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山田君”的拜訪

早上七點多齊心爬起來上廁所,看到的就是鄭靈犀頂著兩隻熊貓眼在**盤膝打坐,她嚇了一跳:“靈犀姐,又練神功哪?”

鄭靈犀緩緩睜眼:“該修空調了。”不然為什麽一點也不涼快?

她在衛生間裏打了水洗完澡,出來就接到鄭飛翼打來的電話。

“喂,今天中午到我家來吃飯,爸爸回來了。”哥哥的聲音一貫冷冷清清,著實浪費了那把先天的播音腔好嗓子。

鄭靈犀撇撇嘴:“老頭子這回是從哪兒回來的,美國還是俄羅斯?”

“他去日本看櫻花,說要給你勾搭一個天皇後裔回來。”

“我可不想要個禿頭武士丈夫……”

兩人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鄭靈犀對著鏡子擦了擦頭發,腦中亂七八糟湧過一堆紛雜的畫麵,最終定格在某個人的笑臉上。

天哪,竟然是邵天冬的臉!走開走開!

快到午飯時間,鄭靈犀打車前往自家哥哥鄭飛翼的家,他外表看起來是個花花公子、斯文敗類,本職工作卻是十分嚴謹嚴肅的法醫。和兩袖空空的鄭靈犀不同,鄭飛翼的家坐落在市裏地段最好的小區,幾步就有一個保安的崗哨值守。

到了地方付了錢,鄭靈犀往三單元門口走去,微信進來一條信息,是邵天冬。

“我在你宿舍樓下,去哪兒了?”

鄭靈犀不敢麵對他,心裏又糾結,忍不住還是回了:“我來我哥家了,晚上才回去。”

“具體地址在哪兒?”

她一想,這小屁孩黏人的功夫還長進了,你還能跟到這兒來是怎麽著?她想也沒想就發了個微信定位過去,存心試探。

發完,鄭靈犀也沒多想,直接推開門進去了。

屋裏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充滿少女心,一看就是大嫂的喜好。

“靈犀來了啊,餓了吧,一會兒就能吃飯了。”宋依然從廚房出來,身上還係著圍裙,笑吟吟地看著她。

“嫂子好。”鄭靈犀從善如流地喊了聲。

沒一會兒,鄭飛翼從客廳出來,冷淡道:“自己換鞋洗手,讓我知道你不消毒,我非得打斷你的腿。”

鄭靈犀衝他比了個鬼臉。

兄妹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廳,鄭靈犀立刻就瞧見一個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埋頭不知道在找什麽,瞬間笑了:“爸,你也喜歡掃雷啊!”

鄭國強從沙發縫隙裏抬起頭,嚴肅著一張臉道:“快過來幫我找找,電視遙控器不知道掉哪兒了!”

鄭靈犀尋思好歹是自己親爸,不好放著不管,隻好走過去一起找。鄭飛翼冷眼瞧著父女二人跪在地板上地毯式搜索遙控器,一言不發。

沒一會兒,宋依然做好飯了,擦了手出來叫人:“可以吃飯了……靈犀、爸,你們在幹什麽呢?”

鄭靈犀趴在地上灰頭土臉:“找電視遙控器呢。”她剛把沙發都搬開了。

宋依然眨了眨眼,好像有點沒反應過來。她看了看坐在一邊悠閑自在地喝茶的鄭飛翼,走過去拿起放在茶幾底下的遙控器:“不就在這兒嗎……”

灰頭土臉的兩人以一種震驚得看鬼一樣的目光看著她。

鄭飛翼站起來,施施然帶著妻子往餐廳走:“走吧,我們去吃飯。”

餐桌上一家四口對剛才的窘迫隻字不提。飯畢,鄭國強給亡妻上了一炷香,又坐到沙發前對著電視絮絮叨叨。

“隔壁老石又開始炫耀他那孫子了,說已經會走路了,走路有什麽難的嗎?我五個月就會跳了!”

“爸,你是青蛙呀,天生會跳。”鄭靈犀吃著西瓜插嘴。

鄭國強怒目而視:“什麽青蛙,我還不是在說你,一把年紀的人了,也不知道多出去找找男朋友,就說前段時間介紹給你那個德國的小夥子,多英俊啊!再之前那個埃及的年輕人,人家還有法老血統呢!”

