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專屬天使的專屬特權

(一)

新一期的《中國好詩詞》錄製順利結束。許歡歡送莊懷瑾出電視台的大門,忽然神秘兮兮地掏出兩張票,在莊懷瑾眼前晃了晃。

“送你的,不用太感動。請叫我雷鋒!哈哈哈哈……”許歡歡將票塞到莊懷瑾手裏,沒心沒肺傻笑起來。

莊懷瑾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票,輕聲念道:“‘Mask’演唱會?”

“我弟是這個樂隊的‘備胎’,所以拿到了幾張票。嗬嗬,其實他們那個樂隊挺小眾的,票估計也不好賣吧……”許歡歡發現自己好像跑題了,趕緊拉回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小莊先生不是想去看看那個主唱‘小魚兒’是不是你妹妹嗎?那這兩張票給你,你可以跟‘俞師傅’一起去!”

莊懷瑾點點頭沒說話,隻翻來覆去看著那兩張票。

許歡歡轉了轉眼珠,又笑嘻嘻地說:“我和我弟也會去的。如果不認得路的話,你讓俞師傅來接我們,我這個‘人肉導航儀’可以給他指路。”

莊懷瑾抿唇輕笑:“你一會兒是‘人肉點唱機’,一會兒是‘人肉導航儀’,功能還挺全的嘛。”

“那當然,不是多功能的,能當你小莊先生的專屬天使嗎?”

莊懷瑾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促狹,又開口道:“地點嘛,票上寫得很清楚。我的車上有導航,俞師傅也不是路癡。我為什麽還要一個‘人肉導航儀’呢?下次想蹭車直接說。”

“嗬嗬嗬嗬……哎呀,小莊先生那麽耿直幹嗎?看破不說破,大家都好過嘛……不過,你要理解一下呀!”許歡歡一頓尬笑之後,又忽閃著大眼睛,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那個Live House在郊區呀,演唱會結束肯定沒地鐵了。還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學生黨,打車的錢,可以吃好幾頓飯啦!”

莊懷瑾抿唇一笑,星眸透出幾分暖意:“理解,以後要去哪兒,就給俞師傅打電話。”

許歡歡連忙擺手:“不不不,這怎麽行?俞師傅又不是我的司機……”

“這是‘專屬天使’的‘專屬特權’。”

“專屬特權……”許歡歡美滋滋地笑了,心裏甜絲絲的。

這種被重視的感覺真好,尤其還是被神仙哥哥重視……

可正在她陶醉的時候,忽聽前方傳來一聲尖厲而興奮的喊叫:“他在那兒!”

二人循聲望去,皆瞬間瞪大了眼睛。隻見二十多個少女舉著閃亮的燈牌,正朝他們這邊跑過來,邊跑還邊激動地尖叫:

“小莊先生,看這裏!”

“小莊先生,我愛你!”

……

“啊,先生,你的粉絲來了。不行不行,她們太瘋狂了,這要是被她們圍住了,你就是唐僧進了盤絲洞了!趕緊跑!”許歡歡說著便拉起莊懷瑾的手,轉身就往回跑。

莊懷瑾還沒反應過來,隻感覺一隻軟乎乎滑溜溜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感覺很奇妙——有點陌生,卻又很溫暖。他竟情不自禁,緊緊回握……

而許歡歡哪裏顧得上品味牽手的感覺,此刻,她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保護好小莊先生,這是“專屬天使”的神聖職責!

於是,她拉著莊懷瑾拚命往前跑,仿佛身後是洪水猛獸,要把這位神仙小哥哥一口吞掉一樣。可無奈,神仙哥哥的腿太長,走路都跟劈叉似的,這一跑起來更是健步如飛。許歡歡倒騰著自己的小短腿,直累得氣喘籲籲,一不留神,鞋竟然甩掉了一隻。

“啊,不行,我的鞋跑掉啦!”許歡歡慘叫一聲,鬆開了莊懷瑾的手。可當她想回頭找鞋,卻發現那隻可憐的涼鞋已經被粉絲軍團給淹沒了。

莊懷瑾回頭望了望,情急之下做了個果斷的決定。他一彎腰,直接把許歡歡打橫抱了起來,然後,大步向前跑。雖是負重前行,速度卻比剛才快了許多。

許歡歡一開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公主抱”給嚇蒙了。可再回頭一看來勢洶洶的“追兵”,就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先生,左轉左轉,上電梯!”許歡歡環著莊懷瑾的脖子,開始指揮路線。

莊懷瑾抱著她,跑到電梯前,慌忙按開。直到電梯順利上升,他才靠在電梯壁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的天啊!這也太嚇人了!你的粉絲竟比那些粉小鮮肉明星的還瘋狂。不行不行,我一會就得去超話發個帖子,倡導她們理智追星!”

