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確喪和小確幸

1

2019年。

“蘇主任,這份拆遷協議需要蓋章,您看看,沒問題的話幫忙蓋一下。”

晃神中的蘇小雨看到姬海英遞來的文件,接過來掃了一眼:“知道了,我會蓋的。”

再一次來到未來世界的蘇小雨,適應時差的間隙,沒有注意到姬海英眸中一閃而過的奸詐。

這已經是蘇小雨不知道第幾次來到未來世界了,好像每次一考完試她就會現身於此,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回去,她都快習慣在兩個時空中徘徊了。

趁姬海英出門,蘇小雨趕緊拿上文件朝走廊最裏間的總經理辦公室行去,準備讓穆炎陽審核。看到他正在裏麵打電話,她敲了敲半開的門提醒。

見到來人,穆炎陽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示意她進來等一下。

“能不能做你先把單子接了再說,沒點挑戰怎麽創新怎麽進步?還有林苑那邊的PC板今天已經發貨,二期的合同趕緊拿下……”

蘇小雨凝望著站在窗邊對著手機有條不紊發號施令的人,一時間晃了神。陽光透過窗戶從他頭頂灑落,勾勒出他剛毅有型的側顏,比高中時期的他更棱角分明,也更俊朗帥氣;年少時分的桀驁退散,有的滿是成熟精英男士的成熟與穩重。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帥的,看到這般嚴肅、富有魅力的他,蘇小雨的心也不禁跟著亂了節奏。

穆炎陽一掛斷電話,見到的就是愣怔盯著自己的小人兒,俊眉一挑,好心情地道:“小丫頭,是不是被我的盛世美顏給迷住了?要看走近點看唄,又不收費。”

帶笑的磁性嗓音拉回蘇小雨的神智,對上他戲謔的雙眸,她忍不住自我唾棄一下:蘇小雨,你這個花癡的女人!

看到她那懊惱的小模樣,穆炎陽不再逗弄她,坐回位置問:“找我什麽事?”

“這個文件要蓋章,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穆炎陽接過她遞來的文件,審視無誤後還給她:“沒問題,讓小劉蓋了吧。”

“她去工商局了,公章在我這兒,一會兒我去蓋。”

“你會蓋嗎?”

蘇小雨感覺自己在他眼裏就是啥都不會的智障兒童,即使現在的自己未成年,但這種照葫蘆畫瓢的事兒她還能不會?

接收到對方無語的視線,穆炎陽輕笑一聲說:“這個要寄到拆遷辦的吧?你讓辦公室的人叫快遞。”

“知道了。”

五一假期,穆炎陽坐在書房的沙發上,一抬頭就見到書桌後認真做題的人,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陽光與你同在啊!

突然,一道輕微的抽噎聲傳來,穆炎陽瞬間斂起笑容,定睛一看就見到握筆的小姑娘正偷偷抹眼淚。他當即上前問:“怎麽了,題目不會做?”

這句話就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壓抑了許久的蘇小雨忍不住哭號出來:“我感覺自己好笨啊,連這種基本的題目都不會!考試一次比一次差,到時候爸爸媽媽他們又要吵架了。我太沒用了,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他們和好……”

聽到她的哭訴,穆炎陽沉默了。他知道她的過去,知道她的家庭狀況,隻可惜知道得太晚,沒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幫到她。但是現在,獨自一人抗下一切的小姑娘就在他身邊……

穆炎陽伸手拽起哭泣的人,拉著她就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

“勞逸結合,換換腦子!”

半個小時後,A市遊樂園。

“啊!”被穆炎陽強拉上過山車的蘇小雨,在劇烈的失重中放聲尖叫。

“對,就這麽叫出來,爽快吧!”

隨後,跳樓機、大擺錘、鬼屋……各種刺激的項目,穆炎陽都帶著蘇小雨玩了個遍,瞅著起先還嚇得臉色蒼白現在卻越玩越帶勁的人,他趁機開口:“是不是舒服多了?遇到煩心事就要發泄出來。”

宣泄一通後,心情好了許多的蘇小雨點點頭。

瞅著恢複了情緒的人,穆炎陽毋庸置疑地開口:“你要記住,你永遠是最棒的。現在隻是人生一個小小的階段,以後你還會遇到更多的挑戰,但隻要樂觀積極地麵對,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因為你的優秀,足以讓你戰勝一切困難!”

蘇小雨愣怔了一下,對上他篤定的眼神,喃喃問:“我很優秀?”

“對,你永遠是最優秀的,相信我!”穆炎陽揉揉她的腦袋,堅定地回複,“我可是知道你十年後的一切哦。”

在穆炎陽的鼓勵認可下,蘇小雨漸漸找回了信心,在心底默默說了聲“謝謝”。

回去的路上,瞅著前方的車水馬龍,蘇小雨忽而憶起什麽,低頭從包裏的錢夾中抽出幾張紅票子遞給穆炎陽:“對了,這一個多月謝謝你的照顧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就出點錢意思意思吧。”

餘光瞄見對方遞來的幾張紅票子,穆炎陽嘴角上揚的弧度逐漸收斂,咬牙道:“你什麽意思?”

感覺到車廂內忽然降下來的溫度,蘇小雨磕巴地回答:“報、報酬啊。”

“報酬?你把我當男保姆呢?我堂堂昱瑋公司老總就值這點錢?”溫柔男人頃刻回歸暴躁真身。

“那現在勞力物價是怎樣的?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開個價?”

此話一出,穆炎陽腦門的青筋跳得更厲害了:“我神經病沒事找事放低身份來當保姆照顧你衣食起居啊?有這點時間我幹點什麽不好?”

“那、那你別照顧了唄,我還舍不得這些錢呢,也不知道銀行卡密碼是什麽……”幸好這些日子花銷也不大,錢包裏的現金夠她用。

前方的交通燈由綠變紅,穆炎陽猛地踩下刹車,轉頭瞪向一臉認真的人,大吼道:“我是在追你啊懂不懂,追你!誰稀罕你的錢?我還缺這幾個錢啊?”

蘇小雨被吼得一縮:“但、但是我才不會因為你這段時日的照顧就以身相許的。”雖然害怕發怒的對方但還是要言明自己的立場。

蘇小雨瑟縮的身軀和紅紅的雙眸,頗像個被大灰狼欺負的無助小白兔,穆炎陽無力地長歎一口氣:“我追的又不是現在的你,誰稀罕你這個隻知道學習、一無是處的小屁孩。酬勞什麽的讓這個時空的蘇小雨和我談。”

“那我不能給未來的自己增加負擔,以後我自己坐車上下班、自己買飯吃就……”可以了。

“再廢話信不信丟你下去。”穆炎陽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看到她識相地閉了嘴,這才滿身怨氣地轉回頭。

真是遭罪,他根本拿這樣的她沒辦法,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說句重話就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搞得他一個大男人欺負她似的。

“啊!”

“又怎麽了?”突然一聲尖叫,拉回穆炎陽的注意,他轉頭一看,居然見到蘇小雨的身體竟然成了若隱若現的半透明狀態!

“這是怎麽回事?我是不是要消失了?”蘇小雨嚇得快哭了。

穆炎陽連忙靠邊停車,掏出老舊的諾基亞手機,祈禱著撥出本機號碼。慶幸的是,電話通了……

2

2010年,寒假。

聽著父親辦公室中傳來的爭吵聲,門外的蘇小雨滯住身形。正在她猶豫是該敲門還是默默離開的時候,大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一句清晰的怒吼也在耳畔響起:“你再這麽相信那個狐媚子,公司遲早被你搞垮!”

“你給我滾出去!”隨著這聲咆哮,一本文件夾被丟出來。

“胡叔叔。”蘇小雨禮貌地喊道。

麵紅耳赤出門的人腳步一頓,看到外麵的人時,努力斂起幾分憤怒之色,道:“你好好勸勸你爸爸,省得把辛辛苦苦打拚下來的基業都給他人做嫁衣!”語畢氣衝衝地離開。

辦公室中依舊響著謾罵聲,蘇小雨推門而入,小心翼翼地喚了聲:“爸爸,你們怎麽吵架了?”俯身撿起地上的文件夾。

見到女兒進來,蘇天磊深呼幾口氣企圖平靜,卻還是氣不過地指著門吼了幾句:“他就仗著我們關係好,越來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要不是我帶著他出來闖**,現在他還在村裏待著呢!”