鄭靈犀呸呸吐著西瓜籽:“有法老血統的都成木乃伊了……”

鄭國強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鄭飛翼坐著喝茶假裝自己聽不到,宋依然隻好出來打圓場:“爸,靈犀才多大呀,咱們不著急的。”

“多大?她都二十七歲了!四舍五入都三十了!”鄭國強皺著眉頭揮揮手,“我今天下午給她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是日本人,據說有皇室血統,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鄭靈犀翻了個白眼,真敢來,看她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正巧這時門鈴響了,宋依然小跑著去開門,見門口立著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手裏還提著一籃子水果。

“你是……”

“我找鄭靈犀。”

鄭國強探頭一看,高興道:“啊呀,你就是山田君吧,怎麽來得這麽早?”

鄭靈犀歪頭一眼就瞧到了邵天冬那張臉,“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西瓜籽。

“山田君你到得好早,不是下午兩點的火車嗎?”鄭國強從來沒有這麽敏捷的時候,他擠開鄭靈犀,衝到大門口搓著手嘿嘿直笑,“你跟你哥哥長得真像啊,就是個子比他高多啦。”

邵天冬眨了眨眼沒說話,隻是站在那裏微笑,他外貌本就出眾,這樣故作乖巧時宛如一棵芝蘭玉樹,長輩基本上沒有能抵擋的。

鄭國強見他不語這才反應過來,回身頂了頂鄭靈犀的胳膊:“你會不會說日本話?”

鄭靈犀扔了西瓜皮翻了個白眼:“薩瓦迪卡。”

“欺負我年紀大啊,這明明是泰國話。”

而客廳裏,鄭飛翼的目光終於從手中茶杯上挪開,他戲謔地看了眼站在門口的邵天冬,口中吐出一串流利的日語:“どなたですか(你是哪位)?”

後者毫不示弱,淡定地回答:“縁のある人(有緣的人)。”

他們兩個一來二去,搞得鄭靈犀和鄭國強這兩個真文盲暈頭轉向。

邵天冬看了眼一頭霧水的鄭國強,幹脆加深了臉上的微笑往前進了一步:“叔叔您好。”

這一開口,鄭國強驚喜極了:“哎呀,你這中文說得賊溜啊。”

鄭靈犀撇嘴,還隱隱帶了一口地道的方言味道。

鄭國強把邵天冬迎進屋子裏,就安置在沙發上坐著,大嫂宋依然端上了茶水和點心,兩人跟圍觀國寶似的看著邵天冬,就差要個簽名了。

鄭飛翼捧著茶杯看醫學解剖刊物,一副超凡脫俗要成仙的姿態,對外界充耳不聞。而鄭靈犀窩在單人沙發上,像防賊一樣盯著某個人。

“你這中文可比你哥哥強多了,我認識他幾個月,他連我名字都叫不出來呢,一句‘你好’可以有八十種語氣和用法。”鄭國強想起來就樂。

他還記得有次跟山田君的哥哥一起坐出租車,下車的時候他走得快,沒注意到紅綠燈,山田君的哥哥在身後拔高了嗓子,那一串九曲十八彎的“你好”把他嚇傻了。

邵天冬好似一點也沒有說謊的不安,正大光明地喝了茶吃了點心,還和鄭國強商業互吹了一頓,哄得老頭子紅光滿麵,好像下一秒就能拍板定親了似的。

“山田君不瞞你說,我這女兒哪裏都好,就是脾氣火暴、人又毛躁、粗手粗腳,還沒記性,除了這些缺點真的沒啥。”

鄭靈犀心想我這輩子是沒有優點了。

邵天冬卻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他看著鄭靈犀意有所指道:“叔叔說笑了,在我看來這都是她的優點。”

鄭靈犀從小到大都是孩子王、搗蛋鬼,體育成績破校紀錄,文化課成績跌破紀錄,老師眼中的混世魔王,家人眼中的不良少女。她母親去世得早,鄭國強又當爹又當媽把他們兄妹兩個拉扯大,不知操了多少心,如今聽到有人這麽說,一把老淚就要下來了。

“山田君,你真是不錯。”鄭國強動容道,拍了拍他的肩膀。

邵天冬適時開口:“叔叔,你可以喊我天冬,這是我的中文名。”

“好好好,這中文名取得不錯,一聽就有文化。”

鄭靈犀倒吸一口涼氣,這人膽子可真是大,還打算演全套的!

鄭國強忽然轉頭問:“靈犀啊,你有英文名沒有?”

“有啊,”她悶悶回答,“Android!”

鄭國強:你咋不叫ios呢?

“天冬,你千萬別誤會,靈犀就是這麽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我知道的,叔叔。”邵天冬裝傻,他狀似無意地問,“你們對靈犀是怎麽看的?”

