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傳說中的男飯

周三早上九點五十分,下課鈴準時響起。

身邊的同學都紛紛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童爍一卻仍黏在座位上,紋絲不動。她聚精會神地盯著手機下方的倒計器,用心靈感受著時針和分針的緩慢移動,用生命去擁抱流逝的時間。直到十分鍾後,跳動的紅色數字開始倒數三個數:

3——

2——

1——

搶!

童爍一拚命地點擊右下角的“立馬購買”按鈕,界麵在經曆了兩秒的“係統繁忙,請稍後再試”後終於刷新,順利進入了下單和付款的流程。

直到確認了自己的支付寶餘額在三秒內減少了四位數字的存款後,童爍一才深深地鬆了口氣。

買到啦買到啦!

宣遙人生中第一次登上五大刊封麵的雜誌,她真的買到啦!

童爍一幸福地親了親自己的手機,將方才的交易界麵截圖,把個人信息抹去,但是留下了200本的購買數量和四位數的支出,再用軟件在圖上印上“@ChasingStar_宣遙個站”的水印,將這張圖發布到了宣遙的微博超話。

【@ChasingStar_宣遙個站:#宣遙#我們的故事是漫長的電影,未來的無數第一次,我們都將陪你見證。@Starlight_宣遙】

沒多久,粉絲就紛紛湧入這條微博下開始評論。

【我們逐星爸爸來啦!爸爸又拍圖又花錢,真的好辛苦!】

【這麽多本,郵費都要上天了。宣遙有你了不起!】

【話不多說,@有錢人發言bot,今天我又檸檬了。】

……

童爍一快樂地看著評論區的留言,連上課鈴聲都沒有聽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下課吵鬧的聲音全部消散,周圍坐滿了陌生的麵孔,他們人手一本藍色封麵的大課本,正襟危坐,看著講台。

童爍一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了黑板上一行大字——第三節 燒死與焚屍。

講台前,老師打開PPT,一邊播放高清圖片一邊說:“今天呢,我們要來學燒死與焚屍的區別,在正式上課之前,我們先來看一組圖片。”

投影儀白布上驟然放映出一張放大的——燒焦屍體的高清無碼大圖。

童爍一生理性作嘔,捂著嘴衝出了教室後門。

我的親娘,這竟然是法醫課。

法醫學教授關心地問:“還有人要吐的嗎?一起去吧。記住千萬別吐教室裏喲。”

全班同學:“……”

娛樂圈流量眾多,宣遙出道不到兩年,長得好、業務能力強,但論到他能夠在帥哥堆裏脫穎而出的原因,就不得不提到他那群戰鬥力賊強的粉絲了。

無論是品牌割韭菜還是雜誌拚銷量,宣遙的粉絲——圈名搖搖樂——財大氣粗,砸起錢來毫不手軟。

就說今天早上開搶的這個雜誌,隻是因為封麵人物是宣遙,銷量便暴漲十番,預售五萬本全部秒切,首頁上仍有一堆沒買到雜誌的小粉絲在哭爹喊娘。

內地娛樂市場正經發展也沒幾年,新偶像新演員一茬一茬地冒出來,但是飯圈尚未成體係,吵架不斷,今日有大粉回踩、明日有粉頭集資騙錢,亂得不行。

ChasingStar這個站子最初是大毛創立的,成立一周年的時候集合了各場活動拍的圖,製作了一本Photobook(簡稱PB),以較低的價格放到網上進行販售。

本意是為了滿足粉絲舔屏的願望,沒承想卻引起軒然大波。

大毛也是從韓圈爬回來的粉絲,隻知道在韓國販售PB的現象十分普遍,見大家呼聲極高便也這麽做了。剛開始販賣那幾天,粉絲們熱情高漲,銷量直線上漲。但又過了一段日子,販賣快截止前,卻有人跳出來,指責CS站姐是利用“愛豆”賺錢,想卷款跑路。一度吵得沸沸揚揚。大毛不得不再三澄清,並關閉了販賣通道。

實際上,童爍一剛接手站子的時候也很忐忑,她最大的本事就隻有拍照和修圖,但是站子的影響力一旦擴大,就不得不承擔很多拍照意外的工作,必須小心謹慎,否則很容易出狀況。

也不是沒發生過,隔壁某“愛豆”的站姐掉皮,被無聊網友群起而攻之,甚至有人肉出站姐信息,進行人格侮辱的。

因此,童爍一這次買了200本雜誌,除了為愛發電外,還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害怕被說閑話。

大毛雖不管理站子了,但仍是宣遙的死忠粉,自己開的店生意興隆,她花起錢來也毫不吝嗇,得知粉圈姐妹有經濟困難,自然也要幫上一幫。

今天早上其實是滿課,隻因為童爍一搶雜誌搶得太興奮,差點死在法醫課上。她火急火燎從綜合樓跑回傳媒學院時,文化傳播課已經上了二十分鍾了。

這是門專業必修課,老師管理很嚴格。童爍一遲到了這麽久,心裏虛得慌,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門,輕輕推開一道縫隙,貓著腰往裏走。

