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他總是在縱容她
“咱們合同簽的長約,你可是約等於賣身的。”
第二天,季小蕾十分盡責地把住薑百思的病房門,絲毫不給她出去的機會。
薑百思借口嘴巴發苦打發了季小蕾去買新鮮水果,季小蕾滿臉不信任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病房。
等人一離開,她立刻換了衣服直奔目的地。
嘉利拍賣行當代書畫藝術家拍賣專場,場麵火爆,座無虛席。
薑百思在座位上落座,台上的拍賣師完美落錘了一件溢價70%的作品,正準備介紹下一件競拍作品。
“接下來這件作品,由當代新銳畫家……”
一個熟悉的名字躥入耳朵,她輕輕詫異地哎了一聲,還未想明白緣由,包裏沒來得及關靜音的手機忽然開始響個不停,打斷了她的思索。
看到來電顯示,她無奈地歎一口氣,隻好悄悄退場到外麵接電話。
一接通,季小蕾的大嗓門就嚷了起來:“薑薑姐你果然跑了!你這樣偷偷從醫院溜出去,老大回來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別怕,有什麽都讓他衝著我來。”
她記掛著剛剛在場上聽到的那個名字,說完也不管季小蕾那邊什麽反應,直接掛了電話重新進入了拍賣場。
“恭喜鄭易,作品又刷新了拍賣紀錄!”
台上拍賣師完美落錘,宣告新紀錄的誕生。
是鄭易,果然剛剛沒聽錯。
薑百思眯著眼,看向展示台上掛著的那幅《冬夜雪原》油畫,她離得遠,基本看不清細節,但她閉上眼也能清楚地記起來畫裏的每個筆觸。
曾經長達四個月,這幅畫每天都掛在Y.U畫廊最顯眼的位置,掛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而如今,這幅畫赫然已經從當初掛在Y.U時的價格搖身翻了20倍。
“很驚訝?”
她正陷在自己的沉思裏,乍一聽被這壓著怒火清冷的聲音嚇了一跳。
回頭,季小蕾口中那個會扒了她的皮的人,正赫然站在自己身後。
陸予城以手虛指她,口中輕聲威脅:“回去再跟你算賬。”
她佯裝未聽到,隻是問:“有人在炒作鄭易的畫了?”
初入行的新人或許會驚訝於無名畫家一夜成名的機遇,但薑百思不會相信,她篤信,鄭易的作品非運作不能如此。
鄭易算是有些天賦的畫家,當初她簽下他也是看中了他的天賦,但他功利心太重,在創作上未免顯得浮躁。從藝術鑒賞角度來說,這幅畫缺陷明顯,短短時間溢價率如此之高,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陸予城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一下就看出個中關竅的薑百思,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行家啊,一眼看穿?”
薑百思一如既往地裝傻:“在Y.U受了熏陶這麽些日子,總會有些見識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陸予城也不拆穿,反正,以後的日子還久著呢。貓和老鼠的遊戲,他也不介意一直陪她玩下去。
薑百思接著道:“我查過了,鄭易的畫,短短一個月時間內頻頻上知名拍賣行的拍賣專場,幾乎每次都是同一批人哄抬價格拍下畫作。”
資本雇托自賣自買,以高價買下畫作,而這高價會成為第二次拍賣時的參考價格,借此一步步炒高估價。
很明顯,鄭易的畫就是這麽炒起來的。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接下來一件拍品。
畫作充滿古韻,用筆嫻熟,是一幅上好佳作。
但很可惜,沒有落錘。
換句話說,流拍了。
薑百思有些訝異,如此上佳的一幅作品,應拍者卻寥寥無幾,最後連底價都沒達到就流拍了。她幾乎懷疑是自己這兩年的藝術品位出現了問題。
拍賣會結束之後,是例行的自助晚宴。
嘉利拍賣行跟本市藝術品交易兩大龍頭企業——藝華國際和韓家的韓盛集團皆有合作,此次拍賣,兩家企業都拍出去不少藏品。
有兩大龍頭企業參拍,藝術圈內不少知名企業也紛紛跟著入了場。
因此,這場晚宴,辦得尚算熱鬧。
薑百思預料到韓家的人也會出現在晚宴上,本來不想參加接下來的晚宴,但陸予城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非得拉著她留下來。
他不是向來最討厭這種場合?平日裏畫廊慣常的應酬他都是能推則推的,這次怎麽這麽反常?
