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1 檸檬伴蜂蜜
“你現在看到了吧?”任苒轉過頭,對肖瑾宴說道。
他目光如水,漫無邊際地鋪開,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咖啡廳裏,那張臉即便是經過時光磨礪,也依然美得讓人驚心。
她一向都是個努力朝前看的人,過往種種,早就被她拋開,再也不能成為阻擋她前進的絆腳石。
肖瑾宴看著她的樣子,百感交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熾熱,一直聽人談話的龔玥終於抬起頭,與他的目光,隔著咖啡廳的玻璃牆在空中不期而遇。
龔玥明顯一怔,再也不能做到之前的無所謂了。
肖瑾宴見狀,第一反應便是轉身離開,然而他才剛剛轉身,身後就傳來龔玥的聲音:“等等。”
他回頭一看,龔玥站在門口,目光裏有著刀一樣的尖利。
任苒一看到龔玥,下意識地就要站出來擋在肖瑾宴麵前。然而她才剛剛一動,就被肖瑾宴輕輕一攬,攬到了身後。
他笑起來:“偶然遇見,別來無恙?”
龔玥神情複雜地看向他:“還好。你——”
他伸出手,指了指龔玥背後和她一起喝咖啡的那幾個女人,示意她注意言行。
龔玥微微一頓,果然換了副談笑風生的樣子,剛才的鋒芒收得一幹二淨,不知道的人以為她不過是見了個很久沒見到的老朋友。
任苒對龔玥這種變臉速度瞠目結舌,不等任苒反應過來,肖瑾宴就對龔玥說道:“可以賞臉跟我一起走走嗎?”
他總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雖然兩人闊別多年,龔玥也不是很想見他,但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他們有話要談,任苒也不好跟上。跟龔玥一起喝咖啡的那幾個女人剛開始還探著個頭來看,後來見龔玥和肖瑾宴一切如常,連探頭都不了。
任苒信步走到街邊,隨便進了個小店。
肖瑾宴和龔玥這番談話恐怕還要一段時間,她倒也不用那麽著急。
她應該急的是向某個人解釋。
任苒看了一眼自己纖細的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昨天龔嶼汐走得太急了,弄得她到了嘴邊的話都沒能說出口。等她反應過來龔嶼汐可能誤會了,他卻又被領導的一通電話給叫走了。
看來她得趕緊去跟龔嶼汐把話說清楚,這種事情拖不得,拖得越久,越不利於他們兩個人關係的延續。
也不知道那個人任務進行得怎麽樣了……任苒有心給他打電話,但又怕電話貿然打過去,影響了他辦公。
她從來沒有這樣糾結過,總覺得一顆心在反複糾結之間左右搖擺,都不像她自己了。
“苒苒。”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任苒回頭一看,發現是肖瑾宴,隻見他對自己笑道:“我到處找你,沒想到你在這兒。”
“這麽快……”這麽快就說完了?
龔玥已經不在了,肖瑾宴身後空****的。任苒隻是起了個話頭,剛發出聲音,就被她自己給掐斷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肖瑾宴,隻見他眉目之間雖然憂鬱之氣依然,卻沒有了之前那種壓抑,陽光了許多。
“嗯。”肖瑾宴輕輕應聲,“你想買什麽?”
“沒什麽,我就進來隨便看看。”任苒跟上他的腳步,一起朝外麵走去,“走吧。”
肖瑾宴並不是個話多的人,跟他在一起,很多時候都是沉默著。兩人就這麽沉默地走了一路,任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跟她說了什麽?”
你心裏的那個結打開了嗎?
像是早就猜到任苒會有此一問一樣,肖瑾宴笑起來:“你呀你,還是按捺不住你的好奇心。”
“什麽好奇心,明明是關心你……”任苒輕聲嘟囔。
“好好好,是關心。”肖瑾宴笑著,隨即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收,眼中的憂鬱更甚了,“其實也沒有說些什麽,我本來以為我見到她會有很多話要說,但真的見到她,才發現好多話都已經不適合說出口了。”
他們分別了那麽久,早已經有了各自的人生,久別重逢不過是讓各自尷尬,哪裏還會像曾經一樣無話不談,親密無間呢?