宋依然:“單細胞的小姑子。”

鄭飛翼:“單細胞的妹妹。”

鄭國強:“我單細胞的女兒喲。”

鄭靈犀:“……”

邵天冬看鄭靈犀一臉不爽的表情,走過來溫柔地問:“你的茶喝完了,我去幫你添一杯吧?”

鄭靈犀一點也不客氣,伸手舉起了杯子:“謝謝啊。”

邵天冬自己尋到廚房添了茶又給她送過去,在眾目睽睽下問:“怎麽樣?”

鄭靈犀吹了吹漂浮的茶葉,冷淡地回答:“湊合吧。”

這下鄭國強直接怒了:“什麽叫湊合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才是東道主,還讓人家客人去給你添茶,過分不過分啊,我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鄭靈犀:“是啊,每次不都是你讓客人喝光了茶自己走,都不用主動趕人。”

鄭國強:“……”

邵天冬見父女二人氣氛不對,很識趣地站起身來告辭:“叔叔,時間差不多了,我今天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來拜訪。”

“天冬啊,留下來吃晚飯吧,大老遠從日本來一趟多難得啊。”鄭國強挽留道。

始終一言不發的鄭飛翼此時冷哼一聲:“是啊,不如直接住下來好了。”

大老遠從距離三十分鍾車程的學校來一趟的邵天冬麵色分毫不改:“不了,謝謝叔叔好意,我回去還有工作要交代,今天打擾了。”

“噢噢,靈犀啊,快送人家下去啊,掃什麽雷快別玩了!”

被提著領子丟出去的鄭靈犀勉強穩住腳跟,就瞧見那個少年含笑站在麵前看她。

她白了他一眼,抬腳下樓。

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回**在樓道裏,半晌,鄭靈犀先繃不住了:“你到底怎麽回事,來這裏幹什麽?”

“我還想問你怎麽回事呢,為什麽不回我的信息?”邵天冬居高臨下地逼問道。

鄭靈犀別開眼:“認真學習沒看見,手機沒電了,宿舍沒信號,移動和聯通又打起來了。”

見她張口就來,邵天冬微微一笑:“那我今天來的目的也很簡單,拜訪一下未來的嶽父大人。”

他口出狂言的次數多了,鄭靈犀漸漸也就摸到了他的套路,沒那麽容易臉紅了。她哼了聲:“那你到嶽父家拜訪,兩手空空很可以啊。”

邵天冬笑了笑,鄭靈犀從他那不懷好意假惺惺的表情裏,預感到會發生什麽大事。

“那叔叔喜歡什麽,下次我都帶上。”他笑了笑,隨即上前一步,鄭靈犀條件反射後退,卻忘了他們此刻是在樓梯上,直接一腳踩空險些摔下樓去。

電光石火間,一條胳膊摟住她的腰。

“好險好險,你爸說得沒錯,你可真是毛手毛腳。”邵天冬喘了口氣,半抱著她倚在牆上,她扶著他的肩膀睜大了眼,兩個人的心跳都達到了最高功率。

她盯著他的眼睛,半晌沒說出話。

“怎麽,看傻了,現在才發現我帥?”邵天冬嬉笑著。

鄭靈犀低下頭,悶悶道:“放開我,我要回去學習了。”

“說謊,你根本就不學習。”

被鄙視的次數多了,鄭靈犀漸漸也大蘿卜臉不紅不白了,邵天冬看她那個樣子,心裏愛到不行。

“我也知道你們秦總的套路,我給你鋪一條路好不好。”他湊近她耳邊說話,聲音化成氣癢癢地撓著,“牽手換講題,擁抱換重點,要是讓我親一口,我給你押題押滿80分。”

少年的聲音甜蜜,鄭靈犀哪裏被這麽撩過,一張臉漲得跟蘋果一樣紅,她用力推開麵前人的胸膛,咬牙道:“你小子,要點臉吧。”

邵天冬裝無辜,攤手道:“我還沒說完呢,要是答應當我女朋友,以後的作業我全都幫你寫。”

鄭靈犀:我看起來是那種會為了成績出賣自己的人嗎?

她僵硬了一下,默默垂下頭不說話了。

怎麽回事,鄭靈犀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她當然知道邵天冬不是說說而已的,可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習慣他的這種霸道了。

從單元大門出來的時候,鄭靈犀正對上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的鄭飛翼,跟個幽魂一樣,穿一身白靜悄悄站在垃圾桶旁邊。

“六層樓走了半個小時,我來看看你倆是不是在裏麵穿越了。”鄭飛翼扯了扯嘴角嘲諷道。

鄭靈犀理了理衣服,別扭道:“你下來幹嗎?”