老師正背對著同學在黑板上寫字,是個絕佳的好時機。

童爍一剛剛摸到一張空椅子,就快大功告成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一個甜美而機械的女人聲音在寂靜的教室裏響起——

“支付寶到賬,二千元。”

全班同學唰地轉過頭看向了她。

童爍一:“……”

這一節的文化傳播課,童爍一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高中課堂,坐在全班第一排,老師的眼皮子底下,不僅不敢走神,還不能擦一擦老師時不時蹦出來的口水,可以說是“喪權辱國”、毫無底線了。

老師擺明了是要給這個上課遲到還影響課堂紀律的學生一個警告,點名童爍一回答問題的頻率跟打地鼠似的,她前一個問題回答完了屁股還沒沾到椅子,下一個問題就機關槍似的突突突往外噴。

好不容易熬完了兩節課,結束之前,老師提了提期中考試的事情。

大部分老師在期中考試這件事上基本不會為難學生,有的老師甚至不用期中考試,主要還是看期末成績。但是這門課程的老師很是特立獨行。

他清了清嗓子,說:“期中考試的內容是命題小論文,要求不高,三千字打印稿,給你們三個星期的時間,月底交上來就行了。至於小論文的題目嘛——”

他瞪了一眼前排那位不安分的女學生,接著說:“題目就是我們正式上課之前播放的那則短片。大家根據我們上半學期所學的知識,進行一個傳播學的分析。”

童爍一小聲問身旁的同學:“什麽短片啊?我怎麽沒看見?”

老師仿佛聽見了她的聲音,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個短片是我自己錄的,網上是找不到的。某些學生要是因為遲到而沒有看見這則短片,幹脆就交一篇檢討好了,我看心情打個同情分。”

全班唯一遲到的童爍一無語凝噎。

童爍一走出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大毛打了一通電話泄憤。

“你死心吧!”她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寧死不屈的革命戰士,“別以為你給我打了兩千塊,我就會公開和宣遙的戀情!”

電話那頭的大毛:“?”

童爍一:“上升期‘愛豆’不能談戀愛!我不會因為這點蠅頭小利就毀了他的!”

大毛姐:“再不說人話我就掛電話了。”

“別別別別。”她立馬換回了正常的畫風,“我就是想問問,你幹嗎突然給我打錢?你中彩票了?”

大毛哼哼一聲,頭腦清晰:“我兒子的雜誌單封,那必須有排場。銷量高才有商業價值,有了商業價值才會有品牌商關注他,有了品牌商關注他才能有好的代言,有了好的代言才能……”

童爍一接上:“割粉絲的韭菜。”

“割了我們的韭菜才能……說什麽呢你!”大毛被她繞進去了,連忙換了個話題,“其實這裏麵一部分的錢,還是我賣宣遙周邊得來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後還是他的錢。”

童爍一驚了:“你又倒賣周邊了?”

大毛姐啐了一口:“能別說得好像我是個黃牛一樣嗎?這不正好有新粉想買書簽嘛,正好我手上周邊太多放不下了,就打包全賣給她嘍。”

“賣了多少?”

“也就……五六百吧。”

童爍一破口大罵:“你還是個人嗎?”

飯圈出周邊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因為宣遙的經紀公司管理嚴格,他們飯圈的周邊大部分都不用花錢買,隻是在每場活動前免費發給粉絲們,算是一種福利和應援。

但是倒賣周邊的現象屢見不鮮,很多粉絲免費領取了周邊物,轉手就將成本價也不過幾塊錢的東西賣到了幾十甚至幾百的價位。

大毛咳了一聲,自知理虧,氣焰也小了下去:“我本來以為人家會砍價的,沒想到這人還挺有錢,都不刀(砍價)一下,直接就付了款,那我不也是……”

她懺悔道:“我知道這個行為不對,所以賺的錢都給你了啊,你下次再花到宣遙身上,就當那個粉絲在變相投資吧。”

童爍一翻了個白眼,心疼起這個不知名的小粉絲,還沒入飯圈,先被飯圈坑了一把。

兩個飯圈姐妹聊了一路,直到童爍一走到了食堂門口,才把電話給掛了。

她走進去,在各家窗口前轉了一圈,盤算著怎麽才能吃得經濟又營養。

追星隻是一時的,窮才是一輩子的。兩個小時前她興高采烈地給愛豆砸錢時毫不手軟,兩個小時後卻要為了一頓十塊錢的午飯精打細算。追星的精神食糧再怎麽豐富,也管不了她的生理性溫飽。

童爍一歎了口氣,走到了盤餐窗口前。

正逢飯點,食堂人頭攢動,童爍一站在梅菜扣肉前待了很久,遲遲不講話。食堂阿媽舉著大勺子,忍不住催促:“小姑娘,你吃什麽呀?”

她看著油汪汪美滋滋的梅菜扣肉,艱難地說了三個字:“炒青菜。”

“還有嗎?”盛完了青菜,大媽又問。

她仍舊目不轉睛,又說了三個字:“土豆絲。”

大媽忍不住問道:“這個扣肉要不要來一份?”