蘇小雨知道胡叔叔和自己父親交好,小時候總是遇見串門來玩的他。胡叔叔是天琴公司的老員工之一,現任副總經理,是爸爸的得力助手,是什麽事情讓他們如此鬧紅了臉?

“是意見相左嗎?公司決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見也很正常嘛……”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堵得不順不吐不快,氣頭上的蘇天磊也顧不得避諱就這麽當著女兒的麵將剛剛兩人的爭吵訴說,還讓她評理。

蘇小雨聽懂了爸爸和胡叔叔的紛爭是什麽,一項地產大業務天琴完全有能力自己完工,但是爸爸卻把一部分工程包給了侖衡,以確保在工期內交工。但這個決定在胡叔叔看來完全沒必要,這是拱手把肥水讓給外人。無論爸爸說什麽侖衡是合作多年的老企業,交一部分給他們,天琴可以有更多精力接更多其他高精端業務,但胡叔叔就是認定他是因為廖思梵才這麽決定,破口大罵廖思梵是狐媚子,爸爸也生氣回罵對方目光短淺,兩人就這麽爭執得越來越凶。

蘇天磊當然不會透露的是,自己惱羞成怒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對方戳中了真相……

讓蘇小雨最震驚的是廖思梵和侖衡的關係:“侖衡?廖阿姨是侖衡的人,那她為什麽會在天琴?”

“兩家企業是老夥伴了,我們也有人在他們那兒任職,這樣的友好交流都是正常的事情,”蘇天磊顯然沒準備在此事上解釋過多,發泄了一通,理智也回歸,有點懊惱為何要和女兒說這些,“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去樓下行政部找小趙,我和她吩咐過了,要玩電腦就找她。”

蘇小雨還想再問些什麽,但是看到父親回到座位一副準備辦公的狀態,便轉身離開辦公室。

蘇小雨在腦海中努力回憶有關自己在未來世界了解的侖衡公司信息,昱瑋與侖衡的合作也有很多,對方總是來昱瑋學習參觀建PC部件的開發製作,也努力從傳統建築業向現代建築產業化轉型。

再後來,她在昱瑋逐漸紮根後,漸漸了解到大家對侖衡的評價不是特別好,侖衡從一家默默無名的小公司逐步發展為可以和昱瑋總部競爭的大企業,可以算是無所不用其極。在商業上來說,侖衡無疑是成功的,隻是某些手段終究無法入一些正直人的眼。

無意間知道天琴公司是他兼並的破產公司之一,現下又知道廖思梵還是侖衡負責人的妻子時,結合胡叔叔的話,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陰謀論:會不會這夫妻倆裏應外合把爸爸的公司搞垮,以讓侖衡成功兼並它呢?否則侖衡負責人的妻子為什麽特意來天琴入職,還是能夠接觸核心機密的秘書一職?

蘇小雨思考了一會兒,直接去找胡叔叔,對方正好出門和她碰個正著:“胡叔叔!”

蹙眉凝思的胡勇權抬頭見到跟前的人,神色複雜地盯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小雨率先笑著開口:“胡叔叔,我爸爸剛剛在氣頭上說了些難聽的話,還請您不要生氣,爸爸以後得多靠您幫助呢。”

對方懂事的話令胡勇權滯了滯,而後,他麵帶羞赧地伸手拍拍她的腦袋:“還是小雨可愛,比你家老爹懂事多了。”

“胡叔叔現在忙嗎?不忙的話我想找你聊聊天。”

“聊什麽?”

“我想了解了解爸爸公司的現狀啊,我也不想看著爸爸和你們打拚起來的基業被別人鑽了空子。”

聽到她的話,胡勇權眸光一亮,笑著說:“嗬嗬,沒想到你這小娃子倒是比你爹看得清啊,進來聊吧。”

估計也是怨念憋悶在心裏許久不吐不快,胡勇權把能夠說的簡化起來一股腦全和蘇小雨吐槽了。

聊天中,蘇小雨得知早在兩年前廖思梵就來到天琴公司成了父親的秘書,天琴和侖衡也正式成為全麵合作全麵交流的兄弟企業,資源信息共享、互不設防的那種。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商人更如是。父親向來心善,害人之心絕不會有;但有必要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她知道未來的一些狀況,也知道侖衡的德行……

“我能夠做些什麽呢?”知道現狀,蘇小雨忍不住蹙眉,現在的她還是學生,假期一過,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頻繁地出入公司。而且,在公司的事務上,她也沒有任何話語權。

“我們都勸老蘇提防著對方點,自己得留些後手,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他就是不聽,說多了就像今天這樣發怒了,”胡勇權無奈地搖搖頭,“這些本該是大人的事情,不該讓你插手……”

“沒關係的,胡叔叔,雖然我能做的不多,如果有我能幫到的地方你一定要說啊,”蘇小雨真摯地道,“我希望,天琴公司能夠蒸蒸日上,直至上市的一天。”

溫聲卻有力的話,周身穩重內斂的氣質,根本讓人感覺不到她還是個正在讀高中的學生。胡勇權看著這樣的蘇小雨,心下忍不住感慨:老蘇一時糊塗歸糊塗,卻有著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聰慧女兒啊!隻是眼下的局麵,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扭轉的……

“老蘇對你疼愛有加,也快春節放假了,到時候,你多多側麵提醒提醒,提防一點侖衡還有……侖衡的人。”沒有直接說提防廖思梵,老蘇現在和她的關係,他根本無法和小雨開口。

“好的,謝謝胡叔叔,我們一起努力,我也會努力勸爸爸的。”至少在已知的結局之前,努力扭轉,萬一成功了呢?

3

爆竹聲中一歲除,一家人歡歡喜喜地過春節。除了期間幾次蘇小雨因為提醒父親公司的事務鬧了點小小的不愉快外,整個假日還算和諧美滿。

初八,C高高二下學期開學,職場人也重新歸崗。

身為班長的蘇小雨協助班主任處理好開學事宜後,就回到位置等待接下來搶課大王數學老師的現身。

看到站在第一組和書生聊不夠的安暢暢,蘇小雨忍不住笑了笑,可以預想到接下去兩周對方一下課就往後門跑的狀態了。為了保護學生視力,班級每兩周換次座位—集體往左移一個大組,這一次蘇小雨所在的大組在最南邊,對應的書生那一組就在最北邊。

見到溫智宇身邊那個身著粉棉衣的嬌俏身影,蘇小雨嗤笑一聲:她也可以有段安靜的時間了,不會總是被當跳板。

蘇小雨回頭看了眼身後依舊空****的座位,正嫌棄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某人,伴隨著鈴響,一襲黑色衝鋒衣的穆炎陽就斜挎著書包,帶著一身寒氣進了教室。他麵龐緊繃凸顯出剛毅的輪廓,薄唇緊抿,劍眉微蹙似乎在思慮什麽,連小弟和他打招呼都沒有反應,卻在進教室的一瞬間直直地朝蘇小雨看去。

和對方幽深的目光對視個正著,蘇小雨一愣默默轉回頭,當作是無意間見到的他。聽到身後的響動,蘇小雨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她會有片刻的緊張,隨即熟悉的頭發拉扯感再次令其蹙眉回頭:“幹什麽?剛過完年就找不痛快啊?”

穆炎陽瞅著撫摸馬尾的女生,問:“喂,你爸爸和紀雨桐媽媽關係很好嗎?”

訝異於對方突然提到紀雨桐的母親,蘇小雨收起不耐煩的神態,開口問:“他們是同事,你為什麽忽然提到他們?他們怎麽了?”

想到在校門外見到的情景,穆炎陽斟酌著話回答:“剛剛在校門口見到她和你爸一起離校……”而且姿態過於親昵。

“我爸爸送我來的,進學校的時候碰到過她們。”母親的公司在趕一個新的策劃項目,昨日開工便進入加班狀態,所以由父親送自己來學校。

對哦,既然廖思梵是紀雨桐的母親,那侖衡企業的負責人就是紀雨桐的父親嘍?自己是不是可以通過她了解一些侖衡的動態?蘇小雨的目光不自覺地再次移向依舊站在溫智宇身邊的人,這下子得換成自己主動找她了。但是現在的重點是……

“他們一起離開然後怎麽了嗎?”不過一起同行而已,這種尋常的事情用得著這位素來不管閑事的班霸少年專門向自己問詢嗎?豈不沒話找話?