但薑百思沒空多想,因為遠遠地走過來了幾個人。
身旁拍賣行的經理董力熱情地迎了上去:“顧先生、韓小姐,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陸予城冷眼看著薑百思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桌布底下的模樣,若有所思。
薑百思終於忍不住扯了個謊,說要去洗手間,接著便轉身走出宴會場。
他看著她的背影,想起了此前讓嚴飛查鄭易和畫廊其他三位畫家背後的新東家是誰時,對方給自己的四個字——韓盛集團。
他看著她的背影,眯了眯眼,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
宴會廳三樓,是專為貴賓設置的休息套房,陸予城熟門熟路走上去,在一間房前站定,他猶豫了一會兒,而後按響門鈴。
很快,有人應聲開了門。
顧衍看到陸予城,明顯愣了一下。
“阿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陸予城沒回答,直接略過了他往裏走:“韓令遠呢?”
韓令遠的聲音在裏頭響起:“讓他進來。”
陸予城徑直走進去,冷冷地看著韓令遠:“多餘的客套話不必說,我隻是想問,炒作抬高畫價是不是也有你的黑手?老爺子最恨這種行為,你好自為之。”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韓令遠眸底深不可測,拍了拍他的肩,“回來了也不跟家裏人說一聲。”
陸予城將肩膀從韓令遠手下挪開,剩他尷尬的手落在半空,他倒是也不惱,依舊是和藹的長輩模樣。
“聽不懂最好,就當我白提醒一句。”陸予城說完,轉身就走。
顧衍追過去,人已經沒了影,而他的眼神在移到宴會廳某處時頓了頓,身形都僵住了。
“阿衍,怎麽了?”韓清如順著視線看過來,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顧衍搖了搖頭,邏輯告訴他那人不該出現在這兒,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地,隨即自嘲一笑:“沒什麽,應該是看錯了。”
宴會廳觥籌交錯,一片璀璨光華。
薑百思推開宴會廳的大門,到陽台上透氣。夏夜蟲鳴,微微衝淡了宴會廳的喧囂之聲。
身後傳來一聲陽台門被推開的聲音,半晌,那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以為是陸予城。
待在這樣的場合實在讓她頭昏腦漲,因此有些遷怒一定要堅持留下來的他。
“現在可以走了嗎……”
她在轉身的瞬間,尾音突兀地消散在了空氣裏。
顧衍站在那裏,深深地看著她,仿佛是不可置信的震驚,又像是失而複得的驚喜。
他身後宴會廳璀璨的光影傾瀉而出,為她融了一身暖暖的光。沒錯,此刻站在眼前的人,正是他日日思念的人。直到,他看到她的眼睛,他心中的狂喜像是被兜頭一盆涼水澆滅。
那眼神,是冷的。曾經,這雙眼睛裏滿是熱烈的光,而現在,全都沒有了。
“思思……”他低喃,向她走近。
“顧先生。”薑百思側身,退了一步。
她的冷淡疏離刺痛了他,他忽然覺得難以忍受。
顧衍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肩膀,眼中深深的痛和悔讓薑百思一瞬間忘了掙紮。
“我每一天都在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第一時間站到你身邊。那一天實在太混亂,你離開韓家之後,姑姑就立刻被送進了醫院。你知道的,我沒辦法丟下她……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一直在找你……”
“顧衍。”薑百思冷漠的聲音在夜風裏越發顯得清冷,“你還不明白嗎?”
那一刻顧衍忽然覺得害怕,害怕她即將要說的話。
她仰頭看著他,那眼神裏是無邊無際的悲憫:“我們之間,已經再無可能。人要活下去,總是得向前看的。人生根本沒辦法再重新來一次,所以,後悔,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
顧衍眼中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下來,像是苦苦支撐的沙漠旅人忽然得知,遠方的綠洲隻是海市蜃樓,絕望漫天漫地地向他襲來。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顧衍漂亮的手背青筋暴露,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他的手才從她的肩膀上緩緩滑下。
薑百思沒有再去看顧衍的表情,一步一步,堅決地離開了陽台。
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到遠離宴會廳的花園,這裏燈光晦暗,頭頂的月色也朦朧。
悲傷和脆弱,都不會被人發現。
她坐在花壇邊,摟緊了自己的肩膀。
突然,一件外套落在了肩頭,帶著主人不容忽視的氣息裹入她的鼻息。
她仰頭,是陸予城。
“如果不是看到你這樣,我還以為你真有你表現得那麽冷心冷麵。”
薑百思有些難堪:“你偷聽?”