童爍一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心酸地說:“不用了,兩個菜就夠了。”

說完,她可憐巴巴地捧起餐盤,活似上有老下有小、承受著巨大經濟負擔的社會底層窮苦人民。

老話說得好,追星一時爽,餘額火葬場。

童爍一正準備離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了一旁,熟悉的聲音在耳畔想起。

“阿姨,麻煩要一份梅菜扣肉、一份糖醋排骨、一份麻婆豆腐、一份燉蛋。謝謝。”

她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去,戴著金絲眼鏡帥爆整個二食堂的藺晨正注視著自己。

“晨哥啊。”童爍一無視帥哥的顏值,滿眼盯著藺晨滿到快溢出來的餐盤,問,“你點這麽多,吃得完嗎?”

眾所周知,她從小到大隻有在抱大腿時,才會喊對方一聲“哥”。

藺晨搖了搖頭:“吃不完啊。”

童爍一雙眼放光:“那能不能……”

“吃不完就倒掉唄。”藺晨說,“不然剩下的給豬吃嗎?”

童爍一:“……”

我懷疑你在侮辱我,並且我有證據。

士可殺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童爍一雖然窮,但是窮得有骨氣,不就是幾個菜嗎?既然你這麽侮辱我,那我就——

再求一求你……

“其實我們學校,也養了一隻豬。”

童爍一用手指頂住鼻子,將鼻尖往上推了推,並模仿了幾聲豬叫:“哼哼。”

藺晨:“……”

豬頭一又哼了兩聲,可憐巴巴地問:“請問這位帥哥,能允許本豬吃一塊扣肉嗎?”

原本一臉冷漠的藺晨終於繃不住了,“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那雙平靜無波的眼中倏忽間吹過一陣春風,漣漪陣陣,流光溢彩。他很少這樣笑,有些羞赧地撇過頭去,手握成拳擋在唇邊,嘴角的弧度被遮住,彎如新月的桃花眼尾卻仍溢著光。

童爍一恍惚了一下,似乎很久沒看見對方這樣開心的模樣了。

三三這個人,從小時候起就很安靜,後來家中突逢變故,又使得他性格更加內斂,在外人麵前很少講話,總是麵無表情。隻有在無法無天的她的騷擾下,他才會毫無顧忌地展露自己真實的一麵。

真實的那麵包括但不限於懟人、毒舌、語死早……呃……

藺晨咳了咳,很快從笑容裏找回了自己的麵具,抿了抿唇,恢複了平日的清冷。

他將餐盤轉了轉,說:“這邊的菜我都沒碰過,你放心吃吧。”

“沒事沒事!”童爍一抓起筷子就夾住了一塊五花肉,樂得嘴門都把不住了,張口便道,“就算你吃過了我也不嫌棄!”

藺晨愣了一下,抬眼看著她。

童爍一把口裏的肉嚼完咽下去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

彼此都是已經成年的大學生了,不像小時候累極了還能擱一張**睡。方才那話聽起來,未免有些過分親密了。

若是從前,童爍一自然沒心沒肺想不到這麽多。可是如今她藏著秘密,登時就心虛起來。

這該怎麽解釋……

“哦,我的意思是,你別讓我碰到你吃過的菜。”

藺晨皺了皺眉,似乎很是嫌棄。

童爍一:“滾蛋……”

她真是想得太多了,藺晨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就適合一輩子住在天文台裏,隨便娶一顆星星當老婆。

她搖了搖頭,搶走了盤子裏最大的一塊肉。

故作潔癖的藺晨注視著對麵吃得香甜的小姑娘,沒來由地失了胃口。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好巧,我也不嫌棄你的。

上午,藺晨趁著課間刷了刷微博。

他不是一個熱愛流連於社交網絡的人,微博隻用來看看時事新聞,咳,順便觀察觀察童爍一的最新動態。

受童爍一耳濡目染,他也知道追星女孩最活躍的陣地是微博以及明星超話,雖然藺晨花了很久才搞懂“超話”就是“超級話題”,而超級話題又是指微博裏的興趣內容社區,是一款將原有話題模式和社區屬性相結合的產品……

但還是沒搞懂這玩意兒是用來幹嗎的,簡直比廣義相對論還難搞懂。

總之,無論是“不二一點也不二”還是“ChasingStar_宣遙個站”,藺晨的那個連頭像都沒有的微博賬號,通通點擊了關注。

於是乎,藺晨很早就看見了逐星站曬出的一張訂單截圖,花費高達四千多。

當然,這裏麵的錢並非全部來自童爍一,她的站子裏除了站姐、美工之外,還有什麽技能也沒有但是就是錢多的ATM機擔當——她的“基友”大毛。

童爍一算賬的能力不太好,為了避免出錯,特地邀請了高考數學接近滿分的藺晨來共同管理內部收入和支出。而如果藺晨沒記錯,自從上次砸錢買了幾十箱專輯之後,她們的資金就隻剩下不到兩千塊了。

也就是說,童爍一這位前幾天還在火車站睡了一夜的窮鬼,剛剛拿到生活費,就一下子倒貼了兩千多。

藺晨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這個傻子知不知道什麽叫量力而行啊?