龔玥離開他的這些年,早已經長成了一副精明世故的樣子,與他印象當中那個溫柔可親的人相去甚遠。她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自己也不在她的記憶中。強行走在一起,不過是徒惹人側目罷了。
是他之前看不穿,總留戀著過去的時光,總想著即便是她不在自己身邊了,再見她一眼也是好的。可正是這一眼才讓肖瑾宴發現,有些人或許永遠不見才是真的好。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但從選擇上來說她也沒有錯。她離開我的時候,我事業正在低穀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上正軌。與其讓她長久地待在我身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埋怨我抱怨我,最終成為怨侶,影響孩子,倒不如當時就一拍兩散,及時止損。”
“那孩子呢?”這樣的話,肖瑾宴跟她說了無數次,每一次任苒都是這樣問他,“她拋夫棄子,另擇高枝,你可以不怪她。那孩子呢?”
你就能代替孩子的回答嗎?
“孩子也不怪她。”肖瑾宴回答,“我一直想要見她,其實是不甘心多過我對她的感情。
“以前我總是打著她拋棄孩子的旗號,想要再去問問她,麵對如今的我,她是否還依然會離開?可是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如果?孩子拋棄了就是拋棄了,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問再多遍也改變不了什麽。更何況,比起在孩子有記憶的時候拋棄,從一生下來母親就不在身邊,反而更容易讓他接受。”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肖瑾宴轉過頭來看向任苒,“龔玥非常清楚,若論感情,普化對她自然是及不上我。但那個男人能夠給她真正想要的,起碼是在她想要什麽的時候,非常巧合地又正好送到了她的手上,獨獨這一點我就不行。
“即便是後來我事業發展得再好,差了那麽一點巧合都不行。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麽,比起來,我可能還活得沒有那麽明白。”
龔玥世故歸世故,但她一開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麽。從跟普化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或許她此生都沒辦法再擁有一段真摯的感情,但她也從來沒有過後悔。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不管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她都對結果甘之如飴。
聽到肖瑾宴這麽說,任苒輕輕挑了挑眉頭,看來是她小瞧龔玥了。
龔玥是個狠人,年輕時為了榮華富貴拋夫棄子,如今前任找上門來,麵對已然功成名就的他,也依然可以說出“不後悔”三個字。
“她是個聰明人。”任苒將手臂靠在路旁的欄杆上,伸了個懶腰,“她一早就知道反反複複首鼠兩端對她沒有什麽好處,就算你找上門來,她在普化麵前過得再不好,她也要說‘好’,不會在你麵前流露出半分的後悔。”
“你可以說她狠,也可以說她虛榮愛麵子,但這也恰恰是她高明的地方。”
那不然怎麽辦呢?當著肖瑾宴痛哭流涕,懺悔當初不應該離開?
可是人怎麽能這樣?
如果她真的後悔不該離開肖瑾宴,不但落人口實,還會讓肖瑾宴看不起她。就算她離開了普化回到了肖瑾宴身邊,他們還能像從前那樣嗎?
不可能了。
與其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都得不到,倒不如選擇一條路一直走到黑。何況到普化身邊是她精心策劃的,她想了那麽久終於如願以償,又怎麽會如此輕易地放棄呢?
倒不如做足姿態,即便是再後悔也打掉牙和血往肚裏吞,把姿態做得高高的。
與其說她世故,不如說她聰明。
肖瑾宴輕輕一笑:“不管是什麽樣子,過了就是過了,倒是我,你說得對,貿貿然找上門來反而落了下風。這一點上,是我不如她了。”
“不過沒關係,找了就是找了,用不著這麽糾結,反正也無傷大雅。”他眉目之間的抑鬱一掃而空,困擾他多年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也是等到他找到了龔玥,他才發現其實他自己並沒有多愛記憶裏的那個人,更多的還是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麽意義呢?再多的不甘心也不影響他現在功成名就,不影響他們當年陰錯陽差之下的分手。
時光滾滾向前,早已經帶走了他們舊日的模樣,如今兩人相對,不過是徒增笑話罷了。
肖瑾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我看你跟沾沾最近相處好像和諧了很多,你不怕狗狗了嗎?”
