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實是女朋友

(一)

第二天,錄完最新一期節目,時間尚早。莊懷瑾讓許歡歡跟他回公司。許歡歡明白,小莊先生是想跟她這個小細作聊秦握瑜的事。以他現在的知名度,不適合在外麵談事情,而家裏還有個莊老爺子,暫時還要對他保密,自然是公司最安全。

瑾瑜文化傳媒公司在新城區CBD的一座寫字樓裏。下了電梯,就可以看見牆上大大的LOGO——草書寫的“瑾瑜”兩個字。

接待處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兒,一抬頭看見莊懷瑾,她立即花容失色,一臉驚恐,戰戰兢兢地喊:“啊,先生!他來了!他來了!他腳踏祥雲進來了!”

許歡歡蒙了——什麽情況?這女子刷抖音走火入魔了嗎?

而話音未落,隻見一層樓的辦公室門次第打開,二十幾個員工一窩蜂地跑了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著火了。

“俞總,我……我出去談個項目……”

“俞總,我去見個客戶……”

“俞總,我……我肚子疼去趟醫院……”

“俞總,我去給孩子開個家長會……”

……

每個人都驚恐地看一眼小莊先生,卻隻跟俞子羨打招呼,然後就一溜煙跑沒影兒了。幾個沒擠上電梯的,甚至一咬牙跑下了樓梯。許歡歡不禁咋舌——這可是二十八樓啊!

接待處的那個女孩兒因動作慢了一拍,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最後一個跑出去,卻被俞子羨一把給扯回來了。

“小美,你幹什麽去呀?”俞子羨笑眯眯地問。

“我……我……”女孩兒急得小臉通紅,卻發現能用的理由都被大家給用了。

“行了!”俞子羨故意板起臉,“看見先生來了,還亂跑什麽?還不趕緊備茶去!”

於是,這個叫小美的女孩兒帶著一臉的生無可戀進了茶水間。

而莊懷瑾卻依舊掛著清淺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往辦公室走去。看來這樣的場麵他是見怪不怪了。

“我之前是聽俞師傅說過公司的員工都怕小莊先生……可沒想到居然反應這麽強烈。”許歡歡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莊懷瑾,“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

莊懷瑾依舊掛著一臉人畜無害的笑,沒回答。

俞子羨卻拍拍許歡歡的肩,神秘兮兮地說:“別著急,一會兒你就能見識到了。”

許歡歡忽覺脊背發涼。

莊懷瑾的辦公室在最裏麵,一應裝潢也都是古色古香,好似進了古人的書房。三人剛落座,小美便端著個擺滿茶具的茶托哆哆嗦嗦地進來了。她將茶托放在茶幾上,抬眸偷偷瞄了莊懷瑾一眼,貓腰便想溜。

可莊懷瑾卻盯著她的手,幽幽開口了:“紅酥手,黃藤酒。”

許歡歡又蒙了——這是幹嗎?盯著人家小姑娘的手說“紅酥手”,這也太撩了吧?

小美卻一點不像被神仙撩的樣子,既不羞澀也不欣喜,相反嚇得臉都白了。她閉上眼,皺著眉,好似極力回想著什麽,表情異常痛苦。

半晌,她磕磕巴巴說了句:“呃……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許歡歡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在玩詩詞接龍啊!還好還好,這個小姐姐接上來了,有驚無險。

可許歡歡剛為小美鬆了一口氣,莊懷瑾又慢悠悠開口了:“淚痕紅悒鮫綃透。”

啊?還沒完!許歡歡不禁又捏了把汗,瞪大眼睛看著小美。

“透……透……透……”小美扁著嘴,都快哭了,最後絕望地哭喊道,“哎呀,這個‘透’字太難了!”

“那就是認輸嘍?”莊懷瑾笑眯眯地看著小美,“老規矩,十分鍾。”

小美頓時哭天搶地:“先生饒命啊!十分鍾是會死人的!”

莊懷瑾微微蹙眉,淡淡道:“好,今天來了客人,就算是給客人麵子吧,五分鍾。”

許歡歡摸摸頭,心想,她現在麵子好大。隻不過,這五分鍾到底是要做什麽呢?