剛進電梯,許歡歡就嘰裏呱啦地批評起腦殘粉來了。可當她意識到自己還掛在小莊先生的身上時,馬上閉嘴了。

狹小的空間裏,兩個人呼吸相聞,似乎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許歡歡靠在莊懷瑾的懷裏,聞著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淡淡書香,隻覺得臉頰一陣陣發燙,小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而此時的莊懷瑾,也是暈乎乎的。懷裏抱著一個軟軟的小身體,這感覺說不出的奇特。好像上一次抱女孩兒,還是十幾歲時抱妹妹。但那感覺並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呢?嗯,好像……心跳沒這麽快……

“先生,可……可以放下來了……”許歡歡結結巴巴地提醒。

“哦……”莊懷瑾剛要放她下來,忽然一眼瞥見她那隻白嫩嫩、光溜溜還塗著淡粉色指甲油的小腳丫,“你沒穿鞋,會把腳弄髒的。先……先這樣吧!等出去的……”

“不……沒事……你一直抱著我,多累啊……”

莊懷瑾搖搖頭:“不會,你又不重。嗯,我們……怎麽出去?”

許歡歡這才反應過來,電梯已經上到六樓了。眼下當務之急,應該是趕緊安全撤離。

“這樣,我們在這裏出電梯,然後拐到另一側的電梯,下一樓,再從後門出去。先生,你最好讓俞師傅把車開到後門。我們直接上車。”許歡歡恢複理智後,安排得十分周密。

“我沒手機……”莊懷瑾無奈道。

“哈,這會兒知道現代化科技的必要性了吧!”

許歡歡一邊揶揄他,一邊伸手去掏自己的手機,可身子卻順勢往下滑了一下。莊懷瑾趕緊托住了她的腿。

“你……抱緊點,別掉下去了……”莊懷瑾輕聲命令道。

“哦……”許歡歡很聽話,用胳膊緊緊環住莊懷瑾的脖子,還將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咦?神仙小哥哥的耳朵很紅!這個新發現,讓許歡歡竊笑起來。

“喂,你笑什麽?”

“嗯……沒什麽……就是感覺……我這個姿勢有點像考拉……”許歡歡瞎掰了個理由。

莊懷瑾輕笑,補了一刀:“還是個跑丟一隻鞋的考拉。”

“哈哈哈哈……”許歡歡靠著他的肩頭,笑得沒心沒肺。

這笑聲似一陣柔軟的風,吹皺了莊懷瑾心裏那一池春水……

周六的傍晚,俞子羨開著車準時停在傳媒大學門口。上車之後,許歡歡向坐在副駕駛的莊懷瑾簡單介紹了一下徐樂樂。她怕解釋多了太麻煩,就隻說是她弟弟。

而徐樂樂卻擺出一副家長的姿態,對著莊懷瑾的後腦勺鞠了一躬:“小莊先生,歡歡這孩子不大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莊懷瑾隻淡然一笑,沒說什麽。

可許歡歡聽著別扭,從來都隻有她教育徐樂樂的份兒,今天這個徐大頭居然要挑戰她的權威?

“喂,我怎麽不懂事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給小莊先生添麻煩了?我可是全心全意為小莊先生服務,人家滿意得不要不要的!”許歡歡大聲抗議。

俞子羨邊轉動方向盤邊打趣道:“歡歡,你這不是自賣自誇嗎?滿不滿意,要問你家先生。”

許歡歡探身用手臂扒住副駕駛的椅背,撒嬌似的問:“小莊先生,你說,你對你的‘專屬天使’滿不滿意?滿不滿意嘛!”

莊懷瑾微微側臉,語氣好似哄孩子:“不是都給你專屬特權了嗎?”

“對!”許歡歡神氣活現地瞪著俞子羨的後腦勺,“俞師傅,小莊先生給我特權了。他說,想用車就給你打電話!”

“哎,你們還真把我當專車司機啊?過分了啊!我大小也是個CEO!CEO!”

莊懷瑾和許歡歡都笑了起來。

而徐樂樂卻撓撓頭,似乎嗅出哪裏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出來。他隻知道,在他的印象中,許歡歡一直都跟男生像哥們一樣相處,還是頭一次見她跟異性撒嬌……

下車後,莊懷瑾戴上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許歡歡才注意到,他應該是怕引人注目,今天一改以往古風的裝束,隻簡單穿了淺灰色的T恤和淺藍的牛仔褲。清清爽爽的,就像大學裏某個帥氣的學長。

徐樂樂領著一行人進入了演出場地。其實就是上次招聘吉他手的地方,隻不過這次擠滿了人。演出還沒開始,大家正在搖曳的燈光裏跟隨著台上一個熱場的貝斯手舉著手,晃動著身體。

而他們幾個人則在激烈的音樂中,躲在一個角落裏。

莊懷瑾似乎對大家的手勢挺感興趣,也伸出手比了一下。這個動作落在許歡歡眼中,引得她哈哈大笑。

“小莊先生,錯啦!你那個是‘666’,正確的手勢應該是這樣的。”