“好了,同學們都回位置上啊,這學期內容多任務重難度也大,大家趕緊從假期狀態裏出來,今天這節課先給大家預熱預熱。”不等穆炎陽回答,數學老師就拿著教案進門,惹得還處於假期綜合征中的學生懨懨地回到座位翻課本。

安暢暢小跑著回座位,趁著老師還在開場白的間隙,再次羨慕地捏了捏同桌的胳膊感慨:“小雨,你一定是過了個假年吧?為什麽一點兒都沒胖?看看我,臉都已經圓了一圈了。”

蘇小雨笑著捏捏安暢暢的小肉臉,安撫道:“沒事,天氣一熱就瘦下來了。”

見到前麵的人沒有再多問,穆炎陽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拍了拍自己這張快嘴,怎麽能因為偶然碰見那一幕就瞎猜,說不定有什麽隱情呢?好歹也得有個確切的說法再提呀。但是萬一真是他猜的那樣該咋辦?他到底是該告訴她真相呢還是隱瞞?直說的話她豈不是得傷心?對待問題向來簡單粗暴直接的穆炎陽第一次因為別人的問題開始各種嘰嘰歪歪地糾結……

為了騰出高三的學時來複習,這學期要將所有的課程都結束,忙碌又艱難的下學期開啟。尋常的學業及各種大考小考外,蘇小雨還有許多競賽要參加。平日那些鬧騰的小崽子們不知道是不是也開始有緊迫感了,安分許多,沒再給她找麻煩。殊不知,那些和穆炎陽同穿一條褲子的小弟們在得知老大的心意後,哪還敢造次;見到蘇小雨,完全把她當大哥女人看待,就差敬禮鞠躬以昭顯自己的一腔忠心了。

3月底,第一次月考結束的周末,迎來省生物競賽。這一次蘇小雨沒有快進時間,而是在當天早晨老老實實地在C高門口等候大巴車,和C高的考生一同去考場。她記得曾經的生物競賽因為自己吃壞東西鬧肚子沒有去成,在家待了一天;這一次她萬般注意,終於沒有鬧什麽幺蛾子,成功登上大巴。

這一個月每次回家遇到父親,她都會委婉地問詢有關公司的事情,但次次都被對方岔開話題。她也私下聯絡過胡叔叔,可惜他們的勸導沒有任何效果,父親依舊無私奉獻地燃燒自己,不斷壯大侖衡的發展。

她還去過紀雨桐的家,見到了紀雨桐的爸爸,也就是侖衡公司的負責人紀承平,企圖從他口中探知些什麽,隻可惜得到的都隻是一番官方的回複。比如問及為什麽他的老婆不在侖衡就職而在天琴公司當秘書的時候,他說這是為了促進兩家公司的友好交流,現在天琴和侖衡的合作越來越密切,兩家公司也一定會齊頭並進成為C市的龍頭企業!還說很歡迎自己畢業後來侖衡就職。有關天琴的資源不斷向侖衡傾斜這個問題,他依舊能給出冠冕堂皇的漂亮答複……滴水不漏的回話,最終隻能讓蘇小雨铩羽而歸。

其實在這個時空待的這些日子,蘇小雨心底總是隱隱地發怵,擔心即使重來一次,曆史依舊向著她記憶中的發展。畢竟太多太多的結果,哪怕她有意扭轉,最終卻都是殊途同歸。所以,她沒有跳過這次競賽,她想通過這些小事證明自己的重來可以真切改變一些東西,以求得心安……

“在緊張?”耳畔一道溫潤的聲音拉回蘇小雨的注意力,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握著一小盒雞蛋布丁遞給她,“吃不?上午剛做的。”

蘇小雨雙眸一亮:“你的早飯?”

“吃不下了,幫忙解決解決?”看到對方接過他特意從家裏帶來的布丁,溫智宇溫潤的棕眸漫起一層笑意,繼續柔聲寬慰,“輕鬆點,和跑800米一樣重在參與就好。晉級的都是鳳毛麟角,被篩下來也沒什麽。”

“我真是謝謝你的安慰。”吃著新鮮美味的布丁,心情微微轉晴的蘇小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回複。

不過對方說得也不錯,她曾經競賽成績最好的就是語文二等獎,但依舊沒能晉級國家級。其他理科對於當時的她來說,能跟上就已經有些吃力了,更何況是難度大增的競賽題。C高雖是C市最好的高中,但畢竟是小縣城,各類資源比不得大城市,整個學校能有資格晉級下一輪競賽的也屈指可數。

“不客氣。”溫智宇當作沒有見到對方的白眼,微笑著回複。

兩人一同坐在大巴的第一排,一時間相對無言。瞅著身邊低頭認真挖布丁的人,溫智宇主動找了個話題:“你和紀雨桐的關係好很多了啊?”

話一出口,他就開始後悔,見到對方幾不可見地一頓,而後“嗯”了一聲便沒下文。他還以為她會和以前一樣,帶著幾分嘲弄的語氣,譏諷自己對她的關心,但這一次沒有。感覺開學後,她對自己的態度又發生變化了—沒有最初的冷漠及淡淡的敵意,也沒有後續的刻意親近,兩人間相處得越發自然卻也平常。

溫智宇心底莫名帶了幾分失落,有時候還挺羨慕和她吵鬧不斷的穆炎陽,至少他會成為她記憶中一抹特殊的色彩……

憶起高一兩人還不是同班的時候,她的一席話:把關心多多留給重要的人……這樣處處對他人不必要的關心小心讓你的女友誤解。

溫智宇盯著身邊人柔美的側顏,鼓起勇氣扳過她的肩,認真地道:“蘇小雨,我沒有中央空調,因為我的母親和紀雨桐的母親相識,兩家人平日有些來往,所以她和我也比較熟。如果你不喜歡,我會和她保持距離的,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這麽冷淡?我們和以前一樣好嗎?”

挖完最後一口布丁的蘇小雨蒙圈地盯著認真凝視自己的人,“咕嘟”一聲咽下口中的布丁,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什麽情況,她剛剛就是在想這段時間自己主動找紀雨桐了解侖衡卻沒什麽收獲,該換些別的途徑了,一個愣神的間隙他就受什麽刺激了不成?這突如其來類似告白的話是怎麽回事?他們以前又怎麽了?說得她和他好像有什麽似的。

微微側頭,蘇小雨就能夠見到,四周那些爭分奪秒看試題看書的尖子生們瞬間抬頭豎起耳朵,偷偷朝他們這方瞄來,眸中盛滿了八卦之火。那啥,好好看你們的書不好嗎?小小年紀別那麽八卦。還有司機師傅,別以為透過後視鏡偷瞄他們她不知道啊,好好開車行不行?

麵對對方忐忑期盼的視線,蘇小雨舉了舉手中的空盒子:“我都吃了你的布丁了啊。”言下之意,要是對他冷淡根本不會接受他的東西好不好。

也沒察覺到這話有什麽不對勁,伴隨著一聲曖昧的低笑,四周的同學也不由得嘩然一片,同在第一排的帶隊老師終於忍不住憋笑出聲:“抓緊時間,該看書看書該休息休息啊,一會兒到考場了都打起精神來!別亂七八糟想些有的沒的。”

聽到老師的話,又看到眼前少年白皙的臉龐漫上一層淡淡的緋紅,蘇小雨後知後覺地一噎:我懷疑你們在開車但是我沒有證據……

好在後續溫潤少年也沒有過多糾纏什麽,隻是拿過她手中的空盒子說了句“我幫你丟掉”,便不好意思地將腦袋轉向另一邊,一副被調戲了的羞澀樣兒。

聽著後方的竊笑,蘇小雨忍不住搖搖頭:現在的小孩懂得還真是多。

大巴繼續行駛在寬敞的大道上,路過一條商業街時,兩道相擁而行的熟悉身影突然竄進蘇小雨的視野,瞬間令其瞳孔一震。扒著車窗緊緊盯著那對遠去的身影,蘇小雨的腦袋猶如被雷擊般眩暈得喪失思考能力,滿目的不可置信。

大巴車在紅燈前停下,蘇小雨搖搖晃晃地起身,捂著肚子編造了個借口:“老師,我肚子不舒服我要下車。”

帶隊老師看著突然臉色煞白的人,當即焦急地問:“很難受嗎?快到考場了,能不能堅持一下?”