接下來,隻見小美一咬牙,擼起袖子往地上一趴,然後艱難地用手肘緩緩撐起身體。原來,是平板支撐!接不出詩句就要接受這樣的懲罰,怪不得人都跑了呢!

“小莊先生,你這公司裏的規矩也太嚇人了吧?”許歡歡替員工抱怨,“再說,也不公平啊!跟你這‘過目成誦’的人玩詩詞接龍,誰會贏啊?”

莊懷瑾搖搖頭:“我當然不會欺負員工。規矩是三個回合,隻要他們能接上三句,就算贏了呀!”

“三句,也很難啊……”許歡歡又嘟囔。

“我隻不過是希望他們要麽多讀點書,要麽多鍛煉鍛煉身體。頭腦和四肢,總要有一樣發達吧?”

許歡歡琢磨了一下,又覺得挺有道理。

隨著俞子羨的一聲“時間到”,小美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兩股戰戰地移出了辦公室。

關上門,該談正經事了。

莊懷瑾收起笑容,直截了當地問許歡歡:“昨天,小瑜跟你說了些什麽?你把整個過程都詳細跟我講一遍。”

許歡歡撓著頭,有些踟躕:“可是,我答應過小瑜姐姐……要保密的……”

“可你是先答應我做‘細作’的。”

“哦,也對……”

俞子羨笑著幫小細作做心理建設:“歡歡,你要明白,我們這麽做都是為了小瑜啊!隻有知道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才能對症下藥。”

許歡歡忽然想起,秦握瑜說莊家的每個人都病了,那麽到底是誰才需要“對症下藥”呢?

“小莊先生……你……真的快樂嗎?”許歡歡定定地看著莊懷瑾,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莊懷瑾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俞子羨倒是笑了:“歡歡,你怎麽突然來個靈魂拷問?公眾號文章看多了吧?什麽‘成年人沒有真正的快樂’……”

“不是不是……”許歡歡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莊懷瑾,“是小瑜姐姐說……自從母親去世,莊家的每個人都在假裝快樂……”

莊懷瑾聞言,整個人都呆住了。半晌,他才顫聲問了句:“她……真是這麽說的?”

接下來,許歡歡便一五一十將秦握瑜說的話都講了一遍。

“我其實……有挺多都沒聽懂……”許歡歡仔細觀察著莊懷瑾的表情,小心試探著說,“我想……小莊先生應該能懂的……”

莊懷瑾靠在椅背上,雙眼發直。

俞子羨也看著莊懷瑾,表情有點緊張。他抿了下嘴唇,輕聲說:“這樣看來,小瑜去玩搖滾也可以解釋了……她或許也不是真的喜歡搖滾,隻是單純地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而不是……作為母親的替代品……”

這句話,無數個夜晚都在他心裏翻騰,今天終於說出來了……

見莊懷瑾沒有反應,俞子羨又試探著繼續說:“其實,在小瑜的認知裏,‘媽媽’一直都是個模糊的影子。她和你不一樣。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母愛……她甚至是活在自責裏,覺得是因為她的出生,才毀了原本美滿的一家人。可這是她的錯嗎?這本就不該由她來承擔呀?”

“我……懂了……”莊懷瑾站起身,聲音哽咽,“可是,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我想靜靜……”

俞子羨輕笑:“這裏隻有‘歡歡’,沒有‘靜靜’。這樣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讓你的‘專屬天使’陪你一起想‘靜靜’。”說完,他衝許歡歡擠了下眼睛,起身出去了。

許歡歡無語問蒼天——為什麽最艱巨的任務最後都要交給我這個實習小編導呢?我太難了!

“小莊先生……要不……要不……我也‘跪安’吧?你……一個人想‘靜靜’,我就不打擾了……”

許歡歡站起身也想溜,可剛邁出一步,就感覺身後的帽子被一隻手抓住了。

“啊……”她驚呼一聲,後悔今天不該穿帽衫。

“歡歡,你從來都是這麽快樂的嗎?”莊懷瑾回敬了她一句靈魂拷問。

許歡歡坐回座位,皺眉想了想:“好像是……”

“你是怎麽做到的呢?”

