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偷就要偷好的蓮子

經飛花兩次指導後,靈九兒已經能將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做到秒過驗證的地步了。臨走時,飛花叫宮娥取了兩罐花蜜送來,靈九兒咽咽口水,一手一罐抱著回去了。

路上,小答應醒了,飛出來懸在靈九兒肩頭,連連叫喚:“喝甜湯,喝甜湯……”

靈九兒沒搭理,反問道:“小答應,你以前當真那麽虎,一口氣敲了別人家一百多座宮觀嗎?”

“那當然,這事我還能騙你不成。”

“為什麽啊?”靈九兒追問。

肩上懸著的勺兒突然又沒動靜了,半晌,才淡淡回了一句:“渡劫唄,你們神仙要渡劫,我們靈器自然也要,特別像我這樣不在兵器行列的,想要修出靈識,是要受九天雷劫的,當時那破雷劈得我意識恍惚,瞎砸的。”

一柄小小的勺子,能最終修出靈識法力,是要經過數十萬年的磨煉才能成就的。靈九兒想到這點,莫名有些心疼這個小東西,於是出聲安撫道:“原來如此,沒事沒事啊,如今熬出頭了,沒雷敢劈你了,回去叫師師給我倆煮甜湯!”

而她提到的師師,此時臉上依舊還掛著一副苦笑,正在大殿中勤勞地翻閱賬本。數錢這種事情,本該是心情愉悅的,可若錢太多,那數起來也是相當費神的,是以笑著笑著就不自覺苦楚了起來。

靈九兒被調至蓮池後,分到了一處小小的住所,她回去的途中繞路去了師師的住處,敲了半晌門卻無人應。她轉身要走,卻發現旁邊那座大殿裏燈火通明。

難不成是那位帝尊回來了?

她鬼使神差便往那邊探過去,手中抱著兩罐花蜜,頭湊在門縫前,隱隱約約瞧見殿中端坐著的身影。還不待她瞧個真實,身邊突然有聲音叫道:“九尊主,這是剛從中天庭回來呀?”

靈九兒立馬挺直腰杆回身,有些心虛道:“是……是啊。織夢神君,我從飛花仙子那兒回來,帶了兩罐花蜜,想找師師來品嚐品嚐。”

“哦……”織夢拖著尾音意味深長道,“原來如此,可這裏是帝尊處理公務的正殿,九尊主找錯地方了。”

兩人對話到此處,方才還燈火通明的大殿內不知何時竟變得漆黑一片。靈九兒正想著該如何解釋自己偷看的行為,一旁偏殿的門卻從裏麵打開了,師音抬腳走出來,喚道:“小九姑娘,你在找我?”

靈九兒聞聲回頭,莫名有點蒙,她回道:“對啊,方才我敲你的門,半晌也沒人應,還以為你沒在家呢。”

“我在的,隻是小憩了一會兒。”師音走過來,接過她手裏的罐子,“這蜜產自百花宮,用來煮甜湯最合適不過了。”

靈九兒一聽,歡喜道:“巧了,我也正是此意。”說完,她問一旁的織夢,“織夢神君可有空,我們一起喝甜湯吧。”

“我不喜甜食。”織夢退後一步,打算撤了,“宮中還有些瑣事要處理,我先走了。”

她朝兩人作了個簡禮,轉身沒走兩步,身影便消失無蹤了。

師音抱著蜜罐,招呼道:“小九姑娘,隨我走吧。咱們虛吾大殿早前也設有廚房,隻是很少開火,今日正好派上用場。”

他說著便朝另一頭的長廊走去。靈九兒抬腳跟上,壓低聲音問:“師師,方才在正殿裏的可是那位帝尊?”

