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薄荷糖是一場小型颶風

(1)

許稚第一次見孟約,是在高一的寒假。

她期末考英語成績差得不忍直視,被身為大學英語係教授的母親念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把她扔進了新東方的加強班進行強化。

教室裏暖氣開得很足,窗戶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雨夾雪。

昏昏沉沉終於熬到了下課,她和容茸站在電梯口百無聊賴地等待。

容茸拿著手機正在八卦:“貼吧裏正在評選校花校草呢。”

許稚看了眼外麵的壞天氣,覺得自己頭暈暈的,好似要感冒,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

“我們班的顧一翊排校草第五名呢。”容茸突然想起什麽,“我覺得顧一翊喜歡你,你看你來這上課,他也跟過來。你怎麽想的呀?”

許稚耷拉著眼角沒說話。

容茸輕輕歎氣:“也是,畢竟你是校花評選第一名,和第五名在一起確實不配。”

許稚睜大眼睛:“什麽?”

她感覺喉嚨有點疼,說話也帶了點鼻音:“什麽第一?”

“就是校花評選啊,你的票數比第二名高了一半呢。”

話音剛落,電梯的提示音突然響起,許稚下意識地抬頭,正好和裏麵的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人穿著黑色的羽絨服,黑色的發絲微濕,粘在耳後。他剛從雨雪中走來,在暖氣裏好像帶著柔光。

他目光落在許稚身上,就一秒,收了回去。

錯身而過的時候,許稚忍不住回頭看。

“哇,孟約。”容茸小聲尖叫,語氣裏藏不住的愛慕向往,“沒想到補課都能遇到孟約,也太幸運了吧。我要發朋友圈發微博,讓她們羨慕死我。”

許稚看著腳尖,裝作不經意地問:“你認識他?”

容茸驚訝:“不是吧,許稚!那是孟約啊,我們長榮最有名的帥哥之一,你不知道嗎?”

容茸看到許稚頓了三秒,發現她竟然是真的不知道,剛想要普及孟約大神的事跡,就聽見她問:“他校草排名第幾呀?”

“當之無愧的第一。”

許稚咬著有些幹的下嘴唇,暈暈沉沉的腦袋終於有了點精神。

第一和第一,這不就很配了嘛。

電梯門打開,冬日冷颼颼的風夾著雨和雪一股腦兒地灌了進來。

許稚看著落在指尖的那片六角形的雪花,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突然開始萌芽。

從那天起,許稚開始了“暗戀”。

(2)

決定暗戀的第二天,許稚起了個大早,她給容茸發微信。

【許稚:我覺得今天天氣不錯,不如我們早兩小時去補課怎麽樣?】

容茸看著窗外濃濃的霧霾。

她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作為一個好閨蜜,她還是無條件地答應了。

早上八點,她們倆坐在新東方樓下的早餐店,許稚一邊吃小餛飩,一邊有意無意打聽孟約的事。

“你說孟約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吧。孟約這種長榮男神要是有喜歡的人的話,不早就被扒出來了?”

她點了下頭沒再說話,但孟約的話題一旦被挑起,就停不下來。

容茸還在那邊花癡著孟約有多帥,許稚卻咬著小餛飩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突然想起來那天的一個小細節。

那天雨夾雪,孟約沒撐傘,黑色的睫毛上粘了一片雪花,他眨眼時雪水掉進黑色的眼眸裏。本就清冷的雙眸被雪水洗刷得更加透亮,他不適應地眯了下眼睛,好像在一本正經地賣萌。

記憶裏他好像是內雙,眼神很冷漠,氣質更冷清。容茸說他就像掉進盤絲洞的唐僧,冰冰涼涼,又幹淨透明。

許稚笑了下,想起錯身而過時,他身上好像有冰雪初融的薄荷草香氣。

“孟約!許稚,快跟上。”容茸驚喜地大叫。

許稚和容茸撐著傘鬼鬼祟祟地跟在孟約身後。

他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又不撐傘,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就這麽讓自己在雨裏淋著。

黑色的發絲被雨水浸著好像滴了墨,雨滴順著他肌膚線條,滑過下巴,跌進脖子和鎖骨,最後沒進衣服裏。

他似乎全然不知這樣的美色對外人來說有多大的殺傷力。

許稚微微皺起了眉頭,掃了眼旁邊的容茸:“茸茸,一會兒下課後,我請你打車回家。”

容茸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許稚將她們倆僅有的一把傘塞到孟約手裏。

她跑得很快,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傘塞過去,也不管對方要不要就逃了。

容茸目瞪口呆地看著許稚跑回來,拉著她的手,往反方向跑,嘴裏還念叨著:“快跑,快跑。”

兩個人跑了兩條街,才停了下來。

她們站在屋簷下,雨比剛剛下得更大了,容茸覺得許稚很不正常。

許稚頭發半濕,水珠還掛在發尾。

她眯著眼在笑,剛剛給孟約傘的時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像是觸電一樣,心都顫了下。他指尖仿佛帶著冰,比她的還冷。

“許稚。”

“嗯?”許稚側頭看向容茸,水滴跌進水塘的時候,她決定告訴容茸自己的小秘密,“你說如果我喜歡孟約的話,機會有多大呀?”

“……”

她們又回到了那家早餐店。

容茸坐得筆直,認真嚴肅地看著許稚:“你知不知道喜歡孟約的女生多到要排隊呀?”

許稚點頭:“但……喜歡我的人也很多呀。”她說話時鼻音更重了些,原本的感冒因為淋了雨變得嚴重。

容茸歎了口氣,有種女大不中留的感覺:“你有什麽計劃呀?孟約可是高二的學長,在學校裏,我們可是有三層樓的距離,而且貼吧裏說,孟約超級冷漠無情的,我覺得他就是個冰塊。”

許稚盯著屋外的雨心不在焉地在想,他現在有傘了,應該就不會再淋雨了吧。

“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喜歡的人?”

半小時前還在花癡孟約的容茸氣絕:“孟約勉強就算我一個‘牆頭’。”

“那你還真是個花心的女人。”

“……”

孟約走進教室。

坐在他隔壁的沈嘉魚,盯著他手裏的傘看:“孟約,你這麽少女心?”

