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甜橙冰糖心

種花在龔嶼汐腿上撒尿的後果就是,被龔嶼汐公報私仇,加了很多訓練項目。

“哈哈哈……”種花四肢癱軟在地,累得兩眼發昏。

可是龔扒皮還是不放過它,走過來在它身上輕輕踢了一腳:“起來,訓練還沒完。”

還沒完?

種花一聽,眼前一黑,感覺小命立刻就要不保。

它耷拉著肩膀,灰溜溜地想離開,誰知才剛剛走了兩步,就被一條長腿攔住了去路。

種花頓時怒了。

種花衝著龔嶼汐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惡狠狠的表情,抬起後腿,給他來了個尿液警告。

龔嶼汐跟觸電了一樣,連忙把腿收回來,說道:“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你也看到了,你未來丈母娘那麽嫌棄你,要是你不做出點成績來,她會同意你跟沾沾才怪。”

丈母娘像一座大山,壓迫得種花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後腿。

見危機解除,龔嶼汐繼續說道:“是吧?爸爸總不會害你的。來,”他拿了個仿真地雷在種花鼻子麵前給它聞了聞,“前麵場地裏我埋了四個雷,五分鍾之內,給我找出來。”他將那個地雷猛地扔了出去,“去吧——”

種花像是離弦的箭,立刻衝了出去。

狂奔吧,種花大帥哥!

種花做了個夢。

夢裏,它和沾沾,還有三條混血狗崽子,應該是它和沾沾的孩子,一家五口,快樂地生活在青青草原上。

它們一會兒追蝴蝶,一會兒玩不知道哪兒來的毛線球,一會兒看風景,總之一家人好不幸福、好不愉快。

突然,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人踩著除草機,“轟隆隆”地趕了過來,原本像地毯一樣的草原立刻被剃得這裏禿了一塊,那裏禿了一塊。

眼看那個除草機要碾到它們身上來了,種花連忙身手矯健地一跳,硬是從除草機的魔爪下跳開了。

可是它回頭一看,發現它的老婆孩子沒來得及跑開,眼看就要被那個除草機剃成禿子,那個女人也張開了血盆大口,衝種花嚷嚷道:“你不配娶我女兒——”

關鍵時刻,種花渾身一抽,猛地驚醒了過來。

它剛剛是做噩夢?

那個女人……種花想了一下,越想越覺得麵熟,想了半晌,它“嗷”的一聲站了起來,那個女人可不就是它爸爸的女朋友嘛!

夢裏還來騷擾它,遺毒深遠。

種花虛弱地喘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歎了聲。

還好還好,隻是在夢裏——

它一口氣還沒有喘勻,籠子就被打開了,龔嶼汐的聲音在它耳邊響起:“出來了,今天你畢業考試呢。”

哦,它怎麽忘了?今天是它結業考試,考完合格就能當公務員了!

種花立刻精神抖擻,神氣活現地走出了籠子。

等著吧,它的沾沾公主,它一定會把沾沾從那個巫婆手中救出來的!

相信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相信它,種花覺得,它可能要辜負對方的信任了。

從最後一項“高台獨木橋”上下來,種花兩腿發軟,一屁股跌進了龔嶼汐的懷中。

狗狗天生就有恐高症,能讓它克服恐高症,走完那道獨木橋,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種花以為自己還是個小嬰兒,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體重,跌進龔嶼汐懷裏的時候,差點兒讓龔嶼汐抱不住。

好險,龔嶼汐正好接住種花,收到了它一個感激的眼神。

龔嶼汐連忙拿出手機,跟種花來了張自拍,然後將照片發給了任苒。

他們種花畢業了!

種花像是知道龔嶼汐是發給誰的一樣,“咻”的一聲從他懷裏站了起來。

等著吧沾沾,我馬上就來接你了!

然而,種花沒能如願。

畢竟它受製於人,龔嶼汐說不可以,它就不可以。

當它被龔嶼汐牽著走在市公安局裏的時候,它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願意。

種花不停地咬著繩子,用行動告訴龔嶼汐,它要去見女朋友,它要見女朋友,它要見女朋友!