“可能是……傻吧?”

莊懷瑾嘴角牽動了兩下,看著歡歡的目光多了幾許暖意,接著又幽幽歎了口氣:“小瑜小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可愛,小臉也是胖嘟嘟的,讓人看了就很想捏一把……”

聽到這句話,許歡歡第一反應是趕緊捂住臉,可接著她又眨眨眼睛,皺了下眉,最後放下手,用壯士斷腕般的口氣說:“如果能讓小莊先生開心,那……捏就捏吧!”

說完,她緊閉雙眼,視死如歸。可下一秒,她隻感覺頭頂被一隻溫熱的手輕撫了兩下。她睜開眼,迎上的是莊懷瑾盈滿笑意的眼睛。

神仙的臉部大特寫,讓許歡歡的小心髒“突突突”地變成了疾馳的拖拉機。

“‘摸頭殺’……能不能提前說一聲,這樣……這樣會出人命的……”許歡歡低下頭,小聲嘟囔著,“小莊先生,你笑了,是不是表示不難過啦?”

耳畔卻傳來一聲輕歎。

“唉,真的就像小瑜說的那樣,我們都病了……也學不會真正的快樂。人生的底色,都是蒼涼的吧……”

許歡歡抬頭疑惑地看著莊懷瑾,忽然鄭重其事地開口道:“那我人生的底色應該是‘沙雕’的……”

“哈哈哈哈……”

這一次,真的是由衷地笑了。

莊懷瑾發現,這個小姑娘又用裝傻這一套來哄自己開心了。而他,還真就每次都讓她“得逞”。似乎從母親去世後,他就沒有發自內心感到過快樂,直到遇見她……

“對了,先生,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你。你應該會喜歡的。”許歡歡說著,從包裏翻出一個粉紅色的巴掌大的圓形小音箱,塞到莊懷瑾的手裏,又科普道,“便攜式小音箱,俗稱‘跟屁蟲’!”

莊懷瑾把音箱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個遍,依舊是一臉疑惑:“為什麽要送我這個?”

“嘻嘻……玄機在這裏,前方高能,請注意!”

許歡歡說著,輕輕按了一下音箱上的白色按鈕。下一秒,許歡歡甜美清脆的歌聲便回**在空氣中。

“阿媽娘,買砂糖,砂糖甜,買苦連,苦連苦,打雞兔,雞兔香,買幹薑,幹薑辣,買枇杷,枇杷角,買菱角,菱角尖,尖上天……”

莊懷瑾怔怔地望著許歡歡,眼裏蒙上了一層水汽,又彎起嘴角笑了。

一曲終了,許歡歡一本正經地解釋:“先生,那天從你家回來,我就想,雖然我可以做你的‘人肉點唱機’,可畢竟我不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啊!萬一你睡覺的時候想聽怎麽辦?萬一……你上廁所的時候想聽怎麽辦?我也不方便跟著呀!”

“噗……你想得還真是……呃……‘無微不至’。”莊懷瑾有點哭笑不得,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麽恰當的詞來形容。

許歡歡也意識到這麽說有點尷尬,憨憨一笑說:“不是,先生,我就是打個比方。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全天候跟在你身邊。而且,那天莊先生也想聽這歌,他還想讓小瑜姐姐也聽一聽。我就想,不如我把這首兒歌錄下來,你們什麽時候想聽就什麽時候聽,這樣多方便啊!”

“歡歡,你有心了……謝謝……”莊懷瑾晃了晃手中的音箱,眼中柔情流轉,“這個禮物,我真的很喜歡。”

許歡歡一拍手:“那你要隨身帶著啊!”

“嗯!”莊懷瑾抿唇輕笑,調侃道,“上廁所也帶著。”

“嗬嗬……”許歡歡撓撓頭,“那……那你要小心點,別掉馬桶裏了……不防水……”

接著,兩個人都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二)

俞師傅人走了,倒是很識相地把車留了下來。看著莊懷瑾坐上駕駛座,許歡歡不禁問了句:“原來你會開車呀?”