孟約看了一眼那把嫩粉色的傘,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他座位在窗邊,雨順著風打在玻璃上,他看著窗外,黑眸深邃。

少女跑過來時發絲貼在臉頰上,低垂著頭,耳尖微紅,下一秒就轉身跑走。

一閃而過的,也是嫩粉色的臉。

(3)

十點過十分,這節是口語課。

這個來自英格蘭的外教,正表情異常豐富地用標準的倫敦音朗讀難懂的句子。

許稚撐著下巴還陷入在孟約的情緒裏,她剛剛在貼吧上搜了下,才知道他有多受歡迎。

她存了張孟約被偷拍的照片。那時還是春天,他穿著長榮的藍白色校服,站在學校後的櫻花樹下,一陣風吹來,淺粉色的花瓣唰唰落下,正好拍到少年好看的側臉。

他皮膚白,個子很高,身形帶著少年特有的單薄。他白色球鞋旁是綠色微黃的落葉和粉色的花瓣,有些悵然若失,又有點點到為止的甜味。

許稚的心像棉花糖又軟又輕,她盯著他校服外露出的那截白淨的脖子,怎麽辦,好帥呀。

“許稚?”

“……”

“許稚!”容茸拍了下她的肩膀,“下課了。”

許稚轉過頭,眯著眼衝著她笑,眼睛特別亮,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樣。

容茸抖了抖:“求求你收起你這副花癡的表情,不要讓那群愛慕你的男生破滅好嗎?”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孟約哦。”

容茸拉著她起來:“行了,去過衛生間再喜歡。”

衛生間在這棟樓的另一邊,要去的話,不可避免要路過孟約的教室。

許稚管不住眼睛,往他教室裏瞟,瞟了一圈都沒見到孟約的影子,剛把目光轉過來,就看見他站在走廊的拐角處。

室內溫度高,他將黑色的羽絨服脫了,穿了件灰色的連帽衛衣,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白淨的手臂。

他略微低著頭在聽旁邊的人說話。

許稚離他有些遠,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側臉,覺得他下頜線極其好看。

顧一翊不知道從哪裏蹦了出來:“許稚!”說話間,拉了下許稚微微紮起的馬尾。

許稚皺了下眉,被一嚇,開始止不住地咳嗽。

“許稚,你感冒了啊?”顧一翊的聲音像鴨子一樣吵。

她轉身想瞪顧一翊一眼,剛轉到一半,被對麵跑過來的人撞了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右腳跟踩到了一個人。

“許稚!”顧一翊還在大聲叫她。

許稚沒理他,仰著頭往後看去,發尾不小心掃到嘴角,而麵前的這張臉正屬於她朝思暮想的人。

孟約是怎麽突然就站在她身後的?

許稚來不及細想,因為忽然她心跳得很快。

本來鬧哄哄的走廊突然變得靜悄悄的,許稚那雙眼睛長得最好看,裏麵像有星星一樣,而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她突然在想,他會不會認出自己來,畢竟距離送傘隻隔了兩個多小時。

許稚追著他的目光,心跳撲通撲通,又大聲又激烈,如果裏麵是頭小鹿,那此刻它奔跑的速度一定超過一百邁。

孟約隻低頭看了眼鞋子,那是雙白色的球鞋,很新,鞋麵現在有了個黑色的印子,很醒目。

許稚小心翼翼地想說些什麽,剛張口就對著孟約打了個很大的噴嚏。

她捂著鼻子,臉紅了,耳尖紅了,眼尾也紅了。

他靜了兩秒,看都沒看她一眼,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繞開她,走了。

跟在他後麵的沈嘉魚回頭看了眼許稚,眼睛發亮:“剛剛踩你的是許稚。你知道許稚嗎?長榮新校花啊。”

好像隻過了一秒又好像很久,她聽見了孟約極為冷淡的聲音:“不認識。”

他的話像殺人於無形的冰刀,插在了她的心口。

許稚愣在原地,臉上的粉紅褪去,呆呆傻傻的,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了出去。

容茸輕輕拉了下她:“上課了。”

許稚有氣無力:“哦。”

容茸不忍心,又說:“孟約就這樣,超級高冷的,許稚,你不要太傷心啊。”

許稚吸了吸鼻子,喜歡的人太高冷,怎麽辦?

但她好像又更喜歡了,他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時,她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很想用自己的溫暖融化他。

想到這裏,她更加沮喪——許稚你完了,你徹底喜歡上孟約了。

你真的好欠虐哦。

沈嘉魚跟在孟約屁股後麵不敢相信:“你真的不認識許稚?”

課桌上還放著那把粉色的傘,孟約忽然想起少女打噴嚏的模樣,下一秒皺眉拿起傘快步走出教室。

沈嘉魚看著他的背影:“上課了,你去哪裏?”

許稚的教室左邊有個很不起眼的拐角,不注意的話,壓根看不見。

上課鈴已經打了,但她突然被顧一翊堵到這兒來了。

“許稚,我從開學第一天看到你就喜歡你,一直喜歡到了現在……”少年的聲音不大但熱烈又真誠,後門的學生好像聽到聲音,伸著頭在往外看。

許稚剛剛被打擊,正站在那兒垂頭喪氣,突然來了這一遭,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孟約拿著傘走近了兩步。

許稚穿著白色的毛衣站在陰影裏。她的臉很小,長得用沈嘉魚的話來說就是男生們最愛的那款,又純又嫩。此刻她仰著頭微皺著眉,沒說話。她黑色柔軟的發絲乖順地散在腦後,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要小幾歲。

剛剛沈嘉魚用萬分質疑的語氣懷疑他居然不認識許稚。

許稚。

他黑眸微閃,原來她就是那個讓他後座的兩個男生討論了一個學期的人。

“抱歉,現在以學業為重。”少女的聲音偏軟,帶著清冷的甜。

許稚說完就想走。

顧一翊擋在她麵前,語氣變得惡劣起來:“你別騙我。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孟約?”

許稚一愣,而後蹙眉不想再理他。

顧一翊不依不饒要拉住她:“許稚,我是不會放棄的!”

“隨便你。”許稚甩開他,一抬頭就看見站在那兒不知多久的孟約。

她忽然手足無措地呆在原地,嫩生生的臉又有泛紅的跡象。

孟約一隻手插著兜,另一隻手拿著傘走過來,將傘放到她手裏。

他果然認出她來了。

許稚急急叫住了他:“喂。”

孟約腳下一頓。許稚繞到他眼前,背脊挺得筆直,仰頭看著他。

她說:“我叫許稚。”

他沒說話,垂眸看向她。

因為之前那一幕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許稚繼續說:“你叫什麽?”