許歡歡說著,拉過莊懷瑾的右手,將他的拇指按回掌心,又輕輕拉出了食指。她發現莊懷瑾的手也特別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個完美的藝術品。忽然想起,前幾天她還和他牽過手。這麽好看的手,她居然牽了那麽久……

“是這樣嗎?”莊懷瑾打斷了許歡歡飛到天際的思緒。

她一看,莊懷瑾正豎著食指和小指,比了個羊角樣的手勢。

“對對對,就是這樣!”許歡歡慶幸這裏的光線很暗,對麵的人看不見她的一臉癡漢相,“這個手勢叫作‘金屬禮’,是原Black Sabbath的主唱Ronnie James Dio發明的。你看它形狀像山羊,是因為黑山羊是魔鬼的象征。”

說完,她心滿意足地看到莊懷瑾那張曳過一道道光影的俊臉上,露出了百年不遇的茫然。

哈哈,就你有文化?成天之乎者也的,聽不懂ABCD了吧?

許歡歡越想越得意,還搖頭晃腦唱了起來:“沒有文化的人不傷心,他不會傷心……”

可她沒發現,黑暗中徐樂樂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盯著她剛剛和莊懷瑾交握過的手……

忽然,燈光全暗了。

又過了幾秒鍾,台上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架子鼓聲。台下的人開始歡呼,因為演出就要開始了。

隨著一陣激越又帶著迷幻的電吉他,舞台上打出了一道追光。台下觀眾的目光都聚焦在追光下的那個窈窕身影上。隻見那人染了一頭紫色的長鬈發,臉上戴著個銀質麵具,隻露出塗著黑色唇膏的嘴唇。她身穿一件銀色鱗片的緊身連衣裙,在追光下周身散發著清冷的光暈,真好似一條遺世獨立的美人魚。

用力彈撥了幾下吉他,小魚兒用一隻手輕握立麥,用清冽又帶著一點稚氣的聲音唱道:“黑夜給不了黑色的眼睛,隻能預付明早的黑眼圈。沒有播放器的老唱片,唱不出那一年的花好月圓……”

台下的觀眾隨著她的節奏扭動著身體,沉醉在這迷幻的歌聲之中。而角落裏的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澄澈,發亮。莊懷瑾一眨不眨地盯著台上的人,眉頭微蹙,嘴唇也在微微翕動。而一旁的俞子羨卻一直將目光鎖定在他的臉上,帶著幾分探詢,也帶著幾分緊張。

“看出來了嗎?她是你妹妹嗎?”沒心沒肺的許歡歡直接問出了關鍵。

莊懷瑾似沒聽見一般,依舊望著台上。五彩斑斕的燈光一道道漫過他清俊的臉龐,也映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與疼痛……

一個小時後,四個人圍坐在酒吧。

小魚兒到底是不是秦握瑜?莊懷瑾的沉默不語,已經給出了答案。而之前一直負責調節氣氛的俞子羨也不說話了,隻是默默喝著啤酒。

許歡歡見氣氛太過沉悶,忍不住開口:“小莊先生,你們家這書香門第是不是家教太嚴了呢?就算那位神仙小姐姐業餘去做搖滾歌手,這也沒什麽吧?就組樂隊而已,又沒做什麽不光彩的事。”

一旁的徐樂樂也跟著解釋:“可能大多數人對於玩搖滾的人都有偏見,覺得他們陰暗、消極、叛逆……會做出很多出格,甚至違法的事。不過,據我了解‘Mask’這支樂隊的成員都沒有什麽不良嗜好。”

“就是啊,小莊先生,你不用擔心妹妹會誤入歧途……”

莊懷瑾望著兩個極力安慰自己的小朋友,彎起嘴角露出一抹疲憊的笑。

“小瑜聰明,做事也一直很有分寸,我從來不擔心她會誤入歧途。至於我們家的家教,也不會嚴格到不允許孩子有自己的業餘愛好。”莊懷瑾雙手環著杯子,聲音有些低沉,“可就像你們說的,玩搖滾又不是作奸犯科。她又為什麽要瞞著我們呢?”

許歡歡和徐樂樂麵麵相覷。俞子羨抿了一口啤酒,幹脆將目光移到遠處,還是一語不發。

莊懷瑾微微歎了口氣,說:“我一直覺得我們兄妹之間是無話不談的,而我居然都不知道她的這些經曆。還有,她剛剛唱的那首歌……我能聽出,她很不快樂……而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我這個哥哥太不合格了……”

麵對小莊先生的自責,許歡歡詞窮了。而徐樂樂忽然瞪大了眼睛:“該不會……真的是雙重人格吧?”

話音未落,許歡歡已經一巴掌落在他又圓又大的頭上了。

“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添亂!”

徐樂樂委屈巴巴地癟了癟嘴——就大兩個月,她就是大人了?

莊懷瑾忽然抬眸有些意味深長地看向俞子羨。俞子羨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皺著眉問了句:“幹嗎這個眼神看我?”