“丟垃圾。”鄭飛翼看了眼她通紅的臉,又看了看恢複成衣冠禽獸模樣的邵天冬,聲音冷得像冰,“回去,老爸找你。”

“哦。”鄭靈犀應了一聲,轉身的時候瞥了眼邵天冬,後者朝她眨了眨眼。

鄭靈犀走了以後,氣氛從原本的微微曖昧變成了凝滯寂靜,像是烏雲密布的陰天,邵天冬若無所覺,抬腿往小區外走。

鄭飛翼還抄著手站在原處:“你小子,膽子很大啊。”

邵天冬腳步停下,笑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大舅子你也這麽說。”

“你喊我什麽?”鄭飛翼皺眉。

邵天冬又重複了一遍:“妻子的兄長,從親疏遠近應該叫大舅子。”

鄭飛翼氣極反笑,一張清俊的臉龐盈滿怒意:“口出狂言,現在的年輕人都是一個德行,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頭腦衝動就能什麽都得到。”

邵天冬聞此也收斂了笑意,兩個外表出色的男人正麵相對,鄭飛翼不屑地冷笑一聲:“你想追她?你連工作都沒有,你能給她什麽?

“你要是想玩,大學校園裏年輕的小姑娘那麽多,隨便哪一個都比她年輕,可鄭靈犀和你想的不一樣,不是你能隨便碰的人。

“我勸你趁早收手離她遠點,不然,我讓你付出代價。”

鄭飛翼長著一張娃娃臉,和鄭靈犀一樣看不出年齡,但此刻板著臉,渾身散發的氣息說明他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邵天冬腳動了動,突然露出一個微笑:“大舅子,不要這麽充滿殺氣嘛,我應該不欠你的錢,我也不想和你為敵,至於誠意,將來會讓你們看見的。不過有一點我很高興,你既然都這麽說了,看來靈犀心裏是真的有我。”

“拜拜,我回去上課了。”邵天冬揮揮手瀟灑地轉身離去。

鄭飛翼:這小屁孩真氣人!

另一邊,在火車站迷路了的真山田君:中國真是太大了……

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鄭靈犀距離變成豆腐渣還剩兩年半。

雖然年齡擺在那兒,但事實上她還真的沒有太多的戀愛經驗,不過是重複“相親—吃飯—不合適”這樣的無限循環而已。

女人麵對高大帥氣的年輕小夥子的追求,要說沒有心動是假的,但鄭靈犀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弱勢,太容易被撩,果然還是“學校”這個地方充斥了太多的年輕荷爾蒙與衝動。

說白了,她的理性並不相信這段愛情。

從鄭飛翼家回去,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要趕上下午第一堂課了,鄭靈犀打了個哈欠往教學樓走,經過教師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看到前方杵著兩個障礙物。

趙成和張敦敦站在牆角,像兩尊不動如山的鐵塔,耳朵貼在牆上,雙手雙腳扒著牆好像長在上麵似的。

鄭靈犀走到他們身後,開口:“你倆幹嗎呢,cosplay壁虎啊?”

“噓—”兩人猛地回頭朝她瞪眼。

鄭靈犀被那放大的臉嚇得一個激靈,忙後退兩步:“噓什麽,真做賊呢?”

兩人一言不發,沉著臉一左一右架著她往旁邊樓道裏拖,她半點沒有反抗任由他們動作。

等到躲到角落裏了,趙成才開口:“我看到老田來學校了,剛進導員辦公室。”

張敦敦滿臉憤怒,憤怒中又帶著驚恐,驚恐中還有點肅穆。

鄭靈犀一愣:“他來幹什麽?”

張敦敦牙齒發抖:“他還能來幹什麽……肯定是秦總想盤問我們的期中考試成績,要是太難看,就給我們扣工資或者降職……我早知道隊裏有幾個小畜生對我大隊長的位置蓄謀已久,天天在秦總耳邊吹枕邊風。”

趙成:“敦敦,枕邊風不是這麽用的。”

鄭靈犀作為唯一一個不及格的,還補考了一回的部長,頓時覺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她惱怒道:“他不能就這麽來查我們!”

趙成:“事實上他可以。”

鄭靈犀:“學生的成績是保密的,他得走程序!”