“晚上讓你見。”龔嶼汐輕輕拍了拍種花的腦袋,示意種花少安毋躁。

種花表示根本不信他,一把將嘴裏的繩子吐出來,用眼神表示它的不屑。

院子裏人來人往,被一條狗甩臉色,實在有損麵子,龔嶼汐連忙蹲下身來,在種花耳邊小聲說道:“你看啊,你現在上門,沒名沒分的,搞不好又被你丈母娘趕出來,要是今天晚上,你當著警隊警犬的麵,宣布沾沾是你女朋友,確認了它的身份,就算是任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是……嗎?

種花瞪大了豆豆眼,轉頭看向龔嶼汐,用眼神問他,這樣真的可行?

龔嶼汐相當確信:“嗯!一定可以的。”

眼見種花將信將疑地轉過了頭,終於把它忽悠過去的龔嶼汐鬆了口氣,剛剛站起來,就碰到了同事。

他連忙打招呼:“早啊。”

“早。”同事頭也不抬,走了兩步,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連忙退回來,拉住龔嶼汐,“欸,龔嶼汐,你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麽好事情發生?怎麽到哪兒都紅光滿麵的?”

“哪裏哪裏。”龔嶼汐被人說中心事,也不承認,反而虛假地謙虛道,“就算再好也沒你好啊,你老婆不是剛剛給你生了大胖小子嗎?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齊了。”

快來問我!快來問我!問我,我就告訴你,我談戀愛了!

龔嶼汐內心有個聲音狂叫著。

聽到沒有,他剛剛說的是“就算”。

就算什麽意思?

就算的意思是,他的確有好事情發生啊!

身為一名警務人員,還是一名正在錘煉中的警務人員,雖然單身二十六年,但一朝談戀愛了也總不好跑出去到處跟人炫耀,這種時候,就要廣大人民警察發揮自己的職業嗅覺,從蛛絲馬跡中找到瓜吃。

隻要有發現細節的眼睛,隻要他們發揮主觀能動性,天天都是吃瓜節。

等他們問起,一來顯得他相當低調,二來又把他談戀愛的事情宣揚了出去。

簡直一箭雙雕!

所以,快來問我吧,我都已經誇了你了,你怎麽還不快問我呢?

那個同事“嘿嘿”笑了兩聲,龔嶼汐見了,連忙做好等下放出驚天八卦的準備。

隻聽那個同事說道:“是啊,我那兒子,你不知道,雖然才出生沒幾天,可那個勁兒哦……我看大得很,將來沒準也是個混世魔王。

“我跟我老婆一早就商量了,將來一定要對他嚴加看管,絕對不能讓他調皮搗蛋。一旦放縱,以後可就難管了。”

龔嶼汐:“嗯?”

不是說好的來問他關於他戀愛的事情嗎?怎麽還不來問?

隻聽那個警官繼續說道:“唉,我跟你說龔警官,雖然人人都說我是人生贏家,我卻不這麽認為。現在二胎開放了,有個小子還不算最完美的,要是我老婆能再給我添個丫頭,湊成一個‘好’字,那就是最好的了。”

龔嶼汐終於發現,一旦當了父母,不管男女,都會無條件變成炫娃機,逮著機會就跟身邊的人分享自家孩子,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

眼見對方已經不可能問他心情這麽好的原因了,龔嶼汐附和地笑了兩聲,牽起種花就要離開。然而他才剛剛一動,對方又把他攔住了:“哎,我跟你說龔嶼汐,以後你生了孩子,就會對我這種老父親的心情深有體會的。自家孩子怎麽看都好,恨不得把全天下給他。”

“那倒是那倒是。”龔嶼汐又笑了兩聲,不需要同事說,他也看出來了。

他正要再次離開,又被同事給拉住了:“龔警官,你現在還年輕,一時半會兒不會結婚,也體會不到我們這些當父親的心情。

“以前啊,我總覺得,結婚了就是把我套牢了,可等到我媳婦兒給我生了孩子,我才發現,原來人生的幸福不過如此。”

“那就好,那就好,以後好好對嫂子。”

龔嶼汐要再次離開,對方還不讓走:“噢,對了,你還沒有見過我兒子吧,我給你看他的視頻,虎頭虎腦的,拳頭揮得可有勁兒了。”

龔嶼汐無奈。

他站在那兒,被迫接受來自同事的單方麵安利:“你看這是他剛剛生下來的時候,長得多醜啊……這是一周的時候……慢慢長開了,小胖子黑乎乎的……喏,這就是現在了。”