莊懷瑾輕笑:“沒什麽,隻是覺著你今天話太少,有點反常……”

“我……我擔心小瑜嘛……”俞子羨躲避著莊懷瑾的目光,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深夜,月朗星疏。

摘了假發,洗去妝容的女子蜷坐在**。清冷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似為她披上了一層柔軟的輕紗。她就像個孩子一樣,一動不動地蜷在那兒,一雙澄澈的眼眸定定望著立在牆角的一架箜篌,而她的身旁則放著一把電吉他。時間仿佛停止了流淌。

不知這樣坐了多久,手機的屏幕忽然突兀地亮了起來,隨之彈出一條微信。

魚餌:“今天的演出很成功。你唱得真棒!”

秦握瑜拿起手機,嘴角泛起一抹清淺的笑意。這是她的一個搖滾樂粉絲。一開始在微博關注她,總是給她發私信,後來又加了微信。這人說話很幽默,總是能逗她笑。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雖然沒見過麵,卻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而有些話,還真就是對著陌生人才說得出。

小魚兒:“謝謝。”

魚餌:“那首新歌,我特別喜歡。叫《失眠》對不對?”

小魚兒:“是的。就是我失眠時寫的,亂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想表達什麽。我想,也沒人聽得懂吧?”

魚餌:“我懂。別忘了,我是你的知音。”

小魚兒:“那你說說,你聽出了什麽?”

魚餌:“心疼……數星星的孩子,早點睡吧!”

小魚兒:“可是,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適合思考。”

魚餌:“那你現在在思考什麽呢?”

小魚兒:“或許,我並不是真的熱愛搖滾。組樂隊,當主唱,這些不過隻是想感受到自己是真實地存在著,而不是作為一個替代品……”

(二)

徐樂樂同學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一時興起,非磨他爸給他買車。樂樂爸倒是不差錢,但他不想助長兒子這種奢靡之風,於是給許歡歡打了電話,讓她好好勸勸不聽話的樂樂。

在肯德基裏,許歡歡一邊吃著徐樂樂“孝敬”的全家桶,一邊像個小大人似的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徐大頭,我跟你講……哎,哎,你別光顧著吃,你看著我!來,看著我的眼睛!”

徐樂樂非常聽話地放下漢堡,直勾勾地盯著許歡歡。

許歡歡則揮舞著雞腿,繼續說教:“你們家是有錢,可那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徐叔叔在外麵打拚那幾年多不容易,現在過上了好日子,你得懂得珍惜!你說你一個學生,炫什麽富呀?是不是有錢燒的?你要知道,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道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小莊先生身邊待久了,歡歡同學現在說話必須引經據典。

“嗯嗯。”徐樂樂點了點又圓又大的頭,很是乖巧。

許歡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拿起個雞塊咬了一大口:“好,那你還買不買車了?”

“買。”

“啥?”許歡歡差點噎著,瞪起眼睛,“合著我前麵那些都白說了?”

湯水不進的徐樂樂搖搖頭,態度極其認真地說:“不是啊,你剛剛說的那些,我都讚同。隻不過,我想買車並不是為了炫富,更不是有錢燒的。是……是有正當用途。”

“你一個學生,能有什麽正當用途?”

徐樂樂低下頭,臉頰開始泛紅,低聲哼哼道:“我就是想著……你都畢業實習了,上下班坐公交車、地鐵挺不方便的。而且……總麻煩人家小莊先生,好像不太好……畢竟,他是外人。不如,咱們自己有輛車,比較……比較方便……你想去哪兒,我拉你……”

許歡歡愣住了,雞塊懸在半空中。她怎麽也沒想到徐樂樂要買車是因為受了莊懷瑾的刺激。這貨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喂,徐大頭,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許歡歡有點啼笑皆非,“人家小莊先生不過是跟我客氣一下,我還真能厚著臉皮天天喊俞師傅,哦不,是俞總裁來接我啊?”

“你不是什麽專屬……專屬天使……”

“哎呀,那不都是在‘甲方爸爸’麵前賣萌嗎?”許歡歡用油乎乎的手拍了一下徐樂樂的頭,“你還是我的專屬大頭呢!”

徐樂樂揉揉腦袋,樂了,心裏也莫名踏實了。

在錄製新一期《中國好詩詞》之前,導演劉晶讓許歡歡帶莊懷瑾去錄製片花。

進入一個小演播室後,作為小莊先生的“專屬天使”,許歡歡非常盡職地解釋給他聽:“之前呢,莊先生跟其他兩位嘉賓一起拍過這個片花。但現在嘉賓換成小莊先生你了,所以呢,要請你把莊先生的部分重新拍一下。”

莊懷瑾一臉茫然:“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就對著鏡頭說四句王維的詩——《山居秋暝》的上半闋。”許歡歡笑著遞上了詞稿,“其實你肯定會背,稿子都是多餘的。”

莊懷瑾接過來,看了一眼:“哦,‘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嗯,應該沒什麽問題。”

“嘻嘻,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

可當莊懷瑾拿著扇子站到摳像用的綠色背景布前時,眼中卻是一片茫然。

攝像機正對著他的臉,紅燈亮了。攝像師喊了聲:“開始!”

