溫熱的奶茶。

“夏一一。”蘇以沫念道。

對方看起來心情不錯,甚至抬眼難得地對她露出笑容:“這個地方,我上次和薄簡晨來過,他給我點了一杯熱奶茶,所以這一次,我也給你點一杯一模一樣的。”

“誣陷盛意作弊,也是你做的吧。為什麽這麽做?”

蘇以沫坐下,看著那杯奶茶,直奔主題。

“你問我原因,我其實也不知道。”夏一一低眸,“從小到大,我隻想逃離我現在的人生,想要嚼碎掉曾經那些嘲笑和欺淩。

“我把薄簡晨當作生命裏的一道光。你上過那麽多次的頒獎舞台是知道的,站在上麵,燈太亮,是看不見底下的人的,所以我也想站上去。就算做不到,至少也不讓除了他以外的旁人站上去。”

她話音剛落,蘇以沫就笑了。

夏一一也笑:“覺得我很可怕?”

“不,我覺得你很可憐。”

夏一一不笑了。

“蘇以沫,我和你們不一樣,什麽都不一樣。

“我不想泯然於眾人,像碌碌無為的千萬人一樣被一座城市吞噬,也不想步入我父母那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人生,住在狹小的房子裏每天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

“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對不起。”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夏一一想起薄簡晨那天也是這樣對她說的,他欠了自己一句對不起。

想想真可笑,他給自己道歉,轉而自己又和蘇以沫道歉。

“我接受,但我不會選擇原諒你。”蘇以沫喝了一口奶茶,“我從不覺得把自己的悲哀怪罪到別人頭上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你是怪我誣陷盛意?”

“是。”她答得迅速堅定。

果然,夏一一露出苦澀的笑容:“以前我拚了命地想要模仿你,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無論我怎麽努力,你還是你,我也隻能是我自己。

“蘇以沫,我真的很討厭你。”

“彼此彼此。”

後來她們聊了很多,那短短幾個小時她們甚至像是關係不錯的朋友一樣,扯一些有營養沒營養的話題,將所有的話語留在了那家奶茶店裏。

薄簡晨遲早會離開這裏去往更廣闊的天地。

夏一一明白他不會滿足於當下的成績,而卑怯的自己順著那道光亮,竟然漸漸感受到了舞台的魅力。當你在意的人完美落幕消失在你的麵前,可他卻把光照向了自己。

從不相信“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但折騰了一大圈,為了那道照在身上的淺淺光亮,她得逼著自己,要堅定不移地朝前走。

05

假期總是短暫且美好的,一晃眼就到了市一中即將補課的日子。通常開學前三天的時間,就是各班學生QQ在線最活躍的時間段。

具體表現為——收集各科作業的標準答案。

蘇以沫是他們的標杆,兢兢業業地把暑期作業在一個星期內做完的大神,在年級第二的光輝加持下,她的答案基本上是理2班抄作業的典範。

她又好說話,基本上誰找她要她都給。

“吃飯睡覺打周顏”群裏,“薄情少年與海”專門艾特了蘇以沫,給她刷了100條玫瑰花的表情包,感謝她此次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以後再報,一通操作行雲流水,誇得蘇以沫都不太好意思了。

工地少年與磚:抄個作業,廢話那麽多。

沈清乖:表示下感謝,廢話也那麽多。

趕完作業後完全沒有求生欲的“薄情少年與磚”跟了句:“咋的,嫉妒啊?有本事順著網線跑過來打我啊,你們一個個的,就算我現在罵你們,你們也不能把我給怎麽樣。”

語氣極其囂張。

工地少年與磚:哦,這樣啊。

幾秒鍾後,蘇以沫看到係統提示,周顏已被群主踢出群聊。

蘇以沫於是單獨私聊盛意:“你作業寫完了?”

盛意回了個點頭的表情。

她有些驚訝,盛意這家夥屬於平日裏不逼一下絕對不會是主動做題的人,這次怎麽就這麽乖乖地寫作業了?

但她也沒多問。

直到開學那天,大清早的一個班一半學生都在加班加點地完善最後一點暑期作業,單亦行前一天熬夜補全了,當下十分有閑心地掏出一份單子神秘地遞給蘇以沫。

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學校門口書店新到的輔導書目錄。

上麵是《龍門專題》《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精華版)》《考點同步解讀》《高考必刷卷》等等一係列火得跟周傑倫新專輯似的參考書。

蘇以沫看得挺認真,順帶默默圈了幾個比較適合盛意用的書名。

“五三”和“考點”,蘇以沫是打死也不打算推薦給盛意的。

一是因為本身題型難度較大,給的解答過程也不夠詳細;二是因為這兩本書每一頁最下麵都有一段知識拓展外加一句心靈雞湯,每次盛意捧著這兩本書,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一個字都沒動,眼睛忍不住就往下瞟那些“小故事”。