好不容易等到龔嶼汐陪著同事一起看完那些視頻,便聽到對方不無感慨地說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開口叫爸爸,那會兒我多半激動得比第一次見到他還要厲害。”

龔嶼汐作為一個剛剛談戀愛的男青年,根本就沒有想那麽多,也無法體會他同事這初為人父的心情,能運用的外交辭令已經用完了,站在那兒幹笑兩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幸好,就在此時,盧飛宇神來之筆一般救了他:“龔嶼汐——龔嶼汐——”

“欸,來啦——”龔嶼汐如蒙大赦,連忙朝著盧飛宇的方向趕去,邊跑邊對同事說,“有人叫我,我先過去看看,咱們回聊。”說著就腳底抹油,風一般地離開了。

繼續跟同事待在一起,可能就要跟同事展望他兒子未來幾十年的人生了。為了避免這種完全沒有共鳴的局麵出現,龔嶼汐寧願去麵對盧飛宇。

他對著盧飛宇起碼還能嘚瑟一下,麵對同事那種人生贏家,他就算是想嘚瑟,也嘚瑟不起來。

盧飛宇老遠就在跟他打招呼:“你有事沒事怎麽總往我們刑偵大隊跑?”

“好歹我副隊長的職務還沒有被免去,憑什麽不能進來?”這話龔嶼汐就不愛聽了,“再說了,即便是我不在刑偵大隊,我一樣是係統內部人員,怎麽就不能過來了?”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到刑偵大隊來的目的是什麽,就是想讓這群萬年光棍好好眼饞一下。他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們還是光棍一個,要依靠相親去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坐在家中,老天爺就把女朋友送到了他手上,可不招人嫉妒嗎?

龔嶼汐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炫耀的機會。

盧飛宇摸了一把種花的脖子:“那你說你來我們這兒幹嗎了?”

“來看看你們。”龔嶼汐說著,就牽著種花往辦公大樓走。

盧飛宇在後麵連忙跟上,琢磨了一下他這個話,覺出點兒不對來:“不對,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肯定有事情才回來的。”

“早——”龔嶼汐一邊跟以前的同事打了個招呼,一邊頭也不回地對盧飛宇說,“我能有什麽事情——”

話音未落,又有以前的同事跟他打招呼:“龔隊長早啊,今天什麽風把你吹回來了?”

龔嶼汐一聽,精神立刻就來了:“哪兒啊,就是回來請你們吃個飯。”

“喲,”對方立刻站住了,“是有什麽好事?”

“你來了就是好事。今天晚上七點,粵州居,我訂了包廂,可別忘了。”他說著就往裏麵走去。

盧飛宇連忙從後麵衝上來,一把攬住了他:“龔嶼汐,你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老實交代,究竟什麽事兒?”

“嗐,”龔嶼汐將自己的肩膀從盧飛宇手中抽出來,“盧飛宇啊盧飛宇,你這個人簡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請你們吃飯能安什麽壞心?難不成我還投毒?”

對於裝大尾巴狼,龔嶼汐已經相當得心應手:“還不是就想請你們高興一下嘛。”他頓了頓又說,“順便給你們介紹個人。”

他圖窮匕見,終於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盧飛宇精神為之一振:“介紹個人?”他反應過來,“好啊,龔嶼汐,我說你今天怎麽這麽大方,舍得請大家吃飯了,原來是談戀愛了。老實交代,是哪家姑娘遭了你的魔爪。”

“別什麽魔爪魔爪說得那麽難聽。”龔嶼汐強行壓住唇邊的笑容,“人家姑娘慧眼識珠,一眼就透過現象看本質,不僅看到了我龔嶼汐玉樹臨風的外表,更看到了我金玉一般的內在。人家姑娘主動要跟我在一起的,什麽魔爪魔爪,說得我好像是個人販子一樣。”

見他親口承認,盧飛宇站在原地,內心仍不願相信。

龔嶼汐見盧飛宇那樣,心中樂開了花。

笑話,他龔嶼汐是誰?

刑偵大隊最靚的崽,怎麽可能沒女孩子願意當他女朋友?