“啊……”師音也小聲回道,“可能是吧。”

靈九兒凝眉思索了片刻,決定跳過這個話茬,同師音邊走邊閑聊了起來。

“師師,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大事了,一直在忙。”

“年終了嘛,堆積的一些雜事而已,算不上大事。”

“哦,那可有什麽端茶送水、掃地抹窗的小事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在蓮池反正也是閑著,你隨時叫我嘛。”

“這個……倒是不曾有。”

“怎麽會沒有呢,你要是同其他神官一起辦事,總會口渴的呀,我昨天一整日都沒和你見到麵。”

閑聊到這裏,師音總算聽出了潛台詞,什麽端茶送水,她隻不過想和他待在一起而已。

“這樣吧,小九姑娘,”師音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這幾日正巧是人間的極寒時節,雪神連日耕耘,造出了萬裏雪景,明日我早些結束,你在蓮池等我,我帶你去瞭望台觀景,可好?”

女兒家的心思被人看破,同時這人還能以極其舒服的方式接起你的小心思,這種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靈九兒眼角夾著笑,略微克製了一下自己,輕聲回了一句:“好呀。”

兩人穿過一段長廊,停在了一間小屋前。師音推門進去的同時,說道:“對了,小九姑娘,三日後我得去凡界一段時間,蓮池剩餘的那些蓮子我瞧著似乎都熟透了,你一個人可能剝完?”

蓮子?

靈九兒腦瓜子一轉,想起同飛花的交易,心歎真是天助我也,於是點頭如搗蒜一般回道:“能能能,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它們的。”

師音笑了:“你盡量剝就好,倒不至於如此小心,隻是有一點需要多加注意,那些蓮子你剝好後都替我裝在一個布袋裏,這次我不在,你不能吃它們,知道嗎?”

“明白明白。”

五百萬一顆,她哪裏還敢吃呀。

靈九兒沉浸在靠蓮子發家致富的無限遐想中,根本沒注意師音所說的一段時間到底是多長一段時間,這導致三日後她從織夢嘴裏得知師師要下凡三月的消息時,險些喪到失去偷蓮子致富的動力。

師音對完那堆賬本後,在著手去凡塵的前一刻將織夢喚來,交代道:“織夢啊,你在蓮池的亭子裏幫我放一張躺椅可好?這次我想留下一個分身。”

織夢滿臉疑問:“帝尊是想將分身躺在椅子上?那分身又不能動彈,有何用處?”

“嗯……”師音竟奇跡般地紅了臉,“前幾日得知,小九姑娘一日不見我,似乎有那麽一點不開心,所以……”

“好了。”織夢打斷道,“我懂了,這就去辦。”

自從上回被這位帝尊那麽一嚇,織夢如今辦事效率極高,也不再過多糾結於帝尊的感情問題,就連兮姻那老頭隔三岔五地來纏著她問最新進展,她都隻是隨口敷衍:“熱炕你也捂不熟生雞蛋呀,我家帝尊喜歡小火慢燉,再等等,再等等啊。”

織夢雖嘴上不說,心裏卻在暗自叫苦,你兮姻是中天庭的官,帝尊怎麽也管不到你頭上,你是催完鬧完拍拍屁股走了,我還要遭受職業生涯隨時會被打壓的風險,這怎麽看都是帝尊說得對,不能跟著你胡鬧。

蓮池那邊很快便來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神官,抬著一張通體金銅色的老藤椅,往亭子裏一放,還有個小宮娥跟在後麵,放上軟墊。

一切收拾妥當後,三人又匆匆走了。

不多時,師音獨自走過來,立在藤椅旁思量了片刻才順著躺下去,尋個舒服的姿勢躺上片刻,他又起身,換了個手肘撐著頭的側躺姿勢。沒一會兒,他又覺得不妥,這姿勢不符合自身的優雅氣質,於是他又起身,如此反複無數次後,最終還是決定雙手攏袖,平躺於藤椅上。

他抽身出來,立在一旁瞧著椅子上閉著眼,嘴角略微彎起的那具分身,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果然還是簡簡單單才最符合他這清冷淡然的性子。

靈九兒此時正在織夢的殿中整理書籍,隻因師音擔心她若在蓮池,自己下凡要辦的事情不好遮掩,於是便命織夢一早就尋了個理由將她騙過去了。

於是等靈九兒賺完外快回來,能見到的隻有涼亭裏那具不會動彈亦不會與人交流的身體了。

織夢也跟著過來看看,順便同她解釋道:“這就是具分身,真人早下凡界去了。”

靈九兒蹲在一旁,把躺著的人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問道:“我見《六界錄》上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師師去凡界,為何要去這麽長時間呢?”