蘇小雨搖頭:“老師你不用管我,我在這裏下車就好。師傅,幫忙開個門。”

溫智宇看了看手中的空盒子,這可是上午剛做的啊,不是因為吃這個吃壞肚子了吧?眼見帶隊老師也要跟著下車,溫智宇主動請纓:“老師我陪她吧,一會兒和她去考場。”

“你們都不用管我,我會和家裏人打電話的,這次競賽估計要缺席了,麻煩老師幫忙請個假。不要因為我耽誤了大家的考試。”蘇小雨說完就立馬跑開,不給他們再多話的機會。

紅燈變綠,大巴車重新起航,溫智宇看著跑開的小身影,不由得擔憂地蹙起俊眉。

4

與此同時,正在網吧心不在焉地打遊戲的穆炎陽,腦補著蘇小雨和溫智宇一起坐大巴去參加競賽而後一起吃飯一起逛街的場景,心底的酸水那是咕嚕嚕直冒:不知道那個小白臉趁著自己不在場會怎麽獻殷勤呢!該死的,就這麽平白給了他們獨處的時機。自己一定要爭取下次的物理競賽也被選上,這樣就能和她一起參加了……

“老大老大,你往哪裏走啊?那邊是敵營啊!”

“丁路快給老大補血!”

“啪”的一聲,穆炎陽忽然暴躁地拍桌而起,惹得身邊一群少年驚嚇地看著他。

穆炎陽抿著唇,指著他們就開始訓斥:“瞧瞧你們一個兩個的,現在都高二下學期了!整天就知道遊戲遊戲,能不能有點兒緊迫感?”

“老大,不是……”你約我們來的嗎?

“不是什麽不是?”穆炎陽絲毫沒有賊喊捉賊的心虛,一副班主任的架勢開口,“都給我關了,回去寫作業去!下次月考沒進步過來排隊挨揍!”小白臉身邊的一個個都是學霸,自己身邊的也不能落下!

話音一落,包立軒等人立馬二話不說地下遊戲關電腦,在對方凶狠的瞪視下點頭哈腰地走人:媽呀,太恐怖了,自從老大陷入單戀後,越來越像教導主任了!愛情這種東西,果真不是現在的他們能碰的,溜了溜了。

心情不順的穆炎陽正準備入座大殺四方發泄一通再回去寫作業,忽而一陣手機短信提示音拉回他的注意力。他打開消息一看,就見到備注名為“社會二哥”的人發來一張彩信,備注:炎陽老弟,發現情況!

見到那對親昵背影身後的熟悉小身影時,穆炎陽直接從座位裏彈起,押金都顧不得退就一邊往外奔走,一邊撥電話:“二哥,你現在在哪裏?還跟著他們嗎?”

“是啊,一直跟著呢!現在在慶春街的西格咖啡廳裏,那女的是不是就是狐狸精?”

穆炎陽沒有解釋,隻是說:“我現在就趕過來,二哥你繼續盯著,有情況隨時聯係。”

有關蘇小雨的事情,穆炎陽都格外上心。自從開學撞見她的父親和紀雨桐母親那不尋常的姿態後,為了確定真實情況是否和自己猜測的一樣,他便找上剛工作半年就離職的無業遊民—二表哥莊澤軒,委托他幫忙多多關注蘇天磊的狀況。先前幾次也收到過二表哥的彩信,但照片裏兩人的接觸尺度都還算正常。哪像今天,那兩人又是擁抱又是親吻的,這不可言說的關係算是實錘了。

攔車趕到西格咖啡廳時,穆炎陽就見到坐在門外長椅上的莊澤軒,當即走過去問:“人呢?”

“裏麵包廂呢,我也不好跟進去,進去就得消費,”莊澤軒說著朝穆炎陽伸手,“炎陽老弟,這任務費可以結了吧?”看到對方掏口袋,狹長的桃花眼瞬間笑眯成一條縫,仿佛眼前的少年就是行走的金塊。

“不過那男的是誰啊,和你什麽關係,你這麽緊張?”莊澤軒問道。

穆炎陽直接掏出一疊錢給他,沒有回話,隻是繼續指著手機彩信問:“這個人呢?”這部手機是二表哥淘汰的舊手機,自己那部依然在蘇小雨那裏,他也不是很想要回來,這樣就能有理由不斷給她發短信、打電話了。

開心地數著外快錢,莊澤軒看向對方指的人,皺眉:“這不就一路人嗎?你要我跟的不是那個大叔嗎?”

瞄見咖啡廳角落那個穿著黑白薄毛衣的小身影時,穆炎陽擺擺手:“你走吧,任務完成。”說著邁步朝前走去。

“以後再有這種任務記得找我!表哥我不嫌多!”賺了一筆小錢的莊澤軒開心地揮揮手走人,多虧土豪表弟,自己吃土的日子裏可以喝點湯了。

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口腔,蘇小雨此刻的心情就和這美式咖啡一樣,是濃得化不開的苦,耳邊浪漫優雅的小情歌,在她聽來無不是帶著諷刺音符的樂聲。她眼裏的父親是一個偉大又正直的人,雖然他也有很多壞習慣,但不妨礙他是她的榜樣。

一個公司從無到有要花費不知多少心血,創業難守業更難。她能夠接受因為父親過於輕信他人或者力不從心導致的經營不善;她也可以接受即使重來一次,天琴依舊被侖衡兼並的結果;但是她無法接受父親是因為受到花花草草的蠱惑而失守了底線,色令智昏地覆敗了和母親打拚下來的基業,辜負了一眾為天琴忠心守業的員工!

當初知道父母離婚,自己對母親說了多麽惡毒的話啊,可到頭來呢?母親才是實實在在的受害者!背著發妻在外麵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他的責任感與道德感何在?他的良心不會痛嗎?當初的一切,到底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隱情?

握著咖啡杯的小手越收越緊,當蘇小雨即將陷入黑暗的漩渦時,對麵忽然落座的一個身影將其拉回白日的現實中。

“喲,這麽巧,你也在這兒,”穆炎陽望了眼她杯中的苦咖啡,嫌棄地道,“喝的什麽黑漆漆的東西,這種春光明媚的日子,不該吃點甜甜的東西應景嗎?”

蘇小雨訝異地看向現身於此的少年,對方依舊一副拽拽的模樣,不甚在意地將手上那盤精致的抹茶蛋糕推給她:“小爺我請你的。”看她盯著自己沒有動作,又昂了昂下巴,說,“不吃我就自己吃了啊!”說著,就欲拿過餐盤,卻被她先一步奪去。

“孫子孝敬奶奶的,我怎麽能不接受?”蘇小雨拿起叉子叉了口蛋糕,清香的甜味瞬間覆蓋味蕾餘留的苦澀。

這種治愈的感覺就和見到他的刹那一樣,自己在夜色戚戚、無光無聲的黑暗海麵浮沉之際,自帶聖光的少年撕裂黑暗破空而來,緊緊抓住她的手,拉著她離開黑暗無依的深海……雙眸忽然有點發漲,蘇小雨用力眨巴幾下眼睛,將浮起的水汽憋回。

瞅著對麵一勺一勺慢悠悠吃蛋糕的人,穆炎陽心底滿是焦灼,五指指尖無意識地輪流敲擊桌麵:他現在要怎麽開口?問她為什麽在這裏?還是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地沉默?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狀態,怎麽這麽平靜呢?

“你怎麽在這裏?”還是蘇小雨率先問出口。

“啊?路過路過,嗬嗬……”穆炎陽緊緊盯著對方毫無波瀾的臉龐,企圖從中找到一絲別的情緒,卻終究以失敗告終,“你怎麽也在這兒?你不是去參加競賽了嗎?”

蘇小雨挑眉回複:“半路肚子疼就下車了,幹脆過來吃點東西。”結果還是和曾經一樣,沒有去成生物競賽。

“哦。”穆炎陽再次不知道如何接話了,手指繼續煩躁地敲擊桌麵。

看到對方那蹙眉凝重的模樣,蘇小雨卻被逗笑了:“你真的隻是路過?”