他幸災樂禍地對盧飛宇說道:“可別怪我提前一步啊,這緣分來了,沒辦法的事。”

盧飛宇愣了半晌,才從“龔嶼汐找到女朋友”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他猶自不敢相信。

不是他嫉妒,而是他實在想象不出來,哪家姑娘眼瞎至此,居然會主動追求龔嶼汐。

盧飛宇拉住他:“你是不是找了臨時演員,故意報複我那天晚上把種花給你送回來的事情?”

龔嶼汐對盧警官的這種想象力無話可說。

他發現,有些人就是喜歡多想。

想得那麽多好像就能彌補他沒有女朋友的事實一樣。這種人歸根結底是什麽?是狹隘。

盧飛宇就是一個這麽狹隘的人,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萬年單身蠢宅男,又不樂意看到別人有女朋友。

不是狹隘是什麽?

龔嶼汐哼哼兩聲:“你要是不信,今天晚上就等著看唄。”

他說完,又語重心長地對盧飛宇說道:“飛宇呀,不是我說你,咱倆好歹是快十年的同學和同事了,你真的該談戀愛了。再這麽玩下去,你連脫單的機會都沒有了。你不知道,現在婚戀上人家寧願找離過婚的,都不願意找沒談過戀愛的。越大脫單越難,更別說你還做著這麽一個萬年光棍職業。”

他拍了拍盧飛宇的胸膛:“兄弟,我現在找到女朋友了,也不是不想著你。要不然這樣吧,我等下就回去問問我女朋友,她身邊有沒有適合的女孩子,幫你留意一下,都是熟人好說話,不至於太嫌棄你。別說兄弟沒有幫你,我這可都是替你想著的——”

話音剛落,盧飛宇就一個掃堂腿過來了,龔嶼汐連忙縱身一躍,堪堪避開他。

他牽著種花逃之夭夭:“你就嫉妒我有對象,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龔嶼汐奚落了一頓盧飛宇,心情大好,連帶著看種花都順眼了許多。

他跑到街對麵,給種花買了兩根肉腸獎勵了它。突然想起今晚他請人吃飯這件事還沒有跟任苒說,於是他連忙掏出電話,給她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任苒接了起來:“喂?”

“苒苒,今天晚上有空吧?”龔嶼汐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喜悅,然而接下來任苒的一句話,就像是一盆冰水,瞬間把他的喜悅給澆沒了——

“沒空,我要忙著給你堂姐趕工期呢,怎麽了?”

龔嶼汐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張了張嘴,半晌才說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今天晚上的時間騰一下?”

“嗯……”任苒猶豫了一下,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苒苒,這條狗狗你還習慣嗎?”

聲音溫潤,好像春風拂麵,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

龔嶼汐握住電話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雖然沒有見過對方,但他莫名就覺得那個人一定是任苒那個資助人。

就是那個,她提起來,浮在眼底的月光都溫柔了的那個資助人。

任苒一愣,敏銳地察覺到龔嶼汐可能誤會了,正要說話,就聽到龔嶼汐連忙說道:“好的,沒問題,你忙吧。”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街上人來人往的,龔嶼汐看著那麽多人,心裏忽然就空落落的。

如果是資助她的那個人問她,她還會這樣直接問都不問一聲就拒絕嗎?

她就沒想過為什麽自己會突然叫她吃飯嗎?

盯著繁忙的路麵,龔嶼汐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這句話在他心裏一閃現出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變得這麽斤斤計較了?

龔嶼汐一邊笑自己談了戀愛之後便矯情了,一邊強行讓自己把這個念頭壓下去。

然而,他越是想壓下去,那個念頭就好像在他腦海裏生了根一樣,越是揮之不去。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假如任苒麵對的是資助她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那天晚上任苒在山間說起那個人時,眼中流露出來的溫柔是怎麽都騙不了人的。

那是他從來都沒有在任苒身上看見過的,她更加沒有對他露出過那種神情。

早有一個人在他遇見任苒之前,已經給予了她最大的安慰,自己即便是有能力,讓她此生不再受到波折,恐怕也比不上那個人的及時。

錦上添花,從來都比不上雪中送炭。

龔嶼汐的心裏有點涼,腳邊傳來“嗷嗚”一聲,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是種花。

可能是看到龔嶼汐有段時間沒理會自己,種花在他麵前不停地跳著,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看到它,龔嶼汐啞然失笑,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行了,我們先回去吧。”

今天晚上這個宴請任苒來不了,他得想辦法糊弄過去才行。

任苒看了一眼已經掛了的電話,微微愣神。

龔嶼汐這是……生氣了?