其實,在藺晨的了解中,童爍一並不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

有賴於身為著名建築師的父親,童家的經濟條件很是不錯,特別是在老家襄津這種物價便宜的三線城市,雖不是富二代,但是物質上也十分富足了。

身為教師的童媽媽生活很樸素,不喜歡奢華的小資情調,大部分的錢都投資給了教育。女兒在母親的洗腦下,一直以為父親是在工地裏勞動的包工頭,長久地以為自己家很普通,爸媽賺的都是血汗錢,因而從不亂用。

襄津雖是個三線城市,但也算注重教育,每年都會給高考成績優異的學子頒發獎學金。於是,童爍一又頂著襄津市文科狀元的名頭,領取了三萬元的巨款。

童家爸媽也算開明,這三萬元全打進了她的支付寶賬號,不限製她的使用,隻是必須保證不能花在黃賭毒的非法事情上。

講道理,童爍一不買包包也不買名牌化妝品,隻在追星上比較舍得,看演唱會一定買最前排的VIP座位,“愛豆”代言的產品一定成箱成箱地往家搬。

誰還沒個愛好咋的呢?藺晨身邊的男同學,寧可頓頓吃青菜,給遊戲氪金的時候也絲毫不手軟。雖然他本人沒什麽熱愛的東西,但是他表示理解。

隻是,藺晨的理解程度隻限於,童爍一能在追星的同時照顧好自己。

在二食堂裏找到童爍一並非什麽難事。

藺晨早就背上了她這學期的課程表,算了算下課時間便守在了二食堂唯一的出入口等著,看著對方一路打電話而來,便跟在她的身後,走到了盤餐窗口。

童爍一舍不得點價格較高的葷菜,藺晨雖不愛吃豬肉,仍是照著她的喜好點了好幾樣菜。

她果然很愛吃,狼吞虎咽的,怕是壓根沒吃早飯,餓了一上午。

藺晨很想說“別吃這麽著急,本來也是買給你的”,但是喉結滾了滾,說出口的卻是:“你是餓死鬼投的胎嗎?”

童爍一瞪了他一眼,吃飯的速度好歹慢了下來。

童爍一連續蹭了藺晨三天的飯後,終於有所醒悟,決心找個兼職賺點飯菜錢。

其實藺晨早已拜托莊梁留意一下附近的兼職,挑了幾個家教和奶茶店的工作,但凡童爍一透露出一絲想要打工的意願,他就會推薦給她。

但是呢,他顯然低估了童爍一。

周五晚上,童爍一在微博、朋友圈、QQ空間三大社交網絡陣地,發布了同一條接稿信息——

全天接設計+修圖

速修掰頭,精修PB,魔鬼燈光,捏臉去人

嘴嚴活好,物美價廉

你哥哥就是我哥哥,不絕美不收錢

可公開案例見http://tongbuer.lofter.com

藺晨把這篇文案從頭至尾看了四五遍,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真的不知道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

掰頭是什麽頭?魔鬼燈光是什麽燈光?捏臉去人是啥意思?你是女媧嗎?

“活好”這兩字聽起來……怎麽感覺黃黃的?

感激朋友圈沒有訪問記錄,滑了一下屏幕,連假惺惺的讚都沒點一下,假裝沒有看見這條動態。

童爍一卻主動找了過來。

不二:【三三!】

不二:【牛奶皮膚藺三三!八塊腹肌藺三三!舞台王者藺三三!】

藺晨:【……】

對方發來一個眼眶含淚的貓咪表情包,毫無尊嚴地乞求。

不二:【可不可以去空間轉發一下我的最新說說?】

藺晨:【不要。】

他果斷拒絕。

童爍一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連著發了十幾張不同類型的哭泣表情包,從霓虹皮卡丘發到南韓宋民國。

不二:【你幫幫忙吧嚶嚶嚶,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不二就能把錢賺。】

不二:【你不轉我不轉,不二永遠窮光蛋!】

不二:【我要是沒錢吃飯,那還不得繼續蹭你的嗎,你算算,倒黴的不還是你嗎?】

你蹭我一輩子飯都行。

藺晨的心裏話隻說給自己聽,無可奈何地回複了一聲:【哦。】

他嘴上雖冷淡,但還是乖乖打開半輩子沒用過的QQ空間,從特別關注裏找到童爍一的這則廣告,點擊轉發,連個“擴”字都懶得打。

建陵大學的學生慣常駐紮騰訊QQ,除了什麽“建大表白牆”“建大閑魚交換站”之外,大家還經常在空間裏吵吵架、發發小秘密。

藺晨上一次打開空間還是大一的時候,童爍一把校園卡給搞丟了,在表白牆哭天喊地發布,藺晨不得已幫她轉發了這條遺失啟事,從此再也沒點開過。

如果不是院係的很多重要通知都在QQ群裏發布,他大概早就把這個企鵝軟件給卸載了。

認識藺晨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習慣,因而突然刷出一條高嶺之花的消息時,所有人都激動了起來,班級群裏已經有人開了匿名,八卦藺晨是不是被盜號了。