走廊裏突然傳來奇怪的響聲,許稚下意識眨了一下眼。她看見孟約驀地勾了下唇,他黑眸深邃,目光清冷,眼神裏好像藏了東西,嘴角的笑意未達眼底,卻硬生生生出些冷意。

許稚吞了下口水,忍住想要後退的衝動。

然後聽見他的聲音。

“孟約。”

窗外梨樹枝丫上堆著積雪,清清冷冷帶著無邊的寒意,可又輕又白,散著無限的春意。

就像是孟約的聲音。

“然後呢?”容茸看著許稚拿回來的那把傘,“你說什麽了?”

許稚一邊做閱讀理解,一邊答:“我當然說不認識啊。”

“啊?”容茸一副你瘋了的表情,“我說許稚有仇必報是沒錯,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你喜歡他啊?”

“嗯?”

“你這樣,孟約怎麽可能還和你在一起啊?”

許稚放下手裏的筆跟她分析:“我覺得喜歡孟約的女生太多了,我必須得不走尋常路。我說不認識他,這肯定能讓他印象深刻。你想啊,孟約這種又高冷又傲嬌的學霸男神,一定覺得我這種女孩很有意思,說不定就記住我了呢。”

容茸無語:“醒醒吧孩子,誰放著這乖順可口的小白花不要,非來啃難啃的狗尾巴草啊?”

許稚不讚同地拱了拱鼻子。

當時她說完“不認識”三個字後,緊張地抿了下唇,胸口在小幅度地起伏著。

孟約那雙冰冰涼涼的眼睛隻輕輕掃了她一眼,錯身而過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他溫熱的體溫。

她忽然想到,孟約上的是托福班,按照他的成績肯定是奔著國外名校去的。

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裏,珍惜每分每秒。

隻是,這支高嶺之花到底該怎麽摘下呢?

(4)

2月23號,長榮寒假後開學的第一天。

下了半個月的雨,在這天雨過天晴,但空氣裏還都是水汽。

許稚扯著容茸在校門口蹲點了一個小時都沒看見孟約的影子。

她趴在窗框上,琢磨著怎麽找個合理的借口跑去高二。

容茸在她旁邊嘰嘰喳喳地勸:“不如你就喜歡沈嘉魚,雖然人看起來痞了點,但我感覺他比孟約要帥。”

許稚不同意:“喜歡人怎麽能三心二意呢?”又說,“孟約天下第一帥,好嗎?”

走廊裏突然有個女聲在叫孟約的名字。

她側頭看過去,三四個男生走在孟約前麵,小聲說話大聲笑,他沒說話,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清晨的霧氣縈繞在他周身,模模糊糊已經足夠氣質逼人。

長榮在校服上管得很嚴,藍白相間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好像量身定製一樣,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坐在許稚後麵的男生看向那群浩浩****的人:“高二的來高一幹嗎?”

說話間他們停在高一(2)班門口,裏麵一個柔美可愛的女生跑了出來,嬌俏臉紅地站在他們麵前,說說笑笑好不開心。

是沈嘉魚最近認識的一個妹子,這女生長得好看成績又好。

容茸在許稚耳邊小聲說:“喂,看到二班班花了吧?”

許稚皺眉問:“誰?”

“桑柔。”

許稚臉色古怪:“你不是說我是校花第一嗎?”

容茸點頭肯定:“對啊。”

“那他們放著我不認識去認識第二幹嗎?”

容茸:“……”

許稚看著那小班花總用餘光纏纏繞繞地看向孟約,雖然孟約靠在那兒看起來目中無人高冷又不可一世的,看都不看她。

但許稚心裏還是覺得大事不好。

不行不行,她得快點拿出作戰計劃來,不然孟約就被二班那個叫桑柔的小班花吸引去了。

“桑柔成績蠻好的。你說他們學霸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惺惺相惜的東西,所以棄一選二?”容茸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個合理的解釋,她說完,看到許稚臉色更差。

“是嗎,我一班她二班,明擺著我成績好。”

“她英語比你高100分。”

“啊?”

“145分。”容茸殘忍地揭開真相,“你45分。”

“……”

下午的時候,許稚終於得到一個光明正大地去高二的機會。

因為她被新來的英語老師請去談心了。

上學期的英語老師回家生孩子,這學期學校臨時讓高二的英語老師來代他們班的課。

他辦公室正好在高二(1)班隔壁,許稚憂喜交加,她站在那兒垂著腦袋聽著這位餘老師訓話。

“我看了你各科成績,數學你考145分,英語你考45分,你是對英語有什麽意見嗎?”

許稚咬著唇:“英語太難了。”

“別的就不難了?”老餘看見小姑娘慘白的臉,語氣柔和了些,“這學期開始,我帶你們班英語,找你來就是想讓你把英語成績提上去。英語這門課可是文理分科都避不過去的。”

許稚左耳聽右耳出,思緒被隔壁兩個老師的對話吸引了去。

“王老師,孟約這次拿了國一保送簽了沒?”

被點名的王琴歎了口氣搖頭:“沒有。”

這兩個字一說,老餘的注意力也被勾了過去:“唉,菁華大學都不簽,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王琴:“我看他最近在申請國外的學校,我就是怕他萬一出現意外,畢竟早簽早安心。”

“算了,就算有什麽意外,孟約這成績到時候參加高考也沒問題。”另一個老師寬慰了一句。

老餘回頭一看許稚還乖巧地站在那兒:“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和你說的話。”

許稚點了下頭就跑了出去,經過高二(1)班門口的時候,她刻意放慢腳步,然後得償所願地看到了孟約。

他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正在轉筆,指尖靈活,突然被前桌的人撞了下,筆掉在了地上,他彎腰撿起的瞬間突然轉頭望了過來。

她的目光被他捉住,兩人的視線不知怎的就纏繞在了一起。

她心突突一跳,連忙移開目光,再看過去時,發現他已經低頭在做別的事。

沈嘉魚突然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許稚,我周六生日你來嗎?”