趙成:“事實上他不用。”

田安全是雷盾公司技術部部長,也就是公司最重要的核心模板的負責人,人稱老田,鄭靈犀聽說他在國內名牌大學畢業後又上國外深造了幾年才回來的。雖然外表長得比較著急,但老田其實是個八〇後,看過他身份證以後,鄭靈犀深刻意識到頭發旺盛真的是衡量程序員工作年限的唯一標準。

老田是秦總的心腹,平時幾乎堅守公司技術部機房不動搖,外派也輪不到他,但是有資格來打聽保鏢部部長學習成績的,除了他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中層管理了。

張敦敦眼睛左右亂看,瘋狂流汗:“靈犀,我們該怎麽辦?”

半晌,鄭靈犀輕哼了一聲,高貴冷豔道:“和以前一樣,辦了他。”

“收到。”

田安全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了,這次因為是親自來學校見人,他還特意穿了一件去年買的新T恤,空****地掛在他瘦弱的身軀上,像個塑料袋。再加上那啤酒瓶底厚的眼鏡和數量稀少的頭發,從後麵看仿佛風一吹就要倒的稻草人。

旁邊一個背著書包的學生匆忙跑過去,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他身體顫顫巍巍往旁邊一晃靠在了牆上,那學生回頭看了眼他大喊著:“對不起啊叔叔!”

田安全艱難地爬起來,流下兩行清淚—現在的大學生都這麽沒有素質嗎?隨便一個男人就管人叫叔叔,我也沒比你大多少啊!

受到了身心雙重打擊的田安全欲哭無淚,他拖著步子走出學院,找了門口小廣場上的一條長椅坐下來,擰開茶壺喝泡好的**茶。

旁邊投下一片陰影,似乎走過來一人站在那裏。

聽那人嘰裏咕嚕講了幾句電話,田安全心不在焉地看著腳下的野草。

“目標獨自行動,沒有幫手,目前沒有察覺到我……正在排查是否攜帶武器—應該是沒有攜帶。”

田安全聽著聽著有點回過神了,他側目看去,見自己旁邊站了個打扮奇怪的男人,大熱天的戴著帽子墨鏡,身材紮實。看見他了,對方迅速像隻兔子一樣躲在樹後:“目標發現我了!趕快行動,趕快行動……目標穿了一身白衣服和黑褲子,手裏拿著一壺**茶。”

田安全有些慌亂起來,他左右看了看,然後聽那人吼叫著:“目標想跑,快開槍!”

“啊啊啊!”田安全大叫了一聲猛地站起來,像隻被拔了羽毛的雞。

田安全繞著長椅連跑了兩圈,才氣喘籲籲地停下,就見“三座鐵塔”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他,幾個路過的學生對他指指點點。

田安全一張臉紅透了,他指著摘下墨鏡的趙成鼻子就罵:“你想幹嗎?戲弄我這麽有意思嗎?上個學是不是把你們都讀傻了!”

他這麽一開口,趙成一肚子氣也上來了:“我還沒說你呢!田安全你想幹什麽,跑到我們學校裏偷窺我們成績!是不是技術部想造反了?”

田安全一臉蒙:“誰說我是來找你們的!”

鄭靈犀正打算理論一番,聞言也傻了:“那你跑這兒來幹什麽?”

“我在這兒讀的研究生,導師生日了我過來慶賀一下有錯嗎?啊?”

這句話喊得聲嘶力竭,鄭靈犀從田安全那尾音裏聽出了悲憤和被羞辱的意味,連忙咳嗽一聲換了話題。

“咳咳,田哥,誤會啊都是誤會。”鄭靈犀把他重新請到長椅上坐下,趙成端來了**茶,張敦敦在後麵打扇,鄭靈犀賠著笑,“田哥,我們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全公司上下誰不知道技術部是保鏢部的強大後援,保鏢部是技術部的忠實朋友,咱們是親人啊。”

被吹著捧著一陣,田安全的呼吸才算平複了點,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道:“其實我今天來看導師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替秦總來挑一挑好苗子,聽說計算機學院裏有幾個不錯的學生,我就來考察一下,結果沒見著人。”

他話音剛落,鄭靈犀就不可控製地想到了邵天冬。

不管是戀愛或者計算機天賦,他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她都有點想推薦他了。

“怎麽,公司還缺人了?”趙成問。

“哎呀,是不缺人,可我們缺人才啊。”田安全又撓了撓頭,隨風飄落幾根秀發。

“你們不知道自從上次事件以後,我們技術部過得有多慘,又要不斷追索病毒源,又要開發新的防火牆,還得防著秦總摔門撒氣,沒一個月就禿了好幾個,都是大好的年輕小夥子啊。”老田掏出片紙巾默默地擦眼淚。