陸予城發誓自己不是有意偷聽的,他隻是不小心聽到了前頭,又一不小心按捺不住好奇心聽完了全程。
他一向自認是個好奇心不重的人,但麵對薑百思,她就像一座迷霧般的森林,引誘著他去冒險。
“結果我就聽到了我們薑主管了不得的情感糾葛呢。”他這樣說。
薑百思別開頭,不說話。
“原來那個晚上,你是為了他才傷心絕望到那個地步。”陸予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薑百思詫異地看他一眼,心知他誤解了。但是,鑒於近來他屢屢對自己身份的懷疑,她倒樂得他這樣誤解。
“不過,你既然愛他愛到這地步了,幹嗎還管韓家的阻撓?”
原來他以為她和顧衍的事是因為韓夫人的阻撓。
薑百思沒想到,一身痞氣的陸予城,在編織愛情故事方麵的腦洞會這麽大。
看到薑百思滿臉古怪地看著自己,陸大老板並未意識到自己腦洞過大,他挑著眉,一貫那副囂張至極的模樣:“我要是愛一個人,就算全世界來反對都沒有用。”
“這世上大多數人的愛情,並不能純粹,會有很多束縛,會有很多牽掛,不用說其他,就是我自己,也並不是一個會為了愛一個人而放棄所有的人。”薑百思的聲音飄忽在夜風裏。
他冷哼一聲:“要我說,你就是名字起錯了。別人是三思而後行,你是百思,思了百遍了還會有勇氣往前走嗎?”
她有些惱怒地瞪著他。她的名字是母親取的,對她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
可是這時候她被他這套邏輯噎住,一時忘了反擊。
隱約間,身後的花園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句壓低了的女聲:“你放開我!”
隨後又是一陣細碎的爭吵聲,薑百思皺了皺眉,是何眉?
薑百思有些擔憂地朝聲源處走過去。
這家拍賣行別的不說,花園造得倒是頗有講究,層層疊疊的花木掩映,薑百思拂開一層又一層的樹影,正待拂開最後一棵樹時,卻被身後的人按住了肩膀。
她皺著眉看向陸予城,有些惱怒:“阿眉遇到麻煩了!”
陸予城卻是挑了挑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你現在突然出現,才是她的麻煩。”
她聽不懂他什麽意思,正要掙脫他的束縛叫出何眉的名字,卻被他一把捂住嘴壓到身後的樹幹上。
薑百思暴怒,抬起腳就往他小腿上踹。
陸予城悶哼一聲,隨後輕輕拂開眼前婆娑的樹影,低啞的聲音對她道:“你自己看。”
薑百思看過去,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一個男人攬著何眉的腰,正在親她!
薑百思下意識地看向陸予城,他挑了挑眉,一副“看吧,我警告過你”的看戲模樣。
她覺得自己的耳根更紅了。幸好這濃濃夜色,遮住了她的小尷尬。
她悄悄地將頭埋進他的大衣裏,而後就聽到他沉聲道:“別動。”
她不明所以,僵在那裏。
視線中,陸予城那張臉緩緩逼近,緩緩放大,四周一切都顯得安靜極了,安靜到她甚至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這樣的距離實在太近,她腦子裏莫名其妙閃現出何眉和那男人親吻的畫麵。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她又羞又怒地偏開頭,而他卻先她一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陸予城你幹嗎?”
她又要掙紮又怕驚動樹後的何眉,聲音像海浪一樣忽高忽低,窘迫萬分。
他伸手將她頭頂的一片葉子拿掉,在她眼前晃了晃:“幫你拿葉子。”
他又看了她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想幹嗎?”
薑百思咬了咬唇,覺得自己的耳根又紅了。
太丟人了!
她確定,陸予城這渾蛋就是故意挾私報複!報複她沒聽他的話乖乖在醫院待著!
這邊還沒等她想好怎麽報複,那邊廂就傳來一道清脆的耳光聲。
兩個人俱是一愣,齊齊向那邊望過去。
隨後是何眉冷冷的聲音:“如果你要的是這個,那我們兩清了。”
薑百思這下子終於看清了這個男人的臉——一張極其年輕的大男孩麵孔。
在何眉的巨大氣場前,他簡直潰不成軍:“AYei,你知道我不是的……”
他的語調帶著一種天然的卷舌音,似乎是說不慣中文的樣子。
何眉似乎是不想再聽的樣子,推開那人就往這邊走。
薑百思畢生沒有哪個時候比此時更尷尬了。
四個人,八隻眼,麵麵相覷。
何眉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她與陸予城之間來回移動。
她肩上正披著陸予城的外衣,剛才為了不被他們發現,兩人又是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態挨著,她臉色潮紅,似乎什麽都不必多說,何眉眼神裏滿是“我果然沒有猜錯,你們之間果然有一腿”的意味。
薑百思忍不住哀號:“阿眉,你聽我解釋!”