應該不會吧。

他這個人,從頭到尾看上去都跟矯情、多愁善感這樣的詞沾不上邊兒,他會因為肖瑾宴偶然間的一句話,而心裏不舒服嗎?

不會吧?

任苒自動默認龔嶼汐不會介意,轉過頭來朝沙發上的肖瑾宴露出一個笑容:“你怎麽有空回國?”她微嗔,“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

肖瑾宴笑起來:“也是臨時決定的,走得匆忙,也就沒有跟你說。”

他看上去三十來歲,一身熨帖的西服讓他看上去既精神又儒雅。他眼睛相當沉靜,笑起來,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眼中,他什麽都能包容一樣。

這就是資助任苒的人,也是改變了她整個世界的人。

她今天本來是在家做事的,誰知門鈴響了,打開一看,發現肖瑾宴就站在外麵。

驚喜自不必說,但也知道他回來的目的沒有那麽單純。

聽他如此回答,任苒低頭,尖銳地笑了一聲:“是怕我找龔玥麻煩吧。”

所以才專門回國,就是想打她個措手不及,讓她沒有防備。

肖瑾宴啞然失笑:“你這是想到哪兒去了。”他看向任苒,“我發現你氣色好了很多。”

這句話,不知撥動了她哪根心弦,讓她立刻紅了臉。

“喲!”肖瑾宴打趣起來,“還不好意思了,是談戀愛了吧?”

任苒被他笑得不好意思,連忙站起身來:“哎呀,你好煩啊,你專門過來,就是問我談戀愛了沒有嗎?”

肖瑾宴突然壓低了身體,目光定定地看向她:“當然。我們家小姑娘談戀愛,我自然是要把關的。”

“小姑娘”三個字,讓任苒心中莫名一動。

這是多久沒有聽到他這麽叫過自己了?好像很久很久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站在他身後,對他亦步亦趨的小女孩漸漸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像個美麗的人偶娃娃,終於有了靈氣,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命力。

任苒抬起頭看向他:“有空了帶他來見你。”

“好。”肖瑾宴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氣質溫和。

自從那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從電話裏傳出來之後,龔嶼汐的心情就一直不怎麽好,連帶著晚上吃飯,心情也鬱鬱的。

心情不好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也是怕盧飛宇問他,索性擺出一副跟女朋友吵架了的樣子,好讓盧飛宇不要在他傷口上撒鹽。

盧飛宇果然不敢問,龔嶼汐難得得了個清靜。

他私下暗笑,他知道盧飛宇肯定很想問他的,但是又礙於情麵不好問,最終沒有問出口。

不得不說,盧飛宇雖然經常不當人,但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笑完盧飛宇,他心裏又不可抑製地升起一絲黯然。本來,今天晚上他完全可以把任苒介紹給他同事朋友的……

因為知道龔嶼汐心情不好,大家也沒有多鬧他,吃完飯就離開了。

他這段時間忙著訓練種花,跟任苒好幾天沒見過麵了。今天晚上本來想叫她一起吃飯的,誰知道……

那個男人的聲音像是一根針一樣,狠狠地紮進龔嶼汐的心,弄得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任苒的公寓底下了。他抬頭,看著高層亮起來的那盞燈,輕輕歎了口氣。

上去吧。

龔嶼汐對自己說道。

他和任苒還是男女朋友,況且,她和那個男人即便有什麽,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她現在屬於自己就行。

可……有可能是人家不願意和任苒在一起呢?

聽任苒話裏的意思,對方好像還對龔玥念念不忘。她那次提起,流露出的神情,也不像是跟人家在一起過的樣子。

所以,搞不好人家根本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那自己,又算什麽?

這個問題一冒出來,龔嶼汐就想離開。然而電梯已經到了,隻聽“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任苒家的門開著,她正站在門口,送一個男人出來。

那個男人看上去書卷氣十足,頗有些紳士的派頭。龔嶼汐看見了,下意識地就想離開,沒想到剛剛轉身,就聽到任苒叫他:“龔嶼汐?”