許稚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他,愣在原地。

沈嘉魚以為她不好意思:“你們高一(2)班的桑柔也去,你認識嗎?”

許稚不認識,但她快速抿了下唇,告訴他:“我去。”

不能放過一切接近孟約的機會,更不能給別人機會。

周六那天又下起了雨。

許稚拿著手機和容茸商量了半天該穿什麽,從清純可愛到美豔小姐姐,最後癱在**。

“容茸,你知道嗎?隻要想到我是因為要去見孟約,所以不管做什麽心裏都軟乎乎的。”

容茸聽著少女軟糯的語調,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好了仙女,你決定好到底穿什麽去豔壓全場了嗎?”

“決定好了。”

這天冷空氣來襲,氣溫降到了零下。公交車裏的暖氣很熱很悶,許稚拿著小鏡子看了眼自己,確保完美無瑕才微微鬆了口氣。

雀躍又緊張的心情。

許稚眯著眼笑了下,看著公交站牌,跑下了車。

地點在一家豪華的KTV,包廂在二樓,裏麵鶯鶯燕燕坐了一堆人。

許稚進來的時候正好是兩首歌間的空當,包廂裏意外安靜,所有人都看了她一眼,眼裏都劃過不同的色彩。

許稚卻沒找到孟約。

“她就是許稚啊?沒想到她真的很好看。”

“她發質好好啊!”

有人意識到最根本的問題:“她來幹嗎?”

包廂裏除了許稚,隻有桑柔是高一的。

“桑柔,你叫她來的?”

“不是。”桑柔看著許稚,心裏升起嫉妒。她向來對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但許稚純得就像冬雨中的小雛菊,不僅好看而且有種特別的氣質,讓人憐惜又忍不住嗬護。

桑柔在心裏冷哼一聲,什麽惹人憐愛,都是裝出來的吧。

許稚和這一屋人都不認識,她坐在最靠近門口的沙發邊緣。

沈嘉魚埋在女生堆裏拿著麥克風,鬼哭狼嚎地唱著甜得發膩的情歌,簡直是魔音穿耳。

桑柔已經出去半小時還沒回來,許稚開始著急了。

她捏著手機也走出了包廂,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偌大的KTV裏到處搜尋——桑柔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孟約?或者是不是有別的女生先她一步?

各種猜想在許稚腦子裏亂撞,她站在走廊盡頭,一時不知該去哪裏。

身旁的窗戶沒關嚴,傍晚降了十度的風裹著雨絲刮了進來,染濕了她的發絲。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她好怕一時不小心,孟約就變成別人的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男聲,她下意識地轉頭。

他站在陰影裏,英俊挺拔,帥得不可一世。

“你是在找什麽?”過了兩秒,他習慣性地微眯了下眼睛,“還是你在找我?”

許稚心跳如雷,無法呼吸。

隻有冷風,很冷的風。

(5)

她看中的人,就是囂張時不可一世,低調時冷漠內斂,可不管什麽樣都是獨一無二僅此一份的孟約。

許稚被吹得臉頰雪白鼻尖泛紅,突然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鼻子發癢又打了個噴嚏。

窗外雨勢漸大,他從陰影中走了過來,視線落在她身上。

“我沒帶生日禮物。”她開始胡說八道。

孟約的眉頭皺起。

許稚舔了下嘴唇,厚著臉皮問:“你帶了嗎?”

“帶了。”

“那你能不能和沈嘉魚說這是我們倆一起送他的生日禮物?”這話說得不可理喻,許稚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沈嘉魚突然讓我參加他的生日會……我……我什麽都沒準備……”

說到一半,她編不下去了。

走廊裏空****的,誰都沒說話。

遠處包廂裏的音樂透過厚厚的門隱約傳來。

許稚心裏忽然燃起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她想,算了,自己到底在幹什麽呀?

頭頂突然傳來孟約的聲音。

他說:“好。”

啊?居然同意了?

半小時後,沈嘉魚看著手裏的禮物,目光古怪地在孟約和許稚之間來回輾轉,最後視線定格在孟約身上:“你說這個是你和許稚一起送我的?”

孟約隨意地“嗯”了一聲。

許稚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

她能理解沈嘉魚的心情,他一定覺得不是孟約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許稚知道他們都沒瘋,是她瘋了。

沈嘉魚看了許稚一眼,突然明白了什麽,語調變得曖昧:“可以啊,孟約,藏得這麽深。”

孟約皺眉,冷聲道:“收起你曖昧齷齪的思想。”

許稚這才明白過來,耳尖都燒紅了。

啊!她是不是莫名其妙給孟約安了個和自己的緋聞呀?

她心裏閃過對孟約的愧疚,但下一秒就為自己的才智鼓掌。

對!先製造緋聞,再坐實,這個戰略好!

但緋聞沒有那麽容易就傳起來,因為有人搶先了許稚一步。

生日會結束後,許稚走在人群的最後麵,她聽著前麵兩個高二的學姐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討論孟約。

“桑柔是不是沈嘉魚帶來的啊?但我怎麽覺得桑柔一直盯著孟約?”

“我也發現了。桑柔端著呢,和沈嘉魚說話的時候還用餘光偷偷瞟孟約。”

聊到這裏,短發女生輕輕歎氣:“唉,孟約好受歡迎啊。”

身旁的女生笑著撞了她一下:“你不會也對孟約有意思吧?”

短發女生承認得理直氣壯:“難道你不是嗎?對孟約有意思的人從長榮排到市中心好嗎?”

“那也隻能看看,孟約看起來就是那種眼光超級嚴格的人。”

樓梯才走了一半,前麵的人突然停了下來,討論聲也沒了。

許稚探著頭往前麵看,剛剛話題中心的兩個人正站在樓梯下的陰影處。

桑柔今天穿了件紅色的小鬥篷外套,下麵搭了件白色的毛絨短裙,嬌俏的五官被衣服襯得更加鮮豔。她紅著臉站在孟約麵前,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許稚心裏一沉,飛快地跑到了人群的最前麵,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看見桑柔踮起腳湊到孟約耳邊說著什麽,笑容甜美。

孟約半靠在牆上,單手插在口袋,隻是冷淡地掃了桑柔一眼。

可許稚的心裏還是被酸檸檬占據了。

此刻屋外的雨還沒停,頭頂的燈也是曖昧的粉色,空氣喧囂,人來人往。他們男帥女美,隻是站著什麽都不做,都能讓旁人賞心悅目地生出幾分綺意。

“許稚,你家住哪裏?一個人回去可以嗎?”沈嘉魚在KTV門口打到出租車,剛問了這句又突然想起什麽,聲音壓低,“還是讓孟約送你回家呀?”