任苒啞然失笑:“怕當然還是怕,但對沾沾不是那麽怕了,這些日子我也在學著慢慢接受它。”
“你太孤單了。”任苒也可以稱得上是少年成名。她性格本來就有些內向,成名之後成天在工作堆裏打轉,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有的時候看她一個人總覺得有些可憐,如今有沾沾陪著她也是件好事。
肖瑾宴抿了抿唇:“有空我還想去認識下你的那個男朋友,不知道你願意引薦一下嗎?”
“說的哪裏話,應該我帶他來見你才對。”任苒低頭一笑,“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他可能沒空。昨天晚上他過來後,又被一個電話叫走,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龔嶼汐他們在Z市並沒有耽擱多久。逮捕過程當中逃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被龔嶼汐帶回,另外一個直到他們返回S市都沒有蹤影。提審犯人迫在眉睫,繼續在這兒耽擱著也不是辦法,與其一大群人耗著,倒不如先把手上的這些嫌疑人送回去。
種花這次表現得很好,龔嶼汐賞了它很多肉吃,王局見了,頗有些讚賞地點點頭:“丁局之前派你去警犬大隊,我還不讚成來著。要知道現在警力這麽緊張,你龔嶼汐在隊裏,一個能當三個人用,把你換走了,我們又少個勞動力。沒想到你去警犬隊,把你的性子磨得還不錯,比之前的浮躁可好太多了。”
龔嶼汐抿唇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對王局的高度讚揚,表示全盤接受。
這個領導很有眼光。
他們累了兩天一夜,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叫囂著要休息。盧飛宇在車裏伸了個懶腰,奈何那車小小的,裝他這麽一個將近兩米的大漢,實在有些委屈。他伸個懶腰都伸不痛快,打了個哈欠,抱怨著說:“回去還暫時休息不了,我先打個盹兒吧。”
他們這些長年奮鬥在一線的刑警早就養成了在哪兒都能睡著的習慣。盧飛宇在旁邊鼾聲震天響,然而龔嶼汐坐在這頭,眼中卻有著一層淺淺的憂思。
回去之後又要麵對任苒了,他還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麵對她。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順其自然吧。
接下來就是長達整整三天的審訊。
審訊過程並不順利,龔嶼汐和盧飛宇分別帶隊,搭檔了兩個麵善的同事。唱白臉的交給他們,自己則專注唱黑臉,連哄帶喝、連騙帶演,總算是把他們想問的問了個七七八八。
“通緝令發出去吧。”丁局在文件上簽了字,抬起頭看著眼袋都快掉到腮邊的龔嶼汐,“我馬上要開個會,就先走了。”
龔嶼汐從審訊室裏一出來腦袋就昏昏沉沉的,也沒留意到他說了什麽,下意識地就把丁局的包提給他,跟在了他的身後。
像是想到了什麽,丁局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用手裏的筆記本拍了拍龔嶼汐的胸膛:“明天開始回來上班吧。”
什麽?
這個消息好像一支興奮劑打得龔嶼汐瞬間上了頭,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他猛地抬起頭看向丁局,正要表達一下他內心的洶湧澎湃,可那個糟老頭子早就猜到他要幹什麽,提著筆記本快步離開了。
沒事兒,沒事兒,反正等到他回來,有的是機會騷擾他老人家。
歸隊了!
這樣就歸隊了!