莊懷瑾轉著方向盤,輕笑:“我什麽時候說不會開車了呀?”

“那你為什麽不自己開,非要麻煩人家俞師傅?”

“隻是不喜歡而已。”

許歡歡無奈地搖搖頭,開啟吐槽模式:“不喜歡開車,不喜歡用手機……小莊先生,現代的科技進步在你這裏完全體現不出來,你幹脆穿越到古代好了。”

“現代科技的確是給人類的生活帶來很多便利,但有時候節奏太快也並非好事。”莊懷瑾慢條斯理道,“比如開車,是會讓你更快到達目的地,但也因為太快,會讓你忽略沿途的風景。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走走路,看看天高雲淡,柳暗花明,收獲會更多呢。”

許歡歡卻暗自腹誹——刮風下雨就不說了,光是霧霾啊,汽車尾氣啊,就夠你吸一陣子的嘍!

莊懷瑾又繼續說:“還有手機,對於現在的人來說,已經完全超越通信工具的意義了。很多人對手機越來越依賴,已經成為一種病態。而更可怕的是碎片化的信息占據了大部分的閱讀時間,讓人往往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好好去讀一本書、一篇文章,甚至一首詩詞。對於很多人來說,手機變成了生活的全部。而我倒覺著放下手機,才擁有了真正的生活。”

“你倒是擁有生活了,害得我跑斷腿……”許歡歡小聲抱怨。

“你嘀咕什麽呢?”

“沒……沒什麽……”許歡歡心虛地將手機塞進雙肩包,“我是說,以後我也離手機遠一點,離生活近一點!嘻嘻嘻……”

沒想到,沒心沒肺的笑聲居然還有伴奏——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傳了出來。歡歡趕緊捂住肚子,紅了臉。

莊懷瑾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一下,問道:“餓了?”

“哎呀,都幾點了,我又不是神仙,能不餓嗎?”

“好,我帶你去吃東西。”他的語氣溫柔得一塌糊塗。

許歡歡卻警覺起來:“小莊先生,你現在很火的。之前粉絲多瘋狂,你也見識到了。我們這樣光天化日的去飯店,萬一引起圍觀,我可沒有把握能再次幫你殺出重圍。”

“嗯,那我就帶你去個閑人免進的地方。”

當車子拐進了一所全國重點大學時,許歡歡又蒙了。

“小莊先生,咱們是要去吃食堂嗎?”

莊懷瑾抿唇一笑,沒有回答。

許歡歡又自顧自說:“那還不如去我們傳媒大學呢,我有飯卡。不過學校裏也有很多你的粉絲啊,那些女生也很瘋狂的。你去食堂肯定是羊入虎口……”

沒等她說完,莊懷瑾已經將車停在了食堂的後門,邊下車邊解釋道:“這裏有個小餐廳,是專門給學校的教職員工開小灶的。小時候,我爸經常帶我和小瑜來這裏,有時一日三餐都在這兒吃。你別看環境不怎麽樣,但阿姨做的東西特別好吃。我和小瑜隔段時間就會來回味一下。今天正好帶你來嚐嚐。”

許歡歡忽然有點疑惑——她這是享受了自家人的待遇嗎?

剛走進小餐廳,一個係著圍裙的中年女子便滿麵春風迎了過來。她將頭發隨便綰了個髻,鬢角也有些花白了,笑眯眯的一張臉很是和藹可親。

“王阿姨好!”莊懷瑾親熱地打著招呼。

“小瑾來啦!快進來,阿姨可有日子沒見你了!”她琢磨了一下,又搖搖頭,“不對,在電視上倒是經常能看見。哎呀,我現在逢人就說,你看那個電視上的小莊先生那麽好看,那麽聰明,可是吃我做的飯長大的!”

莊懷瑾笑著附和:“對對對,我跟小瑜都是您的飯養大的!”

王阿姨往莊懷瑾身後一看,愣了一下:“咦?這個小姑娘是誰呀?女朋友?”