“呃……”織夢搪塞道,“賜福,去人間送溫暖嘛。”

“好吧。”靈九兒雖不解,但也沒再多問了。

織夢順帶著把四周都檢查了一遍,還探了探蓮池的結界,確認完好後留下靈九兒在這裏照看,自己先回去了。

第二日,靈九兒開始下蓮池去割蓮蓬,她施靈力招來一大片荷葉,盤腿坐了上去,飄在池中逐個將那些熟透的蓮蓬摘了下來。摘到池中央的位置時,她突然發現蓮池正中心的水下竟隱隱約約散發著一團白光,上回一直是由師師下水割蓮蓬,她竟沒發現這處異常。

靈九兒朝那團白光靠過去,池水清澈見底,離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什麽白光,而是一朵漂浮在水下的白蓮花,無根無葉,四周源源不斷有靈氣湧向它。

靈九兒沒忍住好奇,伸手探了過去。隻是還不等她碰到那朵白蓮,原本一直遊在蓮池另一邊的彩燈突然躁動起來,將池中的水激起無數波浪,嚇得靈九兒縮回手,整個人隨著身下的荷葉往後**出去好遠,直到撞到池邊才勉強穩了下來。

身旁原本碼放整齊的蓮蓬全都掉到了水裏,靈九兒氣道:“彩燈!你幹嗎呢?”

彩燈迅速遊過來,浮在那朵白蓮的上方繞圈圈,一副不讓任何人靠近的模樣。靈九兒觀察了片刻,示弱道:“好好好,我不碰它行了吧。”

她將那些散落水中的蓮蓬撈上來,繞開那朵白蓮上岸了。

成熟的蓮蓬殼幹癟得很,包裹在瓤裏的蓮子卻顆顆飽滿,通身呈黑紫色,還暈著一層淡淡的紫色流光。自從在飛花那兒得知這蓮子的賣價,靈九兒如今看著這些小蓮子都覺得它們無比高貴可愛。

想來那帝尊也該是個大方的人,如此昂貴的東西,不用來賣錢,竟都送出去了。既然這樣,那她偷拿幾顆,應該無傷大雅吧。

靈九兒在做心理建設,反正師師說了,這些蓮子帝尊遲早會分給座下神官們,自己也是虛吾大殿的人啊,雖是個打雜的,可也是個神官,今日她順走幾顆,就當是提前預支了嘛。

如此一想,心中舒坦多了。

靈九兒一邊剝,一邊揣了三顆進兜裏。同在兜裏的勺兒莫名被三顆小東西給砸醒了,它暈乎乎地問:“這是什麽東西?”

“自然是好東西嘍。”靈九兒搖頭晃腦的,十分高興。

勺兒清醒了幾分,它散出靈識探了探,驚道:“蓮子?好強的靈力,你快吃一顆。”

“不行不行,”靈九兒搖頭,“師師說了,不讓我吃。”

說著,她又扔了三顆進兜裏。

這回蓮子正好砸在勺兒的圓頭上,將它徹底砸暈了過去,沒動靜了。

靈九兒今日割的蓮蓬,剝出了半袋蓮子,她將袋子紮好口,放置在躺椅旁,末了,拍拍衣裙,蹲下身子,一雙眼睛鎖在躺椅上那張白淨的麵容上。她端詳著師音的五官,心歎這世間竟有如此溫雅之人,光是看著眉目便覺得心裏舒坦,還歡喜。

這漫長的一生何其幸運能遇見這樣一個人,若能與之相伴,更是難得,隻是她不知師師是何想法,她這小腦袋也猜不透,自己明明將心中所想都說出來了,可師師總沒個回響,難不成仙家談戀愛,就是這般淡泊如水,每日見見麵、聊聊天?

嗯,姑且就先這樣吧。

靈九兒起身,掏出一塊小方巾去蓮池裏沾了點水,又回到躺椅旁,用方巾在那張白淨麵容上輕輕擦拭。

擦著擦著,她竟注意到與那張麵孔格格不入的兩道眼角細紋。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靈九兒又湊近了幾分,那兩條如頭發絲一般從眼尾延展開的紋路,它就是皺紋呀!