在薑百思重複無數遍“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真的真的隻是不小心路過”的解釋之下,何眉勉強表示:“行吧,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我懂的。”
薑百思一向覺得自己很冷靜,此刻卻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你根本就不懂,除了你看到的,其他的任何腦補請你不要有!”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陸予城:“你解釋一下呀!”
陸予城有些好笑地看著難得失態的薑百思,他們家的薑主管呀,向來聰明主意一大堆,怎麽這會兒給忘了,這世上有種策略,叫作“賊喊捉賊”。
他看向“賊王”何眉,伸手指了指一邊手足無措站著的“共犯”,吹了吹口哨:“難道你不要先解釋解釋你們之間,是怎麽回事嗎?”
乍然被反問,何眉措手不及地頭疼起來。
偏偏肇事者還不怕事大:“AYei始亂終棄,我追過來的!”
“紀庭方,你不會用成語別給我亂用!”
這八卦太勁爆,局勢瞬間逆轉。
薑百思喃喃道:“阿眉,你竟然是拋棄了人家逃回來的……”
何眉喊冤:“什麽叫逃,我這是光明正大地回來的!”
“可是人家都追你追到國內來了。”
何眉扶額歎息,一副無限困擾的模樣:“就是這個才最頭疼。談戀愛,就是雙方開心就好啊,於我來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這是畢生的座右銘。我在愛丁堡時就意識到,這段感情可能會桎梏了我的自由,所以我當機立斷就回來了。”
薑百思驚到隻能當個複讀機重複:“可是人家追你追到國內來了。”
何眉一副頭痛的模樣,忍不住哀號:“說起來,一般藝術家不都是自由主義者嗎?為何到了他身上這條定律就不存在了?要是早知道他是這麽玩不起的人,我當初說什麽也不會撩他了。”
得,還是一個撩完就跑的女版陳世美。
何眉有種錯覺,自己一直被他扮豬吃老虎擺了一道:“你不知道,他畫的畫充滿了藝術自由奔放的張力,我就認為他本人也一定是這樣的。跟這樣的人談戀愛,那是最好不過的不是嗎?”
紀庭方有些委屈:“如果今晚不是因為我也參加了這場書畫拍賣會,我還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再能遇到你。”
薑百思卻忽然被何眉話裏的某個詞觸動了,眼睛都放著光:“畫家?你是說他是個畫家?”
何眉在這種眼神裏絕望地意識到,自己短期內怕是擺脫不了紀庭方的魔咒了。
果然下一秒,薑百思開口:“紀先生,我知道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說這件事可能有些冒昧,但請原諒我們事出非常,想必你也知道,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頓了頓,將話補充完整:“紀先生,方便跟我們畫廊談一下合作嗎?”
她又回到了她的領域。
一個小時前坐在月色下無助又哀傷的那個薑百思,此刻完全不見了蹤影。
陸予城看著她,心裏不知道是該惆悵還是欣慰。
季小蕾負責藝博會參展藝術家履曆撰寫,在看到紀庭方簡曆上某個字眼時不禁發出了花癡一般的聲音:“原來紀先生你的老師是歐洲畫壇赫赫有名的皮克先生!”
一旁的何眉出聲:“我當時知道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不說皮克先生自己在西方畫壇的影響力,光說說他的學生,一個個都是神話級的人物,算起來紀庭方倒是最不成器的一個呢。”
年輕帥氣的“ABC”聽到何眉說到自己的名字,臉上流露出小奶狗一般依戀的神色。
薑百思看著跟前一天慌亂無措的樣子判若兩人的何眉,此刻已經恢複了那個泰然自若遊戲人間的老樣子,而紀庭方顯然不是愛情遊戲老手何眉小姐的對手,抬眼看看她就一副臉紅到了耳根的模樣。不知道他們私底下達成了什麽約定,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愛丁堡那些往事。
她有時候不得不歎服,何眉總是有她自己處理問題的方式。對比起一團糟的自己來說,她快刀斬亂麻的行事作風,未嚐不是最好的一種方法。
何眉看著薑百思,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般,說道:“說起來,紀庭方的學長,就是薑薑你的偶像啊。少年天才畫家Elton!”