許歡歡趕緊擺手:“不是不是!阿姨,我上輩子又沒拯救宇宙,哪有那個福氣呀?我是電視台的編導,專門負責聯係小莊先生。”

莊懷瑾心頭一顫——這小姑娘就這麽急於撇清和自己的關係嗎?好像,不該讓她得逞了。

接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哦,是電視台的領導呀!那趕緊往裏請!”王阿姨一邊領著他們往雅間走一邊念叨著,“現在的年輕人了不得喲,年紀輕輕就當領導了……”

許歡歡哭笑不得,隻得跟在後麵解釋:“阿姨,我不是領導,就是個編導,還是實習的……”

王阿姨一挑簾子進了屋,然後開始擦桌子,動作十分麻利,嘴裏還在繼續念叨:“你說這些呀,阿姨也不懂。在阿姨這裏,什麽‘導’都一樣,都是領導!領導要多關照關照小瑾啊,這孩子特別乖……”

“不是……真不是領導……”許歡歡用求助的目光望著莊懷瑾。

莊懷瑾轉了轉眼睛,抿唇一笑:“阿姨,她不是領導……”

“對對,不是……”許歡歡趕緊隨聲附和。

“其實……是女朋友。”

“啥……啥?”許歡歡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極其淡定說出那句話的莊懷瑾。

可這時,王阿姨已經眉開眼笑,盯著許歡歡上上下下打量起來,還不住地說:“哎喲,我就說嘛,小瑾能帶來這裏的,肯定關係不一般。小姑娘還不承認?不好意思了吧?哎喲,這姑娘長得真俊,咱小瑾有眼光!”

許歡歡真是滿頭黑線——就她這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大學裏一劃拉一大堆的平凡女生,小莊先生得多瞎才能看上她啊?還有眼光?真是跟著神仙混日子,阿貓阿狗都升天了。估計現在這兒就是坐一頭母豬,這位王阿姨也會驚為天人吧?

看著許歡歡,王阿姨樂開了花,又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

“歡歡。”莊懷瑾又搶答。

“歡歡,這名字好呀!一聽就喜慶!”

許歡歡扶額——真是挨著神仙,連“狗名”都沾仙氣了。點好了菜,王阿姨樂滋滋地走了。

許歡歡卻哭喪著臉問莊懷瑾:“小莊先生,你怎麽能胡說八道呢?我什麽時候成你女朋友了?”

“你不是不想讓她誤認為是電視台的領導嗎?”莊懷瑾一臉無辜。

“那……那不是領導也不一定就是女朋友啊?又不是非得二選一!”

“哦,那你又沒說還有其他選項。”

許歡歡差點被這神邏輯給氣暈。好吧,你長得好看,你說啥都對!

“那你就不怕莊先生來吃飯的時候,王阿姨說漏嘴了?”

莊懷瑾笑容澄澈:“放心,我爸現在行動不便,近期是不會來學校了。況且,他早盼著我找個女朋友呢,即便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可我是假的!”

莊懷瑾卻輕搖著頭,漫不經心地念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這家夥還真是正經不過三秒。許歡歡咬咬牙,暗自攥緊了拳頭,心想,感謝父母基因好,給了你這張迷惑眾生的臉吧!

(三)

深夜,音樂學院對麵的咖啡廳裏流淌著慵懶的爵士鋼琴曲。俞子羨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陰天,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隻有一盞路燈發散著迷蒙的光,像困極了的人的眼。

玻璃門開了,俞子羨忙轉頭望去,純白的裙角牽動著他的嘴角上揚。

“小瑜,這裏!”

長發飄逸,一身素白長裙的秦握瑜走過來,輕笑道:“這裏就你一個人,不用招手我也能看見。”

“忙完啦?”俞子羨討好似的笑著,眼中的柔情都要溢出來了。

秦握瑜坐下來,帶著一點嗔怪說:“都說了,今天會很晚,你還偏要等。”

是啊,聽了許歡歡對那晚她們之間對話的描述,他的心就一直起起伏伏。直到眼前的人出現,才算是安穩了。

“下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想提前準備一下。”俞子羨笑眯眯地說,“這次想怎麽過呢?哎,那個時候學校應該放假了吧?要不……我帶你出去旅行?”