可憐我們師師,看來在蓮池打雜當值,也不是份輕鬆差事。

靈九兒蹲了半天,有些腳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肘撐著下巴惆悵了好一會兒。隨後不知怎麽的,腦中突然想起蓮池底下的淤泥,質地柔滑,細膩黏合,出水後或許能吸收麵部油脂,若是塗抹於麵部,幹涸後或許還能收縮緊致肌膚。

完美。

這麽一想,靈九兒迅速行動了起來。她起身走到蓮池邊,趴在地上觀察了一下水下的情況,隻是奈何手短,挖不到泥。她順手將勺兒掏出來,喚道:“小答應,快醒醒,幫我個忙。”

勺兒毫無反應。

靈九兒反手就往地上一頓猛敲,終於把它給敲醒了。她接著說道:“小答應,幫我個忙吧,你能不能變大一點,大概……變到同我手臂一樣長?”

“你再敲我一下試試,”勺兒咬牙回道,“信不信我發三分力,將這破池子砸個粉碎!”

“哎呀,我錯了,下回不這樣了,你幫幫我嘛。”

靈九兒立馬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勺兒修的是個男兒身,受不住牙口一鬆,反問道:“你該不會是想拿我去挖泥吧?”

“我還沒說你就知道了,當真是個與我心有靈犀的好勺兒呢。”

“我可是個上品靈器,你拿我挖泥,你可真能耐。想當初跟在元君身旁,也不曾……”

勺兒一邊碎碎念著,一邊變幻出靈九兒想要的大小,直到感知到自己那光滑潔淨的圓頭裏挖進一團黏乎乎的東西,才閉上嘴,幹嘔一聲道:“嘔,你舀這東西作甚,太惡心了。”

“你不懂。”靈九兒將勺兒平放在地上,和稀泥一樣把那些淤泥攪拌成糊狀,“這些泥在蓮池底浸了數萬年,泥質細膩非常,我瞧了黏度,也十分優質,若塗於麵部……”

“好了好了。”勺兒打斷,“不用同我說得這麽細致,我先睡了,用好了千萬要記得將我周身都洗一遍。”

說罷,不等靈九兒回應,勺兒便急忙閉了靈識,留下自己的勺身任人宰割。

靈九兒抬著勺兒放到躺椅旁,手上十分麻利地將那些泥糊抹到師音麵容上,薄薄的一層,抹得十分均勻。她拍拍手起身,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去蓮池將勺兒洗幹淨,順手還將池中央的彩燈招過來逗了一會兒。

師音使的分身術,雖說分身如假人一般不會動彈,可這分身的身體感知卻能傳回到主體,於是此時在人間還是一歲嬰孩的師音隻覺得臉上一陣陰涼,還有些呼吸困難。

他此次下凡,投生到了一戶官吏人家,這突來的狀況嚇得那家夫人和一群下人手忙腳亂,險些亂了套。

師音雖輪回為凡體,意識卻在,他連忙在神識圈裏敲織夢:“快去瞧瞧我那分身,可是出了什麽狀況,為何我突然呼吸不暢、麵部發涼?”

織夢正在自家殿中小憩,收到消息,瞬間一個激靈爬起來,手上捏了個訣,三兩步就跨到了蓮池。她急忙去查看那具分身,卻被入眼的景象嚇了一跳:“這什麽情況?”

靈九兒聽到聲響,回頭問道:“織夢神君,你怎麽來了?”

織夢忙著檢查那具分身,很快就發現導致師音呼吸不暢的源頭,竟是鼻孔被淤泥給糊住了,這要能呼吸才神了。

見她要去動師師的臉,靈九兒拋開彩燈,跑過來阻止道:“織夢神君,莫要著急呀,這個泥是給師師神官緊致肌膚才塗的,還不到時間呢,不能動。”

師師神官……唉,織夢竟突然覺得眼前這位九尊主真真是傻得可愛。

“你都把人鼻孔給糊上了,九尊主,”織夢好氣又好笑道,“臉重要還是命重要啊。”

靈九兒定睛一看,當真是大意了,她隻想著塗抹嚴實,沒注意鼻孔這回事。她急忙蹲下身子,用手指將師音鼻孔外圍的泥給扣開,愧疚道:“對不起,織夢神君,是我大意了,師師他沒事吧?”