莊懷瑾卻隻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

就這樣漫長的幾秒鍾過去了。大家都瞪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許歡歡意識到不對勁,趕緊讓攝像師停下來,然後快步跑到莊懷瑾跟前。

“小莊先生,你怎麽了?”

莊懷瑾轉過臉,眉頭微蹙:“不知道怎麽回事,對著鏡頭,大腦一片空白。明明是三歲就會背的詩,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許歡歡眨眨眼:“不對呀,之前錄節目的時候都好好的。”

“可能……是因為錄製節目時,攝像機距離比較遠吧……那個時候我隻當作在聊天,根本沒理會鏡頭。可這次不一樣,它……就正對著我……”

許歡歡一拍頭:“哎呀,你這是典型的‘暈鏡頭’呀!”

莊懷瑾眨眨眼,顯然沒聽懂。

“‘暈鏡頭’是我們這行的俗語,就是指對著攝像機鏡頭,大腦一片空白,嘴也張不開了,原本要說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是不是這個感覺?”

莊懷瑾點點頭:“對,一點沒錯。”

許歡歡安慰他:“沒事沒事,這個對於沒有錄像經驗的人來說挺正常的。”

這時攝像師開始催促了:“歡歡,怎麽回事啊?溝通好了沒有?”

“再等兩分鍾!就兩分鍾!”許歡歡舉手示意。

莊懷瑾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問:“有解決的辦法嗎?”

許歡歡有點蒙,以前都是她向小莊先生求助的,這次怎麽角色轉換了?她定定地注視著他,發現那雙清澈如水的眸裏竟藏著一絲懼怯,不由得心頭一顫。而接下來,一種使命感便油然而生——作為小莊先生的“專屬天使”,幫助他渡過難關,是她不可推卸的神聖職責!

“嗯……讓我想想……”許歡歡閉上眼,竭力讓大腦飛速運轉,“我記得,我旁聽過電視節目主持課,老師有講過各種意外的應對方法……其中,就有‘暈鏡頭’……嗯……怎麽說的來著?對……放鬆心情,轉移注意力……”

她睜開眼,雙手抓住莊懷瑾的胳膊,目光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先生,你要放鬆,不要想著這是在錄像。那個攝像機,你就當它不存在好了。”

莊懷瑾抬眸看了一眼攝像機,又無助地搖搖頭:“不行,它就在那兒啊!我還要看著它說話,怎麽可能當它不存在呢?”

許歡歡走到攝像機前麵,皺著眉端詳起來,嘴裏還嘀咕道:“怎麽才能讓你變得不那麽可怕呢?”

忽然眼睛一亮,她附在攝像師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便半蹲在攝像機鏡頭下麵了。

“小莊先生,看這裏!”許歡歡笑嘻嘻地衝莊懷瑾招手,然後雙手捧起自己胖嘟嘟的小臉,“看!這就是你一直很想捏的臉。看著我的臉,來,跟我念,空山新雨後……”

她耐心得像教小朋友念詩。

莊懷瑾一眨不眨地望著許歡歡的笑臉,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流露出的真誠,看見那若隱若現的梨窩盛著的笑意,剛剛莫名的緊張感竟一點點消散了……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CUT!”攝像師喊了一聲之後,盯著小屏幕上的回放,滿意地點點頭,“嗯,這次很好,不但一字不差,表情也很到位。嗯,這笑容太溫柔了,電視機前的女生們看見之後估計心都要化了吧?”

莊懷瑾好奇地湊了過去。畫麵正好定格在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的笑臉。他有點驚訝,屏幕上的自己眼中柔情流轉,真的笑得特別溫柔。

他轉過臉望向許歡歡,柔聲說道:“歡歡,你真有辦法,謝謝你!”

許歡歡則大大咧咧地揮揮小手:“哎呀,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莊懷瑾的嘴角又不自覺上揚了。他又下意識地用手拍拍自己的臉,有點疑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怪病啊?怎麽看見這個小女孩就情不自禁想笑?

莊舟出院後拄著拐勉強能下地走路了。可剛回家安頓好,他便想吃許歡歡包的餃子了。

莊懷瑾隻得再次請歡歡大廚來家裏一展身手,莊舟還特地打電話把秦握瑜也叫回了家。偏巧俞子羨來跟莊懷瑾商議一個新項目,看見了秦握瑜,便一會兒拉著莊懷瑾談業務,一會兒又假裝陪莊老爺子下棋,就是賴著不肯走。

莊家的廚房,許歡歡已經是輕車熟路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她總感覺秦握瑜看她的眼神有點異樣。

而正當許歡歡低頭拌著餃子餡時,身後忽然一陣清風徐來,轉頭一看,著實嚇了一跳。隻見莊舟正一手拄著拐,一手拿著把竹扇給她扇風呢。

“哎喲,莊先生,這可使不得!”許歡歡趕緊給老爺子鞠躬,“您怎麽能給我扇扇子呢!再說,您現在還行動不便……”