鄭靈犀依稀記得,那回全公司上下的電腦都中了黑桃心的病毒,連她的老爺機都不放過。後來還是請了外援Winter出來幫忙,才解救了危機。而那個Winter就是邵天冬。

“放寬心老田,我發現現在的大學生是真的厲害,總能找到需要的人才的。”張敦敦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趙成也點頭:“是啊老田,頭發的問題也不要著急,我認識一家不錯的理發店,我把那邊的Tony老師介紹給你吧?你聽他的去做2萬8的全麵護理,沒準能重新長出頭發呢?”

趙成剛正不阿的表情看得田安全一口氣卡在嗓子眼—我謝謝您關心嘞!

下午上完課,鄭靈犀、趙成、張敦敦三人帶著田安全去校門口擼了串,好吃好喝把人送走。

看著那擠滿人的公交車漸漸遠去,趙成打了個哈欠:“應酬可真累,我還是喜歡體能訓練。走吧走吧,回宿舍洗洗睡了。”

“是啊,都七點半了是該睡了。”兩人相伴離去。

鄭靈犀心神恍惚地走了幾步,忽然腳步一頓,她在校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邵天冬兩手插兜懶洋洋地站在那裏,他旁邊是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幾朵粉白色的棉花糖飄在他身邊。見她發現自己了,他揮手打了個招呼,嘴角揚出一個**漾的微笑。

他們隔得不算近,中間還有許多來來去去的行人,這讓鄭靈犀心情有點複雜,如果很討厭,她其實可以裝作沒看見走開,可是猶豫著猶豫著,她還是走了過去。

“你站在這兒幹嗎,拉客呢?”一張嘴就是句騷話,鄭靈犀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邵天冬習以為常地哈哈大笑:“是啊,小姐今晚有什麽吩咐,我都聽你的。”

鄭靈犀沉著臉,呸呸呸!她忽然想起剛才老田的話,就勢問道:“你不是快畢業了嗎,準備以後去幹什麽?”

“你在關心我?”邵天冬眨眨眼看她,“老師讓我先留校幫忙一段時間,之後應該會去工作。放心吧,我能養活你,不會讓你餓肚子隻吃饅頭鹹菜的。”

鄭靈犀原本表情嚴肅,聽他這麽說也維持不住了。

學習壓力這麽大,還麵臨就業壓力,自己還跟家裏決裂,就這條件還堅持不懈地想談戀愛,她都該佩服他了!

“我是說真的,你畢業了以後如果找不到工作可以聯係我。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好幾年的人了。”鄭靈犀沒說假話,作為雷盾保鏢部的一把手,再加上在各項比賽中都得過獎,要說不認識一些單位的中層管理那都不可能。

“我還認得戛納影後呢,之前有段時間負責她的貼身保鏢,近距離看那是真漂亮啊。”鄭靈犀低頭打開手機,“你等我給你找找照片。”

邵天冬看她挺來勁,也存心戲弄:“好啊,那靈犀姐姐你介紹我去你們公司吧,我的實力估計可以當保鏢部部長?”

鄭靈犀笑臉僵住:跟老娘搶飯碗是吧?

“逗你的。”邵天冬懶洋洋地抬頭看了眼黑下來的天空,“哎呀,不過被你這麽一說,我發現我是真的沒有職業規劃,這可怎麽辦呢,會不會畢業就失業呀。”

鄭靈犀狐疑:“大學老師不教這個嗎?”

邵天冬存心裝傻,張口就來:“學校裏給安排的實習工作就是去網吧裏修電腦呀,隔壁商學院的學生是去飯店端盤子,機電學院的人去打鐵,播音主持的去當婚慶司儀。”

鄭靈犀深信不疑,震驚道:“那我幫你物色物色。”

邵天冬眼睛一亮,像是晚霞染上了色彩:“好啊,那明天我倆單獨做做職業規劃,完了我請你吃飯看電影好不好?”