許稚神情微滯,沒說話,垂著腦袋像被雨打壞的小花。

沈嘉魚瞧見她這副樣子,笑出聲:“怎麽的,好像被人欺負了一樣?”

許稚低頭看著腳尖,餘光瞥見一雙白色的板鞋走了過來,她抬頭目光不偏不倚跌進孟約很淡的視線裏。

“我一個人能走。”她咬著唇,沒精打采地在和自己鬧別扭,“但我沒有傘。”

其實她有,是故意說給孟約聽的。

孟約腳下一頓,垂眸看過來,隻停留了一秒,下一秒就看向沈嘉魚:“我送她回去,你先安排其他人吧。”

事情發展得出乎意料,許稚一愣,呆呆地仰頭看著他。

孟約黑色連帽衛衣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白淨的手臂,定定站在那兒,身後是墨色的水簾,他像是一幅清俊雅致的水墨畫。

他就站在她旁邊,靠得有些近。

許稚能聞到他身上冰涼的薄荷香氣,好像還夾雜著一絲甜味。

很淡,還是草莓味的。

她突然想起,之前他站在走廊盡頭,左臉頰微鼓,嘴裏咬了一根白色的棍子。

許稚猛地睜大眼睛。

他在吃棒棒糖。

她後退了一步,有一滴水落在她鞋子旁,發尾微濕,一直鬆鬆垮垮係在頭發上的皮筋滑落。

不食人間煙火的孟約居然在吃棒棒糖?

他微微眯著眼,往她的方向看過來:“許稚。”

這是孟約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比她想象中還好聽。

但許稚心跳得太快,根本分不出心來細細品味,她還沉浸在發現孟約秘密的思緒裏。

她想,這樣是不是代表,她和孟約有一個專屬的小秘密了?

專屬這個詞太過親近,秘密又太過曖昧。

雨比剛剛小了點,雨滴跌進腳邊的水塘,滴答滴答。

許稚低頭看著水塘裏她和孟約的倒影,眯著眼突然笑了。

他問:“你家在哪兒?”

“我不會說出去的。”許稚答非所問,還滿臉真誠地保證,“真的。”

少年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有高出這個年紀的成熟,他思緒較重,眉眼間總帶著一絲陰沉。

但這些在青春期少女的眼裏就變得格外有魅力。

他隻看了她一眼,黑眸裏閃過一絲莫名,而後反應過來,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不大,但非常好看。

許稚清晰地記著這個笑,還有他的話。

他說:“隨你。”

(6)

第二天是周日,英語輔導課還在繼續,但許稚發燒了沒去。

“昨天真的是孟約送你回家的嗎?”容茸在微信另一邊八卦周六生日會的事情。

許稚額頭上貼著去熱貼,在寫物理卷子,題難得她想暴走:“沒,我爸爸加班回家,順路把我接回去了。”

容茸歎息:“啊!那你不是浪費了一個超級好的機會嗎?”

“是啊。”她也很懊惱。

月黑風高,雨下得細密又浪漫,風雖然冷了點,但她可以趁機裝冷,騙一件孟約的外套。

可惜,這個機會被她爹扼殺了。

許稚病懨懨的,終於熬到了周一。

是誰說,暗戀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偷偷喜歡的那個人,每天目光所及都是他。

所以連她最愛的周末都變得索然無味。

第二節大課間,國旗下講話完,高一因為要參加全國廣播操比賽還得做操,而高二高三隻要在操場上跑個800米就行。

容茸嘰嘰喳喳在許稚前麵和她分享最新的八卦。

孟約在申請名校加州大學分校伯克利和斯坦福大學了。

孟約入選了數學國家隊。

孟約家好像有私人飛機。

許稚懷疑:“私人飛機?”

容茸點頭,很神秘地說:“對,真的,我覺得孟約他家可能是蘇城首富。”

她生怕許稚不信,趁著老師不注意更壓低聲音說:“我聽說長榮每個教室的空調就是孟約入學時,他家捐的。”

許稚“哦”了一聲,不太感興趣。她目光一直盯著塑膠跑道,終於守株待兔等到了孟約。

他跑在隊伍中間,不快也不慢,他其實靠的是腿長並不是速度。

冷風吹過,他眯著眼,有些不近人情的可愛。

許稚心突突一跳,好想也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追隨著他一起跑。

“許稚,做錯啦,第五節了。”後麵的同學小聲提醒。

許稚連忙收回目光,第五節,第五節是什麽來著?

全身運動。

跑操結束,沈嘉魚鉤著孟約的肩膀往籃球場走去,身邊還跟了幾個同是高二(1)班的男生。

“孟約,一起打球啊。”

孟約側頭看了沈嘉魚一眼,搶過籃球,站在球場邊緣,一躍而起,漂亮的三分球。

操場邊,響起女生的驚呼聲。

“孟約真的好帥啊。”

“別想啦,孟約才看不上我們。”

“看看,看看飽飽眼福也好啊。”

許稚拖著步子走在班級最後,看著孟約脫掉黑色外套。明明所有人都穿著一樣的校服,可他穿得最好看。

她在想,孟約這樣的人會喜歡上誰呢?

“桑柔吧。”容茸看著自動售賣機,猶豫著買可樂好還是買雪碧好。

許稚眯著眼睛在曬太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你還不知道啊?都在傳桑柔和孟約在一起了。”

容茸最後買了可樂,她剛將易拉罐拉開,就被許稚搶了過去。

許稚皺著眉,鼻梁也皺著:“你聽誰說的?”

“貼吧裏高二的學姐呀,她們說在沈嘉魚生日會上看見的。”容茸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你也去了,怎麽沒聽你說呀?”

許稚鼓著嘴巴,認真地回想了下那天發生的所有細節,難道除了兩人湊近說話的那一幕,孟約和桑柔還有別的接觸?