童爍一讓藺晨幫忙轉發,的確是很明智的做法。藺晨是個名聲橫跨幾大學院的活招牌,堪稱建大的頂級流量。半天工夫,童爍一就加了一打飯圈女孩,她不禁感慨了一下,原來本校隱藏的追星狗這麽多。

雖然很多追的都是對家。

算了算了,鈔票麵前無敵人,就算讓她有償舉燈牌她都樂意。

不知為何,藺晨這邊也被人找上了。

對方是播音主持係的係花(之一),之前和莊梁一起打過遊戲,幾番暗示之下通過莊梁要到了藺晨的聯係方式。

他原本是不願意加這種毫無交集的陌生人的,但是莊梁賣慘,哭著說青梅竹馬不稀罕自己,隔壁的係花也不喜歡自己,想跟美女交個朋友舍友還不幫忙,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藺晨架不住他吵鬧,隻好勉強加了好友——隻不過從來不回複人家罷了。要不是這次係花的聊天借口是有關童爍一修圖的遠大事業,藺晨也不會多看一眼。

係花的聊天氣泡粉粉嫩嫩的,開門見山地問:【你好呀,我看到你轉發的說說了,有些問題能先谘詢一下嗎?】

藺晨猶豫了一下,回了句:【問。】

係花:【我自己前兩天拍了一套照片,覺得不太滿意,能給修修嗎?價格貴一點也沒問題。】

藺晨:【修。】

還是那句話,金錢麵前無素人。

他剛在對話框裏打了句“具體的你去問那個修圖的”,還沒來得及發出去,係花已經發過來一張自己的照片,照片上係花穿著錦繡旗袍,勾著身材曲線,前凸後翹。

係花:【這種圖給不給修啊?】

藺晨沉默了。

修個毛線,本來就是磨皮磨到毛孔都看不見了的精修圖,還要怎麽給你修?到底是來找人修圖的還是聊天的?

不勞煩童爍一親自出馬處理這杯茶,藺晨倒也實在,毫不猶豫地敲下一行字。

藺晨:【不好意思,技術有限。】

藺晨:【太醜了,修不了。】

貧窮使人奮發圖強。童爍一勵精圖治,難得周六沒睡懶覺,一大早就抱著電腦去了天文院的科教樓自習,打開Photoshop和Lightroom,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天文樓雖然隻對本係學生開放,但是有藺晨坐在她身邊,又有誰敢趕她走呢?

多虧了張琪和藺晨的友情宣傳,昨天晚上有不少人來聯係童爍一,算一算,好幾天的飯錢都賺回來了。

當然,除了圈內懂行情的姐妹們之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找上了她。

比如說,昨天有一個叫莊梁的男的加上了她的微信,發來了一張自己的自拍,問:【同學,能不能把我修得帥一點?我準備用這張圖去參加吃雞男神評選賽。】

童爍一:【你想要怎麽個帥法?】

莊梁:【就照著娛樂圈的男明星修,什麽風格的都行,我不挑。】

童爍一將照片放大,越是仔細看,眉頭皺得越深。照片上的男生其實也不醜,五官端正,小麥色的皮膚也很健康,就是……呃,表情太油膩了。他邪魅的笑容,仿佛是照著暴漫的表情包模仿的。

她原本也想恭維顧客幾句,但是實在昧不下這個良心,決定替社會給這個過分自信的男生上一課。

童爍一:【其實你本人就長得挺像男明星的。】

莊梁樂了,連發好幾個大笑的表情:【真的嗎!哈哈哈哈,我也這麽覺得!】

他又問:【那具體是哪個男明星啊?】

童爍一:【那必須得是影帝級別的人物吧!】

莊梁:【那得吧!】

童爍一:【比如說,黃老師和葛老師。】

莊梁:【……】

他默默下線。

教室裏,藺晨雖然在計算實驗數據,但眼神時不時就會飄到身旁。餘光裏,他瞥見童爍一不停地揉著眼睛,擔心她把角膜炎再給熬出來。他想了想,去自動販賣機上買了瓶橙汁,推到了她麵前。

童爍一這才想起身旁還有個活物,擰開瓶蓋,道了聲謝。

“你覺得這張圖修得怎麽樣?”

童爍一指著筆記本電腦,宣遙的臉占據了整個屏幕,五官深邃,有點歐洲風味。

“唔。”藺晨看了一眼,誠實地說,“臉太白,唇色太紅,液化得不自然,磨皮過度。”

童爍一:“……”

她指責:“你真是直男審美。”

藺晨反駁:“明明是你修圖失真。”

童爍一不服氣地瞪他一眼,但還是撤銷了方才的操作,從頭再來。

藺晨從小學美術,在藝術環境下長大,有一點十分明白——審美不分對錯,隻有偏差。他隻是尚未適應飯圈的審美偏向罷了。

藺晨也喜歡拍照,不過是用膠卷相機拍風景,偏愛自然而不加修飾的美,在後期的精雕細琢上沒有什麽研究。他看著童爍一眼花繚亂的操作,隻覺得這是種別樣的技能。

總有男性覺得娛樂圈的男明星都很娘,弱不禁風、花枝招展。但是藺晨從小跟隨父親學習西方美術史,懂得無論不同藝術流派的畫作有多大的差異,無論你是否能夠欣賞它們的美,都該學會包容與尊重。

而包容與尊重,原本是所有人都應當擁有的品格。

童爍一的橙汁還沒喝上幾口,肚子卻越來越痛,發出隱隱的聲響。

她捂著肚子,拍了拍正在思考人生大智慧的藺晨,皺著眉頭說:“那什麽,我去趟廁所,你幫我接著修圖。”

藺晨正想問為什麽,童爍一突然憋不住,抓起手邊一包餐巾紙就衝出了教室。

“快點!趕時間!”