龔嶼汐牽著種花朝門口走去,他這一身形象雖然不像犀利哥,但也好不到哪兒去了。回去之後還是先好好洗個澡,把自己清理一下,然後睡個覺。至於這一覺睡到多久,得看他肚子什麽時候餓,總之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能叫他。
一提到睡覺,龔嶼汐渾身上下的懶骨頭好像都在犯癢。
他打了個哈欠,沒注意到身邊的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莫名。仔細一看,戲謔當中帶著幾分促狹,促狹裏又有幾分幸災樂禍。
龔嶼汐現在還沉浸在歸隊的喜悅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邊這群人是什麽表情。他邊走邊對種花說道:“你這次表現得很棒,為了獎勵你,爸爸打算給你加餐。牛肉就不吃了,吃二師兄吧。”
這幾天給種花加餐,他一個月的工資都快去了一半了。
種花立刻跳起來抗議:“汪汪汪汪汪汪!”
“你個不識好歹的,你知道最近二師兄的肉有多金貴嗎?”龔嶼汐在它腦門上打了一巴掌,種花非但沒有消停下來,反而跳得更歡了。
趁著龔嶼汐沒有握緊繩子,一個不留神,它用力掙開了繩索,歡天喜地地向前麵奔去。
不遠處,一個女孩子牽著一條白色的拉布拉多犬,站在大門口衝著龔嶼汐笑意吟吟。
不是任苒又是誰?
龔嶼汐的腳步猛地一頓,他是說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情,直到任苒出現在他麵前,他才想起他究竟忘了什麽。
那一瞬間,他的腳步有一點點遲疑,不複之前輕快,好像有誰給他加了兩斤的沙袋一樣,重得讓他抬不起腿來。
任苒鬆開沾沾的狗繩,讓它和種花鬧成一團,自己走了上來。
“怎麽,出去幾天你反而不認識我了?”
“沒、沒有。”龔嶼汐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皺巴巴的褲子,“是……我怕你不認識我……”
話音未落,他就被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給抱住了。
“喲——”
“咻——”
任苒剛剛抱住龔嶼汐,身邊就響起一陣喝彩聲。她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和龔嶼汐的周圍站了不少人。
饒是龔嶼汐一向臉厚如城牆,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任苒耳邊小聲說道:“看著呢,大家都看著呢……”
被他這麽一提醒,任苒趕緊放下手,低下頭,臉紅紅地小聲嘀咕道:“你們隊裏這些人怎麽這麽喜歡起哄……”
起哄鼻祖龔嶼汐一臉高風亮節:“唉,他們就這樣,沒見過世麵,你別往心裏去。”
說完,他連忙衝同事擺擺手:“起哄架秧子的哪兒哪兒都有你們。走走走走走……”
誰知他非但沒趕走這群人,反而讓他們來了興致。
“可以呀,龔隊什麽時候談了女朋友我們都不知道。”
“那天龔隊請吃飯,原來就是想把女朋友介紹給我們認識啊,可惜我那天加班沒能來得了。”
“你沒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也沒有見著。”
“那天晚上龔隊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這就是龔隊不對了,要是換成我的話,這麽漂亮的女朋友,我肯定天天守在家裏。居然還要跟人家吵架,真是不懂事兒。”
……
龔警官站在人群中,任由他的好同事好同誌,把他那些見不得人的舊事翻了個底兒掉。
他麵無表情,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把這群人的臉一一記下來。等著吧,總有一天會還給他們的,不是在他們女朋友過來找他們的時候,就是在他們結婚的時候。
任苒抬起頭小聲地問龔嶼汐:“原來你走那天晚上叫我出去吃飯,是想把我介紹給你的同事啊。”
“嗯哼。”龔嶼汐不置可否。
任苒自知理虧,小聲跟他解釋道:“我那天晚上的確是有事……”
“我知道嘛,你那個資助人回來了,嘶——”龔嶼汐不陰不陽地諷刺任苒,話還沒有說完,腰間的嫩肉就被人揪住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任苒放下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龔嶼汐頓時不敢造次,在旁邊乖順得跟隻鵪鶉一樣。
任苒一言不發地轉身就朝著人群外走去,龔嶼汐連忙跟上,衝那群好事者揮了揮手:“趕緊去做你們自己的事情,別在這兒礙我的眼。”說著連忙大步跟上了任苒。
好歹事關自己的形象,龔嶼汐也不好顯得太理不直氣不壯,跟著任苒走了好一截路,確認碰不到熟人了,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求饒道:“姑奶奶,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任苒轉過頭來,微微挑起了下巴,低垂眼睛,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你說你錯在哪兒了?”