一旁正跟紀庭方對接授權合約條款的季小蕾誇張地叫了一聲:“就是那個,十四歲就以中國風油畫蜚聲歐美畫壇的Elton嗎?天哪,當年他的畫作還是我們老師上課時重點學習的教材!”
複雜的中文詞匯,紀庭方聽不懂,但敏銳地捕捉到了Elton的名字,他臉上難掩惋惜之色:“Elton是我老師最引以為傲的學生,隻是很可惜,三年前他忽然放棄了畫畫。”
季小蕾滿臉花癡樣:“年少成名,榮耀巔峰隱退江湖。人生履曆自帶神秘氣息,真的是讓人不迷不行。”
薑百思看到何眉那一張遇到同道中人的驚喜臉就一陣頭疼,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將自己的過往爆了出來。果然,就聽到何眉接下去說:“可不是嘛,當初在愛丁堡薑薑……呃……”
薑百思惡狠狠地在會議桌下踢了何眉一腳,何眉的話頭突兀地停了下來。
季小蕾無限好奇:“薑薑姐怎麽了?”
薑百思一副陸予城上身的資本家剝削嘴臉:“季小蕾,不要八卦,好好工作,小心扣你工資。”
陸予城將薑百思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狀若無意加入這沒什麽營養的討論中:“看不出來,薑主管也未能免俗地喜歡一個所謂的少年天才畫家?”
薑百思拿眼斜他:“沒聽小蕾說嗎?Elton也算是書畫藝術界的全民偶像了吧,我未能免俗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哧一聲:“興許人家名不副實呢?”
薑百思睇他一眼:“就算名不副實,也好過陸老板你名副其實的不務正業啊!”
陸予城被嗆住,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什麽事實依據可以反駁,便沒再說話。
那邊廂紀庭方已經和季小蕾對接好作品授權條款,在合約上簽了字。
等一切結束,薑百思將紀庭方單獨叫住。
知道對方中文水平實在欠佳,薑百思直接用英語講明來意。
聽完她說的話,紀庭方那雙歐式大眼睛裏盛滿詫異:“你是說,可能會有人來找我,讓我跟你們解除合作?”
得到薑百思的肯定,紀庭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你放心,我是不會背叛朋友的。”
卻沒想到薑百思緩緩搖了搖頭:“不,如果有人來找你,你要答應對方。”
完全被繞暈了的年輕華裔有點蒙。
“但有個條件,你得提出要求見麵詳談。”
第二天一早,薑百思就讓季小蕾將剛得到授權的展出作品列表發給主辦方。
而剩下來的事情,似乎就隻有等了,等著那個幕後的黑手。為了避免麻煩,她還特意支開了陸予城。
大概十點鍾的時候,紀庭方的手機響了。
幾乎是同樣的套路,對方用逼退Y.U此前所有合作畫家的手法來跟紀庭方談判。
按照計劃,紀庭方約了對方見麵詳談。
紀庭方在咖啡廳座椅上入座,而後薑百思在二樓坐鎮,季小蕾在紀庭方後側方就座。
工作日的咖啡廳,間或有幾個邊抱著電腦辦公邊喝下午茶的白領,店裏寥寥數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午後的咖啡廳除了舒緩的音樂聲,其他聲音一絲也沒有,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對方還未出現。
季小蕾發了個微信給二樓的薑百思:“薑薑姐,怎麽回事?”
薑百思手指輕叩桌麵沉思,心底也漸漸浮現因為長時間等待而來的煩躁感。
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的視線虛虛落在咖啡廳的落地窗外,落地窗外即是本地最繁華的CBD商圈,各大著名寫字樓林立,割裂出繁華的商業街道,忙碌的車流和人流交織。
本城最繁華地段的最繁華街區,各色行人皆是行色匆匆。
咖啡館街對麵一輛車緩緩起步,在路口等紅綠燈。
突然,薑百思的眼皮跳了跳。
這輛車什麽時候停在街對麵的?停了多久了?