莊舟笑吟吟地說:“大熱天的,還把你折騰來幹活,扇個扇子算什麽?你看看,這孩子都冒汗了。”說著,他掛著一臉慈愛的笑,又揮起了扇子。

忙碌著的秦握瑜和俞子羨都看呆了。而許歡歡簡直手足無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快把餃子餡揚出來了。

最後,在一旁揉麵團的莊懷瑾實在看不下去了,抬手一把奪過扇子,無奈道:“我來扇。爸,您腿腳不方便,還是回屋休息吧!等餃子好啦,我叫您。”說著,這位神仙小哥哥便拿著竹扇畢恭畢敬給許大廚扇起風來。

“不不,我不熱,真的不熱……小莊先生,求求你可別扇了,我真消受不起啊!”許歡歡一邊搶扇子,一邊哀求。

“好孩子,踏踏實實的,沒什麽消受不起的。‘春風如貴客,一到便繁華’,你到我們家呀,那就是貴客。他給你扇個扇子,應該的。”莊舟笑得滿麵春風,“我也沒什麽事,就在這裏看你們包餃子。一群孩子熱熱鬧鬧的,看著我心裏也舒坦!”

“哎呀,我是為小莊先生服務的。我是什麽貴客呀?給大家包餃子,這也是我工作分內的事。”許歡歡邊說邊躲閃著莊懷瑾扇出來的“春風”。

莊舟卻緩緩搖搖頭,眸色漸深。

“歡歡,你可能不知道,那天你唱的那首兒歌,對我們父子倆有很特殊的意義。”莊舟深吸一口氣,陷入了回憶中,“小瑾的母親是搞音樂的。她為了哄孩子,特地研究搜集各地的兒歌。而那首歌,是她最後唱的……可誰知還沒唱完……就……”

許歡歡見莊舟的眼睛濕潤了,趕忙笑著說:“這個故事小莊先生給我講過。我說了,我就是‘人肉點唱機’,你們什麽時候想聽,我就什麽時候唱!莊先生,現在要不要我再唱一遍?”

莊舟沒有回答許歡歡,而是轉頭看向了秦握瑜:“小瑜,想不想聽一聽,媽媽曾經唱過的歌?”

秦握瑜微微怔了一下,然後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淡淡笑著走過來,柔聲細語地對許歡歡說:“歡歡,麻煩你了。”

許歡歡似乎明白莊舟特意讓她來家裏包餃子的用意了。他和莊懷瑾都聽過了她唱的兒歌,隻差了一個秦握瑜……

“好!”許歡歡放下手上的餃子餡,開口就唱了起來。

唱歌的過程中,她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一家三口。莊舟和莊懷瑾都閉上了眼,似在回憶。而秦握瑜卻隻低垂著眼,始終淡淡的……

熱騰騰的餃子上了餐桌,五個人團團圍坐,竟有種過年的錯覺。莊舟心情果然很好,一直笑嗬嗬招呼許歡歡。俞子羨更是在一旁插科打諢,隻是時不時把目光往秦握瑜那邊飄。秦握瑜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卻不怎麽說話。而莊懷瑾則不住揉著酸痛的手腕,許歡歡看在眼裏都有點心疼了。

“好了,吃飯之前,咱們還是老規矩!”莊舟將筷子往桌上一拍,下達了指令。

許歡歡兩眼一瞪,蒙了——什麽老規矩?

這時,莊懷瑾已經開口了:“好,那我先來。‘略同湯餅賽新年,薺菜中含著齒鮮。最是上春三五日,盤餐到處定居先。’”

這是幹啥?好好吃個飯,怎麽又念起詩來了?許歡歡一臉蒙。

俞子羨趕緊笑著給她解釋:“歡歡,這是莊家吃飯的規矩。每個人都得說上一句跟桌上的吃食有關的古詩詞。”

“哈哈……”許歡歡尬笑,“你們這些文化人,還真是一言不合就念詩啊……那說不上來,就不給吃了嗎?”

莊懷瑾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指著對麵的秦握瑜,笑道:“是啊,說不上的就隻能看著別人吃。你看我們家小瑜這麽瘦,就是因為總答不出來,哈哈哈哈……”

秦握瑜瞋了他一眼,轉著一雙剪水明眸,含笑道:“‘春前臘後物華催,時伴兒曹把酒杯。蒸餅猶能十字裂,餛飩那得五般來。’陸遊的《對食戲作》,答上來了吧?”

“厲害!厲害!這首詩都能想出來,真是太有學問了!”俞子羨趕緊一波彩虹屁。

秦握瑜卻衝他淡淡一笑,似挑釁道:“別貧嘴了,該你了!”

俞子羨撓著頭,歎了口氣:“唉,在你們家真是‘吃飯難,難於上青天’!”