“當然……”對上對方洞悉一切的雙眸,穆炎陽訕訕地摸摸鼻子,“其實也不算,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聽到自己軟綿綿的聲音,穆炎陽的俊眉蹙得更深了:這不是本班霸該有的樣子啊!他又不是小白臉,輕聲輕語的什麽毛病?思及此,穆炎陽企圖挽回自己的形象,凶神惡煞地拍桌道:“小爺我是來找你的,有意見?”

不想他那佯裝凶悍的模樣令蘇小雨直接“撲哧”一聲笑出來,鬱鬱的心情也轉晴了很多:“沒意見,當初開學你要和我說的是什麽?是不是見到我爸爸和紀雨桐媽媽走得過近過於親密了?”

他顯然沒料到對方如此直接,前一秒中氣十足的少年再次歇菜了:“呃……呃……”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嘰嘰歪歪個什麽勁兒?”

向來嫌棄的詞匯被形容在自己身上,穆炎陽黑著臉點頭:“是!”

“果真如此。”蘇小雨長歎一口氣。怪不得胡叔叔提到廖思梵的時候這麽支支吾吾,看自己的眼神也帶著憐憫,估計他早就知道那兩人不可言說的關係了吧?

“改變不了就接受唄,又不是沒有經曆過,”穆炎陽理所當然地回複,“比起那些不切實際的逆轉曆史,還不如多考慮考慮怎麽過好當下和以後,沉溺過去沒有意義。”

少年理所應當的話再次令蘇小雨變幻了瞳孔,神奇地打量著對方:“為什麽每次令人困惑的大事在你口中說出來都變得那麽輕鬆?”卻讓她無法反駁。

“本來就是啊,是你們非得多想把事情想複雜,”穆炎陽試探地問,“你說知道的未來結局是誰的結局?你的嗎?”

蘇小雨搖頭。

穆炎陽再次嫌棄地道:“不是你的你操心那麽多幹嗎,就那麽喜歡把別人的命運壓力都擔在自己身上?你又不是救世主!怪不得那些先知都短命,絕對累死的。”

看到對方那嫌棄的模樣,蘇小雨咧著嘴輕聲喃喃:“還真是個寶藏男孩。”每次和他聊天,都會有種醍醐灌頂之感,看不出這個**不羈的班霸少年,還是個大智若愚的賢人呢!隻不過她的父母不算別人啊,自己肯定是無法袖手旁觀的……

蘇小雨看了眼二樓的方向,起身就要上樓。

“你去幹嗎?”穆炎陽看到她起身,立馬跟上她緊張地問。

蘇小雨揚唇一笑:“捉奸啊。”走了幾步,回頭看到身後跟著的少年,繼續說,“你能不能不要跟來,給我點麵子?”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家這堆破事,還是如此難以啟齒的破事……

瞅見她強顏歡笑的麵龐,麵對她帶著乞求的眸光,穆炎陽止住步伐:“我就在這裏,有需要隨時叫我。”

蘇小雨看了眼認真凝視自己的人,道了聲謝便回頭朝樓上的包廂行去。

盯著那個筆挺著腰板上樓的小身影,穆炎陽心底說不出什麽滋味。明明就很難受,非得這麽故作堅強幹什麽?當自己是女超人嗎?什麽事情都自己扛。沒見到這裏還有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嗎?不會找他幫忙嗎?雖然那是她的家事,自己也不太好出麵……

穆炎陽差點兒就要控製不住地往樓上走,但腦海中浮現的那雙帶著水光的雙眸讓他生生止住了步伐,隻能煩躁地在原地扒拉著頭發。

5

咖啡廳樓上的包廂比之樓下清靜許多,一來現在還不是這裏熱鬧的點,二來樓上的消費比樓下要高不知幾個檔次。站在302包廂外,蘇小雨用手機撥出那熟悉的號碼,沒多久便接通。

“喂?哪位?”男人沉穩的聲音夾雜著女人輕聲的問詢聲傳來。

對麵顯然有一瞬間的呆滯,而後和藹的男聲再次響起:“小雨啊,今天不是去參加競賽嗎?結束了?”

“嗯,結束了。爸爸你在哪裏,能來接我嗎?”

“我……”蘇天磊瞄了眼身邊的廖思梵開口,“小雨你打車回家吧,爸爸現在正在加班,走不開。”

“哦,是嗎?是單獨在和廖阿姨加班嗎?”話音一落,302包廂的房門便被打開,蘇小雨和接電話的蘇天磊對個正著,前者眸中蘊滿了諷刺,後者一僵而後滿是慌亂:“小雨,你……”

正在給對方喂水果吃的廖思梵當即驚慌失措地收回手,尷尬地起身整理整理衣物:“小雨,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我和你爸爸……”

“你給我閉嘴,你這個狐狸精!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蘇小雨大喝一聲,語氣裏滿是鄙夷與嫌惡。

聽到她的話,廖思梵臉色越發難看:“小雨,你要怎麽罵我都沒關係,但桐桐是無辜的,你不要牽連到她。”

“我是該稱讚一聲你的偉大嗎?既然知道自己有家室有女兒,為什麽還要去勾引別人的丈夫呢?”

“小雨!”蘇天磊厲聲打斷蘇小雨的話,看到她瞟來的目光,聲音又輕柔了幾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大人的很多事情你不懂……”

“廢話,你不說我當然不懂了。既然被我撞上了,不如就和我解釋解釋唄。”蘇小雨紅著眼眸盯著自己的父親,嘴角揚起諷刺的笑容,“需不需要給你點時間編造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看著對峙的父女兩人,廖思梵拿起座位裏的挎包就欲離開:“我還是先走一步吧,你們好好聊聊。”

“別啊,”蘇小雨錯身擋在廖思梵跟前不讓她離開,“剛好當事人都在場,有什麽要說的一起說了唄,需不需要我把媽媽也叫來?媽媽應該還不知道你們的事情吧?”

“小雨,你先跟爸爸回去,我和你慢慢解釋。”

甩開父親伸來的手,胸口憋著一股氣的蘇小雨絲毫不讓步:“或者我應該叫紀總來?問問他的感想……啊不對,他估計應該知道的吧,畢竟對方可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

“是紀總派你過來的嗎?他讓你來幹什麽?色誘我父親?獲得天琴機密,最後好讓侖衡一舉兼並天琴,把天琴的資源資產全部占為己有是嗎?”在廖思梵青白的臉色中,蘇小雨繼續譏嘲地道,“一個能為自家丈夫自家企業犧牲到這一步的人,也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了;一個不惜自己戴綠帽也要將老婆利用到極致的人,也真是個狼人。你們的確很般……”

“啪”的一聲,後續的話在一記巴掌下戛然而止。

蘇小雨捂住自己火辣辣的左臉,不可置信地轉頭瞪向動手的父親,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爸爸,你打我?竟然因為一個外人打我?”

看著還去安撫廖思梵的父親,蘇小雨怒極反笑,捂著臉一邊點頭一邊說:“很好很好,我現在總算知道天琴為什麽會倒閉了,有你這麽個不分是非、色令智昏的領頭人,公司能不倒嗎?最終的結果都是你咎由自取!不要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你這個笨蛋!”

蘇小雨聲嘶力竭地吼完這番話,便轉頭跑出門。

“思梵,孩子還小不能理解我們,委屈你了。”

“我沒事,你快去看看她吧。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真相理解我們的。”廖思梵擦了擦眼角莫須有的淚水,貼心地勸慰。

蘇天磊看著對方,猶豫地道:“那我先去看看她。”

“快去吧。”

直到蘇天磊匆匆出門後,廖思梵臉上哪還有半點傷心的模樣,隻是帶著幾分焦慮地掏出手機給自己丈夫撥去一個電話……

6

一直等在樓梯旁的穆炎陽,聽到響動一抬頭,就見到穿著黑白毛衣的小身影低垂著腦袋快速從樓上奔下。秀氣小臉上的紅痕隱約可見,似乎還有淚水隨著她的奔跑不斷滴落在樓道上……

穆炎陽的心不禁狠狠一揪,仿佛被鈍器擊中,生疼生疼。他伸手想去拉她,對方卻直接避開,徑自朝門外奔去。

周末的慶春街,人頭攢動,大道上的車輛也是川流不息。穆炎陽緊緊盯著人群中那個橫衝直撞的小身影,快速朝她追去:“蘇小雨!”