也在同一時間,師音敲織夢道:“好了好了,織夢,我沒事了,是不是那分身出了什麽問題?”

織夢看看他那張糊滿泥漿的臉,又看看靈九兒,心中一萬隻瘋鶴奔騰而過。她深呼吸了一口,淡定回道:“你的師師沒事了,折騰好了就盡快將他的臉清洗幹淨吧。”

說完,她轉身走了,同時也給師音回了一句:“分身毫發無損,九尊主正給分身做麵部護理呢。”

師音一愣。

將師音的臉清理幹淨後,靈九兒湊近一看,那細紋當真淺了不少,她十分滿意,揣著兜裏的蓮子便去天上人間找飛花了。

上回她來,也見到了這間酒樓,當時瞧著裏麵人多熱鬧,她還想進去看看,被師師給攔住了,說她還小不能進去。

這回師師沒在,靈九兒可不管那麽多,摸著自己的小荷包便跑進去了,隻不過她可不是來花錢的。她目光四處掃視了一圈,在櫃台後麵發現飛花的身影後,抬腳就要跑過去。

“哎,這位客官,”一旁小二將她攔下,“酒水小食請在前廳落座,櫃台重地嚴禁入內。”

“我找飛花仙子。”

飛花聞聲抬頭,喚道:“小九兒,快過來。”

小二見狀,抽身讓開,鞠躬行禮後招呼其他酒客去了。

飛花將靈九兒叫到身邊,小聲問:“貨帶來了嗎?”

“在這兒呢。”靈九兒掀開自己的荷包給她看了一眼。

飛花雙目一亮,驚喜道:“你帶了六顆?”

“是啊,我們要如何賣出去?”

“這個不用你擔心,今日我先幫你出一顆,過幾日你再來。”飛花說著就從她兜裏掏走一顆蓮子,“剩下的你好生保管著,待功德到賬了,我自會劃到你賬上。”

如此,靈九兒也未多想,餘下的日子她大多都待在蓮池,蓮子剝完後,閑時就牽著彩燈出去遛彎,偶爾將小答應叫出來聊聊天,替師音擦擦臉,整理整理衣袍,時間過得還算快。

不到一月,飛花便將六顆蓮子全都賣出去了。

拋開飛花分走的部分,靈九兒還分到了兩千二百多萬功德,再還去一千萬的舊債,她竟還餘下一千多萬,簡直就是輕鬆實現了自己短期致富的小目標。

靈九兒心花怒放的同時,也在盤算著如何再多掙一些錢,好同師師一起奔向財務自由的美好仙生。

她在師音身旁席地而坐,目光忍不住又瞥向那袋金貴的小蓮子。

天上人間一月一次的通貨日到了。沒錯,靈九兒實在忍不住**,又偷了兩顆去街上試水,這回她沒有知會飛花,自己早早地跑去街邊占了位置,擺了個布袋,把那兩顆蓮子往裏麵一扔,坐等有緣人。

隻是這街上仙家熙熙攘攘,四周都人頭攢動,偏偏就她這個小布袋子無人問津。靈九兒開始觀察身旁小販的攤位,要麽都有立牌標語,要麽就是在賣力吆喝商品亮點。於是,她腦子一轉,也學著叫道:“上好的蓮子,不要九九八,隻要五八八。”

這樣一吆喝,立馬就有閑逛的仙家看過來,並問道:“五百八十八二兩嗎?”

“仙友好,是一顆。”

“有病吧。”

“……”

擺半天的攤下來,像這樣的對話還有許多,諸如:“五百八十八?”

“這位仙友,是五百八十八萬,若你誠心想要,可接受小刀。”

“這麽貴。”

“……”

一個身穿束腰黑服的少年從熙攘的人群裏擠出來,站定在她的布袋前,問道:“這蓮子是五百八十八萬一顆嗎?”