鄭靈犀:好心機啊小屁孩,都是套路……

“看個屁,我明天要跟舍友去逛街。”

“可以帶著我一起逛。”

“變態吧你。”

鄭靈犀沒有說謊,她是真的要跟舍友出去玩,而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是,一個還在讀大學就已經被專業級別安防公司請來當外援的人,他根本就不用擔心職業規劃。

最近學校裏接連破獲大案,隔壁宿舍的三人也終於能從劉露被害的後遺症中解脫出來了,女孩們高高興興一起組團去逛街。

鄭靈犀是被拖著捎帶上的,她從被這群鶯鶯燕燕包圍的時候起表情就沒放鬆過。美麗的少女們成群結隊、巧笑嫣然,場麵不可謂不養眼,一路上回頭看她們的路人不少。

“姐姐們我累了,我先回去練功了,你們慢慢玩……”鄭靈犀腳步一頓想要回頭,就被一左一右抱住了胳膊。

“這才剛走了幾家店就累了,靈犀姐你的體力也太差了吧。”齊心埋怨著。

“是啊,一會兒我們還要去吃甜品,晚上還要接著看電影,不到九點不回去哦。”雲慧問,“我們的目標是什麽?”

“買爆整條街!”

姑娘們的回應,讓鄭靈犀腿一軟。

女孩子們一碰到漂亮的衣服首飾就走不動道,鄭靈犀麻木地看著,不但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睡覺。

“啊—”她眯眼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見幾個女孩子都回頭看著她。

“怎麽,準備回去了嗎?”鄭靈犀來了精神。

齊心:“我發現靈犀姐打扮得好素,白白浪費這張校花臉。”

雲慧:“靈犀姐你的皮膚好白,眼睛好大,這個蝴蝶結戴你頭上肯定好看……”

不,我不好看,我就這樣挺好的—你們別過來。

鄭靈犀的身手在她們跟前毫無用武之地,她站在原地任由她們動作,仿佛一隻木偶娃娃。頭上戴上了粉紅色的蝴蝶結發夾,脖子掛著珍珠水晶的項鏈,從上到下煥然一新,但鄭靈犀覺得這些東西比鎖鏈還沉重。

她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鐲,這真的不是手銬嗎?

女孩們一家店接著一家逛過去,鄭靈犀不知道那些看起來差不多的衣服鞋子為什麽她們選起來就那麽糾結。

忽然,齊心好像看到了什麽,抻長了脖子看過去。

“怎麽了?”鄭靈犀問。

“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病啊?”

她們所在的購物中心是個環形,中央一圈綠植旁邊放著幾張長椅。順著齊心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個推銷員拿著張宣傳單正在不遺餘力地營銷,口中唾沫星子都飛到對麵那人臉上了。另一個男人,垂首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個木頭人一動不動,因為他是佝僂著腰坐的,顯得整個人像個句號。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男人嘴裏好像念念有詞,加上臉色青白,瞧著神智不大好。

鄭靈犀直覺這是個精神病患者,她輕聲道:“你們待著,我過去看看。”

對麵是家理療養生館,門口豎著個人體穴位的等身廣告牌子,店鋪名字也挺忽悠人的,叫“雲仙”。

“說了半天你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就別坐在這兒了,一副苦瓜相,擋著我家店門業績都被你帶差了,一會兒店長回來我又要挨罵。”推銷員小妹抱怨著,用手中宣傳單頁轟人,“快走快走吧,上別處坐去,浪費我時間。”

她揮到一半的手忽然被人從旁邊截住,來人力氣很大,不過抓了半秒鍾不到就鬆手了。

“你幹嗎呀?”推銷員小妹大叫起來。

鄭靈犀收回手,冷豔高貴道:“這是你家椅子嗎?”

說實話,鄭靈犀的出場方式是酷帥狂霸拽的,隻是不論她表現得再怎麽凶悍恐怖,先天條件放在那兒。推銷小妹看著比自己還矮一個頭的鄭靈犀,剛才那一點點說服力也煙消雲散了。

“你是誰啊,從哪裏冒出來的?”推銷小妹有點生氣,“你肯定認識這個人,正好,你快點把他帶走,別妨礙我們做生意!”

鄭靈犀低頭瞧了一眼,那個男人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亞麻短衫,腳上是雙掉色的運動鞋,聽見她們的對話,他條件反射地抬頭和鄭靈犀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恍惚讓鄭靈犀墜入冰窖。很快,男人又挪開目光重新低下頭裝死了,好像一切沒有發生過似的。

鄭靈犀皺了皺眉,雖然沒細看,但這男人年紀應該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皮膚有點超乎常人的慘白,好像常年曬不到太陽似的,如果不是身體有問題,那就是精神有問題。