“嘀!”伴隨著汽車警告的鳴笛聲,一陣大力將蘇小雨往後一扯,隨即她便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中。周身被少年溫暖清冽的氣息包圍,淡淡的薄荷清香讓她混沌的大腦恢複一絲清明。

“沒長眼睛啊!”緊急刹車的司機罵罵咧咧地道。

“誰沒長眼睛啊?那麽大個紅燈看不到?信不信讓警察大叔教你做人?”穆炎陽絲毫不落下風地回吼,對著朝自己瞪來的司機揮舞一下拳頭,“看什麽看?還不快走!”

似乎被對方的凶惡唬住,司機強撐麵子地說了句“小小年紀不學好,遲早進少管所”便打著方向燈走人。

顧不得朝這方瞟來的一眾路人,穆炎陽低頭看著埋首在自己胸前一動不動的女生,再次慌亂:“蘇小雨,你……”

“噓,別說話,讓我靠一下下,一下下就好。”甕聲甕氣的哽咽聲傳來。

聽到這話,穆炎陽僵硬地站著,一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碰碎了此刻懷中猶如瓷娃娃般脆弱易碎的人。他挺直腰板,盡職地當人肉柱,任由她靠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要不是她淺淺的呼吸聲和微微起伏的胸脯,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昏過去了。

臉頰邊的衣物已經濕濡一片,感受到背部輕柔的力量,雙眸通紅的蘇小雨不自覺地牽起嘴角: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狼狽吧?為什麽總是在落魄的時候就撞見他?不管是今時今日也好,還是自己因為前公司同事非議自己是精神病的女兒、自己負氣離職進入新公司的時刻,總是在她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他……

周遭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在她眼中恍若一幅幅流逝的無聲黑白畫,隻有身前小心翼翼抱住自己的少年是此方唯一的色彩。

蘇小雨不由自主地環緊對方勁瘦的腰肢,輕喚:“穆炎陽?”

“在!”聽到對方叫自己名字,穆炎陽立馬應聲。

他想低頭看看她的狀況,無奈對方依舊緊緊埋在他胸口,見不到分毫她的表情,隻能聽到帶著沙啞的輕柔聲音從胸前傳來:“你還記得欠我一個要求吧。”

“嗯。”

“那現在就兌現吧。”

穆炎陽堅定地點點頭:“好。”

“好好學習,不要打架不要挑事不要再被處分了;行俠仗義有很多方法,不一定要用拳頭,記得保護好自己。你一定會成為你想成為的人的,我們以後再見啊。”這裏不是屬於她的時空,她有預感自己遲早會回到2019年,但在這之前,她還想再做一些事情,想再確認一些事情。

“你什麽意思,你要去哪裏?”聽到對方那令人心慌的話,少年瞬間急了,扳起她的肩強製拉離自己懷中,蹙眉盯著淚流滿麵的人,厲聲問,“為什麽要以後再見?你要幹什麽?你不要亂來,什麽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大不了……”我把我的爸爸給你啊!

“撲哧—”蘇小雨被少年急促緊張的問話逗笑,“你緊張什麽?難不成你以為我會為這點小事輕生不成?那可太不值了,我的命金貴著呢!”

“那你……”

“我得回家了,明天見。”

穆炎陽仔細審視著對方帶笑的麵龐,企圖從中看出什麽端倪,但是她先前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就像是自己的錯覺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真的沒事嗎?”

蘇小雨輕鬆地聳聳肩:“哭也哭了,臉也丟了,還想咋樣?”

“那我送你回家。”

“我書包在咖啡廳。”蘇小雨沒有拒絕對方的提議。

“我幫你拿,你在這兒等……算了,一起去吧。”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

蘇小雨回到咖啡廳拿起書包的刹那,左臉忽然一陣冰涼,就見到少年舉著冰袋貼在她的臉上,隨即手上的書包便被對方奪去:“自己拿好,冰敷。”少年拽拽地走在前方,卻不時地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

見到這樣的他,蘇小雨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有點二不受控地漫出。她以前到底是有多眼拙啊,以至於讓這麽個暖心的少年在她眼裏做了十年的惡霸!

兩人重新離開咖啡廳後,淹沒在人群中的一隻二哈盯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見:曾經在這兒破門而入的是她的母親,現在換成了她。這細微的偏差倒也不會影響這個時空的走勢,一切等到歸位後修複即可……

7

白翠琴看到女兒臉上的巴掌印,當即心疼得不得了,得知原委後,她當晚和丈夫大吵了一架。

從他們的爭吵中,蘇小雨意外知曉了一個真相:父母感情破裂的時間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早,兩人約定著等她高考結束就領離婚證。期間兩人便是貌合神離的狀態,在她跟前依舊演繹著恩愛夫妻的日常。

原來媽媽早就知道爸爸的心思已經飛到了別人身上,可媽媽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一次次地忍讓,換來的隻是對方的得寸進尺……

和媽媽徹夜長談後,蘇小雨鼓勵她早日領離婚證,早日開啟她的新生活,不必再為自己畏首畏尾。無愛的婚姻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結束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周一一早,蘇小雨的父母就按約去辦離婚證了。

這也算是一種改變吧?父母離婚的時間提前了近一年。蘇小雨如是自我安慰。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曾經母親和她說的他們在她高考前離婚,實際的日期正是今天,而不是她以為的高考前夕。一切終究還是沒有變化……

父母離開後,蘇小雨也沒有去學校,而是請假和早就約好的胡叔叔一起去了侖衡公司。

如果侖衡早就有吞並天琴的計劃,那一定會有相關項目的可行性方案及計劃書,隻要把這些物證呈現在父親眼前,他一定能知道侖衡的野心!她不想眼睜睜看著父母打拚下來的企業淪入狼子野心的人手中。

胡叔叔和紀承平去了會議室商討新項目,蘇小雨趁機溜進紀承平的辦公室,翻找著紅木桌案上的文件資料。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努力找尋資料的蘇小雨額頭已經沁出一層薄汗,終於在資料櫃中找到兼並天琴的計劃書時,兜中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蘇小雨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連忙激動地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正是穆炎陽的號碼!她立馬按下通話鍵,成年穆炎陽焦灼的吼聲就傳來:“蘇小雨現在在哪裏?快去阻止她……”

“穆炎陽!”聽到他的聲音,蘇小雨瞬間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激動地開口,“穆炎陽,真的是你嗎?”

“蘇小雨,”那頭2019年的穆炎陽瞅著副駕駛位上的蘇小雨整個身子一半都成了透明的模樣,焦急地對著手機大喊,“你在做什麽!趕緊停下來!”

“我找到了侖衡兼並爸爸公司的計劃書,我要把他給爸……”

“不要這麽做!”不等她說完,穆炎陽就大吼阻止,“你會消失的,不要試圖改變曾經的一切,安安全全地回來好不好!”

那頭的穆炎陽近乎咆哮起來:“蘇小雨!不要任性,你……”突然一陣尖叫傳來,穆炎陽連忙憂心地問,“怎麽了?”

“透、透明了。”蘇小雨不聽勸地企圖去拿那份計劃書,隻是在拿到它的刹那,手便成了透明的樣子……

“現在立刻馬上停下,回到你正常的軌跡去!”

蘇小雨不死心地再次伸手,依然是同樣的結局,她根本無法觸碰到那份計劃書,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越發透明。

“蘇小雨,你在聽嗎?”穆炎陽瞅著身邊的蘇小雨又透明了幾分,心焦地大吼道。

那頭沉默了許久,隨即一道失落的聲音帶著哽咽傳來:“穆炎陽,我感覺自己好沒用啊,哪怕知道了一切也無法扭轉曾經的悲劇……”

看著身邊的蘇小雨逐漸恢複正常,成年的穆炎陽頓時鬆口氣,對著電話安撫:“蘇小雨你記住,你不是救世主。過去不可變,那就把握好當下,那一切的悲劇不是你造成的,更不該由你來承擔!聽話,不要改變過去,安全回來好嗎?我在2019等你回來……”

蘇小雨終究挫敗地離開了紀承平的辦公室,良久回答了一個“好”字。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仿佛抽去了她所有的氣力,連路都要走不了了。

“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我等你回……”

“喂?穆炎陽?”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沒了聲音,蘇小雨想再打回去的時候卻已經無法撥通了。