“我不該那麽小氣。”龔嶼汐誠懇承認。
任苒不吭聲。
見她不說話,龔嶼汐的頭又往下低了一點兒:“我不該胡亂猜測你跟你資助人之間的關係。”
任苒還是不說話,眼睛開始瞟向別處。
龔嶼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不該亂吃醋。”
一隻微涼的手伸過來,準確無誤地揪住了龔嶼汐的耳朵。
龔嶼汐渾身一顫,正在疑惑他媽什麽時候把揪耳大法傳給了未來兒媳婦的時候,那隻手卻沒有掐他,而是輕輕地,像是安撫一般,摸了摸他的耳朵。
“沒說你吃醋不對,也沒說你不該懷疑我跟肖瑾宴的關係,更加不是在說你不該那麽小氣。”任苒沒好氣地說,“我是你女朋友,你吃醋你小氣都是可以的。”
“哈?”龔嶼汐一頭霧水地看向她,馬上就琢磨出幾分任苒話裏的意思,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滿了曖昧。
“看什麽看。”任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小聲說,“我是生氣你不該諷刺我,有什麽事情你直接說就行了,陰陽怪氣地諷刺我,算什麽?”
顯得異常小氣不說,還讓她覺得自己辜負了龔嶼汐一樣。
龔嶼汐點頭受教:“好,下次再也不敢了。”
見他如此乖順,任苒總算是放過他:“走吧。”
龔嶼汐頂著個鳥窩頭:“去哪兒?”
任苒斜眼看他:“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我跟我那個資助人之間的關係嗎?我這就帶你去。”
龔嶼汐一聽,頓時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去,我這個樣子不行……”
開玩笑,就算那個資助人不是任苒前任,那也跟她關係密切。要自己用這副尊容去見人,他寧願再去訓練一次種花。
無辜中槍的種花從嬉戲中抬起頭來,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龔嶼汐。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它總感覺龔嶼汐好像又在罵它。
任苒可不管那麽多,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龔嶼汐以為她又生氣了,看了看種花,幹脆一低頭一咬牙,這樣去就這樣去吧,大不了他用人格魅力征服對方。
龔嶼汐帶著壯士就義的心情跟上了任苒的腳步,但任大美女當然不可能放任龔嶼汐就這樣出去丟她的臉,跟他一起回去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兩人這才帶著兩條狗狗去了吃飯的地方。
走到餐廳,龔嶼汐的電話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任苒以為他工作上又有事情,忍不住臉色微變。
龔嶼汐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傳來盧飛宇震天響的嗓門兒:“聽說你女朋友來看你了?龔嶼汐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這又是你從哪兒找來的臨時演員——”
“砰”的一聲,龔嶼汐淡定地掛了電話,對任苒說道:“他沒見過世麵,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龔嶼汐表麵一片平靜,內心卻波濤洶湧。趁著任苒不注意,他發信息給盧飛宇:“你爹我不僅有女朋友了,等下就要去見情敵了。”
嘚瑟完,他就眼疾手快地鎖了屏,把某個討人厭的小氣鬼鎖在了那頭。
推開包廂,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行李箱,龔嶼汐微微一愣,就聽到任苒淡淡說道:“過來吧,這是我的老師肖瑾宴,這是我男朋友龔嶼汐。”
“男朋友”三個字,成功地讓龔嶼汐嘴角控製不住地往後腦勺咧。任苒見龔嶼汐有點囂張,連忙一肘子拐到他小腹上。龔嶼汐猝不及防,幸好反應及時,才在“情敵”麵前維持住自己的形象。
肖瑾宴將他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朝龔嶼汐伸出手:“你好。”
“你好。”龔嶼汐拿出他富二代的矜貴,跟肖瑾宴的手不輕不重地一握,坐到任苒身邊,“那天我沒來得及,都沒好好跟你打個招呼,後來又被領導臨時叫走,過了這麽多天才回來。”他目光放到肖瑾宴的行李箱上麵,“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不多留幾天?”