許稚心頭酸澀,將搶來的可樂喝了一大口。

容茸瞪大眼睛,來不及阻止:“是……”

冰冰涼涼的**流進身體,許稚覺得自己稍微沒那麽酸了,她決定正一正“風氣”:“其實孟約喜歡的是我。”

容茸:“你怕不是怒急攻心走火入魔了?”

許稚瞪了她一眼,聲音更大了點:“孟約就是喜歡我!”

容茸頭都要炸了,自動售賣機旁來來往往都是人,她想立刻上前捂住許稚的嘴。

可行動還是比思想慢了一步。

“真的嗎?”沈嘉魚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孟約,你真的喜歡許稚啊?”

孟約不知何時走到了許稚身後。

他剛打完球,臉上鼻尖還冒著汗珠。今天是難得的晴天,少年好看的臉被罩在光影裏。

許稚的心猛地一跳。

她頓時站立難安。

孟約神情平靜,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緩緩走來,許稚覺得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空氣中都是尷尬。

許稚心裏那些酸泡泡還沒戳破,腦子裏都是他和桑柔。

錯身而過的時候,她盯著他,口無遮攔地意有所指:“我詛咒你。”

都是他拈花惹草,沒事長那麽好看幹嗎。

也讓她學會了嫉妒,動不動就像個酸檸檬一樣,嫉妒每一個能靠近他的人。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帶著少女的軟糯和任性。

孟約腳步一頓,臉色古怪,低眸看向她:“為什麽要咒我?”

沒想到他對號入座,許稚一愣,下一秒整個人都燒了起來,想要解釋又不想解釋。

昨天的高燒好像還沒完全退,她頭更昏了起來,目光彎彎繞繞怎麽都逃不過他織成的網。

“我……”她咬了咬下唇,帶著濃濃的鼻音,“我就咒你。”

許稚說完連忙拽著容茸往教室裏跑,因為動作太急,還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心,又熱又潮,火一樣燙。

沈嘉魚看著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終於忍不住笑個不停:“孟約,被許稚詛咒是什麽心情啊?”

孟約冷冷地掃了沈嘉魚一眼,想起少女看他的眼神,烏亮的眸子三分委屈三分不滿,剩下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少女秘事。

說喜歡的是她,要詛咒的也是她。

她到底在氣什麽?

“許稚!”連跑了兩層樓,容茸拉住許稚,“你要詛咒孟約什麽呀?”

“啊?”許稚喘著氣,好不容易平複胸口起伏,耳根燒紅還沒褪去,過了好一會兒,“詛咒他除了我沒人愛。”

容茸:“……”

(7)

也不知道是不是許稚的詛咒起了效果,校園裏果然沒了孟約和桑柔的傳聞。

“聽說是孟約嚴肅申明自己沒有和誰在一起,而且也沒有早戀的打算。”容茸看著許稚垂頭喪氣,“你往好處想,最起碼他和桑柔沒關係呀。”

許稚沒理容茸,換了個姿勢趴著。

班主任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講台上:“同學們,明天將進行高一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一會兒我將考試安排和考場分布發下去。”

教室裏立馬炸開了鍋。

“老師,哪有剛開學就月考的啊?”

“就是啊,月考就算了,哪有考試前一天下午突然通知的?”

“偷襲摸底考啊?”

“……”

容茸拿著考場分布名單瞪大了眼睛,用手肘輕輕推了下許稚。

“你快看。”

許稚有氣無力地撐起下巴:“我不想看,我現在簡直是學業不順感情也不……”

許稚,高二(1)班,七排六座。

白紙黑字,無比清晰。

許稚猛地站起來搶過那張紙,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然後激動地抱住容茸。

她坐在孟約的位置上考試!

一定是她感動了上天,讓她有如此好運!

許稚從前桌拿來考試安排:“考幾門啊?語數外物化生政史地都考嗎?音樂美術計算機呢?”

最好考個五天五夜,讓她好好和孟約……的課桌培養感情。

容茸捂著臉實在不想認識她,花癡中的女人真是可怕。

月考的第一天,許稚特意來得很早。

長榮有規定,女生不準披發,但她還是對著鏡子費盡心思地搞了個編發。

她對著鏡子再三確認,她很美,她是小仙女才出門。

貼考生信息的時候,許稚特意睜大眼睛關注著孟約坐在他們班誰的位置上。

數了半天,發現孟約坐在班長的座位上考試。

許稚盯著右上角的姓名條,好不容易忍住要和班長換桌子的衝動。

第一門考完,許稚留了個小心機。

她特意將筆袋忘在了孟約的課桌上。等所有人都離開去吃午飯的時候,她才跑回去找筆袋。

因為她經過這些天的觀察,發現孟約的吃飯時間不太固定。他有時候喜歡在教室裏休息一會兒,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慢吞吞地去;有時候就等著沈嘉魚給他帶飯,直接就不去食堂了。

現在高二(1)班的教室裏居然隻剩下孟約一個人。

許稚站在門口往裏麵看了一眼:“不好意思。”

孟約趴在桌上,似乎睡著了,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眼睛微眯了一下,看起來很困。

陽光透過窗戶正好落在他的右臉上,將他白皙的皮膚照耀得有些刺眼。

他趴著的那張桌子半小時前,她正在用它進行考試。

許稚想這是不是就是緣分,不然高二(1)班46個人,怎麽偏偏就是他了。

她看著他笑著說:“我筆袋忘記拿了。”

這借口其實很拙劣,就算忘了,下場考試並不會換位置,繼續用就是了。

孟約單手撐著下巴,安靜地看向她沒說話。

許稚紅著臉局促地走了進來,伸手怯怯地拿起筆袋。

她心跳得很快,腦子裏還在想孟約會不會發現她的小心機。

卻沒注意到轉身的時候,她發絲和他衣服絞在了一起。

她頭發很長,正好繞在他校服裏的襯衫紐扣上,因為太想跑反而讓它們纏得更緊。

孟約終於清醒了一點兒,他懶洋洋地坐直身子,一手扯下戴在耳朵上的白色耳機,一手按住她的腦袋。

“你急什麽?”他聲音冰冰的,帶著少年的清涼,似乎因為沒睡醒又有點發啞。

許稚抿著唇:“我……”

她真的很急,和他靠這麽近,她的心髒真的受不了。

他的鼻息,他的體溫,他頭頂的風。

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心跳加速。

孟約可沒有一點兒著急的意思,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起纏繞著的頭發。他手指修長好看,指甲修剪整齊,指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時會碰到她臉頰,有些癢。

雖然此刻大部分學生都在食堂,可走廊裏還是有零星的人走過。更別說現在正是考試期間,隨時都可能有學生早回來複習下一場考試的科目。

許稚動了一下,心裏更急了起來。

孟約也動了一下,箍住她腦袋的那隻手轉了個方向,將她整個人又帶近了幾分。

他說:“別動,快解開了。”

許稚聽話,不敢動。

他突然又問:“為什麽要詛咒我?”