窗外一隻黑白相間的二哈,看著侖衡公司裏的小身影,深沉地搖了搖狗頭,似在無奈歎息。

因為它們的失誤讓這個三維生物回到過去,看著她一次次試圖扭轉悲劇,卻一次次失望,忽然間有點兒不忍。但它們也沒辦法,如果被扭轉了,她所在的可就不是這條時空軸線了,就回不去了。他們無法幹預太多,隻能在她企圖扭轉曆史的時候,借著時空引力場的扭曲,讓2019年的那個雄性三維生物和她取得聯係,讓他阻止她……

8

離開侖衡後,蘇小雨將在紀承平辦公室發現的一切告訴胡叔叔,也和父親打了電話知會:“爸爸,我能說的也都說了。你是願意就此懸崖勒馬,還是繼續沉陷美人懷,你自己選擇吧!”說完不等對方的回複就掛斷,長歎一聲癱倒在沙發上,濃濃的疲憊感襲來……

休息了幾乎整整一天,努力調整好狀態的蘇小雨在第二天重新歸校,當她踏入教室的時候,大半的學生已經入座,連向來踩點的班霸少年也已經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裏,看到她進門雙眸不禁一亮,嚅動著嘴唇想說什麽,卻還是沒有開口。

“巧克力?”蘇小雨疑惑地朝第一組的溫智宇望去,對方也正好看著她,微笑著朝她點頭打招呼。

“吵什麽吵?我不是有補償嗎?比他那三無巧克力高級多了。”少年桀驁的話傳來。

“什麽三無產品,那是副班長……”親手做的!

“這兩個都是補償?”蘇小雨將書包掛在椅背上,指著一盒蛋黃酥和一盒蛋糕問。

“才不是呢,這盒蛋黃酥是我媽媽昨天上午剛烤的,準備犒勞犒勞你,結果沒想到你今天才來……”安暢暢邊說邊伸手摸摸同桌的腦袋,“不要傷心哦,沒去成競賽還有下次機會嘛。你身體好了嗎?”

被暢暢那哄小孩的語氣逗樂,蘇小雨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好了,有好吃的還傷心什麽,替我謝謝阿姨啊。”

瞧,生活裏有很多小確喪,但也有許多不期而遇的小確幸。承載著心意的小禮物,最純真的友誼,都是她年少時分最豐盛的收獲。

“那這個就是你的補償嘍?”蘇小雨拿起另一個明顯裝著蛋糕的盒子問身後的人。

“嗯。”少年狀似不在意地應道,目光卻時不時地瞄著她的一舉一動。看到她直接拆開包裝,更是傾身向前、抻長脖子,想親眼看著她將他送的蛋糕一口口吃下去。

“咦……”剛吃了一口,蘇小雨就滯住了,惹得身後的人緊張發問:“不好吃嗎?”

“你又私自出校了?”還帶著溫度的夾心芝士蛋糕,顯然是早上新鮮出爐的。

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話,穆炎陽心虛地靠回椅背喃喃:“反正又沒被處分。”

蘇小雨瞪了訕訕摸著鼻子的人一眼,心底淌過一陣暖流。這家蛋糕店距離學校最近的路程都有二十分鍾,一去一回,得犧牲多少睡眠時間?這個向來踩點早讀的少年特意早起出校就是為了給她買一份新鮮出爐的蛋糕,劃算嗎?

蘇小雨發現自己不管是麵對成年穆炎陽還是少年穆炎陽,心頭那股莫名的悸動越來越強烈。隻是現在的他們都處在人生最重要的階段,學習是首要,她不能讓他為其他事情分神……

一口一口將承載著少年心意的蛋糕全部吃完不剩一點,蘇小雨轉頭教育道:“把這些心思、時間花在學習上,你保證可以進前一百名。”

還因著對方轉身微微激動的穆炎陽,一聽到她的話,瞬間翻了個白眼:“果真是書呆子。”語畢,舉起課本隔絕她的視線,表示懶得理她。

蘇小雨見狀忍不住笑出聲。

早讀鈴響,借著鈴聲的遮掩,蘇小雨拉下他的書本開口:“謝謝,蛋糕很好吃。還有今天早讀讀英語,不是語文。”

因為吃點心吃飽了,蘇小雨沒去食堂吃早飯,而是去小賣部買了袋牛奶就回了教室。她咬著牛奶袋陷入深思:既然父母親早就有了和離的約定,那父親得病也不是因為離婚造成的嘍?那當初急性應激反應的刺激源是因為天琴的覆敗還是因為廖思梵的背叛?

思考中的蘇小雨,突然被一群小崽子們包圍住。瞅著他們一個個苦大仇深地盯著自己,蘇小雨心底微微發怵:“幹什麽?我最近可沒得罪你們老大吧?”真是要命,大家都去吃早飯了,教室裏就他們幾個,要是這群小崽子發難,她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圍著蘇小雨的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我看你你看我的,都不願先出頭,最終,還是包立軒被推了出來,不好意思地撓頭道:“班長大大,那個我們……你最近有空嗎?可不可以幫我們……”

“幫你們什麽?”見他支支吾吾的模樣,蘇小雨直覺沒什麽好事,提前申明,“違反校規的事情我可不會幫你們啊,還是你們又闖禍了?”

“不不不,沒闖禍沒闖禍,”包立軒連連擺手,而後一鼓作氣地道,“班長大大,你能不能抽空幫我們補習補習?”

蘇小雨差點兒把嘴裏的牛奶給噴出來,看看跟前站著的不好意思和自己對視的羞赧少年團,轉頭看看窗外:這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出來了?最討厭學習的聯盟人物竟然主動找自己補課?

見她那狐疑的表情,包立軒雙手合十地道:“拜托班長大大,要是下次期中考我們沒有進步,會死得很慘的!哪怕進步一名也沒事,班長大大拜托你了。”

其他少年也跟著開口:“拜托班長大大!”

瞅著集體朝自己鞠躬的少年,蘇小雨連忙應答:“好好好,我答應你們。”難得浪子回頭,她可不能打消他們的積極性。

“既然目標是期中考,那我先把主科重點內容告訴你們,到時候看看你們的各自情況再量身製定學習計劃吧。”

吃好早飯的學生陸陸續續回教室,穆炎陽看到蘇小雨身邊的幾個人,徑自走向已經回到座位的包立軒身邊,搭著他的肩膀問:“咋樣?”

“班長答應了。”

“很好,”穆炎陽點點頭,“以後你們就跟著她好好學習知道嗎?”

包立軒苦著臉回應:“是,老大,那我先整理整理班長借我的筆記。”唉,老大自己要向著學霸進擊,為什麽要把他們也拉上?還真是不落下任何一個人的好老大啊。

穆炎陽拍拍他的肩膀走向自己的位置,看著前方忙碌的小身影,滿意地牽起嘴角。

前天,她那番莫名的話真的有點兒嚇到他了,一回家他就上網搜索。查詢到受過重挫喪失生活動力的人,除了多多關愛他們以外還要讓他們有被需要感,讓他們知道有人依賴他們,他們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讓其從中一點點找到希望……

9

將侖衡兼並天琴的計劃告訴爸爸後,蘇小雨也向胡叔叔打聽過天琴之後的動向。胡叔叔說爸爸完全把他們的話當作玩笑,絲毫不上心,更別提什麽防範了。

蘇小雨真是搞不懂了,已經有家室的中年婦女廖思梵究竟有怎樣的魅力,為何就能把父親忽悠得如此團團轉?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伴他多年的親信老友都不及一個外人!蘇小雨氣憤歸氣憤,但她能做的都做了,最終的決策隻能靠父親自己了。學業上接踵而來的忙碌也沒給她多少時間悲春傷秋。

轉眼期中考結束,在蘇小雨額外擠時間的補習下,皇天不負有心人,那些墊底的小崽子們還真一個個或多或少有了進步,但相對的,蘇小雨的成績卻退到了班級第四,年級二十開外了。

第一眼就去看蘇小雨成績的穆炎陽當即慌了,對圍在身邊開心不已的小弟們再次下命令:各自找其他人補習去,周末該請家教的請家教,少去打擾蘇小雨,但下次考試依舊和現在這樣要進步。這一次嚐了甜頭的幾人不再叫苦連天,有了動力自發地開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

蘇小雨毫無疑問地再次被老班叫去辦公室談心了一番,緊接著安暢暢被叫走。這時,一個胖嘟嘟的身影出現在三班後門,喚:“老大老大!”