此時,紀庭方接到了一個電話,那個聲音說:“紀先生,既然你如此沒有誠意,我們也沒必要談了。”
與此同時,二樓的薑百思後背發冷,記憶瘋狂閃回,準確地在腦海中捕捉到當日在機場高架上跟蹤自己的那輛銀色商務車,那車身逐漸和眼前這輛車的景象重疊。
薑百思倏然起身,因為起身太快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
聽到動靜,樓下的季小蕾和紀庭方同時往這邊看過來,就看到薑百思急切地從二樓跑下來,在樓梯上迎麵撞上正往二樓送單的侍應生。樓梯狹窄,薑百思又跑得急,侍應生手上一個沒拿穩便將托盤上的咖啡潑灑了出去,滾燙的熱咖啡灑了薑百思滿身。
侍應生連忙迭聲道歉,她卻置若罔聞,眼睛視線自始至終都隻盯著落地窗外,向著咖啡廳門外飛奔而去。
季小蕾雖是滿頭疑問,卻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忙追著薑百思跑出去。
路口的信號燈已經轉了綠燈,那輛銀色商務車緩緩起步,並入車流疾馳而去。
薑百思瘋狂地追著跑,視線中那輛車越來越模糊,但她依舊還在跑,她的心間似乎有一把火在焚燒,烈火燎原。
剛才,車窗還未完全關緊的瞬間,她分明看到了那張明豔的、熟悉的側臉。
原來是她!果然是她!
薑百思的腦海中,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話。
韓清如,我已經放棄一切,離你們韓家遠遠的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嗎?
一陣尖銳的刹車聲響起,司機伸頭對著薑百思罵道:“找死嗎?沒長眼沒看到是紅燈嗎?”
季小蕾氣喘籲籲跑過來,將薑百思拉到路邊,對著司機道歉。
“薑薑姐,你被燙傷了!”
薑百思後知後覺地感到,脖頸間**在外的皮膚瞬間一片灼燒似的疼。
醫院裏,陸予城等在急診室外,像條噴火龍一樣向排排站著認錯的眾人發射怒火:“你們一個個的,真是能耐了啊!竟敢瞞著我幹這事!當我這個老板是死的嗎?
“我還以為天下掉下個大畫家這下可以暫時消停了,結果呢,啊,竟敢把我都給算計進去,你們真是了不起啊!”
他每罵一句,眾人就頂著怒火抖一抖。最後惹得護士長看不下去了,禁止他再在醫院咆哮,這場酷刑才沒再接下去。
薑百思被護士塗好燙傷藥膏之後扶出來,護士吩咐了幾句不能碰水之類的禁忌事項,最後忍不住惋惜地說:“得虧臉上沒燙到,不然可麻煩了。長得這麽好看的姑娘啊。”
薑百思看著走廊外一眾求生欲旺盛的求救眼神,歎了一口氣:“你罵那麽凶幹什麽,這個事情是我的主意。”
陸予城氣得說不出話來,用手指威脅地虛空指了指她:“你也跑不了,我也有賬要和你算!”
被解救的一眾城門小池魚丟給薑百思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而後紛紛逃離。
“就剩我們倆了,說吧,看到什麽了要追出去?”陸予城好整以暇地在走廊長椅上坐下,做好一副要詳談的準備。
薑百思別開了臉,將沉默政策貫徹到底。
“你這丫頭真是……”他氣極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麽罵人。
更何況,他雖然一向小霸王似的逮著誰不滿意了就罵誰,但其實甚少罵過薑百思。
陸予城尋思著自己是不是對她太過縱容,腦海裏盤算了一圈,發現自己真的對她很縱容!
這還了得!慣得這女人譜擺得比自己這個老板還大!
他一陣暴怒:“說話啊!啞巴啦!”
為顯聲勢他還踹了走廊上的垃圾桶一腳,鐵質的垃圾桶咣當作響,護士探頭出來:“別破壞公物。”
皮膚科旁邊就是骨科,一位手臂打著石膏的患者正在門口候診,看到暴走的陸予城他悄悄地挪了位置,遠遠地躲到走廊盡頭去了。
薑百思終於開口:“陸總,我想辭職。”
猝不及防被這話炸彈一樣的威力傷到,一口水嗆進氣管,陸予城咳得肺疼。
怎麽的?還跟他整起逼宮這一套了?以為這樣他就能妥協了嗎?真是太天真!
但他一開口卻完全背叛了自己的理智:“你要是實在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行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真的想辭職。”薑百思重新開口。
如果這一連串事件的幕後黑手是韓清如,那麽,隻要有她在一天,Y.U就不會有一天安生日子。
陸予城看著她認真嚴肅的神情,臉上的神色也冷了下來。末了,他扯出一個冷笑,猶如黃世仁附體:“我不同意。”
他彎下腰,手臂撐在她身後的牆上。
薑百思瞬間有些後悔自己坐在椅子上,不但天然矮了氣勢,而且被他形成一個包圍的姿勢,她有些慌亂地別開了頭。
而後就聽到他說:“咱們合同簽的長約,你可是約等於賣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