“啊?”許稚一時沒反應過來。

耳邊又傳來他偏涼的聲音,他問:“許稚,你是不是喜歡我?”

似乎有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許稚劉海下悶出的細細的汗珠都不見了,此刻隻覺得全身發軟,後背冰涼。

她腦子裏都是“孟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這幾個字。

教室門口有人闖了進來。

“孟約!”

許稚猛地站起來,頭發斷裂。

是沈嘉魚,他手裏拎著打包的盒飯,驚訝地看著許稚:“許稚?你怎麽在這兒?”

許稚抿著唇沒理他,快步走出了教室。

“她是哭了嗎?”

孟約看著衣服上斷了的發絲,心情煩悶,臉色陰沉。

許稚隻有一個想法,完蛋了,被發現了。

她是承認好,還是否認好?

她急得團團轉,最後跑去食堂把狗頭軍師容茸找了出來。

兩個人站在沒人的樓梯口。

“我覺得否認好,畢竟孟約心裏隻有學習。”

許稚點頭如搗蒜:“我也覺得。”

現在承認太快了沒有一點兒緩衝,她肯定會被狠狠拒絕。孟約又冷又絕的作風,她脆弱的小心髒一定受不了。

沈嘉魚嚼著口香糖從樓梯旁走過。

許稚腦子一抽叫住了他:“你告訴孟約,我不喜歡他。”

沈嘉魚:“……”

容茸:“……”

剛從班級走出來準備下樓的孟約:“……”

沉悶又緊張的月考,因為許稚這一句話打破了。

各個微信群在瘋狂滾動。

“孟約告白許稚被拒絕?”

“許稚是瞎了嗎?”

“孟約怎麽會喜歡上許稚這種女生啊?”

……

許稚躲在學校花壇的角落一邊咬著牛奶盒的吸管,一邊盯著群裏消息。

3月中旬,學校的櫻花已經開了一半,晚霞染紅了一半的天,剩下的一半是少女的粉。

風有些涼,她睫毛上突然落片花瓣。

許稚眨了眨眼睛,捏著手機又翻出孟約的那張照片。

他應該就是在這裏被偷拍的。

當時,她剛說完不喜歡孟約,沈嘉魚的臉色就變得見鬼了似的難看。

孟約冷著臉,從她身邊走過,沒搭理她。

明明他校服襯衫的第二顆扣子上還纏著她的頭發,怎麽就能視而不見到這種地步呢?

外麵突然打了雷,太陽還沒出來一會兒,就來了一場暴雨。

雨滴很大很急,空氣中起了一層霧氣,急切地想洗刷那個充滿陽光的中午所發生的一切。

許稚看著照片吸了吸鼻子:“他一定生氣了。”

(8)

月考結束就是周末。

許稚正在自己房間裏做卷子。她最近異常好學,總覺得如果成績好一點兒,就離孟約近一點兒。

“許稚,去遛狗。”曹麗雅女士打開許稚的房門。

許稚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媽,我在寫作業呢。”

曹女士不聽:“是你要養的,快點去遛,妞妞和點點已經在鬧了。”

許稚敵不過,吸了吸鼻子,認命地給兩隻狗套好了牽引繩。

晚上七點,天黑得徹底,她拉著兩隻狗,正在用耳機和容茸在聊天。

“你打算怎麽和孟約道歉啊?”

許稚踢著腳邊的石子,心不在焉地說:“我……也沒錯呀。”

容茸冷笑一聲:“我們清清白白的孟神名聲被你糟蹋成這樣了,你居然還說自己沒錯?”

許稚低著頭悶悶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用周圍太吵的借口將電話掛了。

空氣還是潮,夾雜著濕濕的草腥味,兩隻狗不滿足於小區內部,非拉著她往小區外走去。

剛走出小區轉了個彎,有隻邊牧竄了出來,對準許稚撲了過來。

許稚這人養狗還怕狗,被嚇得僵在原地,發出小動物一樣的嗚咽聲。

“嗚嗚……”

這到底是誰家的狗啊,為什麽不牽著呀,有沒有公德心啊?

邊牧一直湊近她身邊東聞西聞,許稚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懸著,害怕得要命。

千鈞一發之際。

“饅頭!”

是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許稚抬頭看過去,前麵那條路是個沒有燈的暗巷,巷口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霓虹燈帶的光照進去了點,有一半映在孟約的臉上。

她突然有些矛盾,想見又不想見孟約。隨之而來的是,又有點後悔,早知道遛個狗都能遇見孟約的話,她就不穿睡衣下來了。

她現在頭發也亂糟糟的,睡衣外套了件舊舊的毛衣,一點兒都起不到驚豔的效果。

邊牧見她愣著不動,衝她“汪”了一聲。

許稚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怎的,眼圈突然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就滴了下來。

孟約一愣,而後走過來,將那隻叫饅頭的邊牧牽過來。

少女的聲音又害怕又委屈,指控他:“你的狗嚇到我了。”她聲音軟軟糯糯,更像在撒嬌。

許稚看不清孟約的神情,隻覺他眸子格外亮,裏麵似有一塊暗夜裏的冰。

“你得賠償我。”少女聲音亮了一些,尾音透著甜。

他沒說話,安靜地站在那兒。

許稚低頭悄悄地勾了下嘴角,指尖繞過發絲,將心裏打著的小算盤說了出來:“看在我們是校友的分上,我也不為難你。你先告訴我,你微信號多少,我要是被嚇出什麽後遺症好方便找你。”

氣氛突然安靜了兩秒,而後他說:“我沒微信。”

“……”

“QQ號也行。”她退而求其次。

“沒有。”

許稚生氣了,拉著狗就往回走。

她想,孟約一定還在生氣,不然怎麽連一個社交軟件賬號都舍不得給她。

剛走沒兩步,許稚捏在手心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容茸神通廣大,弄來了孟約的微信號:“好不容易要來的,你快加了去道歉。”

許稚看著那一串數字,回頭走到孟約麵前。她仰著頭,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你必須加我微信。”

“……”

“你不加我,我……”她吃了口風,話語堵在嗓子眼,聲音更加委屈,“我就哭。”

少女眼尾微紅,眼睛亮閃閃的,像包裹著一層月光。

孟約看著她毛衣外露出來的那截白淨的脖頸被凍得變粉,他心頭突然有什麽說不分明的情緒掃過。

許稚看見他眸裏的冰冷微微散去,她大著膽子將手機拿出來,舉在他麵前。

“要不……掃一掃?”