靈九兒聞聲,抬眼望去,那少年臉上戴著一塊小小的金色蓮紋麵具,眼睛黑而亮,目光瞧著很是純善,最為特別的,該是他頭頂懸浮的一把小小的紅色手杖,隻有手掌般大小,立在他頭頂三寸之位,時而旋動,時而翻轉跳躍,活潑得不行。

“仙友你好,”靈九兒招呼,“是五百八十八萬一顆。仙友頭頂的手杖可是你的靈器?好可愛啊。”

少年頗為靦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頭頂的小手杖,回道:“這個……也算是武器吧。”

與此同時,在鬼界的集市中央,有一塊巨大的幕布,幕布上播放的畫麵正是靈九兒的身影和她的攤位,而這個畫麵正是那把小手杖上一個如同眼睛一樣的墨色玉石所傳送來的。

幕布前擠滿了烏泱泱的小鬼,正巧這次靈九兒去天上人間忘了幻假身,那張臉一出現在幕布上,那群小鬼紛紛沸騰了起來:

“哇,誰家的仙女姐姐,長得如此水靈。”

“她皮膚好好。少爺少爺,能否問問仙女是如何保養皮膚的?”

“如此漂亮的小仙女,不拐回鬼界當城主夫人太可惜了!”

“對對對,拐回來,拐回來……”

此時小手杖一個轉身,畫麵轉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小鬼們又沸騰了:

“不看不看,不看這個,我們要看仙女姐姐。”

“是啊,這條街都看膩了,我們想看小姐姐!”

“看小仙女,看小仙女……”

靈九兒全然不知正有無數小鬼在吵著要看自己,她十分熱情地將蓮子從布袋裏掏出來,往前遞過去,道:“仙友可以看看,不買也沒關係,我的蓮子是上好的蓮子,能值這麽多錢的。”

“啊?”少年似乎沒聽清她的話,“抱歉,四周太吵了,你方才說了什麽可否再重複一遍?”

他抬手將手杖擺正,應小鬼們的要求把黑色玉石正對著靈九兒。

同時,鬼界的巨大幕布上滑過一行字:“你們太吵了。”

群鬼——

“哇!江陵小少爺竟然在公屏說話了!”

“天哪,速速傳播。”

“不得了了,少爺開金口啦!”

“大家安靜,大家安靜,別吵了。”

“再吵當心少爺給你禁……”

到這裏,算是真正的幕布方圓一裏內皆被禁言。

靈九兒重複了一遍:“我是說,仙友可以看看,不買也沒關係的。這蓮子是上好的蓮子,能值這麽多錢的。”

江陵腦子裏總算清淨了,他接過蓮子,答道:“那我買一顆吧。”

“當真?”

見了那麽多不靠譜的,終於迎來第一筆生意,靈九兒難掩喜色:“仙友如此爽快,我給你打個折吧。”

“也好。”

最終靈九兒以九折的價格賣出了第一顆蓮子,在這筆交易達成的同時,又一個身穿道袍的仙家擠上前來,他似乎在旁邊觀察了許久,一上來就道:“九折,給我也來一顆。”

我的天,這是什麽神仙運氣。

靈九兒連忙掏出另一顆蓮子:“好說好說,仙友是功德劃賬還是折算通幣?”

到此,兩顆蓮子都以高於五百萬功德的價格賣出去了,靈九兒別提多高興了,樂嗬嗬地收拾著布袋,準備打道回府。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方才那個身穿道袍的仙家,竟在離開片刻後折返回來,怒發衝冠道:“你這小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欺詐之事!”

靈九兒滿臉不解:“仙友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欺詐你什麽了?”

“你自己看!”

那道長從長袖裏掏出一顆蓮子,扔到靈九兒的布袋上:“大家走過路過的都來評評理,這蓮子平凡無奇,剛剛這小販竟使障眼法,讓我以為這蓮子蘊含著深厚靈力,可不想我剛買了它,走出不過十餘步,這蓮子就現了原形,大家都看看,這麽一顆普通的蓮子,如何能值五百萬功德,這不是欺詐是什麽?”