聽到呼喚的穆炎陽出門,小胖墩當即神秘兮兮地把人拉到角落,輕聲說:“老大,我剛剛聽到一個勁爆的消息,你們班長的父母離婚了!”

穆炎陽瞳孔一震,按著對方的肩膀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剛剛在辦公室聽到的,你們老班找她談心的時候,”小胖墩用肩膀撞了撞對方,“老大,趁著對方低落需要陪伴之際加油出擊,努力抓住她的心!”顯然這位也已經知道了穆炎陽對蘇小雨的心意。

穆炎陽蹙眉走進教室坐下,看著前方翻閱試卷的身影,腦海裏浮現起一個多月前對方哭著從咖啡廳樓上奔下的畫麵,五指又開始不受控地敲擊桌麵:她有沒有事?父母離婚了,這次退步又那麽多,雙重打擊會不會讓她想不開?早知道不該讓那麽多小弟都找她輔導的,害她都無法顧及自己的學習了。他是不是該替那些小弟向她道個謝或者道個歉?煩!為什麽自己變得越來越雞婆了?

就在穆炎陽習慣性地想伸手拽對方馬尾之際,蘇小雨忽地轉過身來:“你的卷子給我看看。”說著,她兀自拿起他攤在隔壁桌上的試卷,自言自語,“這次又有進步了,下次再努力一下,可以進年級一百了。”

他連忙後仰和對方拉開距離,打斷那蠱人心神的甜美聲音,問:“你現在什麽感覺?”看著精神頭倒是不錯,沒啥抑鬱傾向的樣子。

“嗯?”

麵對她澄澈的杏眸,穆炎陽目光遊移,盡量婉轉地問:“你心情怎麽樣?有沒有覺得生無可戀之類的?”

“生無可戀?”蘇小雨好笑地重複這四個字,“你是覺得我考個試退個步就得尋死覓活的不成?”

“倒也不是,”穆炎陽煩躁地扒拉了下豎立的短發,“那個……你家裏那些事情會不會讓你很困擾?”

少年那斟字酌句、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模樣,莫名戳中了蘇小雨的萌點,她好想摸摸他的狗頭啊。

於是,蘇小雨真這麽做了,伸手快速地擼了一把他桀驁的短發,笑著開口:“小屁孩,姐姐我的承受力有那麽差嗎?遇到點事就過不去了?”

“嘖,”穆炎陽搖頭避開她作亂的小手,蹙眉道,“誰小屁孩呢?你比我還小兩個月呢,叫爸爸!”話一落,立馬改口,“叫哥哥!”生怕戳到對方的痛點。

“你先叫我聲奶奶。”蘇小雨說著又伸手去拍他的腦袋,對方揮手抵擋。

溫智宇一從後門進來,看到的就是蘇小雨和穆炎陽親昵打鬧的畫麵,薄唇一抿,心底泛起酸意。不等他上前,見到他以及他身後的紀雨桐時,蘇小雨率先開朗地道:“每天有人送吃的有人噓寒問暖,姐姐我好得不能再好了。謝謝你的禮物啊,溫智宇!”揮了揮對方送的芝士棒。

不知道是為了硌硬紀雨桐還是咋的,溫智宇送她的東西她也照單全收,果不其然就見到紀雨桐微變的臉色,卻依舊笑盈盈地走到她身邊:“小雨,智宇對你好好啊,我都沒收到他的禮物呢。”親昵的稱呼似在昭示自己與對方非凡的關係。

“紀同學,還是叫我全名吧,讓別人誤會就不好了,”溫智宇開口,轉而對著蘇小雨說,“小雨,你喜歡就好。”

此話一出,強顏歡笑的紀雨桐再也維持不住笑容了,委屈地看了眼說話的溫智宇,卻發現對方連個目光都沒給她,當即僵硬著臉走回座位。

溫智宇那差別對待甚得蘇小雨的心,而後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你要叫班長也叫全名,讓別人誤會你們的關係就不好了!”穆炎陽說著奪過蘇小雨手中的芝士棒,“垃圾食品,全都是添加劑,我給你買現烤的。”

“聽到沒,少整花裏胡哨的!”穆炎陽甩了甩手中的芝士棒開口。

溫智宇懶得理會他,坐回座位,對蘇小雨溫柔地說:“一起努力,到時候一起考A大啊。”

蘇小雨挑眉回複:“好啊,你加油。”

聽到她應了小白臉的邀約,穆炎陽又不舒坦了,拉了拉她的馬尾,不甘心地道:“不要忘記你也欠我個要求,在我兌現前,你得讓我隨時能找到你。”

蘇小雨聽出了那隱晦話語中的深意,轉身真摯地回複:“放心,我可是個守信用的人,想兌現隨時找我,承諾書不還在你手中嗎?在此之前,好好完成你答應我的要求。”

提到這個,穆炎陽再次蹙眉:“我覺得不對啊,你當時對我提的哪止一個要求啊?好好學習不要打架不要挑事不要被處分,這分明是四個要求啊!”

蘇小雨翻了個白眼轉身,表示懶得理他的插科打諢。

“喂,你說清楚啊,你這樣搞,我也要求再要三個要求!

“喂,蘇小雨,轉過來,我話還沒說完呢!”

聽著身後少年的自言自語,頭皮的熟悉拉扯感再次令蘇小雨轉身,她瞪著始作俑者道:“臭小子,再拽我頭發,信不信以後讓你十倍百倍地償還?”她嚴重懷疑自己N年後掉發如此嚴重,就是被他這麽拽拽拽的後遺症。

對方那大人似的口吻令穆炎陽一滯,而後昂著頭回複:“我怕你啊,時刻等著!”

“穆炎陽,你是不是又在欺負小雨?”從老班辦公室回來的安暢暢,見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氛圍,當即氣勢洶洶地上前給蘇小雨撐腰,指著穆炎陽道,“你再敢欺負小雨,我找人揍你,揍到你媽都認不得你的那種!”

“來啊,我也正好鬆鬆筋骨,好久沒動手了,”將手指骨按得“哢哢”響的穆炎陽一接收到蘇小雨警告的目光,當即甩鍋,“是她起的頭。”

“別忘記你答應我的!”蘇小雨瞪了他一眼,而後拉過激動的閨密,“暢暢別激動,我剛剛給他講試卷而已,過來坐下坐下。”

安暢暢不爽地看了眼拽拽的穆炎陽,一回到座位就一把抱住蘇小雨,拍著她的背鏗鏘有力地道:“小雨,以後我的爸爸就是你的爸爸,我的媽媽也是你的媽媽,我們都會好好疼愛你的!所以就算、就算你爸媽離婚了也不要怕,還有我們呢!我媽還念叨你好久沒去我們家了,要不這周放假去我家住吧!順便認個親咋樣?”

聽到對方那無厘頭的話,蘇小雨哭笑不得,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老班讓她來多多寬慰自己。

再一次感受著那不成熟卻最純粹的心意,蘇小雨回抱住對方拍拍她的背:“不行哦,我準備回家多陪陪媽媽呢,要不你來我們家玩玩?反正我爸爸也不怎麽回來,家裏也空。”

“好啊,那我和你一起陪阿姨。”

對方圈住自己的力度又加了幾分,蘇小雨感慨地開口:“暢暢啊,如果以後某天我口不擇言說了難聽的話,惹你生氣了,請你一定要原諒我一次,不要和我絕交……讓你生氣讓你傷心,那一定也是我最後悔的事情。”

“才不會呢!我永遠不會和你絕交的!”安暢暢篤定地道。

聽到那堅定的話,蘇小雨眸中盛滿了複雜的情緒,拍了拍對方的背沒有再說什麽。

回憶起大學裏當得知溫智宇知曉自己父親的病時,自己憤怒找上安暢暢和她對峙的情景,對方帶著失望又憤怒地吼:蘇小雨,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汙蔑、被不信任!你覺得我們之間的友誼就如此不堪一擊嗎?好,你既然認為是我告訴溫智宇你父親的病,那你就這麽認為吧!隻要能讓你對他死心,我背個黑鍋也無所謂!

她怎麽也忘不了安暢暢離去前那失望又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沒有信任的友誼我也不屑要,再見!

往後多少個漆黑的夜裏,蘇小雨總是會夢見這個令人心碎的眼神,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在後悔中:繼失去了家,失去了戀人後,她還失去了她最彌足珍貴的好友,都是被自己作的!

這一次,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對方,不要再一次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