秦握瑜立即搖頭,不留任何餘地。

俞子羨自嘲地笑了:“幹嗎,我又不會趁機對你做什麽。從你七歲開始,每年不都是我給你過生日嗎?”

秦握瑜緩緩低下頭,嘴角漫過一絲苦笑……

小時候,她聽幼兒園裏的小朋友說起過生日爸爸媽媽都會買蛋糕,回到家便纏著莊舟問自己的生日。可她沒得到答案,隻看見爸爸把自己關進書房不出來,連晚飯都沒吃。她趴在門口,隱隱約約聽到爸爸在裏麵自言自語——“明明說了保大人,可為什麽最後你走了,留下了小瑜?”她聽不懂什麽意思。

後來,她又纏著哥哥問自己的生日。哥哥實在沒辦法,告訴她原來每年給媽媽上墳的那天,就是她的生日。這回她明白了,別的小朋友過生日,都是一家人開開心心,而她的生日卻是爸爸和哥哥最傷心的日子。從那以後,她再沒提起過自己的生日。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再也沒有了無憂無慮的笑容……

七歲那年,跟著爸爸和哥哥上墳回來。她坐在家門口越想越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打濕了白裙子。忽然,一輛自行車停在她麵前,抬頭一看,原來是俞子羨。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少年,放學回來打算找莊懷瑾一起踢球,卻看見莊家這個漂亮得像從畫裏走出來的小姑娘竟哭得如此傷心。

“小瑜,你怎麽哭啦?”俞子羨翻身下車,蹲在秦握瑜麵前瞪著一雙大眼睛,有點手足無措。

秦握瑜抽抽噎噎地說:“今天是我生日……別的小朋友都過生日……吃蛋糕……可我從來都沒有……我也想吃生日蛋糕……嗚嗚嗚……”

來了個傾訴的人,孩子哭得更傷心了。

少年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很是慌亂。看到小姑娘哭得這麽傷心,他也莫名跟著傷心。當時,他隻有一個念頭——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她繼續哭了。

“不就是蛋糕嘛,俞哥哥給你買!”

說完,他拉起女孩兒柔軟的小手,扶著她坐上了自行車的後座,然後朝著街頭的那家蛋糕店一路狂奔。風將他的白襯衫吹得鼓鼓的。

俞子羨的零用錢隻夠買個最小的、最普通的奶油蛋糕。可在秦握瑜的記憶裏,那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而俞子羨看到女孩兒腮邊還掛著淚珠,可眼裏全是滿足的笑意時,心一下子就充盈了……

從那天起,俞子羨答應秦握瑜,每年都會偷偷給她過生日。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也是從那天起,在少年的心裏,那張掛著淚珠的笑臉成了甜蜜的牽掛,隨著成長慢慢發酵成了愛情……

“生日當然還是要一起過。不過……你可別再問我那個傻問題了……”秦握瑜低著頭,臉頰微微泛紅。

俞子羨從沒隱藏過對秦握瑜的愛慕,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正式表白了,卻遭到了拒絕。不過他非但沒有放棄,反而越挫越勇。以後每一年秦握瑜的生日,他都要再表白一次。雖屢敗屢戰,卻依舊屢戰屢敗。

“好,我答應你。”俞子羨狡黠一笑,“生日那天不問,不過……我現在問。”

秦握瑜皺著眉抬起頭:“你又耍賴!”

“小瑜……我又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是有感覺的。你到底在猶豫什麽?”俞子羨認真起來,“其實,你心裏的苦我都知道。你說出來,我們一起……”

“你誤會了。我真是隻把你當哥哥。”秦握瑜站起身,“生日那天,我們還去那家店吃蛋糕吧!其餘的……真的不需要了……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望著秦握瑜匆忙離去的背影,俞子羨深深歎了口氣。

“小瑜姐姐說,莊家的每個人都病了……”

許歡歡下午說的話回**在耳邊。俞子羨陷入了沉思——或許,隻治她一個人的“病”真是治標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