他不得不轉身,從電梯裏走出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我來看看你。”

旁邊肖瑾宴的眼睛像兩盞探照燈一樣,在她和龔嶼汐之間來回掃著。任苒莫名就覺得羞赧,她光顧著害羞去了,沒有注意到龔嶼汐臉上的黯然,徑自介紹道:“這是肖瑾宴,這是龔嶼汐。”

“你好。”肖瑾宴伸出手來,跟龔嶼汐不輕不重地一握,“今天太晚了,我先走了,你們好好相處。”

說完,他就轉過身,朝著電梯走去。

龔嶼汐看著他的背影,酸不溜秋地想:真是一個讓人如沐春風的人。

任苒都往家裏走了兩步了,一回頭,見龔嶼汐還沒有跟上,不解地道:“進來啊。”

龔嶼汐牽著早就按捺不住的種花,慢吞吞地走了進去。人才剛剛站定,就看到餐桌上擺著幾支蠟燭,一番燭光晚餐的架勢。

他們兩個還吃了燭光晚餐?

龔嶼汐的心像是被釀了十八年的老陳醋泡著一樣,酸得咕嚕嚕直冒泡。任苒見他看到餐桌就不走了,說道:“我本來想——”

話音未落,龔嶼汐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做了個“製止”的姿勢,拿起電話一看,臉色立刻變了。

龔嶼汐把電話接起來:“喂,丁局。”

“好,馬上過來。”龔嶼汐一把扯住正要往沾沾麵前狂奔的種花,對任苒說,“有個緊急任務,我馬上就要走。”

種花在地毯上來了個急刹車,舌頭都被勒出來了,差點兒命喪當場。它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己女朋友,還沒來得及親近一下就被龔嶼汐拖走了。

任苒連忙跟了幾步:“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眼中浮現出萬千情緒,最終化作一個笑容,“放心吧,沒事。”

任苒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點了點頭:“注意安全。”

“嗯。”龔嶼汐輕輕應了一聲,拖著種花朝電梯口走去。

“上次你負責的那個跨省傳銷案又有了新的進展,我們即將對他們實施抓捕。這次前期偵查是王局在負責,抓捕行動交給了盧飛宇。龔嶼汐,你能不能將功折罪,就看這次了。如果你再浮躁再搞砸,刑偵大隊你就一輩子別回來了。”

丁局的話言猶在耳,龔嶼汐一邊開著車,一邊對蹲在副駕駛上的種花說道:“這是你第一次出任務,我能不能歸隊、你能不能用實力說話,就看這次了。”

趁著紅燈,他伸出一個拳頭,種花也伸出前爪,跟他輕輕一碰。

他們一起克服了那麽多的小困難,這次就看他們能不能繼續合作無間,解決這個大問題了。

“根據線人提供的情報來看,他們現在在Z市城郊結合部一處爛尾樓裏。這個傳銷組織大家上次都接觸過,洗腦能力很強,還實施暴力控製,不少人進去了就逃不出來。他們人數眾多,據說還有自製槍支和各種管製刀具,大家注意安全。”

盧飛宇三言兩語交代了情況,拿出一張打印好的地圖:“爛尾樓的地圖Z市的弟兄傳了我一份。爛尾樓共有六個大門,小周、老王,你們帶隊守在這六個出口處,不要讓他們下來,有人跳樓逃出來的,也不能放過。嶼汐和我帶人包圍,爭取來個甕中捉鱉。”

“瓦斯催淚彈和槍支彈藥都發你們了,必要時可以換上真彈。”盧飛宇說,“帶了警犬的各位,安撫好自己的搭檔,不要讓它們發出聲音,也不要露出行跡。行動成功,回去有肉吃。”

龔嶼汐摸到腰間冰涼的槍,一直怦怦怦跳個不停的心,總算是稍定了幾分。

盧飛宇仿佛是看出了龔嶼汐的不適應,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拍了拍龔嶼汐的手,以示安撫。

時隔數月,終於再出任務,這一次,龔嶼汐相信自己一定不會出紕漏的。

一定不會。

車子在夜色中急速向前行駛,開了兩個小時,終於到了犯罪嫌疑人藏身的地點。

Z市的警方已經跟他們會合了,一行人按照之前部署的那樣,悄無聲息地朝樓上摸去。

特警大隊的人從樓頂吊下來,龔嶼汐和盧飛宇帶人,前路包抄,將這群人的路全部堵死。

原本應當人跡罕至的爛尾樓,即便已經是深夜,也能聽到裏麵傳來的低語,仔細聽,人還不少。

龔嶼汐凝神去聽,好像還有男女合在一起的喘息聲。

他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來,轉過頭一看,盧飛宇滿臉奸笑,正看著他笑得意味深長。