“我不認識他,但購物中心是公共區域,人家坐在這兒怎麽了?就因為不買你家的產品,難道還違法了不成?需不需要我聯係保安,或者幹脆找消協投訴一下?”鄭靈犀冷淡道。

鄭靈犀這話一出口,其實推銷小妹就有些後悔了,但實在是因為鄭靈犀的外形太出眾了,很容易讓抱有敵意的同性產生敵對感。

推銷員小妹嘴硬道:“你們這些人沒有了解過,根本就不知道清淤對人身體有多重要。你看看他,臉色這麽差,一看就是靜脈裏淤積了許多汙垢,渾身上下神經都堵塞了,需要來個全身的調理套餐才能治,我那是治病救人!再說你吧,外表看著好像挺健康的,實際上因為缺乏運動又愛吃垃圾食品,身體裏不知道藏了多少髒東西呢,年紀輕輕可能五髒都已經壞了。”推銷員小妹帶點嫉妒的目光劃過鄭靈犀的臉頰,心中想象著鄭靈犀起碼塗了三層的粉底液才會有這麽白。

“你們自己不在乎不重要,別堵在我家店門口耽誤其他顧客治療。”推銷員小妹趾高氣揚道。

鄭靈犀挑了挑眉,正好這時那個低頭坐著一言不發的男人動了,十分緩慢地抬頭瞥了她一眼,好像在等她怎麽反應。

鄭靈犀笑了下,走上前半步:“好啊,那勞煩你快幫我看下,我哪條血管淤積了哪個內髒壞了,還能活多久。如果真的是這樣,多少錢的調理套餐我都做。但是如果沒有,我要求你們門店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並且要以欺詐罪把你們帶去公安局審訊哦。”

推銷員小妹到底學曆不高,對著鄭靈犀那理智冷靜的語氣,氣勢馬上就弱了,她有點匆忙逃脫的意思,不耐煩道:“懶得搭理你!”然後腳步飛快地回了店裏。

解決了事情,那個男人還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向鄭靈犀道謝的意思。見她打量自己,他慢慢抬頭和她對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會兒他眼神沒那麽冰冷了。

“你是自己一個人來這裏的,沒有朋友陪你嗎?”鄭靈犀問。

那男人嘴巴嚅動了一下,才輕輕點頭:“我一個人。”

“你叫什麽名字?”

“任同濟。”

鄭靈犀的本職工作是高級保鏢,身邊的隊員不是體育健將就是各個武術領域的冠軍,她常年訓練,麵對普通人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身體素質如何,麵前這個男人,是個典型的缺乏運動的亞健康廢宅,她很懷疑他每天的步數有沒有兩位數。

“你沒有吃晚飯嗎?”鄭靈犀問。

那男人愣了一下,緩慢地搖了搖頭。

鄭靈犀皺了皺眉,撂下一句:“等著。”

任同濟乖乖坐在長椅上等待,半晌之後,鄭靈犀從不遠處的食品店跑回來了,她給他買了一條水果糖。

“以後可以隨身備點糖塊,就不容易低血糖了。”鄭靈犀見這男人又開始發呆,不遠處舍友已經在招手呼喚了,她轉過身,“我走了,以後多多運動吧哥們。”

任同濟見她要走,忍不住道:“等一下……我,怎麽稱呼你?”

鄭靈犀回頭皺眉瞅了他一眼,因為這一眼,這哥們又低下了頭,她道:“你叫我神奇女俠吧。”

然後,她轉頭就走,半點留戀也無,長而柔順的頭發披散在身後,像隻雨後飛翔的小燕子。

鄭靈犀和舍友們離開很久以後,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趕過來,恭恭敬敬地湊到任同濟身邊。

“等急了吧,今天路上真是太堵車了,都是出來玩的小孩子。而且為什麽要選在這裏碰頭啊,人實在太多了。”他絮絮叨叨,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筆記本遞過去。

“給,裏頭夾著一張銀行卡,密碼你知道的。我要的病毒呢?”

任同濟慢吞吞地在褲子口袋裏掏啊掏,掏出什麽東西丟給了他。

那男人滿臉精光,捧著上下左右看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任同濟手裏的糖塊。

“你喜歡吃糖?我下次給你帶德國進口的大牌軟糖好不好?”男人賠著笑。

“不好。”任同濟把玩著手裏的糖紙,他隻喜歡這一個。

吃了癟後,男人的臉色難看了一點,他見任同濟吃了糖又拿了錢,晃晃悠悠地準備離開,忙問:“對了,合作那麽多次還不知道怎麽稱呼您呢?”

任同濟笑了笑,一副陰惻惻的模樣:“叫我X,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

中年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小小一枚U盤,暗罵了聲:“怪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