“不了,我這次回來本身就是有事,工作還沒有安排,還是早點回去得好。”肖瑾宴臉上笑容淡淡的,“再說了,我兒子還在家呢,離開他太久我也不放心。”
“兒子?”龔嶼汐愣住了,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任苒,怎麽跟他想的不一樣?
任苒正在斯斯文文地吃著剛剛端上來的蟹釀橙,接收到龔嶼汐的疑問信號,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兒子。”
嗯?
龔嶼汐一愣,好像事情跟他猜的有點不一樣。
看到龔嶼汐這一頭霧水的樣子,任苒臉上忍不住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他這副模樣,極大地愉悅了任苒,他越是疑惑,任苒就越是不想說,她故意指著肖瑾宴說道:“我能在圈子裏站穩腳跟,肖瑾宴幫了我不少的忙。不過,他的英文名字或許你更熟悉——Chopin。”
龔嶼汐微微睜大了眼睛:“是那個設計的項鏈剛剛拍出七千多萬人民幣的那個Chopin?”
任苒俏皮點頭:“嗯哼。”
龔嶼汐頓時驚呆了。
這個Chopin不是那個手表品牌Chopin,也不是那個鋼琴家Chopin,而是最近這十來年在國際上逐漸嶄露頭角的新銳珠寶設計師Chopin。
龔嶼汐雖然是個富二代,但也不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托他媽的福,龔嶼汐對當今國際上幾個比較出名的珠寶設計師還算耳熟,而這個Chopin,靠著精巧設計,吸引了一票名媛貴婦成為他的死忠粉。
對手如此強大,龔嶼汐不禁有點犯怵。
饒是如此,他還是勉強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說道:“要是早知道是你,我就應該跟我們家母上大人說一聲。她喜歡你很久了。”
肖瑾宴一直都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不著急,反正以後在一起的機會很多。”他目光移到任苒身上,其中滿是深意,“苒苒雖然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在我眼中,她跟我的妹妹我的女兒沒什麽兩樣。我知道她戀愛了,正好這次又回來,於是專程來看看你。”
“她前麵十幾年吃了不少苦,性格又高傲,往後還要你多包容。”肖瑾宴像個老父親一樣諄諄囑咐,“當然,如果任苒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你也可以跟我說,我會罵她。”
肖瑾宴淡淡一笑:“我就把我的妹妹我的女兒交給你了,龔警官,你敢接嗎?”
送走肖瑾宴,任苒轉過身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邊的龔嶼汐。
這頓飯龔警官受到的衝擊太大,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回過神來。任苒抿唇一笑,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就……就走了?”龔嶼汐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連忙看了一眼剛剛肖瑾宴上車的地方,那裏空****的,哪裏還有人影?
“你就這麽把人送走了?”都不去個機場什麽的?
“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任苒牽著種花和沾沾,它們兩個如膠似漆,這會兒拽都拽不動,任苒幹脆把繩子交給龔嶼汐,“你來。”
他乖乖接過來,想了想,總算是反應過來:“那……那肖瑾宴的那個兒子,就是、就是……”
“嗯。”任苒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點了點頭,“就是龔玥生的。”
見他微微睜大了眼睛,任苒抿唇笑了一下:“不過沒事了,當事人都不覺得有什麽,我們這些外人當然更加不覺得有什麽了。”
唯一的那點不甘心都消弭在了歲月和人事中,誰還會記得那些?
龔嶼汐張了張嘴:“那……”
“肖瑾宴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龔玥的。他一直不太能接受被龔玥拋棄的事實,嗐,”任苒跟龔嶼汐在一起待久了,連口頭禪都學會了,“男人嘛,不管性格再平和,但有些事關男性尊嚴的事情總是很難放開。”
“他以前一直不怎麽敢回來的,這次終於打著看我的旗號回來看了龔玥一眼,總算是解了他的心結。”
“嗯?”龔嶼汐表示對他們藝術人士的行為不太懂。隻看了一眼就解開了心結?那這心結還需要記好多年嗎?