蘇以沫偶爾偏頭檢查一眼,他和追劇似的,已經津津有味地看到最後一頁了。

“你說說,輔導書就輔導書,整得這麽花裏胡哨的,害得我看完了才發現我翻這書是為了做題的。”

盛意理直氣壯地把責任全推給沒有感情的輔導書上麵。

蘇以沫歎氣,想短時間內盡快提高理綜成績,最好攻破的題型就是選擇題。正所謂得數學者打天下,得選擇題者得天下。第一輪總複習主要講究精細,要回歸到課本本身,並不用過多地注重刷題找題感。

雖不求多,但這題目還是要刷的,蘇以沫在《高考必刷題》和《龍門專題》之間來回糾結,最後把選擇的權利極其民主地交給盛意自己決定。

“選一個,你看看你更喜歡哪一個?”

盛意最後一口早餐差點噎死自己,嘴角抽搐道:“您夠狠啊,簡直就是殺人前良心未泯,把毒酒和繩子甩我麵前讓我選一種。”

“別鬧,快選一個。”

“有沒有更加直接的死法?”

“沒有。”

單亦行咳嗽了聲,打斷他們:“那個,沫沫,拜托你個事兒。”

“你天天沫沫個頭,你是金魚嗎?她姓蘇,你記不住啊。”盛意對單亦行的態度自從那句稱呼出來後就從未好轉過。

單亦行不睬他,就一臉諂媚地盯著蘇以沫:“你是不是和年級第一的薄簡晨很熟啊,能不能幫我借一下他的化學筆記?就看一天,我保證,看完就原封不動地歸還他。”

蘇以沫有些抱歉:“對不起啊,我最近和他……有一些小誤會。要不,你看我的?”

單亦行眼底有些失望,早就聽說這冰碴子學霸的化學筆記堪比高考複習模範複習材料,內容詳細得極其變態。

“唉,真可惜,聽說他的物理競賽考得不錯,估計能拿到保送的名額。好狠一男人,你說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麽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

蘇以沫隻是笑了笑。

單亦行歎了口氣,轉身對盛意說:“沒準十年過後,咱們還得搶著抱薄學霸的大腿呢,你說我們要不要趁著他還沒有飛黃騰達,先去占個位?”

盛意:“……”

蘇以沫咳嗽一聲:“那個,我去下洗手間。”

單亦行起身,給蘇以沫讓完路又坐回去,很沒眼力見地追問:“盛哥,你說呢?”

盛意一言不發,低眸刷著題。

“盛哥?”

“盛大少爺?”

“盛意小哥哥?”

盛意一頓,忍無可忍地丟筆,猛地拿拳頭砸向身邊的玻璃,伴隨嘭的一聲巨響,那塊玻璃竟由中間向四周裂開了細微的縫隙。

全班瞬間安靜。

周顏在後麵吸泡麵,被這聲音嚇得差點嗆到鼻子裏:“盛意你有病啊。”

盛意抬眼,麵無表情地盯著單亦行:“還有事嗎?”

單亦行:“……”

“沒有了,盛哥您忙,打擾了。”

06

老許盯著那塊被拳頭砸出裂痕的玻璃,又看了眼盛意,一臉迷茫。

“你吃飽了沒事幹,還是這玻璃招惹你了,砸它幹嗎?”

盛意嘟囔一句:“誰知道這玻璃質量這麽差,一碰就碎了。”

“你還好意思說,現在跟我來趟辦公室!”

辦公室沒人,老許丟給他一本暑假作業。

“幾個意思?”盛意訕笑著,打開隨意翻了翻,“講道理啊老許,這次作業我可都做完了。”

老許抿了口剛泡的茶,不緊不慢地說:“翻到第36頁。”

盛意那笑容僵在嘴角。

他慢慢翻到第36頁,老許這才不屑地嗬了聲,手一指那頁數:“你這暑假作業是出印刷廠的時候難產了嗎,36頁之後怎麽直接跟著40頁了?”

不僅如此,每隔十頁就會少那麽幾張紙,整本作業相比較其他人的薄了好幾毫米。

盛意瘋了:“不是,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那點小聰明要是都用在學習上,麻省理工都會朝你招招手。”老許將那作業甩給他,“教書這麽多年,我什麽學生沒見過?”說完又歎息一聲。

“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我看見你們就仿佛看到了當初那群嗷嗷待哺的小豬崽子。”

他感歎完抬頭,看著盛意還傻傻杵在麵前,發火道:“還站這兒礙我眼?走,去操場跑十圈加五千字檢討弄完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