跑沒影之前,她留下了這麽一句。

藺晨不知道,飯圈修圖也是有講究的。

童爍一手上的這套圖是大毛介紹來的。宣遙今天早上從北京飛建陵,機場拍圖的站姐因為要跟機,所以額外請美工來幫忙速修。

機場圖和舞台圖有著很大的不同。舞台圖求的是精致細膩,粉絲們願意等久一點來求一個絕美飯拍。

但偶像們一年要飛行好幾十次,機場人員混雜,有時候拍起來也不太講究。因而,機場圖求的是一個快準穩,一旦過了賞味期限,這類圖的熱度就會斷崖式下跌。站姐們自然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拍的圖被更多人看到,因而對於美工的手速要求極高。

大毛已經催過童爍一幾次了,要是再不快一點,以後就很難求回頭客了。

藺晨對PS這類軟件隻略微了解,方才看見過童爍一的一些操作,大致也記下來了部分。見對方是真的著急,隻好硬著頭皮上場。

唔,先調一下亮度……對比度也改一改……曲線,曲線在哪裏……是不是要磨個皮,哪裏是磨皮的按鈕?

他正全身心地投入在這項重大事業裏,突然有人在身後喊了他一聲。

“好巧啊,我們又遇見了。”

藺晨轉頭看去,之前弄丟書簽的那個女生正站在課桌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星期已經是第五次遇見這個人了。對於隔得很遠的天文院和傳媒學院而言,這並不是個自然的概率。

劉雪悠穿著白色針織衫,長發翩翩,她故作驚訝:“我來這裏找朋友,沒想到剛走進教室就看見你了。我剛才看你好專注的,是在忙什……”

什麽啊?

她往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剛剛磨完皮的宣遙,膚白貌美,笑容甜甜。

她聲音都啞了:“這……這是……”

“宣遙。”藺晨以為她不認識,便介紹了一下,“Starlight組合的那個宣遙。”

他受童爍一影響頗深,連口氣都模仿得與她一樣。

——“你別看這個藺晨長得無欲無求的,其實是我們飯圈十分知名的一位男飯,給宣遙砸了不少錢呢!”

童爍一前幾天說的話如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

劉雪悠扶住桌角,有點站不穩。

她問:“那你這是在……”

“修圖。”藺晨答得毫不猶豫。

他又看了看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雖然已經盡力去模仿童爍一修圖的風格了,但他心裏還有點不踏實。他想了想,這人不也是個女生嗎,應該審美會差不多吧?

藺晨把筆記本電腦往她麵前推了推,問:“你覺得好看嗎?”

他是問,你覺得這個修圖修得好看嗎?

劉雪悠卻誤會了,她以為藺晨是問——你覺得宣遙好看嗎?

她隻好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來,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好看,挺好看的……”

藺晨得到了肯定,信心大增。他一麵看著自己的作品一麵點頭:“嗯,我也覺得特好看。”

劉雪悠以為他是在對著宣遙犯花癡,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什麽……我就不打擾你了哈,先走了……”

劉雪悠丟下一句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跑出科教樓後,劉雪悠震撼的心情才漸漸平複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冰涼刺骨的失望感。

藺晨他竟然……真的追星。

前些天聽見童爍一的那番話時,劉雪悠曾經有過片刻的動搖。但是旁人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到底還是不清楚的,更何況她一向覺得這個童爍一不靠譜,回去仔細想了想,終究沒選擇相信。

沒想到在今天,她竟然正好撞擊了藺晨在給宣遙修圖!他竟然還當麵誇讚宣遙好看!

什麽天文係高嶺之花,什麽年級第一,什麽清冷男神,全部的人設都碎裂成了渣滓。

劉雪悠越想越生氣,當即給她的發小莊梁發了條消息。

劉雪悠:【藺晨竟然喜歡宣遙?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狗莊:【?】

狗莊:【宣遙是哪個係的?沒聽說過啊。】

劉雪悠:【……】

童爍一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正瞧見劉雪悠魂不守舍地衝出教室。她奇怪地撓了撓頭,回到了座位上。

她問藺晨:“剛才劉雪悠是不是過來了?她是找你的嗎?”

藺晨茫然:“劉雪悠?誰啊?”