“那你就別吃了。”秦握瑜又是輕描淡寫一句。

“哎呀,也沒人心疼我。那我隻能自力更生了。”俞子羨晃著筷子,皺著眉,半晌才看著那調料瓶道,“桌上有的就算,不一定非要說餃子,對不對?‘非仙非佛非鬼神,不識人間鹽與醋。’”

莊舟指著俞子羨笑道:“勉強算你過關吧!”

接下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許歡歡。

許歡歡小臉漲得通紅,心想,這餃子我會包、會吃,可哪裏會背詩嘛。吃個飯還得考試,這書香門第的飯,還真不是給我等凡人吃的。這連調料都說完了,我還能說啥呀?

情急之下,她竟想起了一句順口溜,於是低下頭憋得滿臉通紅道:“西邊來了一群鵝,撲通撲通跳下河,卻被拿來端上桌……”

眾人都被她可愛的模樣給逗笑了。

莊舟趕緊給許歡歡打圓場:“歡歡說得很好嘛。大俗即是大雅。”

看著歡歡紅撲撲的小臉,莊懷瑾又有一種想捏一捏的衝動了。可就在她一抬頭的瞬間,他卻看見那雙水靈靈的眼眸中露出一絲羞愧。

他的心倏地一緊。

剛剛大家的笑聲雖說沒什麽惡意,可畢竟還是會讓小姑娘難為情的。

想到這裏,莊懷瑾淡然一笑,接了莊舟的話茬:“其實啊,那些古詩詞我們現在奉為經典,可在當時不就是些順口溜,或者流行歌曲嗎?咱們就拿《詩經》來說,‘風、雅、頌’裏的‘風’,那不就是當時平民百姓間傳唱的歌謠嗎?什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我覺著跟歡歡前幾天哼的那個‘我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喵喵’沒什麽不同嘛,都是歌頌愛情的,唯一的區別,不過一個是鳥叫,一個是貓叫而已。”

許歡歡聽到這新奇的論調不禁瞪大了眼睛,剛剛的窘迫也是一掃而光,驚呼道:“哈,經小莊先生這麽一說,還真是這個道理。有意思,有意思!”

同時,她也對莊懷瑾會記得自己隨意哼出來的歌這件事感到吃驚。不過她想既然這位小莊先生能過目成誦,自然也有過耳不忘的本領吧。

而莊懷瑾看見她又露出了沒心沒肺的笑容,也是會心一笑。他忽然發現,她簡單明媚的笑容,在他眼裏竟珍貴到想要去守護……

經過一番“考試”與“賞析”,大家終於可以大快朵頤了。

吃餃子的時候,莊舟又把許歡歡的手藝誇讚了一番。許歡歡都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歡歡,真的很感謝你。你可把我這老頭子給喂饞了。以後常來家裏玩啊!在這兒也不要拘束,跟自己家一樣!”

許歡歡雖說從小到大人緣都挺好,可這麽受歡迎還是頭一次,真是有點受寵若驚。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莊懷瑾,發現他正微笑著看著自己,一雙星眸亮晶晶的。

(三)

吃過飯,秦握瑜忽然親昵地拉起許歡歡的手,笑著說:“歡歡,到我房間裏,咱們聊聊天吧!”

莊舟趕緊衝許歡歡擺手:“去吧去吧!家裏也是難得來個女孩子,你們小姐妹說說體己話。”

許歡歡卻緊張起來——哪裏是什麽小姐妹的體己話,八成是秦握瑜認出了她,想要給她個警告吧?

她不由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莊懷瑾。莊懷瑾正在收拾碗筷,略微思索一下,衝秦握瑜笑著說:“小瑜,我跟歡歡還有些節目上的事要談。不如這樣,你先回房,一會兒讓她去找你。”

許歡歡也趕緊笑嘻嘻地說:“是啊,還是先把正事辦了。小瑜姐姐,你等我一下哈!”

秦握瑜沒說什麽,隻點點頭便出去了。

許歡歡趁著跟莊懷瑾單獨洗碗時,趕緊求助:“小莊先生,怎麽辦?怎麽辦?小瑜姐姐肯定是認出我了。算一下,我跟她這是第三次見麵了。上次我還問過她是不是彈箜篌的神仙姐姐,她都沒承認。”

“現在怕秘密被揭穿的是她。你慌什麽?”莊懷瑾一邊熟練地抹著盤子,一邊漫不經心道。

許歡歡眨眨眼:“哎,好像是哦。也對,我心虛個什麽啊?”

莊懷瑾斜睨著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不過,我們去看她表演這件事,還是要暫時保密的。”莊懷瑾叮囑,“我還沒弄清楚原因,所以不要打草驚蛇。你去打探一下也好,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許歡歡擠了擠眼睛:“明白!我去給你當細作!”

秦握瑜的房間就在回廊裏麵。經過鸚鵡架時,那隻叫琬琰的大鸚鵡衝著路過的許歡歡撲棱了兩下翅膀。

許歡歡來了興致,便學著莊懷瑾的樣子搖頭晃腦道了句:“有約不來過夜半……”

許歡歡皺了下眉,歪著頭跟這鸚鵡較上勁了,又提高聲調說了句:“有約不來過夜半!”