周圍瞬間聚集了一堆仙家,都抻長了脖子觀望著,有個別嘴碎的,插話道:

“是啊,這蓮子不就和街頭二十個幣一顆的一樣嘛。”

“五百萬,也就你傻才會買啊。”

“喲,今天通貨日,靈文司三不管,出事了難搞。”

“仙子瞧著水靈靈的,怎的來此行欺詐之事呢?若是缺錢,來我宮中給你安排份好差事,吃香喝辣包你滿意,哈哈哈哈哈……”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將靈九兒砸得暈頭轉向的。她躬身將那顆蓮子撿起來,反駁道:“我不是騙子,我的蓮子是上好的蓮子,本就很值錢。”

可根本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那道長朝她一伸手,叫道:“還我功德!”

“快把錢還了吧,瞧你小小年紀的,不該如此不講誠信。”

“是啊,還錢息事,好在今日是通貨日,換了平時,你這行為可不得被靈文司抓去監禁起來。”

靈九兒哪見過這陣仗,心想罷了罷了,權當自己倒黴,攤上這事。

她凝著眉頭,氣道:“退就退,你可別後悔,今後求我賣我都不賣給你了!”

說著,她便要去將剛剛收下的功德劃回去。

見狀,那道長眉頭一挑,眸中精光閃閃。

就在靈九兒準備劃賬的前一秒,有聲音阻止道:“等等。”

靈九兒一抬頭,見是剛剛買下另一顆蓮子的那個少年,心中一驚,不會如此倒黴,這個也是來退錢的?

她還愣著,那少年卻從她手裏接過被退回的蓮子,仔細翻看片刻,出言道:“蓮子的確是這位仙子方才所賣出的蓮子,不過……”他略微停頓,目光直逼向道長,“這蓮子前後的變化卻已經天差地別了。”

那道長臉色一變:“哪裏來的毛頭小兒,竟敢滿口胡言。”

“我有沒有胡說,你該最清楚不過,”他說著便拿出自己的那顆蓮子,兩顆一同舉高,“大家可以看一下,這兩顆蓮子色澤相同,都是在這位仙子手中買下的,可我這顆紫光暈繞,道長的那顆卻暗淡無光,大家應該都知道有種靈器名為鎖靈囊,可以瞬間吸走萬物靈力,並鎖入囊中長存,若我沒猜錯的話,這道長方才便是用了那鎖靈囊將蓮子蘊含的靈力全都吸光了吧?”

“你……你莫要血口噴人!”道長惱羞成怒。

小少年瞧著年紀不大,卻根本沒被唬住,他繼續道:“這蓮子本就是上等靈物,內含的深厚靈力才是它最值錢的地方,你將它的靈力全都吸走,再用一顆空蓮子來要求退錢,還煽動圍觀仙家替自己掩飾,當真是好手段,一言一行可圈可點,簡直可以成為新一代年輕仙家的‘標杆人物’呢。”

這番話裏的諷刺意味任誰都能聽明白,那道長被懟到啞口無言,四周圍觀的仙家也開始順風倒,紛紛指責道:“不想你這老道竟如此潑皮,趕緊回家種田吧,別出來帶壞年輕人。”

那道長麵色漲紅,眼看著自己被逼到這番田地,再難翻身,於是一揮道袍,氣衝衝地跑了。

靈九兒閱曆淺薄,哪裏見過這種精彩場麵。待四周仙流散去,她將少年攔下,連連道謝後,堅持要請他去吃街頭的鹵蛋與湯包。

盛情難卻,江陵隻好一同前去。

隔著幕布見到天界的湯包,那群小鬼個個饞得口水直流,無奈被禁了言,一個兩個幹瞪著眼,眼巴巴看著。

“仙友瞧著年紀不大,卻有如此膽魄與口才,你不知道方才我都看傻眼了,你若再晚來一步,我恐怕就把錢給退了。”

靈九兒邊走邊剝鹵蛋,剝好一顆之後遞給了小少年,又笑道:“仙友若是不嫌棄,便收下這顆鹵蛋,從此以後咱倆就是好友了。你若有事,隨時叫我,我定當竭盡全力,隨叫隨到。”

“好啊。”少年接過鹵蛋,“既是朋友,你若有事,也隨時叫我,我每日都很閑,定能隨叫隨到。”

兩人就這麽閑聊著逛了一會兒,少年似乎是覺得無聊,便問:“這天上人間逛來逛去也沒點新鮮勁,仙子可還知道別的什麽好看好玩的地方?”