龔嶼汐被他笑得臉頰發燙,轉過頭,色厲內荏地說道:“笑什麽……”

盧飛宇打量了一下周圍,到處破破爛爛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他壓低了聲音:“住這種地方還夢想著發財,他們還真是把‘苦其心誌’這件事情踐行得很徹底啊。”

“有了這份決心,幹點什麽不好?”吐槽歸吐槽,龔嶼汐眼睛依舊注視著房間內的一舉一動。

這群人非常狡猾,連民居樓都不住了,跑來住爛尾樓,就是不想引人注目。但既然做了虧心事,想要不引人注目,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爛尾樓也有人關注,一大群流浪漢聚集在一起,總會讓人懷疑。附近派出所一查,立刻大驚失色。原來這群人哪裏是什麽流浪漢,而是傳銷組織。

恰好之前布下的局也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丁局立刻下令,連夜實施抓捕,這才有了這一行動。

龔嶼汐之前研究過,這群人相當警覺,但凡有風吹草動,他們高層就不會現身。也幸好市公安局提前做準備,已經在這裏布防了好幾天,確認首腦人物今天晚上就在這兒。

龔嶼汐和盧飛宇商量好了,未免打草驚蛇,等下直接丟催淚彈,趁著對手慌亂,他們衝進去,將其一舉擒獲。

龔嶼汐抬手看了下表,見時間到了。

“砰”的一聲,大量煙霧從房間裏彌漫開,立刻有人跳起來:“完了!是警察!”

“他們怎麽會找到這兒來?”

“別管那麽多了,趕緊跑吧。”

…………

裏麵的聲音此起彼伏,龔嶼汐在種花臀上拍了一巴掌,種花立刻凶神惡煞地衝了出去。

“啊——怎麽還有狗!”

“好幾條!”

“咳咳。”

“咚——”

是有人跳樓的聲音。

幾乎同時,龔嶼汐和盧飛宇不約而同地一腳踹開門板,大喝道:“警察,舉起手來!”

…………

現場雖然混亂,但好歹把人都抓住了。

兩個警察在那兒清點人數:“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他們愕然抬頭,“王局,跑了兩個人。”

龔嶼汐下意識地要轉身出去:“我去——”

他說了一半才意識到領導還沒有發話,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王局見他這樣子,臉上忍不住露出一點笑容:“看來你這段時間馴狗還把你的性子訓平了幾分。行了,去吧。”

龔嶼汐連忙帶著種花,狂奔了出去。

“就是他?”

肖瑾宴坐在咖啡廳裏,輕輕抿了口咖啡,如是問道。

“嗯。”任苒點了點頭。她發現,肖瑾宴永遠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他身上的善意好像陽光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昨天匆忙看了一眼,是個高瘦精壯的小夥子。”肖瑾宴笑眯眯地說,“我看他那天那個樣子,該不會是誤會我倆的關係了吧?”

怕是誤會得還不少呢。任苒心裏這麽說,嘴上卻說道:“哪能呢,他不會那麽想的。”

肖瑾宴也不繼續逗她,而是說道:“人倒是很精神,就是不知道為人如何。”

“他還挺好的。那個……”任苒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他是龔玥的堂弟。”

那兩個字一出口,肖瑾宴的瞳孔猛地往後一縮。

以為他在意這個事情,任苒連忙補充道:“他跟龔玥不一樣的,他不是那種人——”

“知道。”肖瑾宴輕輕打斷了她的話,眼中閃過一絲促狹,“這麽早就知道維護他了,看來你真的很喜歡他。既然你喜歡,那就好。”

任苒心裏一直懸著的大石總算是放了下來。她抿唇笑了笑,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問道:“你真的要去看看龔玥嗎?”

時隔多年,龔玥未必願意見到肖瑾宴,又何必舊事重提?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

肖瑾宴的眼中浮出一道哀傷的光。良久,就在任苒以為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卻見肖瑾宴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堅定又篤定地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