“就是上次那個……”她正打算解釋,想了想,作罷了,“算了,不重要。”

不記得才好呢。

藺晨在天文樓陪了童爍一一整天,總算是搞懂了韓風修圖和日係修圖有什麽區別了。他使勁兒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回去多看幾張星雲圖換換眼。

回到宿舍的時候,舍友莊梁竟然沒有在打遊戲,這麽大塊頭的一個男生,整個人蜷縮在小小的椅子上,隱隱有要坐塌的可能。

今天的莊梁似乎有點憂鬱,五官都擰巴在了一起,像隻悲傷的法國鬥牛犬。

藺晨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喂,你怎麽了?”

莊梁瞪了他一眼,毫無征兆地問:“你是不是又談戀愛了?”

藺晨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問這個“又”是什麽意思,就立馬被搶白了。

莊梁義憤填膺:“你女朋友是不是叫宣遙?”

藺晨:“……”

莊梁罵罵咧咧的,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我就不讓悠悠去找你了。現在好了,她生我氣了,都不理我了。”

哦,悠悠。藺晨想了想,聽明白了。

莊梁青梅竹馬的發小。

他回憶起什麽,語氣驟冷:“這些天我上哪兒都能遇到她,是不是你在後麵幫忙?”

莊梁心虛地點了點頭。

藺晨一下子就惱了,罵得不留情麵:“你什麽毛病?你不是喜歡她好多年了嗎?”

大一的時候他們宿舍集體出去喝過酒,莊梁那日喝醉了,屁話特別多,吧啦吧啦地逢人便說他和青梅竹馬的悠悠感情多麽要好——我們悠悠人美心善還有才,什麽時候才能跟我在一起啊?

藺晨從不撬哥們牆腳,但也第一次看見有人把喜歡的人往別人身上推的。

莊梁委屈極了:“可她不喜歡我啊,我有什麽辦法……她說她看見你就很開心,我也隻是想讓她開心一點。”

藺晨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腦門上,強迫他清醒清醒,別一天到晚地想做聖爹。

這個舍友天性從心,平日裏沒心沒肺的,但是真的想對一個人好,那是當真掏心掏肺,全然不顧自己的死活。犧牲精神比爭取真愛的決心還要大。

但是,這些全是廢話。

連自己的幸福都保不住的人,有什麽資格去保證別人的幸福?

莊梁抱著自己的膝蓋,耷拉著臉:“你不會懂的,我們不是一類人。我估計你這樣的,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別人吧。你不會懂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話有多麽誅心。

——你不會懂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的。

旁觀者總覺得自己比當事人更看得清。

藺晨撿起莊梁丟在地上的外套,拍了拍灰,掛在了對方的椅子上。

默了很久,藺晨才開口:

“我們的確不是一類人。

“我隻想要陪在喜歡的人身邊,而不是將她越推越遠。”

二十年前,天文與科學學院在建陵大學成立,第一任院長為第一屆的學生們送上兩樣禮物。第一件禮物是十台星特朗天文望遠鏡,儲藏在天文樓供學生公用。

第二件禮物,則是種植了滿院的桂花樹。

外頭的人都說搞科學的人死板,但天文學院是全校生態環境最好的學院,春夏枝葉蔥鬱,到了秋天,一簇簇的淡黃色悄然爬上枝頭,纖細柔軟的花蕊溫柔綻放。

在滿院芬芳中,天文學院迎來了第二十個院慶日。

天文學院雖然人少,但是儀式感很強,每年的院慶都會精心籌備,開幕講座、閉幕晚會,一個都不落。今年是二十周年,更是非同一般,提前一個多月就在各年級抓壯丁了。

藺晨就是這批倒黴蛋中的一個。

大四的學長學姐們,該考研的考研、該實習的實習,大一大二的小朋友們連諸位教授都沒認全,重擔都落在了大三學生的身上。藺晨和莊梁兄弟倆,一個負責統籌安排,一個承擔勞動輸出,天不亮就出了門,半輪月亮仍掛在天上。

“礦泉水搬到這邊,每一個嘉賓位置上都擺一瓶。最近降溫了,熱水也多準備一些。”

會場內燈火大亮,學生們打著哈欠做著最後的準備工作。藺晨捧著一遝厚厚的資料冊,眼觀八方,每個細節都要求得嚴苛。

“椅子不要搬過來。葉老年紀很大了,這邊騰出位置給她的輪椅進。”

“外國嘉賓的位置在東邊不是西邊,英文流程表不要放在這邊。還有,你第三段第四行第七個單詞打錯了,重新修改。”

開幕日請來了不少中外嘉賓,大多是天文學界有名的天文學家,也不乏年事已高的行業奠基人。為了迎接這幾十位來賓,全場人員忙得暈頭轉向。

“攝像機記得放……等等,校媒記者來了嗎?”藺晨掃了掃現場,又翻了翻工作人員名單,“這次負責拍攝和采訪的記者呢?傳媒學院那邊不是安排好了……嗎……”

莊梁從搬運工作中騰出空閑,一麵擦汗一麵掃了眼空****的簽到表,吐槽道:“怎麽還有人沒來?傳媒學院的這群記者怎麽回事?我們都忙了半天了,等會兒一定要好好說一說他們……你瞪我幹什麽?我的話不對嗎?”