他居然妥協了。

十分鍾後,容茸發來微信問許稚:“你加了沒?我聽說孟約從來不加人微信的,他們班除了沈嘉魚那幾個和他關係好的,都沒他微信。”

許稚看著容茸下麵那個純黑色的頭像,心裏更甜了。那她現在是不是四舍五入也是在孟約的親友圈了?

她捏著手機回容茸:“你說孟約是不是真的暗戀我?”

容茸覺得她腦袋出了問題:“你睡醒沒?”

“不然他幹嗎當著所有人麵說不認識我?還問我喜不喜歡他?這樣做,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嗎?”許稚想了想,還覺得自己說得挺有道理的。

容茸:“你醒醒。”

許稚不肯醒:“我決定了,我今晚要回去對著鏡子許個願,讓孟約一生一世,不,三生三世隻能喜歡許稚小仙女。”

容茸:“孩子醒醒,快醒醒吧。”

孟約洗完澡正在擦頭發,他掃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機。

很平靜,沒有一條信息。

過了會兒,手機振動了下。

他拿著浴巾的手頓了下,滑開屏幕,是沈嘉魚。

【沈嘉魚:許稚的閨蜜剛問我要了你的微信。】

孟約眉頭微皺,怪不得,她氣衝衝地走了,又氣衝衝地回來。

【沈嘉魚:許稚到底加你沒?兄弟,你到底喜不喜歡許稚啊?】

孟約沒搭理他,點開許稚的頭像。

少女的頭像是個很可愛的粉色漫畫少女頭像。

大眼、長發,嘴角還勾著三分笑意,很像她。

她朋友圈發得不多,多數是生活分享。

【哇!今天的草莓好甜好甜。(配草莓擺拍)】

【已經下了半個月雨了,再下下去,我就要改名許雨雨了。QAQ】

【我決定追隨某人的腳步好好學習了,啊啊啊啊啊,他居然連菁華大學都不去,好過分哦。】

【魔鏡魔鏡,我是不是最漂亮的小仙女?(可愛自拍)】

【魔鏡說了,許稚是最漂亮的,就是有人眼瞎要棄一追二。】

……

孟約一條一條看下來,嘴角勾了下。

手機突然又振動了下。

這次是少女的。

【許稚:孟約,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太害怕了,沒想到自己會那麽說,其實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對不起啦,你不要再生氣了。】

【孟約:哦。】

(9)

哦?

許稚想了一晚上,沒想明白“哦”是個什麽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天氣預報就發布了台風預警。

許稚的父親臨時加班:“許稚,你一個人去補課可以嗎?”

許稚將酸奶和軟糖裝進書包:“可以的。”

出門的時候,已經起風,公交站所在的那條路是市裏有名的櫻花大道。

樹影重疊,粉白色的花瓣紛紛落下,許稚的裙子不受控製地亂飛。

她的手小心地壓著裙子,耳機裏放著一個小眾樂隊的新歌,神采飛揚,都是春天的氣息。

也不知道今天孟約會不會去?

公交車剛關上門開了一步,司機就急急踩了重重的刹車。

許稚重心不穩地往前移,脖子上的耳機線不注意甩了下,下一秒聽到個很冰的聲音。

“不好意思。”

她側頭看過去,孟約從口袋裏拿出硬幣投了進去,轉頭目光和她對上。

他發尾有水珠,頭發被吹得有些亂,在車廂裏掃視一圈後,往她的方向走來。

許稚一愣,視線忘了收回,看著他走到她身邊,順勢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帶來了濕漉的空氣和微涼的風。

她下意識坐得端端正正。

孟約怎麽會坐公交車?

他低著頭回消息,很隨意地開口:“今天是什麽課?”

“英文寫作。”

“你英語很差?”

許稚被噎了下:“還……還好吧。”

他突然輕笑出聲:“我看到你月考成績了。”

許稚沒想他是怎麽看到的,隻是心猛地一緊,生怕自己比上學期期末考得更差。

她小心翼翼地問:“多少呀?”

“及格了。”

孟約放下手機隨意看了她一眼:“許稚,你想不想考菁華大學?”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一言不發地理著手裏的耳機線。許稚看著他發尾的雨滴跌進黑色的衣服裏。

車窗外纖細的枝葉被狂風壓彎了腰,一年隻有半個月盛開的櫻花,在這場台風裏消失殆盡。

她拇指無意識地按著手機旁邊的音量鍵。

耳機聲音被開得超級大,直到耳朵隱隱作痛,她才反應過來。

“想。”她轉頭看著他問,“那你想考菁華大學嗎?”

少年黑眸深邃,目光如海。

氣氛安靜了三秒,他說:“想。”

車廂裏的空氣又悶又濕,空調轟轟作響不起作用,許稚情緒輕輕波動,從微愣到驚訝再到喜悅。

少年的目光越過她看著她身側的玻璃窗上斑駁的雨痕,耳機線終於理好,他在想,今天少女會發什麽樣的朋友圈?

是不是兜兜轉轉,顧左右而言他的,總是逃不開他?

“你說什麽?你要考菁華大學?”容茸摸了下許稚的腦袋,“你還沒退燒?”

許稚拍開她的手,課桌旁的雨傘未幹,雨滴一點兒一點兒落在地上。

少女的聲音堅定:“我就要考菁華大學!”

月考成績已經出來,她比上學期期末進步了許多。

總分排在年級前一百,英語和物理拖了很大的後腿,如果高二時選擇文科,進入年級前五十應該問題不大。

但,距離菁華大學還有好遠的距離哦。