靈九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尋夢渡,她回道:“我知道,上清天的尋夢渡,此時剛好日暮,等我們過去,那兒的千宮景一定非常好看。”

上清天?

少年回道:“那就勞煩仙子引路了。”

兩人徑直去到尋夢渡。

靈九兒招來一朵大號祥雲,領著少年坐上去,介紹道:“你看,下麵那些亮晶晶的不是別的,正是中天庭的萬千宮觀,景色是不是特別壯闊?”

少年低頭看去,入眼風景猶如人間萬裏星河,他感歎道:“上清天不愧是淩駕於六界之上,連神仙都心生向往的地方。”

此時,少年頭頂的那根小手杖也隨著他的動作傾斜過去,將美景盡收於黑色玉石中,再轉播到鬼市的幕布上。

那群見到新景色的小鬼又沸騰了,隻是大家都開不了口,一個個隻能瞪著眼蹦蹦跳跳。

那手杖將畫麵轉播後,竟突然發聲道:“好美好美,少爺,紅紅明日還想來。”

是個稚嫩的女童聲,靈九兒聞聲,雙眼一亮,驚道:“哇,你這手杖也能說話?”

說著,她將勺兒掏出來,又道:“我也有一個會說話的靈器,是個勺子,它最愛湯食,現在可能睡著了,一會兒湯包涼了,我一叫它肯定醒。”

少年抬手將手杖拿下來,回道:“這小東西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從我出生就跟著我,我家裏父兄平日都很忙,我若是無聊了,能和它聊聊天,帶著它四處走走,看看風景。”

“這樣啊。”靈九兒突然想起自己漏了件大事,“對了,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靈九兒,目前在虛吾大殿的蓮池裏當值,是個打雜的神官。剛剛聽手杖稱你為少爺,我方便問問你是哪個宮的少爺嗎?我知道去天上人間的仙家都不以真身示人,不過你我既然已經是朋友了,便不該隱瞞,我今日並未幻假身,這模樣便是我的真身了。”

少年扭頭看著她,自我介紹道:“我叫江陵,隻是個尋常小仙,平時四海為家,並無宮殿的,紅紅隻不過是從小叫習慣了而已,我這模樣也是我的真身,我從不幻假身隱藏自己。”

“不是吧,那你臉上的麵具也是打小便戴上了嗎?”靈九兒追問。

江陵點點頭:“嗯,一直戴著的。”

靈九兒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似乎不太妥當,於是小腦瓜一轉,引開話題:“瞧你模樣,應該年紀還小,我今年兩萬七千歲了,你呢?”

“我剛好兩萬歲。”

“那我長你七千歲,可能叫你作弟弟?”

“好啊,正巧我家中沒有姐姐,隻有三位哥哥。”

兩人竟奇跡般成了姐弟。

突然多了個親戚出來,靈九兒自然是高興的,她略施靈力將手裏的勺兒也豎立在頭頂,歡喜道:“弟弟你看,我學你呢。”

江陵鬆開手杖,那手杖自動回到他頭頂。

一眼望不到邊的尋夢渡,祥雲之上的兩道背影肩並肩坐在一起,一個頭頂勺兒,一個頭頂手杖,兩人連歪頭的頻率都一模一樣,這景象若叫其他仙家看了,恐怕還真會誤以為是一對如假包換的親姐弟呢。

分別之前,靈九兒將買的鹵蛋都給江陵帶回去了,她說:“上回吃了太多,鬧肚子了,害我在喜歡的神官麵前丟了麵子,這回可不敢再吃了。你都帶走,都帶走吧。”

江陵的注意力卻不在鹵蛋上,他問道:“姐姐有喜歡的人了?”

“嗯嗯。”靈九兒重重點頭,“是個脾性溫和的神官,他同你一樣善良,待我很好。”

江陵摟著一兜鹵蛋笑看著她,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