藺晨目光冷冽,毫無感情地問:“衛星模型搬到展示廳了嗎?宣傳冊發了嗎?投影儀打開來調試過了嗎?我看你好像很閑?”

莊梁委屈極了:“我都忙了這麽久了,好不容易歇一會兒……你凶什麽凶,我走還不行嗎?”可憐小莊不明所以,灰溜溜地跑出了會場。

藺晨看了眼手表,六點五十八分,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兩分鍾。

早上六點整,童爍一的手機鬧鍾準時響起。

她的鈴聲是Starlight組合的出道曲,開頭第一句就是宣遙清澈好聽的歌喉:“Cause you are my shining star……”

童爍一閉著眼在枕頭邊摸索了幾下,黑暗中一通**,終於把鬧鍾給關掉了。她又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打算再眯個四分鍾。

三十分鍾後,她陡然驚醒,整個床鋪劇烈晃動,隔壁床位的張琪在睡夢中經曆了一場地震。

“張琪,你快醒醒!出事啦!”

張琪騰地坐了起來,尚未從美夢中走出來的她張口就問:“出什麽事了?誰家房子塌了?”

“六點半了!要遲到了!”童爍一嚷嚷著衝進了洗手間。

她以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從衣櫃裏隨手拿了一件白衛衣和牛仔外套就把自己塞了進去,將昨天晚上收拾好的書包背上,嘴裏咬著一根橡皮筋,一麵紮頭發一麵往宿舍外跑。

童爍一和張琪一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天文學院,到達會場時已經暈頭轉向,瞧見人群中站著位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大背影,想也沒想便衝了過去。

“不、不好意思,我們來……”童爍一看了眼手機,不早不晚,離七點隻差一分鍾,剛剛還想道歉的她立馬話鋒一轉,大言不慚地說,“我們來得還挺巧的哈!”

抬頭,藺晨一張臉上全無表情,燈光從頭頂照下來,半張臉都籠罩在化不開的陰影裏。

童爍一當場認:“對不起,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提前到現場。”

“不是啊,我們明明……”張琪不懂她為什麽突然道歉,正想上前反駁,卻被身旁人拉了回來。

原以為還會被教訓幾句,沒想到藺晨卻大發慈悲,沒講多餘的話,隻說:“攝像機放在這個位置,不要擋在走道上。”

“嗯嗯嗯,好好好,我們一定做到!”童爍一賠著笑臉,憨傻又乖巧。

認真工作時的藺晨最可怕,作為發小,童爍一可是太了解他了。

藺晨沒再說什麽,隻看了她兩眼,轉身又去處理其他事情了。

“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學天文的那位發小。”童爍一看著藺晨的背影小聲解釋。

“哦……”張琪恍然,“他就是那個脾氣差但是長得帥的天文係大佬啊。”

童爍一慌張地捂住她的嘴:“你小聲一點,他會聽見……”

果然,脾氣差但是長得帥的天文係大佬重新轉過身來,看向童爍一,凜冽的目光如一道射線。

“過來,我有話問你。”藺晨原本在和學弟鍾亦講話,說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朝身後人勾了勾手。

童爍一環視了一圈,確定他話中所指的人是自己後,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原本以為他是要把剛才沒罵的話補上,卻聽見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早飯吃了沒?”

“啊?”童爍一愣了半天,“沒、沒吃啊。”

藺晨點了點頭,又側過身去對鍾亦說:“等會兒給嘉賓準備茶點的時候再多帶兩份三明治來。”

“三明治……給我們準備的?”童爍一捂住胸口,麵露震驚。

張琪探出腦袋來,驚喜地問:“我也有份嗎?”

“行了,你去吧。”藺晨打發走鍾亦,手握成拳遮住嘴角,不鹹不淡地說,“吃飽了飯就給我好好工作。”

童爍一受寵若驚,本著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心情,問道:“三明治多少錢啊?”

藺晨挑眉:“你準備付錢?”

她點了點頭:“對啊,我這個人從來不白吃別人的,欠人的錢一天不還我這心裏就……”

“那好啊,上周借的五百塊,上月借的兩百塊,去年春節搶走的我的紅包。”藺晨麵不改色地打斷她,“你什麽時候還給我?”

童爍一打了個哈哈:“那什麽,三腳架不能放在人行道裏是吧?記住了!我這就去安裝機位!”說完,拉著張琪就跑了。

藺晨無奈地搖了搖頭,左手放下、拳頭鬆開,嘴角的弧度卻幾乎揚到了天上。

他回過頭,鍾亦仍站在原地,傻嗬嗬地看著自己發笑。

藺晨立馬咳嗽一聲,恢複了毫無波瀾的冰塊臉,欲蓋彌彰地啐學弟一聲:“笑什麽笑,工作都做完了嗎?”

鍾亦嘿嘿一笑,調侃道:“學長,你是不是……”

“我不是。”藺晨立馬反駁。

鍾亦摸了摸鼻子:“我還沒說是什麽呢,你這麽急著否認明顯就是心裏有鬼……學長你別走呀!我話還沒說完呢!”

藺晨懶得聽他做多餘的分析,捧著資料冊就移步去了展示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