這是什麽心結?
“所以說你堂姐是個狠角色呢。世故精明,知道自己要什麽,做出選擇就不後悔。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當著前任的麵痛哭懺悔?肖瑾宴看到她毫不後悔——起碼是表麵上吧——還能說什麽?人家都向前看了,他還揪著過去不放,反倒顯得自己小氣了。”
他那麽努力,誰能說其中沒有一星半兒讓龔玥後悔的心思?可到頭來,他努力他的,人家過人家的,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被卸了大半。繼續糾纏又有什麽意義?
任苒邊走邊說道:“過了那麽久,他也未必有多喜歡龔玥,隻是不甘心。現在這陣不甘心也過了,那當然也沒有什麽了。”
“倒是那個孩子,”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轉過頭看向龔嶼汐,“我們都沒有提過,你堂姐想必也不想提,就……不要提了吧。”
過去就讓它過去了,再翻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這個龔嶼汐自然知道的。
但他還有個問題沒弄明白:“那你呢?”
肖瑾宴看她是妹妹是女兒,那任苒自己呢?
她,有沒有那麽一刻,對那個男人,心生向往?
“我什麽?”任苒反應過來,沒好氣地瞥了龔嶼汐一眼,“我嘛,對我而言,他是帶領我離開泥潭的人,也是帶領我向上的人。我對他,如果真要說感情的話,孺慕之思更多一些。”
“孺慕之思……”龔嶼汐憋著嘴,小聲叨叨。
他心裏十八年的陳醋壇子被打翻,酸得不行,即便任苒說了是孺慕之思,也酸得他五髒六腑都快化了。
任苒見他這樣子,忍住笑意,故意做出一副高傲的樣子:“是啊,僅僅隻是孺慕之思罷了。當然了,我長這麽大也不是沒有喜歡過人——”
“什麽?”龔嶼汐的耳朵一下豎了起來,唯恐聽漏了一個字。
任苒站在路燈下,轉頭向他看去:“嗯。那個人傻乎乎的,看起來精明,其實心思粗得不行。”
龔嶼汐心裏那個酸呀,嘴上還要幹巴巴地說道:“哦,那那……那挺好的……”
“是啊,是挺好的。就是心眼大點兒就更好了,動不動就吃醋,真是難哄。”任苒看著他,眼中全是促狹。
龔嶼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才點了一下頭,立刻明白過來任苒說的是誰,眼睛一下亮了。
“苒苒,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任苒轉身就走。
龔嶼汐連忙跟上:“你剛剛說的。”
“我說那個人小心眼醋勁兒大。”
龔嶼汐不幹了:“明明就說了,剛剛說你喜歡誰?”
“沒。”任苒說得斬釘截鐵,“我說我喜歡誰跟你有關係嗎?又不是喜歡你。”
龔嶼汐:“你說了,你明明說的就是我,你喜歡的就是我。”
他話音剛落,任苒就轉過身,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路燈昏黃的光線打在她臉上,讓她整個人有種複古的質感。
她好像是個從油畫裏走出的模特,因為靈機一筆,賦予了她活性,人像都真實靈動了起來。
龔嶼汐早就知道她好看,但也從來沒有為她的好看上心過。畢竟他也是個好看的人。
然而,此刻在路燈下,他才發現,任苒的好看,像是擁有殺傷力,殺得他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就在龔嶼汐被任苒的美貌所攝,兀自愣神的時候,任苒飛身過來,輕輕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隨即,她翩然而去,聲音遠遠傳來:“龔嶼汐,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跟上啊。”
沾沾連忙朝著任苒離開的方向撒歡追了上去,種花要去追女朋友,也連忙跟上。
臨走前,種花看到龔嶼汐還在那裏愣愣的,相當鄙視地衝他抬了抬後腿,做出撒尿警告。龔嶼汐連忙往後一撤,這才回過神來。
等他醒過神,大馬路上空****的,哪裏還有任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