琬琰依舊無動於衷。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輕笑。秦握瑜不知何時倚在門邊,夕陽的餘暉把她勾勒成了一幀線條柔美的剪影。而“剪影”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小瑜姐姐,你們家的鸚鵡欺生。”許歡歡嘟起嘴告狀。

秦握瑜淡淡笑著道:“琬琰隻聽我哥的。我也是叫不動它呢!”

許歡歡衝琬琰吐了下舌頭,嘟囔道:“原來你也是小莊先生的‘專屬’呢!”

秦握瑜的房間布置得相當雅致,就像古代大家閨秀的閨房,空氣裏似乎還有淡淡的幽香。許歡歡坐在雕花的木椅上有點手足無措。

“我在音樂學院教箜篌,平時住校,隻有周末才回家。房間有些亂,你別介意。”秦握瑜邊說邊遞給許歡歡一杯茶,“這是我哥做的花草茶,據說有美容養顏的功效。你嚐嚐。”

許歡歡雙手環著杯子,輕啜了一口,果然唇齒留香。她不由得在心裏盤算著,神仙小哥哥的寶貝真多,以後要好好伺候他,說不定一高興,也能賞她一罐茶養養顏呢。

“歡歡,這裏隻有我們倆。你想問什麽便問吧!”秦握瑜忽然收斂了笑容,正襟危坐。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許歡歡放下杯子,慌亂道:“問……問什麽呀?”

秦握瑜打量了她兩眼,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淡淡說道:“上次,我不是有意騙你的。隻是,不想讓陌生人打擾我的生活。可我沒想到你跟我哥走得這麽近,還很會討我爸的歡心。既然這樣,我們就有必要好好談談了。你……有沒有告訴他們?”

許歡歡馬上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沒有!其實……我跟小莊先生的關係也沒那麽近……他和莊先生都挺喜歡我的,那是因為碰巧我外婆教我唱過那首兒歌……說起來,都是巧合。我又不是特別八卦的人,別人的隱私怎麽好隨便說呢?”強裝鎮定,但……好心虛。

秦握瑜抿唇思索了一下,看定了許歡歡:“歡歡,那麽……你可以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許歡歡很痛快地點點頭,不過心裏卻隱隱擔憂——兩邊都要我保密,最後不會被滅口吧?

“謝謝你,歡歡。”

“嗬嗬……不客氣……”許歡歡忐忑地報以謎之微笑。

“小瑜姐姐,我有個疑問……”許歡歡仔細斟酌著問,“玩搖滾,又不是什麽不光彩的事。你為什麽要瞞著家裏人呢?我感覺莊先生和小莊先生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應該會支持你的。”

秦握瑜定定地看著許歡歡,嘴角漫過一絲苦笑。她搖搖頭,沒回答這個問題。

“歡歡……”秦握瑜打斷了她,眼中似透出一絲迷惘,可接下來說起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我一出生,母親就去世了嗎?”

許歡歡怔了一下,然後磕磕巴巴道:“我……我聽小莊先生說起過……那首兒歌都沒唱完就……”

秦握瑜頷首苦笑了一下,接著說:“其實,我常常會想,如果媽媽沒生下我……那他們現在應該還是非常快樂、非常美滿的一家三口吧?”

“啊?”許歡歡傻愣愣的,思維明顯已經跟不上了。

“或許,我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秦握瑜抿了下嘴唇,美麗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我爸讓我隨母姓,應該也是為了彌補這個缺憾吧?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該成為像媽媽那樣嫻靜優雅的女子……”

許歡歡忽然眼睛一亮:“所以,你也跟媽媽一樣去彈箜篌?”

“沒錯。”秦握瑜點點頭,扯出一絲淒楚的笑,“至今我還記得,跟爸爸說我想學箜篌時,他那高興的樣子。那個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就好像……對,就好像今天看到你的時候的那種笑容……於是,我知道了,做媽媽做過的事,是可以讓他高興的……”

許歡歡恍然大悟。原來這位神仙小姐姐一直都在極力扮演著從未謀麵的母親,她一直都活在一個看不見的影子中……

“可是……每天都演戲……很累的……”許歡歡怔怔地道。

秦握瑜抬手輕輕抹了一下眼角,聲音有些沙啞:“是很累……可是每天都在演戲的人,何止我一個?莊家的每個人……都在演戲……我爸、我哥……他們演得比我好,比我真……我是演技最差的一個……”

“每個人……都在演戲?”許歡歡又聽不懂了。

一滴淚滑過臉頰,無聲無息。秦握瑜輕笑了一下,笑容中卻是難掩的苦澀。

“媽媽去世之後,我們家的每個人都‘病’了……可每個人又都不想把痛苦帶給家人,於是……就都努力表演著快樂……演著演著,可能……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